但这些基因变异人也是有缺陷的,或者说,是有忌讳的。
他/她们不能与普通的自然人结合孕育后代。不是因为他/她们没有这个能力,而是结合的结果往往让人心惊。
“我们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基因变异人。我们的母亲,只是个普通人。”是岁说到这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结果似乎还好吧?”年年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绝对称得上帅气的是岁,暗自想象了一下父母的样貌。
“基因变异人之所以禁止与普通人结合,是因为尚无法确定被人工编译过的基因会不会出现恶性变异,并随着子孙永远遗传下去。若是些显性的表现还好,可以直接对胚胎发育进行干涉,就怕有些隐形特征,可能会潜伏几代、十几代才会被注意,而这时再想找出携带了变异基因的人类出来进行弥补这可是有可能毁灭整个种群的行为。”
“这些抱走基因变异人当儿子养的人,岂不是要断子绝孙?”年年惊讶。
“家族血脉的延续是一回事,财富的延续是另一回事。”是岁嘴角勾了勾,冷笑转瞬即逝。
“那这些人岂不是像牛工具一样?”年年本想说“像牛马牲口一样”,话到嘴边才想起他们谈论的人是自己的爹,连忙改了口。
“差不多吧。”是岁没有在意年年这一个生硬的改口。他有时也会这样想。
“造价如此高昂的一次性工具,自然要好好利用,完全掌握在手心里才对。”是岁冷漠地补充。年年不禁扭头看了看他的表情。
他们的父亲有了妻子,有了一儿一女,女儿早已去世不会再有后代,但是儿子呢?是岁会不会怨恨自己的父亲,给了他一个如此寂寥的人生?
“你”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讨厌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年年不好意思地挠脸。实际上她还真的有些尴尬自己那个未出口的问题。但她也的确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是岁。
“因为我是你哥哥。”
是岁笑容温柔,驼铃叮当,声声清脆,漫天繁星眨着眼睛,噼里啪啦地落到了年年眸中。
第二九三章 兄妹
虽然有禁止基因变异人与自然人结合孕育后代的规定,但这个禁忌的实际执行并没有多么严格,也没有专门的监管人员。
对于性格平稳、头脑出众的基因变异人来讲,他们自知自己的来历,也能清醒地认识到基因的恶性变异对整个人类族群的冲击。很多基因变异人会主动要求限制自己的生育能力,在像普通人一样享受爱情的同时,也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人工智能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口老龄化带来的隐患,也让孕育后代这件事脱去了义务和责任的枷锁,变成了更加自主自由的个人选择。
基因变异人的伴侣往往知晓爱人的身份——在他们生活的固定阶层里,基因变异人的身份也很难隐瞒——愿意的自会留下,不愿意的也会获得一定的补偿后好聚好散。
不孕育后代,其实也是基因变异人身为人类的一种天性善良。他们不想把痛苦带给自己的子女。
“我出生的时候,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祖母说从未见过母亲有那么激动的时候。”是岁叹气。
年年轻轻地用树枝拨弄着面前的小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本来打算直接凭空搓个火堆出来,是岁提议不要太张扬,两人在原地拔了些杂草,勉强让这团火焰看起来科学了一点。
只听了个开头,年年心里就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问题。父母两人的身世地位如此悬殊,他们当初是怎么相遇并相爱的?父亲为何会愿意留下子嗣,还是先后一儿一女?整个过程就没人干涉过吗?等等等等。
“这么说起来,我是比较不正常的那个喽?”年年故作轻松地提出了自己更为关心的问题。
“是。”是岁点头,又摇头,“也不是。”
“嗯?”年年不解。
“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一切正常,说话啊走路啊也学得很快,父亲还很有兴致地对你进行双语教育,你学得也很快,比我聪明多了。”
是岁揉了揉年年的头发,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妹妹小的时候脸圆圆的,轻轻一捏就是个红印子,他那时也是个六岁的小孩,父母越不让他捏,他就越想偷偷捏一把。后来妹妹就病倒了,也瘦成了皮包骨头,他每次碰到她的皮肤都觉得会不小心戳破,自此就再也没有与妹妹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年年嗔怒地一瞪眼,被捏红的半边脸被火光映得愈加鲜艳,像是熟透的苹果。
“变故发生在你三岁的时候。”是岁收回手,一句话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俗话讲,三岁看老。但在某些时候,这四个字也会犹如一语成谶,也如同难以瞑目的喟然长叹。
“然后我就被别人带走了吗?”年年犹豫了一下,主动跳过此中细节。
“你13岁的时候,父亲说找到了治愈你的方法,就把你带走了,应该是带到了h国。”是岁回道。他其实并没有打算跳过这中间的十年,只不过这十年有喜有忧,他一时拿不准要从哪里讲起而已。
“然后呢?”年年追问。她的直觉告诉她,在h国的这段时间就是直接促成她这个存在的关键。
“不清楚。”是岁摇头,“父亲和你一去不回,两年后我和母亲收到了你的骨灰,父亲那里会定时打一笔钱来,人却是再也没有出现。”
“这个”年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骨灰?原来我都已经被烧成灰了吗?
“我和母亲都猜测父亲是把你送回了基因工程实验室,现在看来,”是岁顿了顿,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年年,“似乎是”
“做出了一个替代品。”年年歪着脑袋,有些天真地接话。
这一小团跳跃的火焰边再次沉默。两人盯着火焰出神,好像同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年年摸出苏泽为她所做的画卷,边展边卷,露出了最后的一幅画,递给是岁:“这是我对过去唯一的记忆。”
除此之外,不管是绵绵那短暂又煎熬的一生,还是陪伴她的父母亲人,都没有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丝毫鲜活的痕迹。她并不觉得这种成品会是有人想要的复制品。
是岁接过画卷:“这是游戏仓?不对,这是疗养仓。这是你的第一视角?”
“嗯,是我描述后苏泽还原的,基本与我记忆里的画面一模一样。”年年点头。
是岁盯着疗养仓里惨白的灯光看了许久,才小心地收起画卷:“这只能说明你曾经生过病,虚弱到需要疗养仓来维持生命。”
“你不是说要去找游戏公司提取我的个人信息吗?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哪里来的、又是被谁扔到游戏里的了。”年年提议。
是岁苦笑:“我就是说说吓唬你一下,怎么可能说查就查,游戏公司也不是我家开的。”
年年撇嘴:“我就知道。”
“那你还打算认我这个哥哥吗?”是岁问道。
这小心翼翼的语气让年年忍不住调皮了一下,气哼哼地一扭头,却听到是岁忍着笑意继续道:“好了,我知道了。”
年年也噗嗤一下乐了,故意抬头望着天,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简直是个坏、哥哥!”
再次回到玩家队伍的年年引发了一小阵骚乱,还没轮到下线休息的玩家探着脖子张望,想来嘘寒问暖一下,但看到年年身边虎视眈眈的自家会长,还是把这点套近乎的小心思按了下去,以免被自家会长当作是诱拐少女的坏人。
想到此处,大家纷纷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独自一人坐在阴影里的祁有枫。这就是被会长针对的第一人,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年年~”三尺水扑到年年面前,给了年年一个大大的拥抱。
“之前让你叫我哥还不乐意,现在跑不了了吧?快叫哥!”三尺水很快就被是岁拎开,双手扑腾着冲年年挤眉弄眼。
“这是哪位?”年年扭头向是岁求证。
“我邻居,你别理他。”
是岁按住依然蠢蠢欲动的三尺水,又看了看其他偷偷摸摸向这里张望的行会成员,拉着年年躲到一边。
“把你的帐篷拿出来搭好。”同样被是岁拉到一边的三尺水用力地翻了个白眼,认命地从储物袋里掏物资,开始勤恳地搭帐篷。
年年挠了挠头。他们这一路走了好几天,她今天才知道原来三尺水还带了帐篷和毛毯暖炉,之前她都是和大家一样睡地上来着。
似乎有个哥哥的好处还不少呀?
三尺水还真是个搭帐篷的熟练工,速度飞快。年年掀开帘子向里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厚厚的毯子、毛绒绒的枕头和一个放着各式糖果坚果的大拼盘。
年年有些受宠若惊。三尺水还装模作样地向她敬了个礼。
“欢迎领导视察工作!”
是岁递给他一个眼神,三尺水自觉领会:“您放心休息,我给您站岗,以后我就是您的贴身保镖。”
“辛苦你了。”是岁满意地点头,“我看谁还敢觊觎我妹妹。”
“我敢。”
第二九四章 风来
起风了。
狂风卷着沙粒,扑灭了不远处的篝火,黑暗呼啸徘徊,一个人影悄然出现,与年年的身形重叠。
人影一手揽过年年,迅速地上下打量一番,才摆摆手驱散了狂风,目光在年年脖子上的狼牙项链和乳白玉饰上停顿片刻,揽着年年腰的手臂紧了紧。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年年惊喜地看着尼克,一愣后惦起脚尖,抬手揪住了尼克的耳朵,凶巴巴地问道,“说!之前你说你们正在华夏区旅游观光,是不是在骗我!”
尼克举手投降,躬着身子低低歪头,原本身高近一米九的大男人顿时变得和年年一样高。
“是是是,是在骗你,可这不是我的主意,是迪昂的馊主意,我可是无辜的。”尼克告饶,任由年年揪着耳朵拧了一圈,才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
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拧完耳朵的年年得意洋洋地咧嘴一笑,扑到尼克怀里蹭了蹭,小声道:“你终于来了,你怎么不早点来。”
听懂了年年的委屈,尼克的眸色瞬间暗沉,盯着近旁这两个全神戒备的华夏玩家看了一会儿,才把目光投向了聚集在不远处交头接耳的人群。
这些人对年年的议论,对年年与他之间关系的猜测,让他很不开心。
察觉到尼克的目光落点,年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她也能听到这些人在说什么,她早就不会在意这些了。
“我们走。”尼克叹气。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成长。但他也很欣慰年年的成长。
“等等。”
是岁连忙阻止,与此同时,尼克也感觉到了年年一瞬间的犹豫。
“不走了。”
尼克一个转身,拉着年年钻进帐篷,片刻后,一只男子的手掌从帘子的缝隙处探出,像是指挥乐队一样按着某种旋律轻轻挥动。
眼看着妹妹跟个陌生男子进了同一个帐篷,是岁怒火正盛,突然感觉到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忿然回头,脸上厉色如霜,语气冰冷得仿佛一柄利剑:
“你做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人是祁有枫,见到是岁回头,便收回了按住他肩头的右手,仿佛刚才只是轻轻地随意一搭。
“这个人应该是尼克,圣诞小丑佣兵团的团长,也是那位游戏世界第一人。”祁有枫淡淡一笑,并没有被是岁有些轻蔑的态度激怒。
“那又如何?”是岁微愣,旋即凛然回道。
“不如何。”祁有枫依然笑容温和,“但你别忘了,年年是把他作为自己的监护人看待的。”
是岁的眉心被挤出了一道深深的竖纹,他正想再问问祁有枫还知道些什么,就见这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回头。
是岁转身,一时骇然无语。
原本行天下玩家聚集的地方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他只能看到一道漆黑巨大的龙卷风,正静静地在荒野里旋转。
没有风声,没有人声,没有任何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是岁只能听到身旁三尺水的喉咙里传出一阵不知是哽咽还是惊呼的怪响。
是岁连忙扭头去看那顶帐篷,探出的那只手随意打了个响指,便缩回了泛着朦胧灯光的布帐之中。
随着这声清脆的响指,声音被放回了荒野,风声如同被撕裂的尖叫,拖着长长的尾音消失在天际。是岁猛然回身,只看到被龙卷风扔下的东倒西歪的玩家,片刻后无数的细沙石块如倾盆大雨一般倾泻而下。
行天下的三百名玩家——包括那些意识下线后僵硬的玩家身体——无一幸免,转瞬就被从天而降的沙石埋成了一座充斥着闷声呼救的小土丘。
“看起来没有伤亡。”祁有枫淡淡的话语在是岁耳边响起,仿佛最刺骨的嘲讽。
“是岁,兄弟,这个人我们真的惹不起。”三尺水拉住了是岁的手臂,像是怕他一气之下闯进帐篷里兴师问罪。
“你们也不用紧张,尼克很在意年年的想法,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的。”祁有枫也宽慰道。
是岁压下其他念头,让三尺水去照看一下行会的人,面对祁有枫欲言又止。
“我其实也不太了解这个人,这些都是从年年那里听来的。”祁有枫体贴地解释。
“但是有一点,我觉得很有必要提前告诉你一下。”祁有枫顿了顿,似乎也在犹豫,才道,“年年与这个人相识相处的时间很长,行事和思维方式也深受这个人影响,所以,”
“假如你和尼克发生冲突,年年可不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祁有枫说得诚恳,嘴角那抹笑意却也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