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妾燕云

    “娘娘，水准备好了。”

    “哦，”辛萝在月娘搀扶下往浴室走去，“公子丹和鸿呢”

    “公子丹去夫子那边了，公子鸿一直叫着找哥哥，鹦哥带着过去了。”月娘笑道，“两位公子的感情真好。”

    辛萝却没有说话，淡淡地扫了月娘一眼。月娘却觉得那目光中十分冷峻，看得她心底发凉。她虽知道这个王后不是任人拿捏之辈，但对于她们却一直是宽容大度的，从不曾责怪她们什么，如今，为何会拿这样的眼神看她是她说错什么话了吗月娘翻来覆去地把自己方才所说琢磨了几遍，猜测着是不是说公子鸿叫公子丹哥哥，让辛萝不高兴了，可往日也是这般说的啊。

    月娘在胆战心惊中伺候完辛萝梳洗，又安排了些微小食，期间看辛萝并无异样，便宽慰自己是多心了，尽管如此，她仍好几天都小心着。直到鹦哥要她开始准备辛萝的生产用品，稍微转移了注意力，才渐渐将此事淡忘。

    仲秋时节，辛萝诞下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

    燕国的秋天格外美丽，天高云淡，气候清爽宜人，而那天，更是少有的舒适爽朗，燕王喜看着湛蓝天空中飘荡的几丝流云，胸中激荡起豪迈磊落之情，情不自禁吟唱起来。燕王喜为女儿取名为“云”，乳名则是辛萝定的——荷华。




第171章 云飘来五
    “是啊，有一次从书房逃走，为了躲避离夫子，还摔到石阶下。”鹦哥说道。

    荷华听到这个，忽然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从辛萝的怀里起来，手撑着床，跳到了地上，连鞋子都不穿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回头看，引着鹦哥去抓她。

    鹦哥会意，小跑着跟在荷华后面，她原以为荷华人小步子迈不开，她陪着玩闹一番就可以，没想到，荷华总是出其不意地就蹿到她面前，不是打下手，就是踩下脚，倒弄得鹦哥要费神提防她的突然袭击，玩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手叉着腰喘气，可荷华却嘿嘿笑得高兴极了。

    “荷华今日怎么这般高兴”燕王喜走了过来，一把抱住荷华。

    荷华搂着燕王喜的脖子，娇滴滴地喊了声“父王”，接着问道:“父王，今日能陪荷华用膳吗荷华不能每日见到父王，好生想念。”

    荷华并非燕王喜唯一的女儿，但却是最亲近他的，又不像她的兄长鸿那般有残缺，因而燕王喜是偏疼她的。有时甚至会想，如果荷华是女子，或者公子鸿有荷华的聪慧该多好。

    燕王喜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用膳期间，有一道金丝脆玉卷，是公子鸿喜欢吃的，荷华便说要留给哥哥，燕王喜问她为何，荷华答了，可燕王喜却没有什么表示，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荷华虽然灵敏，但到底是个两岁的小孩子，她可以感知到大人的情绪，却不知究竟为何，要鹦哥把金丝翠玉卷收起来给公子鸿留着，还兴冲冲地说要和哥哥们一起去书房。

    燕王喜放下筷子，问荷华:“荷华，为什么要去书房”

    “去书房就可以和哥哥们一起玩了。”荷华答道。

    燕王喜摸摸荷华的脑袋，说道:“荷华是公主，不可以去书房，书房是哥哥弟弟们去的，懂了吗”

    荷华似懂非懂地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看燕王喜又看看辛萝。辛萝连忙解释道:“刚刚我和鹦哥在讲我幼时之事，提起我那时最不喜欢去书房”

    “楚国有女儿去书房的习俗吗”

    “没有，”辛萝忖度着燕王喜的意思，“只是我父王偶尔逗我开心罢了。”

    “没想到考烈王雄图伟志，也这般宠爱女儿。”燕王



第172章 忆往昔一
    辛萝一下子坐起来，虽说鹦哥做事干净利落，绝不会留下把柄，但难保那么多疑而自私的燕王喜不会生疑。要知道他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连齐国杀害他先祖之仇都可以选择遗忘，若是他发现了他最疼爱的儿子因她而亡，会怎么样呢不对，他一定没有发现，他不仅多疑、自私，还暴躁，心里放不下事儿，如果发现了，绝不会置之不理，除非有什么更重要的理由让他选择隐忍。辛萝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脑中一闪，“姑姑，你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以为李夫人之事，会有敲山震虎之效，那些女人们会安分些，没想到还会兴风作浪。姑姑，你让月娘去查查陆夫人。”

    “月娘”

    “嗯，她是个明白人。”辛萝点头，“不管怎样，我都要保护我的孩子，哪怕我死。”

    陆夫人身上还没有查出什么，月娘却暴毙而亡，寒冬腊月里跌进了池塘，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如同一个巨大的冰柱，漂浮在池塘里。

    “好奇怪，池塘里明明昨天还结着冰，今天怎么就化了呢”

    “谁知道，似乎冰都到月娘姑姑身上去了。”

    “是不是山神发怒了听说山神节上，月娘姑姑对山神不敬，没有穿白衣。”

    “怪不得，你看她身上似乎没有衣服，被冰罩着，是不是像白衣”

    “哎呀，还真是。”

    宫女、太监们叽叽喳喳地围在池塘边窃窃私语，但很快，被穿着铠甲的侍卫们赶走，他们将月娘的尸身捞出，装到马车，说是要送往燕山，安抚山神之魂。

    这些闲言碎语都被鹦哥告诉了辛萝，辛萝止不住地自责，“是我欠她的。”

    “公主，我知公主是为了我，若是有什么厉鬼讨债，就让她来找我好了。”

    “姑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辛萝面容冷静，“也许我们想的方向错了。”

    &nb



第173章 忆往昔二
    这种说辞漏洞太多，甚至有公子、大臣提出“侍神”之说是倾候母子故意散布的言论消息，但釐侯已认定“侍神”之说，并企图借此来拯救燕国国运，别人若是反对，他越是坚定这种想法，没有过多的考虑，就答应了倾候母子。

    对于自己的儿子，倾候虽痛惜，但更重要的，还是侯位，他安慰哀候的母亲，许诺会将王位传给哀候的其他儿子。燕哀侯之母虽有不忍，但仍答应了，只是恳求燕顷候不要把燕哀侯以君候埋葬燕山。于是燕哀侯做了2年君候。燕国也平静了几百年，甚至实力大增。”

    鹦哥问道:“智者识，就类似于大楚的大巫吗”

    辛萝点点头，“姑姑，我觉得我想错方向了。我一直认为，后宫是女人的世界，但却忽略了，君王才是关键。”

    鹦哥脸孔发白，声音颤抖地问:“公主是说燕王”

    “其实我早该有所察觉了。姑姑，我和阿云的事情，在大楚，应该有许多人知晓，各国的密探自然也可能得知。而当初，我祈求王太后让我嫁到燕国，让则英嫁到秦国，燕、秦两国竟然没有任何异议，都同意了。”

    “也许，也许是王太后并未将安排告知呢”鹦哥声音越发低落，她自己清楚，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秦人尚武，不信鬼神之说。但燕王，他为什么同意呢有些事儿真是禁不住推敲，慢慢琢磨下来，才发现很多事情都有苗头。姑姑你看窗外那片，是什么”

    “香荪。”

    “楚宫哪里最多香荪”

    “王太后不喜欢香荪，宫里都是碧罗兰草，只有大巫”鹦哥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啊”声。“公主。”

    “是的，只有阿云那里。还有，我曾问过月娘，丹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说是鸣金部落最美的女人，性格坚毅，身体强健，特别喜欢骑马。可没想到，因一场伤寒就去世了。那时丹两岁多些，刚好是我们的王太后要与各国联姻的时候。”

    “公主。”鹦哥从后背冒出一股寒意，身子似乎都站立不住了。可辛萝却完全无视她的胆战心惊，继续讲残酷的事实道来。

    “他为荷华取名为‘云’的时



第174章 忆往昔三
    他们说的我完全听不懂，只是觉得阿兰哭得好伤心，一时不忍，竟然走了出去，挡在阿兰身前，叫大巫不要欺负她。大巫见了我很是惊诧，紧接着手上握着一把玉剑，朝我刺了过来。可我却没有感到疼痛，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绕过我的身体，刺到了阿兰肚子上。她朝着我笑，低声说了句什么，我听不清，就蹲在她身前，可她的声音却飘飘渺渺的，就像湘夫人的吟唱，绵润悠长。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母亲寝宫的床上，照顾我的侍女靠在床边打瞌睡，有个姑姑推开门，裹着浓夏燥热的暑气走进来，她手上端着金黄的梅子，腿在宫女的身上踢了一脚，宫女立刻醒了过来，姑姑指着她的鼻尖刚要骂，却发现我醒了，立刻敛神换色，对我说:“公主，醒来了。”

    我那时的感觉，特别恍惚，我问她，我是怎么回来的，姑姑却说我一直在这里午睡。我不信，因为我对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如果是做梦根本不可能那么清晰。但姑姑坚持说她一直在外面院子里，我出去了她不可能不知道。

    于是我跑到神殿，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供奉着湘君的那间屋子，反而遇到了阿云。他坐在神殿的台阶上，抱着胳膊哭，我问他怎么了，他说阿兰死了，我脑袋轰隆隆地响，既庆幸有人终于知道阿兰了，但同时又很难过，总觉得阿兰是因我而死。我至今仍记得当初那种无力感。

    我问阿云，阿兰在哪里，大巫又在哪里

    他说，师傅在云梦，阿兰也在云梦。

    我吓得浑身冒冷汗，告诉他，阿兰没有在云梦，大巫也没在云梦，我看到了他们。

    他听完我的话后，推了我一把，转身就往殿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我追上去，问他怎么了。他告诉我说，阿兰是神鸟三足金乌，一生只认一主，它们可以庇佑主人逢凶化吉，也可以帮助它们延年益寿，但是主人必须以心头血来饲养它。但可悲的是，并不是每一只三足金乌都能和它的主人相生，若是相克的，要么是它在主人认出它前杀死主人，要么是主人克死它。而阿兰，因为年幼贪玩，偷听



第175章 忆往昔四
    “是。”鹦哥虽一头雾水，但对于辛萝的吩咐，她从来都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应允，在她心里，则英不仅是她的主人、她的女人，还是她崇敬之人，她的果敢、她的聪慧、她的善良，都让她引以为豪。

    春暖花开还有一段时日，在这期间，辛萝并不想坐以待毙，她借着天寒地冻的原因，求了燕王喜不再让公子丹和公子鸿去书房，而是让夫子来辛德宫传授知识。

    燕王喜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并没有给与过多的关切，因为陆夫人诞下一子，燕王喜的心思都在那边去了，一连数月都不曾在辛德宫休息，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看。倒是陆夫人，出了月子就带着名为奋的公子来参拜辛萝，还时常带着女儿们找荷华玩。

    这一日，陆夫人走后，鹦哥一面收拾被两个公主弄乱的东西，一面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个陆夫人，城府也真是太深了。一方面装作和公主好姐妹，亲亲热热的，说得话连我都觉得臊脸，一面又打听这儿打听那儿，去大王那里卖好。”

    辛萝把睡着的荷华放在床上，但因为离开了母亲的怀抱，荷华睡得不安稳，挥舞着胳膊，嘴巴也咧开要哭，辛萝连忙在她身上轻轻地拍了几下，一边拍一边对鹦哥说:“姑姑，她也是身不由己。后宫之中的女人，没有儿子的会被人欺凌，有了儿子的，总是会多些想法，况且大王又对他有所暗示，她若是没有表示，恐怕大王就会放弃公子奋了。”

    鹦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不解地问道:“我就不明白，三足金乌有什么好的，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它。”话一脱口，她才发现，她这话把楚王也搭进去了，脸通红通红的，“扑通”一声跪在辛萝面前，“公主，我绝对不是对先王不敬。”

    “姑姑，快起来。”辛萝紧走几步扶起鹦哥，安慰道，“王候之心，总是你我能够揣测的。”

    “公主，是我失言了。”鹦哥小心地观察着辛萝的脸色，见她并无责怪之意，多少放了心，可辛萝的情绪却是低落的，她又担忧起来，不知如何道歉才能消解她一时无意带来的过错。

    “姑姑，天暖了些，春天要来



第176章 忆往昔五
    燕王喜又喜又忧，对斤舟表示感谢，又说他一路舟车劳顿，命人好生招待他去休息。他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可没想到朝中大臣也分别站在他喜与忧的两端，可百般思量后，他认为接受秦国的好意先解决眼前之忧比较重要，有臣子劝说秦国有虎狼之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不远千里耗费国内兵力来帮助燕国，若是贸然答应，日后恐怕后患无穷。但也有臣子表示，如果燕国不接受秦国的帮助，面对赵国强有力的进攻，恐怕撑不过三年五载，若到了那时再向秦国求救，恐怕人家就不予理会了。

    燕王喜坐在高堂之上，歪头托着腮，透过冕旒散落的玉色珠光，窥探到一张张饼一样硕大的脸，其余部分都是空白的，只有嘴，大的小的，薄的厚的，开开合合，张张闭闭，如利剑，如疾风，如寒霜，纷纷朝他飞来。

    燕王喜“腾”一下站起来，一脚蹬在身前的书案上，不想那案子乃是青铜制造，足足有千斤，他这一脚下去，书案没有丝毫动弹，他倒是被反击力弹得往后踉跄好几步，差点儿跌坐地上。可堂下群情激昂的臣子却无一人发现他们大王的窘迫，仍旧滔滔不绝地辩论着。燕王喜的近侍也不敢上前，匍匐在地，半点儿声响都没有。

    燕王喜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他稳住身子后，愣怔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说道:“宣。”

    然而，却没有人给他回应，嗡嗡喧闹的人声，一波一波如海浪，早就把他细若蚊呐的一声淹没。只有趴在地上的近侍看到他的嘴唇蠕动一下，近侍扭头看着群情激奋的大堂，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菜场。他跳起来，双手放在嘴边，扯着嗓子喊道:“宣秦国使臣觐见，宣秦国使臣觐见，宣秦国使臣觐见！”

    在前面的大臣先听到的，渐渐住了嘴，后面的仍旧讨论着，前面的就喝止了他们，嗡嗡的声音在近侍喊第二遍后弱了下去，第三遍时则彻底安静，整间大堂回荡着近侍尖利的声音，震得燕王喜直起了身子。

    燕王喜扭头看了近侍，近侍看不清他的表情是怒是赞，哆嗦着身子又跪下了，而诸位大臣，似乎也醒悟过来，一个个噤若寒蝉地察言观色。

    秦国使臣斤舟正直壮年，身材魁梧，须发浓密，穿着黑色的朝服，



第177章 又一波一
    斤舟答道:“听闻公子丹乃是大王长子，聪慧果敢，王后十分喜爱。”

    燕王喜答道:“是啊，丹儿虽然是我与先王后所出，但与王后格外投缘，有时我觉得她对丹儿要好过鸿儿呢。”

    斤舟听了，若有所思，但很快被燕王喜的劝酒打断思绪。

    斤舟在燕国半月，与燕王喜签订了盟约，燕王喜命人带着他到蓟都格外游玩，只是天寒地冻，也无甚美景，倒是打铁花颇得斤舟青眼，一连去了几次。

    而辛萝这边，燕王喜亲自告诉她将送公子丹和公子鸿到秦国。

    辛萝当时正在给丹缝制春季内衣，她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大王，秦国那里让鸿儿去便好了，秦王好歹会顾念着我与英夫人的关系照看一二。可丹如今正是跟着夫子读书做学问的时候，不好耽搁这么久。”谁都明白，秦王这是不放心燕国，让公子们去做质子呢。

    燕王喜说道:“无妨，丹这么大了，也是该到各国历练历练，还是说你不愿意丹去见世面”燕王喜的面色沉了下来。

    辛萝入宫以来，燕王喜还从未对她这般，一时之间，竟也有些难受。可辛萝还是坚持说道:“我虽非丹的生母，但自认对他，与鸿儿无异。他若是像鸿儿那般也就算了，可他不是。所以我才不想让他被耽误。大王，不要让丹去。如果非要两个人，就让荷华去吧。”

    “哼！”燕王喜一甩袖子，厉声说道:“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明知荷华是‘侍神之命格’，却千方百计想将她送出去！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嫌我大燕的国运太昌顺，还是看我过得太舒心在朝堂上一个个反对我，在后宫你整天耷拉着脸，还这不愿意那不愿意！”燕王喜攥住辛萝的胳膊，一个用力把她拉到面前，“你若再是这般，就休怪我无情，丹的母亲，就是你的下场！”说完，将辛萝摔到地上，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