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制入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笀
0047 灵感
如同一脚踩进了泥泞沼泽,越是要用力挣脱,便陷得越深。一切都是那么冰冷刺骨,被彻彻底底的淹没。意识似乎是要被剥离开来,对整个世界的认知程度在不断退后,越来越朦胧,混沌。
鼻子传来浓烈的酸痛感,想要说话却发现控制不了喉咙分毫。
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的却是黑白一片,带着许多的麻麻点点,就像是时不时就泛过雪花的老旧黑白电视。耳边响起电流的滋滋声,如同短路时冒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小,却越来越尖锐,几乎要到了刺穿耳膜,扎进大脑的程度。
整张脸麻木一片,无法控制任何一片肌肉,任由着在阴影之下扭曲成可怖的样子。
一切的一切都与实际背离,变得那么怪诞,除了如止水般的情绪没有变化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撕破了摆出来的一样。
变化从易秋的一声叹息开始。他再度闭上眼,放空整个大脑,使得意识置于没有梦境的沉睡当中。
在恍然与失真中睁开双眼。
周遭的温度渐渐回升,夏夜的烦闷感逐渐袭来。
天花板上的大宫灯璀璨夺目,表示着这座庄园的奢华程度,咖啡粉弥漫的香气提神醒脑,揭开盖子热水喷涌而出的水汽蒸腾成蒙蒙的沙雾。勾嵌在窗外支架上的藤蔓随着风无力摇摆着,正门外横梁上原本的阴影早已消失不见,那原本残留着的腐臭腥味儿也大概是被风吹散了。
只剩下半截的钟摆当当摇摆,苟延残喘。
易秋的视野里恢复色彩,从原本的黑白一片变得正常起来。
研磨盂里已经没了咖啡豆,全部化作了粉末,浓郁的涩香萦绕在鼻尖,留住芬芳。
从背后响起脚步声,吧嗒——
很有节奏,像是优雅的舞步。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伞尖戳在地上的声音,跟随着脚步声的节奏一起,靠近。
哒哒——
林下端着揭开了盖子的水壶走了过来,放在易秋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就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等待着。
易秋看着热水喷涌而出的热气一动不动,良久之后,才轻笑一声,对着林下说:“辛苦了。”
林下摇摇头。
屋子的气氛再度变得和谐起来,重新回到最初的样子,没有了尖刀刺穿心脏的事情,也没了意识被剥离的朦胧之意。
易秋偏过头看去,一缕黑色的长发摆在肩头,被上升的热气微微摇动着,纤柔的样子像步履翩翩的舞者。
他眼里的花纹轻轻扭动一下,很快又一动不动。
呵呵一笑。
对着无人的空气细声呢喃:“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呢,差点就把我骗到了。”
将这第四缕长发挽在手里,易秋笑着对林下说:“你看我磨得怎么样了你还需不需要更加精细一些的”
林下敲打伞柄的手指听了听,轻声说:“我没那么讲究,随意一些就好。”
易秋点点头,取来过滤器,把咖啡粉放在里面,然后提起热水壶便开始加热水。
热气腾腾的褐色咖啡从过滤器里流出来,哒哒地滴在被子里,相比起之前的浓郁香气,现在要清淡得多,也更加容易让人接受。
两杯咖啡很快就盛好了。
易秋把第二杯推给林下,自己留下比较浓一些的第一杯。
放下热水壶,易秋瞥了一眼刚才握住热水壶手把的手掌,一抹浅浅的血迹印在上面,又瞥了一眼那热水壶手把,却什么都没有。
在衣服下摆上蹭了蹭,易秋端起咖啡吹了吹,轻轻抿一口。
“我觉得还行,你觉得呢”
林下温声回答:“挺好的,比我在便利店买的速溶咖啡好太多了。”
易秋忽地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身子问:“你是小说家”
“是的。”
“写些什么呢”
“恐怖惊悚之类的吧。”
易秋来了兴趣,身子往前倾了倾,
0048 恐怖
易秋想起一句话。
“所谓的恐怖存在最为根本在于‘恐怖’二字,因为人们的恐惧,所以它们存在。”
易秋始终愿意去相信这句话,在他看来,一切恐怖存在都是因为人们恐惧而存在的,而不是存在人们才去恐惧。
就好比那些恐怖片,因为人们需要宣泄恐惧这种情感,所以存在了。
如果所有人都没了恐惧这种情感,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了恐怖存在这种定义了。
所以易秋毫不讲道理地踩着光脚丫子走到一楼正中间的一大片空处。
他铆足了一口劲儿,朝着天花板大声吼道:“小伽!伽椰子!我知道你在!川又伽椰子!你出来啊!”
不停歇,易秋继续吼:“从住进这屋子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你!你温柔可爱!你美丽大方!你总是陪伴着孤独的我!”脸憋红了,丝毫不见停气,“我虽然看不到你,但是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一定要听我说下去!”
突然,天花板上的大宫灯熄了。
整个房间一下子黯淡下去,周围的边灯不断闪烁着,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一抹黑色的阴影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弥盖易秋的视野。成片的黑色长发在天花板上出现,就像是长在上面的。
黑色的头发越越来越长,越来越多,将易秋的四面八方全部包裹住,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空隙。像潮水一样涌过来,瞬间淹没。
易秋像是看不到这些头发一样,对着天花板继续嘶吼:“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是一个人,没有朋友,甚至连那些家人都不像是我的家人。八岁那年,我终于有了个好伙伴,是一只橘猫,虽然它很胖……”说到这儿,易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差点笑了出来。
“咳咳——”他连忙用咳嗽掩盖自己的情绪。
“它叫二黄,是我唯一的好伙伴,我每天放学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回家抱住它。我们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易秋加重语气,拔高声音:“你知道吗!我几乎把它当作是我的全部了!”
黑色的长发继续从四面八方收拢而来,划破空气的咻咻声在每一个方向响起,杂乱尖锐的声调停在耳朵里像是用针在扎一样。
一抹人影从成层的黑发中一闪而过,阴冷的气氛随之而来,弥散了整个屋子的温度。
易秋缩了缩身子,语气不变,那么悲伤,那么激动,“但是!你知道吗,那天我放学回家,父亲告诉我二黄死了!没了!已经埋在后院了!当时我整个人都站不稳,跌跌撞撞跑到后院去,看到了那刚翻过土的痕迹。我不敢了,不敢再往前走了,发疯似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突然,易秋嘿嘿笑起来,如同疯癫了,失了智,“我知道的,你要是见到二黄,你一定会喜欢它的,它那么可爱,那么可爱,那么可爱!”
黑色长发已经不能用头发来形容来,目前的场景就像是一张巨大的黑色巨网收拢。
没有丝毫减缓,黑发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尖锐。
很快,弥盖住了所有的视野,外面的光无法渗透进来一丝一毫。
易秋忽然跌坐在地,死灰色一样的脸不断扭曲,“你知道吗,从那之后我开始讨厌一切,讨厌那些可以在阳光底下嬉笑的人,讨厌开得很灿烂的花,讨厌手牵手从我身旁走过的大人小孩,讨厌勾肩搭背相约去河边钓鱼的家伙们,我讨厌,讨厌一切对我冷眼相对的人!他们不愿意理睬我,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一缕长发像湖中涟漪一样荡过来,攀上易秋的脖子,往后颤抖,然后一点一点收拢。
易秋没有丝毫阻止这缕头发的动作,死灰色的脸摆在那里。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平静起来,连着语气都变得那么低沉喑哑:“后来我才明白了,我讨厌的不是那些人和事,而是自己。我讨厌我自己孤独一人,我讨厌自己害怕和别人做朋友。”
“咳咳——”黑发收拢,裹住他的脖子,让他那么一下子呼吸没上来,呛在喉咙里憋得发痛。
易秋现在想要深深吸一口气已经做不到了,用着越来越小的声音,和越来越使劲的力气说:“从小到大,一直以来,我都是孤单一人。我曾喜欢过一个女孩,但是因为害怕接近她只能在远处看着,守候着……我将她的一举一动写在日记上,当作是最美好的记忆……咳咳——但是我家庭的变故让我对她最后的幻想变成了泡沫,我失去了那唯一一个肯对我笑的人……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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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9 咒怨
易秋听见了脚步声。
“鬼有脚步声吗”
或许吧。
他没有睁开眼睛,全身心放松躺在地上,大宫灯耀眼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现在看上去像是躺在沙滩晒太阳。
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一串脚步声呢
可爱,对的,可爱。前提是得紧闭着眼睛,只用耳朵去听才会觉得可爱。
脚步声靠近了这边,与之而来的还有幽冷的气息,像是吃了一大口冰淇淋的人在脖子上吹气。
呼呼——
哒哒——
似乎是有些小心,脚步声越靠近,反而变得越来越慢,不过那幽冷的感觉倒是越来越浓郁了。
丝丝冷风拂过脸颊,拂过脖子上的伤口。
冷风大了一些,脚步声近了一些。
一股浓郁的冰凉和无法形容的奇怪味道递了过来,此刻,不用睁开眼睛,也能够感觉得到身旁的存在,那应当是存在于黑暗中的。带着极其自然的凶戾气息,一只苍白的小手伸了过来。
越来越近。
易秋能够感觉得到只差一毫就要碰到自己的身体。
那携带着十二月寒冬气息的手却又在一瞬间消失,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身旁向远处离去,很快就消失在能够感知到的范围。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不应当属于人间的独特幽冷气氛。
大宫灯之下。
易秋恍然睁开眼,眼中的斑驳色彩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一如既往的灰败。
侧过身,单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地上,看着楼梯拐角处一抹隐藏进黑暗的阴影,小声说:“小屁孩儿还真是胆小。”现在他的姿态像极了旧时侧卧纱床,笑听美人萧的富贵老爷。
微微低头看去,地上那一朵用伽椰子头发编织而成的花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用猜也知道,是刚才被俊雄那个小鬼拿走的。
易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看了看,站起来朝着楼梯那一处大声喊:“伽椰子,那朵花我送给你了,就当是——”
说着,他放低声音沉沉说:“就当是我们作为朋友的纪念品。”
楼梯隔间那里,一阵剧烈的颤抖,无所头发从门缝里面渗出来,像是独立的生命一样,不断变长,顺着楼梯爬过来,一下子就到了易秋的脚下。
头发缠绕着易秋的脚踝,环绕着往上攀附,临近脖子然后猛然掀开,如同纱幔一般散开到每一个方向,然后缓缓垂落。
易秋用着尽量温柔的语气说:“小伽,我不骗人的。”
头发盘旋交错,勾勒成一只黑色的匕首,尖锐的刀尖抵在易秋眉心,一点一点往前推。
易秋浑然不惧,睁大着眼睛直视着那道门。
“我不骗人的。”他再一次重复,语气听上去那么真诚。
刀尖穿破外皮,刺进肉里,一缕血沿着鼻梁向两边散开,顺着脸颊淌下,与脖子上伤口的血汇合。
没有停止,头发化成的匕首格外坚硬,一点一点扎进易秋的眉心。
咔嚓!
头骨碎裂的声音很小很小,但是被易秋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穿破了头骨,匕首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完完全全刺进了易秋的脑袋。
相信一个人很难,尤其是被一切都欺骗过的人……或者说鬼。
朋友和生命是两个程度很不分明的词。
“到底是‘为了朋友抛弃生命’更有意义,还是‘为了生命抛弃朋友’更有意义,这是说不清的。”
但是,易秋十分清楚地知道,伽椰子一定会认为“为了朋友抛弃生命”更加重要。因为她曾有过生命,但却从不曾有过朋友,她的生命曾被日夜相处的丈夫剥夺,甚至是她最亲密的孩子的生命也被剥夺。如果活着已经没有了什么念想,那么活着也就不重要了。
如果当初有那么一个人,就一个人愿意对着
0050 下一个恐怖
就这样,静静对视着。
她没有出来,易秋自然也不会过去。
门缝开得大了一些,可以看到她两只眼睛。浓重的黑色眼眶倒是有些像化过头的烟熏妆,灰白色的皮肤没有褶皱,但是也没有任何血色,就像是没有上色的铅笔画。两只眼睛只剩下纯黑的瞳孔,泛着浅浅的光,不见丝毫眼白。长发垂落而下,遮住脸颊,也遮住了眉宇之间的幽凄凄。
她伸出灰白一片的手,小心翼翼打开手掌,一朵黑色的花随着张开的手掌,缓缓盛放。
易秋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不是他之间编织的那朵花。
伽椰子的手微微颤抖着,连带着掌心的花悠悠摇摆。
轻轻将这朵同样是头发编织成的黑色花朵放在门外的地上,伽椰子紧紧看着易秋,一点都不移开视线。
易秋脸上全是血污,不过还是尽量露出温柔的笑容看着她。
最后她抿了抿惨白的嘴唇,慢慢关上门,那只紧盯着易秋的深幽漆黑的眼睛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里。
易秋敛了敛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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