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想起老山羊识字二十五，曾自称小妖中识字第一，陆宝就不由想笑，问他：“亏得哥哥当初教俺识字，这三字可想学？”

    老山羊咧嘴乐道：“俺不似那些蠢笨的，甚爱学字！”

    陆宝便猛点头：“哥哥聪慧，自家选一个罢，要学哪个字？”

    “何必再选，三个一齐都学！”

    被老山羊逗乐，陆宝十日来的凄惨苦闷稍得解开，大笑着道：“一个个来，哥哥要学，俺都愿教，先选一个！”

    鹿妖表现有些奇怪，老山羊不疑有他，指着他左臂上方的“痛”字道：“俺晓得，这是你得的第一个字，便先学它！”

    指着字的手臂尚未放下，鹿妖左臂上那字已经飞出，在空中变大为一道虚影，直飞扑入曲盘额中。

    “啊！痛痛痛……”

    这道虚影入颅，老羊妖顿时就躬起身躯，变回本相在地上打着滚地喊痛。

    神识中，自家也像被剥掉皮一般，又有针锥在刺，钻心透骨的疼痛滚滚袭来，叫老山羊忘记所有，只痛得打滚。

    待他惨叫过四五息，陆宝才将他体内的虚影招回来，又化回文字盘踞在左臂上：“这字俺若不叫回来，可在你体内呆半刻时光，待神通精熟，还能再久些！”

    才几息功夫，老山羊已经鼻涕都淌出来了，还出得一身冷汗，爬起来怒吼：“叫你教俺识字，咋用神通击俺？”

    “哥哥，这‘痛’字先前你已连读好几声哩！俺咋没教你？”

    “这…这…这字就念‘痛’？”

    老山羊张口结舌中，鹿妖再戏谑地问：“还剩两字，要学哪个？”

    先前吃一击还心有余悸，老羊妖抹掉鼻涕，忙将头摇得飞快：“俺们小妖都笨，灵智不如你，想来是不合学字的，俺学一个就够了！”

    戏弄一番老羊妖，陆宝心情好得许多，两个再继续下山。

    待到大栗树下，五步、狗宝两个离得远的不参加早食、日辣，倒先到了。

    小山精没有差事，如今满山疯跑，最近都不怎么回钻山洞过夜，知道鹿妖今日刑满，也来了大栗树凑热闹。

    两下汇合时，老山羊脸色还惨白着，小山精看他精神不对，奇怪地问：“老羊咋哩？”

    老羊妖哆嗦着瘪嘴：“俺与百宝学字，从未见过难认如此的，可吓得够惨！”

    他们三个都不信，五步嗤笑道：“鬼画符一般的字是难学，不过没听谁被字吓成这模样的！”

    老山羊便斜视着他：“不信你也学一回？”

    “学便学，百宝写出来俺看看！”

    见蛇妖被老羊妖引入彀中，陆宝也不说话，独居右臂上那字顿时飞出去，化为一道虚影钻入五步头内。

    “辣！辣！辣！水！给俺水！好辣……”

    看五步和自家一样遭遇，老山羊心头舒坦了许多，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又问陆宝：“这便是‘辣’字？”

    “是哩，你那几斤山椒就化得这个字！”口里答着羊妖，陆宝将“辣”字召回，又对尚满脸通红张开嘴大口喘气的蛇妖道：“哥哥自家想学的，要怪也怪老曲！”

    辣感消失，五步好一歇才缓回气来，虽被辣得够呛，汗水眼泪齐下，第一时间倒没找鹿妖和羊妖算账，只是奇声道：“咦！鹿儿开窍了哩，近日都已会玩笑，不似以前无趣！”

    上次捉妖网就弄了一次恶作剧，陆宝笑笑不答。

    小山精在旁看得稀奇，叫道：“百宝，我也试试！”

    陆宝身上三字，都是同感神通的不同应用，右臂只有一个“辣”，左臂则排着两个字，除了“痛”，还有一个“苦”字，是尝过伙房十几个胆汁后苦得痛哭得出的感官记忆，小山精主动想尝试，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陆宝神通一动，最后那“苦”字便飞出化为虚影，罩向小山精。

    虚影一闪而入，过好一歇后，小山精奇怪问：“这是什么字？没味儿么？”

    小山精丝毫不受精神攻击，北海龙王嫡女十七娘身为妖王修为，亲自施展的魅惑都没起作用，就别说一个小小鹿妖了。

    陆宝悻悻收回“苦”字，转问狗宝：“老曲、蛇哥都学了，牛哥也学个字？”

    狗宝摇头：“晓得你做先生日辣了，俺就不再试！”

    陆宝笑嘻嘻道：“咦！还说你们都试了字，俺好请吃牛肉哩！不学字没得吃！”

    狗宝瞪大眼：“这又是啥话？要吃俺的肉？”

    陆宝才将囊袋中牛排取出四大块来：“这次出门弄死一个牛妖，肉都还存着哩！”

    这下狗宝、五步、曲盘尽都瞪大眼。

    小山精抽搐着鼻子问：“是小妖肉？我已好久没尝过！”

    在场几个小妖怪中，就小山精和老山羊活得久，吃过的小妖席面很多，不过那些席面几乎全山小妖都在场，抢起灵肉来个个如狼似虎，他们两个没多少本事的不过能捡些残羹而已，哪里会得陆宝拿出的这么几大块。

    五步与狗宝还没参加过六十年一次的灵桃峰大战，没见过几次正经妖肉席面，待听小山精说出小妖肉来，曲盘、百宝都不反对，眼睛已经直了。

    “今天俺们不淬体，改烤牛肉吃！狗宝哥哥，这肉是你同类小妖所出，你吃不吃？”

    狗宝大声叫道：“俺们日日巡山淬体，哪里还得空去寻药？不过是同族小妖，又不是俺兽娘，死都死了，为啥不吃？”

    五步也猛点头：“笨鹿请俺们吃肉，先前辣俺的事就不与你计较了！”

    还有个“苦”字没有见功效，总觉得不完整，他俩个说完后，陆宝笑嘻嘻道：“羊哥与蛇哥可去寻柴禾，狗宝哥哥要吃，尚得先与俺学个字哩！”

    鹿妖要把恶作剧搞完才肯罢休，狗宝皱眉苦着脸问：“是个啥字？”

    陆宝就将神通发动，“苦”字虚影闪入狗宝头颅内。

    “额……好苦！”

    苦不堪言，狗宝顿时恶心干呕不止，同样眼泪水都淌出来，待陆宝收回字，方苦兮兮地问：“好苦，这就是‘苦’字么？”

    陆宝笑着点头，才让三个小妖去周边拾捡柴禾，准备烧烤。

    小山精雀跃着问：“哥哥，他们都有事做，我做啥？”

    陆宝答他：“俺们兄弟相处，一向有来有往，不可坏了规矩！兄弟你拿灵药换肉吃就好，其它不用做，等俺们把肉烤好就是。”

    这是小山精曾经说过的话，此时被鹿妖还回来，也怨不得谁。

    好久没吃过小妖肉了，免不得嘴馋，小山精只好悻悻扯开裤衩，摸出两块紫金薯来：“那俺与哥哥换值当两株药的肉！”

    无主之地被陆宝打杀的这个牛妖，已经化出胸膛的，全身骨肉中含着三十多株药力，鹿妖分出大半去给张梅姑，剩下的虽多是精华，也就值十余株灵药而已。

    两株灵药应当交换多少肉出去？陆宝也不清楚，想着给个大概就好，小山精也不会太计较的，便先将两块紫金薯收下了。




第74章 74.烤肉
    火堆熊熊燃烧起来，曲盘、五步、狗宝、百宝、小山精五个团团围着烧烤牛肉。

    油脂偶尔“噗噗”滴落，引得火焰更盛，老山羊带下山来的调味品，不过盐、辣椒粉两样而已，此时还不是放佐料的时候，陆宝翻烤着牛肉，开口道：“五步哥哥、狗宝哥哥，与你们两位计较一下，往后俺们修炼淬体法，每月连着修炼十日、歇二十日，可好？”

    听他意思，是要空出时间去做事，老羊妖问：“百宝可是尝到甜头，还要越境去捕小妖么？”

    陆宝笑答：“是咧！”

    此次惨遭剥皮之刑，虽说最后因祸得福领悟出新的神通，陆宝也深深反思了一番：要想在这个妖怪吃妖怪、人吃妖怪、妖怪也吃人的世界真正立足，妖王靠不住、妖丁靠不住，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只有变强，才是唯一能立足的资本。

    随着紫金薯的财路被断，陆宝现在已经没了进项，捕捉细螭的偶然性太多，不容易成功，且还要越境两家妖王地界，风险太大，但最简单的一条新财路已经摆在面前——获取无主之地的小妖肉。

    除了急需进项，争斗本事也需要磨炼，与虎妖弄风几次争斗下来，陆宝心中明白，论狡诈凶残、神通多寡、决断机变，山场中的小妖与艰难存在的野小妖们完全不在一个级别，自家若不是学了不少神通，又偷将捉妖网带出去，绝对斗不过弄风，不靠着侥幸，指不定此时就是弄风和那牛妖在坐着烧烤鹿肉。

    现在是成妖第四年，积攒的妖气离化胸已经不远，陆宝预计明年可以化胸。虽然经月精淬炼过的妖气少，但自家有神通傍身保命，有淬体法修炼肉身，背后还有危难时可以躲避的妖王山场，如此都还不敢出去历险，凭什么能在这世界走到高处去看风景？

    要想变强，无论如何，越境历练都不可少。

    鹿妖要更改修炼淬体法的时间，五步在肉上撒着盐末答道：“吃你的就当嘴软，如此俺和呆牛也好调班，依你就是！”

    狗宝也点头，此事就定下来，老羊妖时间充裕，错开早晚，随时可以下山来，陆宝都没征求他的意见。

    再过一会，最先烤的第一波牛肉都熟了，小妖怪们撒上佐料，各自美滋滋地享用起来。

    这小妖肉所含药力其实没有灵药充足，胜在量多而已，几大块牛排被分食光，各自得到的还没有一株成熟灵药药力多。

    好在这小妖肉比一般兽肉腥味淡了许多，又带着灵药香味，习惯吃素的牛妖、羊妖、鹿妖才尽能下肚，没有厌食情绪。

    克服掉对方曾经人形的心理障碍，陆宝也得好好饱啖一顿鹿生里难得的荤腥。

    几大块排骨分食光，抹掉油渍，陆宝又取出许多肉来，再次开烤。

    鹿妖是个大方的，囊袋中牛肉源源不断拿出来，小妖怪们各用树枝穿了放在火上烤，足都吃到两株成熟灵药左右药力。

    吃着吃着，老山羊忍不住热泪满眶，他还是第一次得这么大滋补。

    真敞开来吃，妖怪们胃袋都很能装，陆宝囊袋被吃空一个，那边狗宝妖气满盈，当场就开始化胸。

    小山怪吐着饱嗝抚摸自家的小肚皮，别看个小，他也不比别个吃得少。

    一囊袋牛肉吃空，陆宝这才问：“大王爷爷曾有言，短时间进补太多，妖气不得与肉身磨合，便化形后也孱弱，不是俺小气，今日便到此为止如何？”

    其实他自己能割鹿茸消减新增妖气，短时内暴饮暴食灵药的条件比别的小妖强多了，此时为五步他们考虑而已，且也有些心疼带回的肉已吃掉一半。

    老山羊随时在体内封藏精血之气，也要耗减妖气，同陆宝一样不如何惧药力太多，可惜小妖肉的所有权并不属于他，蹭吃的没有发言权，听鹿妖中止烤肉，只好轻叹口气。

    说过这一句，陆宝才问：“妖肉藏俺囊袋里，可会腐坏？”

    便境界没落下多少，鹿妖成妖时间还是太短，此时就显出常识不足来了，小山精答他道：“你那囊袋与我百宝囊一样，藏肉都只保得三四月有效，再久就要腐坏，灵气流失！”

    囊袋不能长久保鲜，陆宝便对老山羊道：“那明日老曲多寻些盐与俺，俺把剩下的肉都腌了！”

    老山羊闻言惋惜而叹：“腌肉虽得放长久，肉内所藏灵气也要流失掉三四成哩！”

    腌肉会流失灵气？陆宝只听老山羊说过，灵桃峰大战时死伤惨重，吃不完的妖肉都腌制了，还以为腌肉是常态，哪知只是无奈之举。

    短时间内不能暴食太多，陆宝也舍不得药力白白损失，想想后问：“可有哪位法术神通能制出冰来，将肉冻上？”

    几个小妖怪一齐摇头，老山羊答道：“俺们靖平山妖怪，没听说谁有冰冻类神通和法术，不然还不早请入库房，将甲子战剩下的肉都冻上？”

    靖平山周边四季分明，冰冻类法术神通少见，陆宝只有死心，内视着剩下的另一边囊袋内牛肚、牛肉，咬牙道：“既然还能保鲜三四月，索性翻过年去，开春前俺再请你们吃顿肉，到时力士也当回来，老曲带口锅下山，俺们煮牛肚！”

    得他这一声，五步、曲盘和胸膛还不稳定的狗宝都欢喜，大赞鹿妖敞亮。

    五步高兴地连拍鹿妖肩膀，陆宝龇牙咧嘴开骂才讪讪放手，他忘记鹿妖肩上皮肤尚未长成，倒不是有意报复之前那个“辣”字。

    在场唯只小山精不高兴地瘪起嘴，别个都是吃白食，他却要换药，没占到什么便宜。

    其实陆宝囊袋中牛妖肉可以和鹿茸一样，与小山精全换成灵药存放，肉类难保鲜，灵药没这限制，不过原本性格真不是吝啬的，一时也忘记了还有这茬。

    他们几个烤肉，火烟冒了半天，大栗树虽在靖平山山场腹地，也终于还是有巡山小妖过来查看，见到一地不是凡物的牛骨头，巡山小妖大咽口水，可惜相互不熟，人家又都已拍着肚皮吃完收工，讨要不到好处。

    待巡山小妖眼红着走后，才刚过午时，还早着，四个小妖又修炼起淬体法，到晚方散。

    散场时约好，本月照旧修炼，从下月起，初二到十二修连炼淬体法十日，剩下的时间各自便。

    然后回山，恢复到小妖日常生活，越境并不是次次有收获，运气不好时还要被外面野小妖联手埋伏，说不定就有死伤出现，所以同室羊妖孝廉他们一年最多只会出去一两次，倒不用陆宝时时顶班。

    待画蛇终讨得妖王同意，因献上捉妖网之功，免去鹿妖百宝差事，以后更没有顶班的说法。

    这下除了初一演武日点卯，陆宝彻底得了自由，不过他并不着急，先老实过着小妖日常，等着自家化胸。

    天气越来越寒冷，冬季已到。

    期间，陆宝又跑了一次山神庙，看那虎妖弄风果然不敢生出异心，老实在山岗下生活着，讨好巴结张梅姑得甚好，山神庙门前木柱上一条新划痕都没有。

    小妖暴食灵药便晋级妖丁也是废物，想来人类也是如此，陆宝不想把张梅姑养废，与她特意又交代了一次，好在梅姑肠胃没小妖那么变态，她的牛肉只作菜用，一天也吃不掉一斤，时间长了吃得厌还会停两顿，完全没有风险。

    被她腌制起的牛肉灵气散失掉小半，浪费也就浪费了，谁叫陆宝自家囊袋装不下更多。

    今年在满山小妖面前被剥了皮的不止陆宝一个，冰天冻地时，另一位小妖也遭此刑法，而且还是陆宝熟悉的小妖，就是二三钱旧部之一，蛙妖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