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远来的妖怪尽都一无所知，虎妖只得再介绍：“便是圣犀谷里的圣犀，原本有个望月犀同类浑家，生了七八个孩儿，他那浑家已是妖祖修为，连同那些个孩儿，全被俺们圣爷打杀了，只揽月大圣一个逃脱了去，从此就与俺们圣爷是死敌！”

    鹿妖只听过赤沙河发源于圣犀谷，两个大妖怪的恩仇却还是初闻，不由有些咋舌。

    既然虎妖死鬼都知晓，大妖怪们的旧事圣猿山当还能打听得到，不是当务之急，鹿妖转话题问：“你出入圣猿山，惯走哪家修士地界？”

    死鬼苦笑道：“自然是仙人洞，这边离大漠近些！”

    “别家地界，路途可熟？”

    死鬼答：“只略知些，都不如仙人洞地界精熟！”

    陆宝立马道：“那就好，俺们从别家地界过！”

    这是把自家防得死死的啊，虎妖苦脸道：“受了捆魂索，俺哪还敢有花样？哥哥也太小心了些，绕别家要多走多少路？俺说的不信，便只依你，哥哥要从哪家地界过？”

    鹿妖沉吟一会：“别家路远，从落霞观地界偷过罢，他家都是女修，心慈的想也多些！”。

    “只依哥哥！”

    从此地直接折往北，不进山的话，又有许多人类村落，死鬼讲明白后，就带他们进入山中，改往西北行。




153.紫霞
    初入圣猿山脉，陆宝视线所及，山峰大多雄伟，不少奇峰异石，像灵桃峰周边那般平地、缓坡倒很少见。

    虎妖一路领着，多顺峰谷中行走，到某一处有被种咒的小妖守着，为了绕开，才开始翻越高山。

    入山之后，飞禽走兽已渐渐多起来，峰谷中大多有溪流山涧，山鼠、蛇、蛙、蜥蜴、水鸟和下山饮水的兽类随时可见；爬那座高山用时一天多，山腰上，遇到的猿猴、松鼠非常多，都在警惕着采收秋日果实，间或出现的两头豹子，在树上对他们蠢蠢欲动，锦鸡、雉在树下飞快跳走；到达山峰顶部附近，有麂、岩羊受惊后攀岩奔跑而去；头顶天空中，还有鹰、隼七八只在盘旋飞舞，偶尔扑下抓捕猎物，几处顶部岩石缝隙上，有枯枝堆垒的大巢穴。

    这与近两千里戈壁的荒凉景色完全不同，看见这么多生物，鹿妖心情莫名好转起来。

    不过，不知是否有妖怪以本相混迹其中，连虎妖死鬼在内，一行全都还是以本相赶路，最前面假作黑虎追补野鹿，小妖们又吊在后面，嗅着遗留的味道前行。

    鹿妖跑在最前，要选择方向时，才由虎妖出声指路。

    虎妖指引的沟谷山峦，都甚偏僻，行走在群山中，鹿妖暗中也辨别方位，树梢指向的都是东方，自家等大体上确实在向着西北前行。

    进入某处长山沟前，虎妖身上掏出些粉末，撒些在众妖身上，消去气味，才行走入内，半途中又叫着鹿妖等躲入密林里潜伏，不许出声。

    那粉末是去味粉，对不会“敛息术”的小妖作用甚大，鹿妖见之心动，又向他讨要了些。

    在密林中等了半个时辰，山沟另一边才有头山羊跑过，隔一会后，又有只喜鹊沿山沟飞巡。

    “看见么？妖奸，两个一路巡游此方地界，若惊动他们，引发烟炮升空，便到处有响应着盯梢的，要不得多久，修士也会来查看。”

    喜鹊飞过去好一会后，虎妖才出声，然后带着继续上路。

    后面的路，时而沿山沟转绕，时而翻爬山岭，进入圣猿山三天，居然一个妖怪都未惊动到，这虎妖做向导确实日辣。

    ——

    圣猿山东南边上，有一座高山，漫山都生长着枫树，如今已入秋，枫叶飘红，远看着绯红一片，赏心悦目，正应了此山之名，红枫山。

    落霞观因门派衰落，被遣进圣猿山做前哨时，也是个秋季，当时的炼气士掌门就喜上这满山枫叶美景，选择于此安家，又给不在圣猿五千峰之列的这无名山头取名红枫山。

    **百年下来，靠着玄天派支持，当初的残破门派已又发展起来，现有金丹女修三名，筑基女修十九，炼气士两百，此外养气修士和豢养的妖族大群，早不再背负“破落门派”的名声，一座红枫山都嫌拥挤，起伏连绵的厢房已扩到山腰上。

    这一天，落霞观大殿之中，一名女冠正对面前肃立的年轻女修道：“紫霞，我已说过多次，你这身煞气再不收敛，由着性子行事，祸恐要由落霞观来承受！”

    年轻女修生得也算俏丽，肌肤嫩白细腻，又尖着下巴，只是眼神凌厉了些，犹如自带一股寒气，很难使别者亲近，听闻金丹女冠斥责，脸色也丝毫不变，只肃容答道：“掌门师叔，昨日我是越过迷途林，去打杀了几个妖丁，不过又不是哪家门派种过咒的，何劳你动问？”

    见说不动，女冠脸上露出怒容：“紫霞，你是门里大师姐，弟子之表率，就这般一次次不将我这掌门之令放在眼中？”

    掌门语气说得重，年轻女修才终于躬身：“紫霞对师叔向来敬重，并不敢轻违法令，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打杀几个妖怪而已，师叔何必责我？”

    女冠泄气地摇摇头，又轻叹一声：“知道你师父从来宠你，但两族争斗多年，死伤是常事，她丧命于妖王，也只是造化不够，你怎就从此偏执了去？”

    落霞观当代大师姐紫霞还是不服气：“师父被妖王吞吃，是师父造化不够，那些妖怪被我撞到，也是他们造化不够，怨不得谁！紫霞此生，只愿凭手里锥与剑，灭尽天下妖魔！”

    见她左右油盐不进，女冠不由扶额无语，半晌才道：“你只记着仇怨，图自家痛快，一次次越过迷途林去撩拨妖类，不顾落霞派大局……”

    “大局？”紫霞再抬起头，一脸愤愤然：“掌门师叔，谨小慎微缩在门里，就是大局？玄天派将我等五派置于此地，真愿见我派当那温吞吞的好人？置身险地之中，一旦失了玄天派这后援，只怕我落霞观更只死路一条！”

    “玄天派的意图，谁会不明白？若不是千年前，门派实在艰难，眼看就要断绝传承，祖师再没有它法，岂会答应走上此路？迁至红枫山时，合派只炼气士七八个！如今面上好看了些，但历代祖师，哪个不如履薄冰？我派广结姻亲，为的什么？圣猿山里便捉到妖怪，也只种下咒使唤的多，打杀的少，又为的什么？你既知门派身在险地，或有一日，那圣猿就醒来，妖祖、妖王们被撩拨得怒了，到时岂愿放走一个？”

    她两个都知晓，若凶名赫赫的搬山大圣再现，定恼怒五派侵他山场，除非玄天派化神老祖瞬间出现救援，否则五派金丹、元婴毫无生机，只有圣猿顾忌造杀孽会引来天劫，筑基以下才可能有条生路逃脱。

    落霞观掌门金丹，就是怕紫霞这大师姐把对面妖王们撩拨过度，真到危难之时，说不定妖王们放过那四家，真要落霞观灭门，此后除外嫁弟子，传承都要断掉。

    可惜紫霞不是个能听劝的，又扬声道：“掌门师叔，圣猿不现，咱们自然安稳，若他现身，合派生死只在他念头间，哪是谨小慎微、些许善念能左右的？若真到门派存亡之时，紫霞愿先赴死，绝不苟逃！今日言尽于此，掌门消消气，弟子告退！”

    施过礼，就跨门槛出去，留那金丹掌门在一个人在殿里唉声叹气。

    金丹无事也不会随时细查周边状况，紫霞出门，离大殿稍远后，就跺脚骂：“这老虔婆，又唠叨半天，气死我了！”

    还未决定到何处去出掉这口恶气，就见门里通灵房师妹匆匆跑过，她招手叫：“有何事？”

    大师姐召唤，不敢不答，那女弟子磨磨蹭蹭挨过来，禀告道：“大师姐，是仙人洞传信过来，他家家生子虎妖引了几个远路逃来的妖怪，已进我家迷途林，虎妖说为首的妖丁点儿硬，让出个筑基去打杀！”

    紫霞便冷笑道：“你这般怕我，还修什么道？不如早出去嫁人！”

    看女弟子不敢吱声，紫霞就不耐烦理她，自语道：“还在迷途林这边，打杀了别人总无话说，这差事我接了！”

    说完，迎空打一声呼哨。

    片刻之后，才有头杂毛鸾鸟飞出来，落到她面前。

    今日心情不好，紫霞一脚喘杂毛鸾鸟身上，骂道：“伏底！”

    待鸾鸟趴下，她便丢下那看通灵房女弟子，跳上鸾鸟背，赶向迷途林去。

    ——

    陆宝等随虎妖死鬼前后走了三天，就算绕上些弯路，也向西北行了五百来里。

    五家修士门派只侵入圣猿山三百里，行了这么远，当已越过那落霞观地界，陆宝才得松口气。

    只是后半程时，沿途还是未看见妖怪。

    好在再远的路，总也有个尽头。

    爬上最后一道山脊时，虎妖靠近陆宝，化出人形，指对面山峰道：“那边叫华盖峰，因山顶巨峰似华盖而得名，是圣猿五千峰之一，甚是有名，今属金禺王的山场，下面溪谷就是边界，山上常日有小妖驻守巡山的，哥哥请看，在这边已能看到小妖！”

    陆宝放眼看去，对面高山怪石林立，山顶上巨石不似虎妖说的华盖，反倒像个大蘑菇。峰顶上果然有些小妖在打闹，发现山脊这边陆宝一行，又都对着指指点点。

    登上来的山脊和那华盖峰之间，就只隔着个峡谷，靠山脊这边缓坡上，全都是稀疏林木，稀疏但却很长，能一眼望穿下去，峡谷中溪水并不深。

    鹿妖还打量着环境，虎妖赔笑道：“送哥哥千里，终也有一别，俺要到金禺王家做营生去了哩！只是他家向来不许面生妖怪入山场的，你等要寻安生之地，还要顺着下边峡谷，再往西去找！”

    能安稳抵达妖怪地界，鹿妖也得松口气，笑道：“劳累你送了许久！”

    “哪里哪里，也得哥哥与小妖们护俺一程！只是这索儿……”

    几百里安稳过来，五派修士已甩到身后，转眼就是妖怪地界，若真如当年山酋所说，求活不算太难。

    陆宝还不太放心，又笑道：“左右都要下溪谷去，到下面再给哥哥解了！”

    死鬼点头同意，一群妖怪就穿过稀疏长林，下到溪谷里，鹿妖才收回捆魂索，放虎妖自由。

    得了自由，虎妖再笑道：“俺便走了，哥哥路上小心些，莫走错，这溪谷便是边界，金禺王家小妖会来盯着哩，错入一步，许就要生事！”

    (本章完)



154.迷途林
    虎妖死鬼此时还不忘叮嘱，到此地步，陆宝是真信了他，又道声谢，才看着他隐入金禺王家山林去。

    虎妖离去，陆宝便领小妖们，沿金禺王家山场边界外的溪谷南边向前行。

    刚走一小会，死鬼忽然又蹿出来，嘴里大叫着：“哥哥快走，金禺王不知怎地恶了俺，今日要翻脸哩！”

    他身后山坡上，果然有妖将正御空飞下来，面上恶形恶状的，后面山坡上还有好些妖丁、小妖追赶下来。

    陆宝有些懵，见虎妖一步跃过溪谷，飞蹿入稀疏林木中去，忙也随后跟上！

    只是再退入林中，眼前景色顿时大变，先前平安无事穿过的百来丈稀疏林木，现在已变得无边无际，还是同样稀疏，但无论前后左右，都是同样宽广，再看不到溪谷、怪石和原本的山脊。

    虎妖却不受多少影响，前走后退几次，飞快跳出林去，在外面哈哈大笑：“任你奸猾，终还是进了爷爷的套儿！”

    那边，金禺王家妖将追到溪谷边，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从外面，那迷途林还是只有稀疏百来丈厚，只有南北两边一路绵延而已，但已看不到陷入林中的鹿妖一行。

    妖将之后，妖丁、小妖们不多时也追到，一个个就在溪谷那边指着虎妖破口大骂。

    只可惜虎妖名字取得够恶心，叫着他名字骂，显得特别古怪别扭，丁点气势都没有。

    几声之后，气急败坏的妖将才反应回来，转身喝止妖怪们，不许再叫“死鬼”，他自家又指着骂：“狗日的黑虎妖奸，害了多少好妖怪性命去？待俺捉到，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若追过去，那该打杀千百遍的黑虎妖奸必定要逃入迷途林！

    知道陷入阵中的，听不到外间声音，相互又不熟，没有妖王压阵，实在被落霞观恶婆娘打怕了，打杀不掉黑虎妖奸，那妖将也不敢过去冒险相救，其实想救也救不了。

    不过陷进林中的妖怪多，黑虎妖奸不敢出手，那他们或可指望两个时辰内没有修士赶来，就能脱困。

    知对面妖将怕惹祸，不敢追出来，各种叫骂声中，虎妖只是笑嘻嘻地，就从嘴里抹出张通灵纸来，爬在地上书写文字。

    种捆魂索后死活不许鹿妖看他囊袋，藏着通灵纸就是原因之一，若是知晓用途的，看到后立马就要识破他妖奸底细，任你做甚营生，也不可能有这通信的灵纸。

    一般妖怪才识几个字，能卖给谁？便不知通灵纸的，看到也要生疑。

    黑虎妖死鬼写的字很难看，但识字无疑比正常妖怪要多很多，将写得歪歪扭扭的消息发送出去，就蹲在迷途林边等着。

    正事办完，他也来了兴致，开口与对面妖怪们对骂。

    那边金禺王家一干妖怪与死鬼对阵，虎妖奸嘴巴更恶毒，语速又快，一群妖怪居然有些骂不过他。

    这片迷途林看着稀疏，厚度不过才百十丈，一眼望不到的两头，却有近万里之长，是玄天派早期专为五家修士打造，作为两边界线存在，平时若不发动，就只是个寻常普通的树林，任你野兽、妖怪出入无碍；但周边若有些许妖气、灵气贯入地下，顿时就有阵法发动起来，两个方向三里内林木瞬间同组成阵，不知出入之法的，在那看着无边无际的迷阵中，无论是走还是飞，往哪个方向移动，最终都只是在阵内来回折腾，要直到满两个时辰，阵法才失去作用。

    三里之内，迷途林每日只可发动一次，这阵法威力其实并不大，妖王、妖将爬云飞过百丈高空，便可脱离影响，但鹿妖“虎跳”神通再日辣，毕竟只是跳，还达不到那个高度。

    五派侵入圣猿山之初，还尽都孱弱，是玄天派两位元婴替他等压阵百年，怕对方驱使海量妖丁、小妖涌过来，元婴不敢多造杀孽，才建此阵阻隔。

    迷途林威力不大，却胜在消耗极小，持久耐用，又不易被破坏，玄天派元婴退走之后，圣猿山东南妖祖二十一亲出手两次，都未能毁去这片长达万里的稀疏木林。

    每天发动一次，阵法只能持续两个时辰，死鬼就在旁边陪骂等着，过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有修士来，都已准备跑路，天上恰有鸾鸟飞到。

    看见那杂毛鸾鸟，死鬼被吓得一跳：“怎是这只母虎亲自来？今日却晦气，碰到她，指不定不分青红皂白连俺都要打杀的，哪里还敢讨赏？”

    忍着心痛，虎妖跳起来，指着林中大声喊：“娘娘，那日辣鹿妖就在林中，小妖先归仙人洞哩！”

    喊完这句话，虎妖撒腿就跑。

    溪谷对面，见到杂毛鸾鸟飞来，金禺王家一干妖怪也忙折身飞逃，一个个顾头不顾腚，如鸟兽散！

    那位妖将与几个飞禽类小妖就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