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纪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秋枫白露
凉水拌上把
第8章 宝藏
这小性!小尼不免一乐,劝慰道:“让你跟我住还委屈了不成。再说,那么个炕,睡你们四个还行,加上个李施主,你不嫌挤得慌啊。”
“两个人住,当然好了。但也得看啥时候,就咱俩余下的那点柴,左不过烧个五六天就没了。”单间、两人间谁不想住,那也得看什么房配置的什么条件。
慈念庵本是奚家的家庵,无论是初建还是后来的改建,多是遵照后宅院落的规格布局。宿舍区设在一众主建筑的后面,夹在武道堂和种植区的中间。
分了三个院落,分别为一等无为院,二等静惮院、三等了尘院。
光从房舍好坏、院落的大小就可以看出各院的差别。
无为院、静惮院那都是青石打底,青砖筑墙、青瓦盖顶。了尘院则不同,不说是泥坯墙茅草顶,它还是慈念庵扩建时,建筑队给予的赠品,本用来当仓库、杂物房使的。
不说房舍不同,就是配套设施、物资分配也是不同的,好差优劣之间,三个院落是一级一级的往下减。慧宁从静惮院里搬到了尘院才知道,这差别到底有多大。不说其他,烧炕的柴火都供应不足。
现下虽已是三月中旬,可现在的气候远没有后世的温室效应,又是在冬北,不到四月末,山上的积雪是化不完的。
“我问过师叔了,往后几日都是大晴天。下山的石阶,午时化了冰,便能走了。我们多去山脚捡些柴回来,晒上个几天,也就能用了。
你也看到了,慧心当天的情况,可是不太好。”
岂止不好!吐得手脚都抽搐了。连洗了两遍澡,当天下午就起热,烧得昏了一天一夜才醒。
李乐仪看她的眼神,她到现在想来都怕。
越是怕,越是恨。那明明是她这具身体的母亲,却犹如母鸡护崽般地护着慧心那尼。
一阵悠长厚重的钟声响彻庵堂。
两人飞快地起来穿上棉袍僧衣,裹上白织布袜子,趿上棉鞋,拿上木盆布巾往斋堂的灶下取水。
两人一路穿过朝雾,转过小路,迎面见李乐仪提着食盒从斋堂走来。
不免停下,抱着木盆单手执礼:“喔弥托佛。”
李乐仪含笑点头,望向慧宁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喜。
慧宁有些心虚地偏头僻过李乐仪的目光,听着她的脚步走远,不免扭头望向她的背影。破晓前的晨曦,与昏暗中隐有一线亮光。
不看她都知道,对方的脊背永远是挺直的,乌发挽髻檀木为簪。而那一丝微亮,让她看清了对方的衣着,藏蓝色偏襟大衫白色裹边,同色裤子下是系带棉鞋,黑色为面白色千层纳底。
“慧宁,走了。”小尼走了几步,还不见慧宁跟来,回头望见她对李施主的打量,不免跟着往对方的食盒上瞟了两眼。
“你说李施主这又是借宿在庵里,又是借用灶火烹食,得给庵里捐多少香火啊”
“你说什么捐香火”香火!钱慧宁心里猛然一跳,才发现这些日子,自己忘记了什么。
原书中,奚道儒宠妾灭妻,其嫡子奚士纶结婚后,原配嫡妻赵静淞自认尽了最后一道为人母的责任。收拾了自己的陪嫁,带上自愿跟随不愿离去的两名丫环,转身上了后山入了慈念庵,剃度出家,道号慎悟,便是上一任的庵主。
慈念庵修建在距离奚家庄三公里远的大青山的半腰处,庵后是绵延数万里的苍茫大山。
早年受奚家祖上的供奉,接收或犯错、或被弃、或自愿入庵的女眷、女婴,在这一片享有善名。
后来进入民国,女子的地位有所提升,可战乱加上天灾,这么些年过去了,庵里的人数急速添增,求神拜佛的香客也络绎不绝。
慎悟接任慈念庵的庵主后,利用手中的嫁妆,将慈善念庵由原来的前殿后院,各五间正房,三间东西厢,扩展到了。
有阁为“莲汇阁”,虽然只有一层半,却也藏了八千多本
第9章 日常
李乐仪洗衣回屋,从炉火上的瓦罐里舀出半碗八宝莲子茶,放在炕桌上晾着,探头对炕上的姜言轻声询问道:“心儿,今日感觉怎么样可有哪儿不舒服”
姜言收敛了下心中的情绪,想到这具身体的情况,不敢在昏昏沉沉地躺下去。
世家贵女对医理哪会没有半点研究。更何况,后半生她陷在宫中,为保命,医理秘术她不得不深下几分功夫,研究掌握个精湛。
这具身体先天多有不足,后期虽也尽力调养了,却稍有偏颇。再加上此次寒潭落水,身子浸了寒气,经脉於堵不通,导致她连墨家的内功心法都无法运转。
生逢乱世,墨家攻弩暗器于这世道上已失了优势,再没了武功在身。于她,每天活着心都忐忑难安。她必须尽快找齐药材,调理好身体,将内功心法捡拾起来。
以肘抵炕,姜言刚撑起半个身子,李乐仪就抓起棉被上盖着的僧棉服给她披在了身上。
姜言顺势伸胳膊穿在了身,“这两天都没再起热,身上好了不少,我想下炕去外面透会儿气。”
李乐仪闻言,转头望了下外面高升的太阳,窗外那在春日下绽开的杏苞,点了点头:“也好!顺便给这屋子打开透透气,散散药味。”
说着李乐仪顺势坐在炕沿上,手顺着棉袍的领口,将手探到她的后背,帮着整理折褶的里衣,手指触到姜言的脊背,肌肉紧绷僵硬,板结成块。李乐仪一面心痛地轻揉着,一面说道:“我等下在把被褥拿在太阳下晒晒,晚上你再睡,宣宣软软的就不觉得板背了。”
李乐仪只当姜言这么些天睡得长了,才导致的肌肉骨骼僵硬。只有姜言自己明白,前世以宫奴的身份入宫后,不过两年她飞快地爬坐上女官的位置。离逃亡和当官奴的时间太长了,有些苦便吃不得了。
“谢谢妈妈!”
这具身体目前只有十三岁,从姜言嘴里吐出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似刚蒸出的白面糖糕。直甜到李乐仪的心里,对女儿清醒后连日来表现出的,对事事的淡然和对她亲近的抗拒,产生的失落、心伤,在这刻释怀了。
姜言自然地伸着手,让李乐仪扶持着穿衣,穿鞋、洗漱、搽一种不太好闻的面脂。
她原还想着,李乐仪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她自当以母为尊,哪用事事劳烦与她,当嬷嬷般使唤。可偶有的几次观察,她便知自己的想法错了,这里不是前世,父母子女之间礼教规矩次之;亲情互动陪伴成长,反而是原身这对母女长期的相处之道。
姜言内穿僧袍,外罩李乐音做的大氅,就连光头上也被李乐音给扣了顶棉帽。被李乐仪扶着一脚踏出屋外,迎上满院的阳光,她眯了眯眼强忍着刺目的昏眩。
“心儿,可是头晕我还是扶你回……”
姜言握上她的手,止了她的动作,“不用。”抬头打量了下院内的环境。
院子的正中间,有个百十平米大,长方形的小花园,正中间用青石砌了个圆台,里面种着棵有着三四十年树龄的菩提树。青石圆台外面的地上,呈扇形铺了圈青石板,青石板外种满了兰草、秋菊、月季。天儿刚刚泛暖,除了月季有几朵花苞与风中摇曳,小花园里还是一片凋零素色。
而在花与青石板之间,散落着放了几个长条形的靠背木质长椅。
姜言单手一指木质长椅,对李乐仪道:“妈妈扶我去哪里坐会儿罢!”
李乐仪见女儿坚持,想想晒晒太阳换个心情也好,便点头同意了。
坐在长椅上,姜言援了援精神,视线不觉越过小花园打量着整个院子,花园与廊道之间,种着几棵果树,梨花、杏花、桃花刚含了花苞。树与树之间,廊柱与廊柱之间,晾晒着衣服,床单、被褥,清一色的灰白与深蓝。
有几间窗格半开,能看到伏案抄经、端坐持卷的身影。还有两间门环上穿了束树枝
第10章 武道堂
这几日天暖,种植区的边角地头,陆续冒出了点点绿芽,转天就长到两三指那么大。
姜言身体日渐好转,原有的汤汤水水不顶饿,躺在床上不活动还好,走动起来,不到半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庵里的吃食,一天两顿,早九点晚五点,杂粮面窝窝不是就着咸菜,就是水煮的萝卜白菜;灶下的大锅里要么煮着红薯汤,要么是干菜糊糊。
李乐仪自己吃可以,闺女吃她看了多半是不舒服的。
树梢地头的那点艳绿便进入了她的视线,挎上竹篮于地头,挖了些荠菜、婆婆丁;杂物房借来梯子,刚开出的杏花摘了两把。
斋堂里,灶旁的一角,李乐仪将手里的鸡蛋磕开,蛋清蛋黄分开,荠菜切碎倒入蛋清里渗上面粉、红薯粉,放上少量的盐,搅拌均匀;锅里菜油烧开,旁边放上一碗清水,将手沾湿,抓上拌好的馅料,一个个圆圆的丸子挤出下锅。
满灶的油香飘在一众小尼的鼻端,一个个地一面默默地做着手头上的事,一面不停地暗自吞咽口水。油多主贵,庵堂里就是主持了悟师太都不敢这么吃。
杏花做了杏花糕,婆婆丁和着炸好的丸子做了汤,蛋黄加水加盐点上香油葱花蒸成一大瓷碗的蛋羹。
李乐仪将母女俩的吃食装进食盒,收拾好租用的小灶。转身打量着灶下的人,正待打发个小尼往武道堂跑一趟呢。偏看到慧胜挑水的身影于门口一晃而过,忙大喊着叫住了。
“李姨!”慧胜从外面走来,自然地提起案板上的食盒,准备帮她送到静惮院。
“不是。”李乐仪按下她提食盒的手,转身将案上的蛋羹递到她面前。“我做了蛋羹,你帮我带给了法、了戒两位师傅。”李乐仪见她盯着食盒面露迟疑,将碗又往前送了送,“快去,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谢谢李姨。”
李乐仪温婉一笑,怜爱道:“真是傻孩子,跟李姨还这么客气。慧心庵中失踪,若不是你们武道堂的几位师姐妹各处寻找,又下潭相救……”李乐仪别过脸,轻吸了下鼻子,转过头又对着慧胜笑道:“李姨真心的要谢谢你们才是。”
庵里要说亲近,庵主了悟那是奚家旁枝出身,奶奶慎悟师太带出的徒弟。了秋,奶奶与她更是有知遇之恩;她们家为了慧心平时可没少送礼。慧心同屋的三人,另两位就不提了,慧宁可是跟慧心自小同屋吃住,相伴成长,往昔她给慧心置办吃食用度,哪回略下她了。
就是这么些人,在慧心遭受伤兄之痛时,放任她消失一天一夜,无人理会。偏偏是奶奶早年,使唤在身前的两名丫环执导的武道堂,全员出动,倾力相助。
“我听了秋说法、戒两位师傅,配药缺了味人参,这次上山来,我带了份三十年的。等会儿,你过来拿。”
慧胜连连摆手,“不……不用,慧心师妹受了寒,留着给她补身子罢。”
“虚不受补,慧心现下还用不到。真要用时,让你承宜叔再找就是。”
慧胜想到山下听来的消息,奚家庄奚六房卖掉八十亩良田,只为给闺女买几片退烧药。张了张嘴,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
李乐仪将她的心思看得分明,拍了拍她的肩,莞尔一笑,“不怕!不说李姨有嫁妆,就是你卫奶奶手里也不缺给慧心买参的钱。蛋羹快凉了,你先送回武道堂,再来静惮院找我。”看她还要拒绝,又道:“也来看看慧心罢,她整天一个人,我真怕她闷出病来,你来陪陪她。”
慧胜抿了抿唇,终是点了点头。
了秋带着慧宁从武道堂转道出来,与担着空桶,端着蛋羹的慧胜正好走了个对头。
嗅着空气中的鸡蛋香,捂着空鸣的肚子,暗自哽了哽口水,慧宁才知自己这几日斋堂的饭食吃下来,倒底有多馋,亦体会到了吃不饱,饿肚子的日子有多难熬。
“慧胜师姐,你哪来的鸡蛋不是说武道堂连了法、了戒两位师伯的药钱都付不起了吗”
第11章 靶子
了法的脸上一片凝重,“镇上既有从外地逃蹿而来的流匪入院抢劫,后山的响马就没动静”那帮可不是老实人,吃相从年初以来便越来越难看了,断不会由几个灾民流匪占了鳌头。
慧胜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后山的人,有下山的痕迹。”后山的青云寨,往昔只劫往来商旅富户,还不曾朝周边下手。
不过她也知道,早先是有她们慈念庵里的武道堂牵制着。后来她们武道堂为护县里一众百姓,参加抗日自卫队。几场攻防战下来,武道堂一众师叔师姐死伤惨半,继而于庵中落没。
青云寨先大当家,敬佩师傅和各位师叔的为人及自我牺牲的精神,自愿尊守了以往的先例。
现下却不同,从年初起,青云寨大当家、三当家相继遇害,二当家生死不名,四当家以血腥残暴的手段上位。
几个月以来,她们无时不感受着股风雨欲来之势。
了法沉吟片刻道:“镇上先不去。你不是说等会儿要去看慧心吗见了你李姨问问她的打算,可要回家。若要归家,你带着慧利几人一起送她回奚家庄。
她若不回,你自去奚家庄找你六爷爷,问问他的看法和打算。”
“师傅可是怕青云寨打奚家庄的主意”
“山下方圆百里,若论富泽,有镇上几家顶着,奚家六房原还不显。你也说了,此次慧心用药,你六爷爷卖地,怕是遭了人眼。”
慧胜点点头,“镇上被劫的几家,丢失的财产加起来,听说还不足八百亩良田的价格。”
“奚家六房怕成了诸方人眼中的靶子。你到奚家庄,问清情况再做打算。”她一副残躯,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几年,尽够了。走前,无论如何要安排好手下这帮徒弟,再替主子护一护少爷一家。
慧胜来时,姜言正由李乐仪扶着在小花园里转着消食。
“慧胜来了,我拿药材给她。你是跟我回屋还是在这边,让她陪你玩会儿”说是让慧胜过来陪闺女玩,可李乐仪知道,闺女并不喜欢武道堂的诸人,她们说话大多心直口快,往往几句话就能跟闺女翻脸。
姜言打量下慧胜,浓眉大眼,鼻直唇厚,一脸的正直憨厚之相。“妈,我随你回屋。”
“唉!”李乐仪心下一喜,“不管怎么说,当初你失踪落水,武道堂的你诸位师叔、师姐妹齐出动,才救下了你的命。见面可不许使小性子,要心怀感激,多多道谢。”
姜言点头应是。
离了慧胜几步远,便开口招呼:“胜师姐屋里坐罢。”
望着慧心含笑精致的小脸,慧胜眼里闪过抹诧异,再望见李乐仪满目慈爱欣喜的看着慧心,眼中继而又升起抹了然。
慧心师妹在长辈家人面前惯来乖巧,对她们武道堂明明不喜,也多会忍耐两分。
慧心所住的房间,慧胜是第二次来。上一次,还是她寒潭落水,她送她回来,帮着揉搓她冻僵的身子。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