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西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居简
刘驽默默地遥望向远方,并未将这三兄弟的对话放在心上。他在等待苏铭等人归来,尽管这种等待显得遥遥无期。
不远处的战场上,吐蕃和契丹两军的火把已经点亮,焰光如海,一场夜战已经展开。
吐蕃人剧烈的攻势没有缓减,他们的阵型行止有素。这让刘驽不得不相信,彼军大将仓嘉措依然好好地活着。反过来想,苏铭等人定已失手。此时此刻,他们的尸首也不知散落在何处。
刘驽心情沉重,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一定要找回这些峨眉弟子的遗体,将他们归葬于那风景秀丽的岚楼雪寺之旁。无论这件事儿要耗费多少时力,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做下去。
夜空中,一群黒鸦飞来,在空中盘旋。这些草原上的黒鸦酷爱食用动物的尸体,它们在等待战场上的死尸不断积聚,届时便可成为它们口中的美餐。
将士们痛恨这种鸟,这是他们面对死亡的恐惧之一,任谁也不想在死后,眼珠子被这黒鸦叼得挂出眼眶外。一些兵卒悄悄地弯弓搭箭,想射夜空中乱飞的黒鸦。
刘驽下令喝止,理由只有一个,所有的箭矢必须都留给吐蕃人。与此同时,他为自己的理由感到可笑。
多么好笑的理由,他没有珍惜苏铭那样真正的战友和勇士,却偏偏去珍惜这些毫无生命的箭矢。
他仰脸注视中空中的黒鸦,望着这些食尸鸟肆意地朝自己呱呱乱叫。猛然间他注意到,这些鸟看似在空中乱飞,实则在缓慢地朝己方移动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向远处眺望。在火光冲天的战场之外,原本黑暗的地方显得更加黑暗。他终于看清,有一小队人马缓缓朝己方走来,无声无息。从这些人骑在马背上的姿势来看,似是透着说不尽的疲劳。
刘驽难掩心中的激动,急忙翻身上马,冲了过去。他看清了那些人的脸,为首之人正是苏铭。
“你还活着!”刘驽脱口而出。
“嗯,死了二十七位师弟!”苏铭说这话的时候波澜不惊,似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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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节 阴奉阳违
千夫长终究是新任的千夫长,兵却一直是他的兵。这些兵顺从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乃木器见状也赶紧将刀收回了鞘,又强迫噶尔海将刀放了下来。
刘驽盯着呼威的脸,心中生出一丝厌恶,便连此人脸上的麻子和鼻头上的黑瘤,也是看上去分外地碍眼,“呼威,去找郎中看个伤!”
“右将军,你不能偏袒他!”呼威捂着流血的左眼喊道。
“从现在起,解除你的千夫长之职。所剩一百多名兵士,归入噶尔海的麾下。”刘驽容不得他得寸进尺。
乃木器见状赶忙招呼着噶尔海一起上前,两人摁住呼威,将他拖了下去。
刘驽冲着众兵士摆了摆手,“都退下吧。”他闻见烤肉的香味,“饭好了,你们快去吃吧!”
苏铭收剑入鞘,他拨了拨柴堆,使得火势更旺,低头说道:“多谢右将军为我解围!”
刘驽默默地站在熊熊燃烧的柴堆旁,许久后说了一句,“苏少侠,你能活着回来,甚好!”
苏铭面无表情,他转头望了眼身后的十六名师弟,“人总是要死的,若是我与众师弟的死,能将峨眉派发扬光大,便也值得了。”
刘驽拿起一根柴,添进了火堆,“峨眉弟子众志成城,发扬光大是迟早的事情。”
苏铭叹了口气,“是啊,就是冲着这个愿望,我们才来到这草原的。那个柳哥公主确实漂亮,可她并不是我们千里迢迢过来的目的。”
刘驽点了点头,“我有个朋友说过,人生一世,无非是想风风光光地活着。”
他没有打算告诉苏铭,这个朋友便是萧呵哒。
火光映着苏铭清秀的脸,他浅浅一笑,“你这朋友说得对,说得也不对。若是我没有加入峨眉派,在家读书写字度过一生,也是极好的事情。”
“可你终究没有待在家里。”刘驽抓住了他话中的梗。
“是啊,我家虽然富裕,但终究抵不过天下大势。若是国家亡了,我这小家也过不下去。正好那时候,我的师尊金顶道长下山招徒,说要以峨眉派之名匡扶朝廷、普济苍生,我头脑一热,便入了峨眉派。”
“看你的言行举止,就不是普通世家的人。”
“家父名讳苏墨山,是前宰相谢攸之的门生,曾官至大理寺少卿。谢大人含冤身亡之后,家父便也辞官回乡。在下身上若沾染了点文气,多半是家父熏陶的。”
这是刘驽第一次从除谢安娘之外的人口中听说谢攸之的名字,心神不禁为之一动,“尊父身体还好吗”
苏铭哀叹一声,“家父每日躺在病床上,就差一口气了。他每天都在哀叹,说是谢大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得到那般悲惨的下场。”
“你得活下去,回去照顾你的父亲!”刘驽脱口而出,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已经违背了他激发众将士不畏死的初心。
苏铭摇了摇头,“其实我当日上峨眉之时,其中也有家父的原因。家父说,谢大人一家都为国而死,而他的儿子却每日里在家中优哉游哉。他恨不得早点将我赶出家门,不想让我在家多待一日。”
刘驽闻言不禁一笑,与眼下哀戚的氛围有些不合,“苏公子确实也实现尊父的愿望了,咱们现在做的事情于国于民都颇为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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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节 寒冰神弩
刘驽又一次注意到他的伤势,“苏少侠,你的手成了这样,还能握剑吗”
苏铭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本就是个左撇子,只是师尊一直命我右手持剑。如今恰好有了正当理由,可以重新拾起我的左手剑法了。”
刘驽知道他在强作欢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无言。
就在这时,一支吐蕃人的骑兵举着火把奔袭而来,这些人的嘶喊声和马蹄声打破了这深夜的寂静。
军中将士皆被惊醒,慌乱中只管抓起地上的兵器,也不知是你的我的。
一切皆是惊慌失措,想要正常迎敌已是不可能。
纷乱间,刘驽连下数道军令,命将士们赶紧列阵以待,切不可慌乱失措。
苏铭翻身上马,带着十六名师弟请战。照他的说法,此事是因他峨眉弟子火葬遗体、惹来敌军的注意而起,就该由他们来承担。
刘驽不允,着其留下迎敌。
兵士们慌乱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他拔出马刀,握紧马缰,眼望着前方的吐蕃人越来越近,其中有些人甚至已经点燃了火箭,准备搭弦射过来。
正在此时,那些冲在最前头的吐蕃人突然纷纷跌落下马,他们手中的火把随之散落了一地。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间发生,没有人知道是谁动的手。
剩下的那些吐蕃人不信邪,仍继续往前冲锋。然而冲过来多少,便死多少。前后死去的人马加在一起,足有数百之多,在地上垒成了一座小山。
死亡,犹如鬼魅一般到来,令人不寒而栗。
刘驽见此情形,不禁想起了那个曾经从还俗少林恶僧手中救下自己的神秘人。眼下出手之人,莫非就是他
那些吐蕃人显然没有见过眼前这番恐怖情形,他们面对如山一般的尸堆,开始感到畏惧,不断地往后退却。
直至其中一人吓得大叫一声,拨转马首开始逃跑。其余人跟着再也绷不住脑中那根弦,啊啊大叫着狂奔而去。
然而死亡仍在继续,不断有吐蕃人落马,火把沿着他们逃跑的路线丢了长长的一条道。
刘驽见吐蕃人已完全退走,乃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直至此时,他方才发觉自己握刀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率领数十名亲随,赶至那些吐蕃人的尸体旁,只见每具尸首皆在脑后渗出一丝鲜血,却不见任何致命的利器或者箭矢。
胡三也夹在这些亲随中看热闹。目睹眼前的景象后,他瞪大了眼睛,直是有些不敢相信。
刘驽觉察出他脸上的异样,便问道:“胡三,你知道这救我们的人是谁”
胡三不停地摇头,“不大可能,万里之遥,他们怎么也会凑热闹来到这草原上。”
“到底是谁”刘驽瞅见胡三激动的神情,心绪也跟着起伏。
胡三挠了挠头,“胡某在武林中早有耳闻,这人应该是江南……”
胡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黑夜中的一句男声打断。
“刘驽,听人说你在契丹惹下了挺大动静,没想到你也不怎么样啊!”
随后一个年轻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月光下依稀可见此人的姿容十分秀丽,只是其满眼睡意,似是刚从长梦中醒来。
在刘驽看来,此人的英俊潇洒仅稍逊于他的不寿哥哥而已,绝非常人可比。
这美男子的手中端着一支精致的短弩,却未携带任何的箭矢。说完这句话后,此人就紧跟着打了个哈欠。刚才的一番杀戮,似乎分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胡三看见此人后,惊得嘴巴直是合不拢,“果然是您老人家,寒冰神弩——余大侠!”
第三百四十六节 师父之命
他手握火把,小心翼翼地看着余小凉,望着此人一直在打哈欠。
直至所有人都远离后,余小凉方肯向他展露手中那册书的封面。火把光下,“六军镜”三个大字颇为夺目。
“这本书原本是铜马从韦图南手中夺走,并准备送回中原交给朝廷的。半路上又被我大师兄左孟秋夺了去,并带回江南交给了家师。家师读后觉得此书于你大有用处,便命我将此书给你捎来,并让我向你面授家师他老人家的读后心得。”
“没想到,傅大侠也懂兵法!”刘驽脱口而出。
余小凉听后不以为然,“家师说过,这世上懂兵法的人不过两个而已。其中一个,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落魄书生,另外一个便是他自己。”
接着他开始纠正刘驽,“你称我为‘少侠’也罢了,往后你千万别称呼家师为甚么‘大侠’之类的,家师听后会非常生气。他老人家常说,大侠是这世上最蠢的一种人,害人害己,还自以为是在替天行道。”
刘驽听后赶紧答了句,“我知道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舅舅竟是如此狂妄自大的一个人,连“天下懂兵法的人加上他只有两人”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可让他不明白的是,舅舅说这话时明明是在自抬身价,却又偏偏将一个不知名的落魄穷书生与自己相提并论,直是让人不知所云。
余小凉见他一副痴痴呆呆、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时间不多,我给你传授完家师的心得秘要之后,还要找个地方赶紧睡一觉,所以你得抓紧。”
刘驽一听,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还请余少……先生指教!”
他拙于处事,“先生”,是他除了“少侠”之外唯一能想得出的敬称。
余小凉显然对“先生”这个称呼颇不适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好罢,咱们也不用再客套下去了,这便开讲。”
两人骑马并肩缓缓而行,余小凉记性颇好,将师父所交待的《六军镜》心得一字不差地转述出来。
刘驽听后若有所悟,脑中茅塞顿开,不时下意识地点点头。原来兵法竟是如此地神奇奥妙,他的面前恍惚如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照书中说,行军打仗有正奇两道,正为主,奇为辅。然而正不掩奇,奇也不能压正……
两人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余小凉也说了一路,直觉口干舌燥,他猛地打了个哈欠,“好了,家师交代的事情我都讲完了。你可还有没有记住的地方,我跟你再说一遍。”
刘驽又问了些细节方面的疑问,琢磨一番后答道:“都记牢了,没有忘记的。”
余小凉听后颇为惊讶,“哦,我以为你要听好几遍才行。”
刘驽憨憨一笑,“此书于我非常重要,即便熬尽脑汁也得记牢呢!”
余小凉伸了个懒腰,将手中那本《六军镜》递到刘驽面前,“如此甚好,我也该去睡觉了,这本书你要不要”
刘驽从他手中接过书,借着火把光略略一览。书中的意思,与玉傅子所述心得一般无二。只是经过玉傅子的讲述之后,书中原本艰涩的文义顿时豁然开朗。行军打仗绝非纸上谈兵,非经历丰富之人,难以明白其中的真义。若让他自行去领悟,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方可明白那么一丁点。
他翻完之后,将书交还给了余小凉,“书中的精要我已尽皆记下,这本书还请返还给尊师,聊作一个念想吧。”
他心中冒出一个古
第三百四十七节 无望之望
刘驽听后心中一震,脸色为之一变。他与已经出家改号为普真和尚的“玉飞龙”大侠确实有过一面之缘。虽是没有得他传授甚么滴水功,但武学方面的教诲却听了不少。若其中万幸也含有一些真气变化的道理,那他这身功力说不定真的有救。
他想将此事告诉余小凉,却又担心自己到时候无法做到恢复功力,却给对方留下了难以实现的期望,因此还是先不说为好,于是说道:“若真能如此,那便好了。”
余小凉此刻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病症上,并未注意道刘驽脸上的变化。他有些丧气地冲刘驽摇了摇手,“好啦,我们这就再会。但愿再次相见之日,你老弟能恢复功力,帮我将这睡症治一治。”
他飞身下马,踏步远去,“这马我用不着,带着它还不好找地方睡觉,所以还是留给你吧。”
刘驽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替我向舅……尊师问好,多谢他的雪中送炭!”
余小凉头也不回地摇了摇手,“不用了,凡夫俗子的一两声谢谢,家师怕是看不上!”
刘驽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与此同时,他的心情却轻松了不少。他心中已做好打算,要将玉傅子传授的这《六军镜》兵法好好地消化一番,今后与吐蕃人对阵之时必将能派上用场。
他并不急着赶路,此时夜静无声,远离人群嚣杂,正好可以仔细思考分析一番眼前的局势。
渐渐地,他心中开始有了主意,觉得自己先前的做法着实有些欠妥。那萧呵哒虽然精于人情,却不懂军阵,并未能帮他指点清楚这战场上的形势。
他约莫往前行了二十多里路,看见前方有两个人影晃动,原来是在接应他的斥候,于是跟随斥候一路回到了军中。
此时东方已见鱼肚白,众将士却一夜未眠。任谁经历昨晚那场惊险之后,也不会再有睡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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