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时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卿希子
“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很想你,他疯了似的想你。不管怎样,去见他一面吧,除了你,还有谁会去看他”
很长很久的时间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童遇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祁树,他人消瘦了,脸色奇差无比。
他没有看她一眼,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疲惫。她甚至有种错觉——因为她。
终于,童遇安打破了沉默,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末了,童遇安站起身来,举步往门外走。
祁树的心一沉,盯着她的背影,瞳孔幽深,深不见底。
童遇安反锁房门,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隔了片刻,童遇安询问道:“不留我”
祁树身体紧缩,体内肺腑翻涌,耳边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他的底线、尊严、甚至灵魂都被这个女人折磨得支离破碎。
一切都是于事无补,他没有改变的余地。没有。
童遇安回到他身边,轻轻地脱去他的病号服。
触目所及,尽是缠满身体的医用绷带,好些地方渗出了血水。她想如果没有这层绷带,她也许会被血肉模糊的样子吓到。
“疼吗”童遇安轻声问道。
祁树摇头,摇罢又缓缓点头。
童遇安轻抚着他的头发。他的眼睛红红的,充血了。
满室寂静中,祁树嘴巴动了,他用沙哑的、孱弱的声音叫了一声——“安儿。”
童遇安漾出温和的微笑,轻轻地应声:“嗯”
病房只开了床边的荧光灯,暗黄色的光线比较绵密和缓。
她整张脸的轮廓变得柔和,优美的体态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剔透的肤质在灯光的照映之下无比柔媚。
祁树抬起他轻轻颤抖的右手,触抚她的脸颊,声音嘶哑地对她说:“很漂亮。”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到头来,对她说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三个字。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童遇安听懂了。她不想否认,她听出了他的思念,听出了他的寂寥。
他这人,不曾说过“孤独”,但却在身体的外围笼罩了一层薄膜,从未有人融入其中。数年间,但凡靠近他,身体便有如伤寒了一般。
顷刻之间,林止的声音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你跟祁树开始,何尝不是将他一步步摧毁。”
童遇安淡淡一笑,“是吗”
“以后,我会很丑。”祁树低哑道,握起她的手放到苍白的唇边亲吻。
童遇安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不丑。”
祁树顿了两秒钟,极轻地弯了一下嘴角。
童遇安问:“想我吻你吗”
祁树没有应声,只是一味地看着她。
童遇安亲吻他的额头,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她亲吻他的眼睛,而后,慢慢地向下。
她的香气包围着他。他那双修长精实的腿也缠满了绷带。
其实,他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木乃伊。
童遇安坐回凳子上,和他对视了一阵子,朝他低下了头。
慢慢地……
血液灼烧着蹿上头脑,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这幅残破的躯体倾尽所有的力量感受她的温暖。
童遇安拉起祁树的手,他把五指嵌入她的手指间。
她顿了片刻,祁树的手不像从前那般有力,甚至可以称之为无力,这跟他现在虚弱的身体有关。
祁树似有所觉,正不断地用力握紧她。她有些难过。
第一次,她握着他的手是那么地紧。
十指紧扣的力量像是将他体内最后一丝活力硬拽出来了一般。
那一刻,一丝思绪涌上心头,他意识到:雪已经停了,融化了。
童遇安给他收拾干净,再帮他穿好衣服。
然后,她朝他俯下身去,跟他接了好长时间的吻。她无疑是温柔的,这是她前所未有的怜爱。
他静静地感受着她的温存,一种类乎悲哀的幸福感溢满胸臆。
童遇安轻声对他说:“休息吧。”
祁树看着她。她的脸与他的靠得很近,两人呼吸相闻。
“听话。”童遇安摸他的脸,语声十分哄人。
祁树低声问:“可以把你的围巾送我吗”
他好像一个孩子,一个懂事隐忍的孩子。她看着他,捕捉到了许多影子。
童遇安默然,半响,摇摇头,道:“我冷。”
那晚,等到祁树进睡了,童遇安犹豫了半
第十六章 那时
遇见祁树,是偶然,也是必然。
当年华已逝,记忆只剩下一斜影子,回头细看,故事从遇见他才算开始。
那天,童乐从外省结束了为期十天的学术研讨会,刚一下飞机,就往市区奔去。
童乐毕业于美国常青藤大学,女儿三岁以前,曾成立过自己的公司,后来为了更好地照顾家庭便将公司转让,受聘当起本地重本高校的物理学教授。
童乐买了两辆最新款的自行车,一辆留给自己,另一辆补回林倬的生日礼物。
林倬是童乐一同长大的最好的朋友,除了云影,他是童乐人生中陪伴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人。
通了电话,林倬说,刚抓获了昨天出租车杀人案的凶手,现在在局里做总结报告,结束了就去找他。
林倬是本地公安局南区分局的刑警队长,三十五岁,人很高大,算不上帅气,只是五官端正,硬气而已。他性子沉闷,平时不爱说话,最大的优点应该是专一。
林远与童谣定下婚期那天,整条巷子的人都聚在一起。林倬好像喝醉了,紧紧捏着空的啤酒瓶,凑近童乐跟他说悄悄话:“我很喜欢……跟我接吻的那个女人,她很漂亮……她回家了,她连再见都没有……她不回来,我……我要怎么喜欢别的女人”
这让那时的童乐有点羡慕,云影快要嫁人了,他都没有亲吻过她。
闷声喝酒的云影听见了,二话不说抽了林倬一耳光,“啪”的一声,干干脆脆。
一桌子人都安静了,喝醉的,清醒的一致凝视云影。
云影毫不顾忌那些,劈头盖脸地朝林倬骂道:“他妈的,你没缺胳膊没缺腿,装什么身残志坚!她不回头,你不能追她吗!林倬,你就活该孤独终老!”
林倬似醒非醒,似醉非醉,趴回桌子上,默不作声。
而地球另一边,有个女人不惜离弃父母,放弃优渥的生活,与林倬相见。
童乐说:“不计较一切相互依靠的人,如果无分男女,我和他也能凑合着过。”
云影朝他转过身。
童乐走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捧住她的脸,用嘴唇压住了她。
亲过之后,童乐和她贴着额头,对她说:“我想娶你,我不想你去别人家。”
云影说:“我是和你同一个户口本的妹妹。”
童乐说:“你是女人。”
云影静静地凝视他的眼睛,惨然一笑:“哥,今天,你做错了,我不怪你,我会把它变成一个秘密。”她推开了童乐,慢慢地掉转身子往前走。
那天晚上,月光如水,童乐注视着沿着路灯渐渐远去的云影,她那白裙子包裹下的身影因单薄而显孤寂。
童乐站在原地,可是云影始终没有回头。
“我要这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袭来,回忆戛然而止。
童乐转身,林倬跨上自行车,朝前方云蒸霞蔚的暮景骑去。童乐跟上他。
两人一同去学校接孩子。
自行车穿过了闹市区,夕阳耀眼的光芒照射过来,清爽的风拂过面庞。
他们一同滑下坡道,沿着江边的道路继续前行。
一个骑自行车的少年迎面而来,与他们擦肩而过时说了一句:“前面路口右转左转直走再右转,有个男孩快被人打死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回头看那径直离去的少年。
人民医院急诊室,分诊台上病人较多,一个个轮床由门外推进急诊室。很快,医护人员便将男孩抬上轮床快速推进急诊室。
护士拦着林倬要他缴费,童乐陪着孩子一同进了急诊室。
主治医生刚好是云影。
这孩子看上去十岁左右,童乐和林倬找到他时,三个大男人正对他拳脚相向。童乐和林倬都已为人父,平时孩子大病小热,一颗心啊,又疼又软。看不见孩子的时候,恨不得全世界都爱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抱头蜷缩在地,有人看他,没人帮他,他跑不了也不哭。那安静的样子就像婴儿尚在母体,看不见世界,未曾不安。
正因如此,人心才会如此不堪一击。
林倬和童乐和那些人打了起来,那孩子忽然失去意识,双方才收了手。
牙齿脱落,右边眶骨组织破裂,胃出血,左小腿骨折,全身多处殴伤。这就是检查结果。
缴费回来的林倬闻言,低声爆了句粗。
云影边看片子边说:“缴费了吗家属呢签字,准备手术。”
童乐说:“交了,没有家属,就当他是孤儿吧。”有父母的孩子岂能这般折堕。
云影不说话了,无非就是两个接孩子的男人在路边捡了一个要么偷东西被毒打,要么没偷着被群殴的孩子。
最后,童乐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云影主刀。
手术途中,他们在走廊里等待。
林倬给温予打了电话,让她去接孩
第十七章 你就是多余的
童遇安回转身,站定,背向火红色的夕阳天空,连她的眼睛似乎都红了。
“等等等,每天都是这样!我凭什么等他他又不是我的哥哥弟弟!”
林思家说:“一起出来的,怎么能丢下他只不过十分钟,你回家不也是玩,打球又不是玩游戏,他就是打一天我们也得等他。”
童遇安的呼吸变得急促,两手紧握成拳头。像是气疯了,什么都听不进去。
林思家头疼,她也不知道童遇安跟林泽的关系怎么一天更比一天恶劣。人都说记忆是从三岁开始,不是,未够三岁,她已经有了极深的记忆。
林泽学说话的时候,童遇安出生。那时伯父伯娘天天教他叫爸爸妈妈。第一次当爸爸激动不已的舅舅抱着襁褓中的童遇安到林家看林泽,喃喃地对他说:“阿泽,这是你妹妹,我女儿,我的安儿。”林泽说出了第一句话,没错,是一句话。“我的安儿。”他说。舅舅顿住了。舅妈顿住了。伯父顿住了。伯娘顿住了。隔年夏天,童遇安学说话,她说的第一个字是:“哥。”
好像上辈子两个人约定好了似的,你叫我的名字,我应答你。
然而,如今……
林止上前一步,哄她:“姐,你的头发长得快,说不定等你的门牙长出来了,头发也长了。你别生气了好吗哥哥他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她是极其爱美的人,从她每日不同的发型和衣服就可以看出。现在,门牙没了,头发又被林泽烧掉,她都要疯了。
童遇安发狂似的大叫一声,眼泪出来了。
“总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我不喜欢他,为什么非要逼着我跟他玩
他天天欺负我,整蛊我,不把我弄哭就不痛快,我讨厌他,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他拿蛇吓我,要我原谅他。他把青蛙放我书包里,要我原谅他。他剪断我的皮绳把我的腿抽红,要我原谅他。他害我迟到,要我原谅他。他把我头发烧掉了,要我原谅他……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我原谅他他那么坏,你们都没看见吗!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童遇安边哭边说,从身边经过的人都向她行注目礼。
林思家和林止呆立在原地,显然,他们都被童遇安过激的情绪唬住了。
突然间他们嘴巴蠕动了,眼睛盯着童遇安身后。
童遇安转过身,与捧着一个篮球的林泽面对面站着。林泽头发微湿,皮肤很白,夕阳下,人分外明亮,反而刺激了童遇安的眼球。
一瞬间,童遇安什么都不怕了,愤恨溢于言表。
“我跟你玩,我等你,我忍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我想要和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要接受你。我讨厌你,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我是玩具吗活该天天被你玩弄你简直不要脸。林泽,在我眼里,你就是多余的,多余的,你懂不懂再也没有比你更恶心的人了!”
说完,童遇安朝林泽扔出书包,砸在他脸上,发出哐当一声,也许是书包里笔盒的声响。倏地,书包跌落,林泽接住,篮球弹跳着溜走了。
林止去捡篮球,林思家上前一步想劝说,又停步。
童遇安眼神狠厉,伸手拿回书包,林泽不放手,她用力拉,他就是不放。
“放手。”童遇安一字一顿,声音冰凉入骨。
“安儿……”林泽怯懦地喊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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