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绕大唐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大东南
他愤恨着,哀怨着,不满着,咒骂着。
至于他说想一个人去城外静一下,好好思考自己的人生,玄奘觉得没什么。
路是自己选的,别人无法强求。如果此去辩机能战胜自己的心魔,那他以后就能得大造化。如果战胜不了,那也是他命中注定与佛无缘。
玄奘有些强烈的被支配感,他认为人间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那种宿命感支配着他的思想,支配着他的行为,让他用宿命来理解辩机此刻的所作所为。
辩机不信宿命,他信自己,信一切由我不由天。
说到底,辩机是一个无神论者,不然也不会去和高阳公主纠缠到一起去。
他的身份可是和尚,他近女色可是对佛祖极大的冒犯,是要下阿鼻地狱的。如果他心中有佛,心中有神,定不会如此轻浮,轻易的破戒。
玄奘看着辩机远去的背影,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转身回了慈恩寺。是福是祸,一切皆有定数,随他去吧。
辩机一个人躺在自己搭建的草庐之中,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草庐很破,连太阳光都能漏下来。辩机的手很笨拙,这样一个歪歪扭扭的草棚子,已经是他最好的杰作。能躺下一个人,已经是不小的成就。起码比刚才要好很多。
现在就离开长安?辩机拧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觉得不行。虽然皇帝此刻放松了对他们师徒二人的关注,但是那些神出鬼没的人依然在。只不过他们的目标是在师父身上,自己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必须小心对待。万一他们兴致一来,跑来过看呢?到时候自己居然离开了长安,那引来的恐怕就是杀身之祸。
他根本就不想死,他出长安城,来到这里搭建一个草棚子,也不过是在试探那些人。看看自己这条命究竟值不值得他们出手。
现在已经一天了,这里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让辩机心里安稳不少。
第八章爱情
白天出去,晚上回来,辩机就这样重复着自己的日子。每天天一亮城门一开他就抱着两卷经书悠悠而去,躺在自己的草棚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经书。
有些书适合粗读,有些书适合精读,而有些书适合不读。
当辩机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尘世有些诸多的眷恋和不满之时,他怀里的经书读起来索然无味。
往日里如饮甘霖的美妙句子此刻味同嚼蜡,让辩机心烦意乱。
高僧?他摇摇脑袋,成为高僧又如何?一辈子的清苦真的值得?
救众生这样的大愿还是让师父这样的人去做好了,我辩机做一个尘世俗人也没什么不好。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生匆匆几十年,还是为自己活几年的好。
师父,我累了,也倦了,自知红尘未断,不能得佛法经意,不能入法象十宗,就让我这个庸俗之人在这人世间得过且过吧。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车水马龙,鱼龙飞舞,好一副盛世气象。
我欲入凡尘,沉醉不自知,春暖有好酒,步行红袖间。
我欲归尘世,好女任我求,轻轻陌上桑,细细晚风柳。
我欲进瑶池,众仙捧星来,光芒似万丈,清泉石上流。
我欲寻一人,月下对酒酌,大醉青石卧,天明不思归。
辩机仰天大笑,眼中流着浑浊的泪水,他笑师父的执着,他笑自己的意志不坚,他笑苍天不公,他笑世人悲怜,他笑天地不仁,他笑庸俗尘世。
两卷经书被他撕成了碎片,漫天飞舞,灿若梨花。
从此这世上多了一个俗人,少了一个僧侣。虽然他已剃发受戒,此刻的他头上漏着青色的头皮,九个戒疤清晰可见。可是他的脸上已没有僧侣的虔诚,取而代之的是年少的轻狂和不羁。
玄奘看到了改变的辩机,心里孤独莫名。他对辩机抱有很大的期望,甚至看作自己唯一的希望。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恐怕再难离开长安,即使能够离开,传道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能把带回来的经书译完,已经是皇帝对他格外开恩。
他不奢求长命百岁,也无意名动天下,他最大的愿望只有两个,一个是佛法的昌盛,一个是寻找一个合格的人继承自己的衣钵。
他这一生有很多经历,远不是一本书能够讲述完。
他对佛法的理解,也远不是写几卷经书能够穷尽。
他的弟子有很多,但是佛根最深,对佛法理解最为深入的,只有辩机一人。
当初他不远万里前来长安之时就曾犹豫不定,这样一个聪慧的弟子,到底要不要带过来。
毕竟此来凶险万分,而且长安的繁华富庶,纸醉金迷,他这个弟子又能否抵挡的了。
乱花渐欲迷人眼啊,辩机毕竟只有十几岁,心性未成。纵使天纵奇才,也有可能堕落凡尘。他本欲只身前来,但是辩机已经和他承诺了一百遍,也表了一百遍忠心,说要随师父左右,虽刀山火海,亦无惧也。
多好的徒弟啊,玄奘摸摸辩机青色的光头,也好,就带你去见见世面。如果一切顺利,咱们再续师徒恩情。
两个人衣衫褴褛的上路了,没有骏马,没有牛车,脚下是一双草鞋,手里是一个钵盂,头顶一顶斗笠,随身一根木杖。两个人就这样走上了去往长安的官道。
一路上玄奘和他讲述了很多当年西行的见闻,让辩机大为惊奇。
这是师徒二人最美好快乐的时光,虽然吃的粗鄙,住在荒野,但是辩机心里十分的满足。
他内心宁静,心向佛祖,十分的充实。
可是到了长安,一切都变了。
最开始的辩机非常果断,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
可是在皇宫的时候,他的意志第一次动摇了。那个美丽的宫女让他心生摇曳,难以忘怀。
女色猛如虎,辩机在慈恩寺读了三天经书心才平静下来。
本以为离开了长安,他就会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可是没想到,他和师父被困在长安走不掉了。
译经的日子是清苦孤独的,慈恩寺的人时刻提防着他们,连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引来杀身之祸。
高傲的辩机无所谓,他也不屑与这些人沟通交流。
不过是一群庸庸碌碌之辈罢了,整天只想着吃什么,喝什么。没有一点僧侣的样子,根本不配与他为伍。
可是时间长了,日子久了,辩机终于忍受不了这样孤独的时光。
再这么下去,他感觉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
慈恩寺外闹热繁华,只要拐几个弯,就出了晋昌坊,走不了多久就能到朱雀大街上。
那条宽阔的大街让辩机沉醉不已,这才是天子气象,这才是大唐风华啊!
他一脸兴奋的回来和玄奘讲述,却被玄奘冷漠的脸给生生噎了回去。
日子还在继续,辩机从无聊到寂寞,从寂寞到冷漠,再从冷漠到孤独。他终于爆发了。
他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一个宛若天仙的女子。她举止端庄,谈吐高雅,穿着艳丽的衣服,骑着小巧的游春马。
她身份高贵,待人亲和。
年轻的辩机沉沦了。
他一度自惭形秽,脸红不已,自己身在一个肮脏的草棚子之中,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如何能让他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辩机滔滔不绝的讲着他的见识,他对佛法的理解,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世外高人。
因为只有世外高人,才不会注重穿着,不会注重外表。
她果然被深深的吸引了,听的很入迷,都忘记了时间。
辩机看着这张灿烂美丽的脸庞,心里疯狂的呐喊,就是这个女子,就是这个女子,我的生命要为她燃烧,我的热血要为她绽放。
辩机从未像现在这样心脏跳动的如此之快。几乎在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出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两个人谈天说地,从先秦说到前隋,从天文说到地理,从百姓谈到朝堂,从大唐谈到西域。
辩机积攒了十几年的学识终于派上了用场。
第九章遥望
当繁华落尽,只剩寒枝,当美人远去,只留余香,辩机一阵失落。他恋恋不舍的看着远去的高阳,不胜唏嘘。
高阳美丽的背影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飘渺,仿佛一道无形的光,照进了辩机的心底。
世有美人兮正芳华,我心向往兮思无涯。那一夜辩机失眠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慈恩寺,而且卷缩在草棚子里努力回想着高阳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一个微笑,一句问话,都让辩机深深回味。
他躁动着,热烈着,不安着,痛苦着。他热切的想要把高阳拥入怀中,却没有那样的胆量。浓重的呼吸出卖了他的心虚,是的,他在心虚,他没有那个胆量。说到底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少年。初恋的美好味道在他的心底发芽,茁壮成长。
对于辩机来说,这样的一见钟情极为罕见,虽然他见过的女子很少,但是他的心智坚定,寻常女子根本就不可能让他心动。
高傲的他曾视天下女子为无物,觉得这世间的男女之事污秽不堪,让人羞愧生耻。
可是今天他被高阳迷的晕头转向,恨不能一夜为君死。
他彻夜难眠,一直到东方大白,才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起身,望着长安城的方向,想看看那道靓丽的身影还会不会来。
一直等到天黑,辩机也没有等到高阳的到来。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在自己的草棚子里,失声痛哭。
这朵还没有绽放的爱恋,枯萎的如此之快?
他很想去长安城寻找这个美丽的女子,可是又害怕自己离开后她又出现在这里。踌躇的辩机不知如何是好,走走停停,去了又回,不知所措。
久不归来的辩机让玄奘极为担心,害怕这个年轻的弟子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是出不了长安的,甚至连慈恩寺都出不去。找人这种事只能去求慈恩寺的方丈。
幸好方丈是开通之人,虽然平日里没有什么往来,但是在这种时候,方丈还是尽力的帮助玄奘,毕竟是一条人命,又是一个僧人,断没有袖手旁观的理由。
慈恩寺所有僧人全部出动,除了方丈和玄奘,其他人全都派了出去。
首先就是辩机所在的草庐。
玄奘知道辩机在城外龙首源的荒地之中搭了一间草棚,告知众人先去哪里。
几个僧人火急火燎的跑过去察看的时候正好撞到失魂落魄的辩机。几天不见,辩机似乎变了一个人。
蒙头垢面,双眼无神,嘴中念念有词,好像说什么高山夕阳。
莫不是被贼人打劫了吧?其中一个僧人看辩机的凄惨的模样忍不住说道。
另一个一巴掌就拍在了头上,蠢货,哪个强盗会抢一个身无分文的臭和尚!他思考了一下,小声问了下辩机,你难道是被强盗劫了色?
他觉得有这样的可能,大唐的男风很盛,辩机长的细皮嫩肉,很有做面首的潜力。
辩机并没有理会这些内心肮脏之人,他们根本就不配与他说话。
高傲的辩机冷冷的看了几人一眼,转身就准备回草棚子接着自己的感慨。
被冷落的三人顿时大怒。
好你个辩机,我们一大早的就被方丈从被窝里喊出来,连斋饭都没吃一口就出来寻你。你不说谢谢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瞪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给我揍他。
于是辩机被狠狠的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给拉回了慈恩寺。
他愤怒的想要挣脱,却被死死摁住不能动弹。
玄奘匆匆赶来,几个人才悻悻的把手收了回去。对于身上的伤辩机根本就不在乎,他不会像个女子一样哭天抢地。不过就是挨了几拳而已,大丈夫能屈能伸。
回到禅房的辩机呆呆的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玄奘小心的给他涂抹着金疮药,犹如慈父。
师父,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辩机突然出口问道。
玄奘一愣,如此宏大的问题他从未想过,他只想过自己改如何活过这一生,却无法解释他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人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这种终极哲学问题他无法回答。
无法回答干脆就不回答,玄奘一句话都没说。没有问他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没有问他这几天是如何过的,没有问他为何几天不归。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辩机又出门了,虽然他的身上有伤,脸上还有一块挺大的淤青,但是并不妨碍他对高阳的爱恋。
草庐还是那个草庐,荒原还是那个荒原,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所有变化。
他就这样苦苦等待着,期盼着。他没有别的办法,甚至连上门寻找的机会都没有。
皇宫啊,只怕他还未走到宫门口就被射杀吧。
敢近城墙十步者,杀无赦。
辩机就这样默默的等待着,他坚信高阳有再来的一天,因为那天高阳的眼神异常明亮,宛若星辰。
他猜的没错,高阳确实对辩机这样的人充满了好奇,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和尚,也可以是妙趣横生的。
这个俊秀的小和尚没有那些老僧的呆板,反而极为有趣。不管是他讲的佛法还是那些域外的趣事,都让她大开眼界。原来这世上并不仅仅只有大唐和突厥、高句丽、吐蕃这几个地方,还有更为辽阔的远方。有一望无际的沙漠,有青色连天的草原,还有能吞人的草原和结着像镰刀一样的水果。
在家的时候高阳的眼前总是不自觉的出现那个和尚的影子,赶也赶不走。
第二天她就进宫,询问宫里的大儒李纲,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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