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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女军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暖的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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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珠胎暗落陷忠良(二)
    日本人星野橘次入府时,鄂锦姿人已昏厥,身下血流如注。

    丫鬟婵娟焦急地附在星野橘次耳边轻道:“星野医生,夫人已按您说的服下加了红花的安胎药,为何并未娩出死胎反倒是血流不止,人也昏过去了。”

    星野橘次觑了一眼婵娟,蹙眉示意她莫要声张,然后搭了搭锦姿脉象,假装惊恐无奈地说道:“脉象显示,夫人腹中胎儿已无搏动,神仙难救,如今只能以药物落出死胎,接着再行止血了。”

    旁边伺候的老嬷嬷不明就里,奇道:“方才长欢小姐也是如此说的,星野大夫不妨看看这药方,是否堪用”

    星野橘次一瞧,两剂药正是对症,用量也分毫不差,便吩咐下人去煎药了。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暗暗记下了一笔:这个长欢小姐不简单,并不像她母亲所说那般医术浅薄。

    很快,药煎好了,婵娟撬开锦姿牙关将第一剂药灌下。未几,但见锦姿身下娩出黑黢黢一团模糊的血肉,观之不似未成形的胎儿,倒像一堆恶心至极的腐肉。下人们都不敢上前,婵娟只得亲自动手将其装进一只渍水桶,着人拿出去埋在后山。

    第二剂药是止血之用,服下不多时锦姿身下潺潺的血便凝滞了,人也堪堪转醒。

    “我的孩子……”锦姿扑簌簌睁开双眼,伸手探向小腹,抚摸之下发现之前微隆的腹部已然瘪瘪的,像干枯的果实,又像凋零的骨朵。登时,两行清泪从她憔悴而娟丽的面庞上滚落下来,砸在染了鲜血的素色锦被之上。她低吼道:“孩子呢我的孩子为何没了”

    婵娟上前搂住锦姿瘦削的肩膀,哭着说道:“夫人,别怕,星野医生在这里,他医术高明,定能帮咱们揪出害你的凶手!”

    丫鬟仆妇闻此,全都面面相觑,并各人自危起来:无凭无据,怎知夫人落胎便是遭人陷害万一只是坐胎不稳,岂不冤枉好人

    锦姿哭了半晌,眼泪止也止不住。虽然她一早便知今日结局,且已准备万全,还是忍不住从心向外地悲哀难过。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希望,是她为容悦卿诞育子嗣的唯一机会。

    没了,全没了……

    早前,星野橘次已言明此法凶险,将损毁女人之根本,若是保不住此胎,她便终身不可能再有身孕。然而她孤注一掷,还是用了。孕过三月,本来想着坐胎已稳,好生将养即可。然半个月前,星野橘次诊出胎心渐弱,嘱她早做准备,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那时她便痛哭过一场,直哭到五内如焚、舌下发苦,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居然带着墨绿的胆汁——真是肝胆俱碎,柔肠寸断。

    哭过之后,恨意更浓。

    她将自己全部不幸归咎在父亲西林觉罗茂昌和已故的瓜尔佳鹤鸣、清扬身上,赌咒发誓道:“我鄂锦姿在此向长生天宣告,同西林觉罗氏和瓜尔佳氏不共戴天,必定以尔等子孙性命祭我腹中胎儿亡魂!”

    星野橘次为锦姿筹谋:“夫人既然已知胎儿不保,不如利用他剪除异己,此子也算死得其所。”

    锦姿拭干泪痕,凌厉的目光如出窍的利剑,扫过星野橘次笑中藏刀的面孔,同他蝮蛇一般阴翳的眼神相触。二人的目光好似两股荡涤一切的水龙卷,交缠在一处,令人望之



第58章 珠胎暗落陷忠良(三)
    长欢抚上俊喆冷如寒玉的手背,急切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姑姑嘱咐过你远离她的,难道你还是碰了她什么东西”

    俊喆声音像吃饱了水的棉花,潮湿而羸弱地说道:“我没碰过那碗药,可是、可是我想,她们的陷阱我分明是踏进去了!”

    屋外婵娟的叩门声催命似的嘈嘈切切,敲得长欢的思路也如绞丝般凌乱,她只从俊喆的话中得到了一个讯息:他中计了,中了锦姿的毒计——她搬到珞璎阁果然是冲着俊喆来的!

    千钧一发,长欢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俊喆唯一可依赖的只有她,若她都六神无主失了主意,那便无人可救俊喆了。她迫使自己定下心神,安慰并吩咐俊喆道:“喆儿,别慌!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无论她们如何说,你都矢口否认,咬定与你无关。其他的,交给姑姑,明白吗”

    俊喆讷讷地点了点头,依旧神色不安地看着房门。好一会儿,他才勉强镇定下来,回握了一下长欢柔弱无骨的素手,示意她自己已准备好了。

    于是,长欢披上一件外衣,打开房门对婵娟说道:“夫人怎样了我也一同去看看她罢。”

    婵娟犹豫了一下,说道:“夫人服了小姐开的药,已经无事,不过……腹中胎儿没了。”

    长欢并不惊讶,方才她已给锦姿诊过脉,孩子保不住是确定无疑的,然而,这其中的原因她还没有想清楚。

    婵娟引着长欢和俊喆来到锦姿房中。甫一入内,便闻见浓重如屠场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饶是前世久经沙场的长欢也为此蹙了蹙峨眉。只见锦姿靠在榻上,原本艳丽的一张桃脸如今颜色惨白,还带着斥之不去的灰败意味,两腮也塌陷得厉害,一双杏眼失了神采,独余凛冽的寒光。

    “瓜尔佳俊喆!”锦姿见到俊喆,愤然伸出枯枝般的一只细手,食指遥遥指向俊喆的眉心,仿佛要将他的头颅戳一个窟窿出来。她不肯叫他“容俊喆”,不仅因为他身上流着她恨的瓜尔佳氏的血脉,更因为她不愿承认他是容悦卿唯一的子嗣。

    长欢盈盈一笑,不动声色地护在俊喆身前,说道:“婵娟说你服了我开的药方,如何,长欢的医术是否尚可”

    锦姿对着长欢面色稍解,挥挥手示意长欢离开,并哄道:“欢儿,额娘知道你孝顺。好女儿,此处无事,你先回房歇息罢。”

    长欢哪肯离开她像没听见锦姿的“逐客令”似的,悠然拉着俊喆坐在了上垂手的椅子上,假装懵懂地问道:“不知你叫俊喆过来何事他若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快,长欢替你教训便是。”

    锦姿见俊喆陪着长欢坐下,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赤瞳,嘶哑地低吼道:“你这个孽子!做了这桩‘好事’,竟还有脸坐下婵娟你来说!”

    婵娟于是福了福身,娓娓禀道:“夫人每日下午都须服用一剂星野医生开的安胎药,但今日到了服药时辰,药却迟迟未曾送来。当时正逢长欢小姐在给夫人请脉,我便自去膳房询问药是否煎好。谁知未出苑门便在回廊上看见了俊喆少爷,他正端着一碗药往这边来。我见药碗正是夫人日常用的那只,便上前询问。他说正是夫人的安胎药,于是我就拿回来给夫人服了。谁知、谁知,晚上夫人便落红了。”

    婵娟边说边落泪,锦姿脸上也滚下两行泪水,哽咽着问道:“你为何要加害我的孩



第59章 珠胎暗落陷忠良(四)
    长欢接过药碗,放在鼻下闻了一闻,在苦涩的药香之中果然有股淡淡薄凉的红花气味。她手腕轻摇,晃动药碗,但见药汤澄澈,并无沉淀,却有一丝浮油飘荡在上面,于是问道:“星野医生,这药里除了红花,其他都同你开的方子无异吗”

    这时,丫鬟将膳房中存留的药渣也拿来了,星野橘次便没有直说,而是写出一张药方递给长欢,简单答道:“这便是我给夫人开的安胎药,小姐自己过目。”

    长欢看了看药方,又去细细查探那壶药渣,果然两者一般无二,便说道:“药方倒是没错。”

    星野橘次立刻接话说道:“这就说明整碗药煎好时并没有红花,而是后来才被人加在里面的。而且,我所开安胎药中并无油性药材,而此碗药汤表面却浮有油星,大约加入的便是红花油罢。”

    这时,婵娟皮肉不笑地开口说道:“巧了,我方才派人查探回廊附近,发现了此物。”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精巧的珐琅镶金观音瓶,并打开倒了倒,里边空空如也,却有一股浓烈的红花味道蔓延开来。她向众人展示了一番,最后递到了俊喆手上,并问道:“不知少爷可认得此物”

    俊喆的额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他窘迫地说道:“这、这不是我丢的那瓶……红花油吗”

    长欢的心“咯噔”一下。她立时明白,这件证据是要命的,甚至比当初诬陷她的那只鼻烟壶还要歹毒三分!这红花油是俊喆日常习武所用,瓶子是当年皇宫里赏赐出来的,放眼天下也是独一无二只此一件,做不了假的。怪只怪俊喆粗心,竟遗失了这么珍贵的物件。

    事已至此,似乎俊喆再无辩驳的余地:药是他交给婵娟的,属于他的红花油瓶遗落在当场,偏偏他所说交药给他的人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因为众人亲眼所见,只能判定他在此事上撒了谎,而这个“谎言”令他的其他话也跟着失去了可信度。

    俊喆百口莫辩,他明明句句属实,却说服不了任何人相信于他。不,长欢是信他的,但此刻她似乎也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锦姿凌厉的杏眼瞪得目眦欲裂,抬着一只骨相毕露的干枯手臂怒吼道:“瓜尔佳俊喆!你还有何话说就是你害死我腹中孩儿的!我现在要你赔命!来人啊!把他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闻声,候在门外的锦姿暗卫一个个露出了獠戾的爪牙。

    “慢着!我看谁敢”长欢一下子护在俊喆身前,一双凤目透着凛凛寒光,直瞪得在场所有人身体一颤。她身高还不到俊喆肩膀,小小的一个柔弱女孩子,面上却带着极不相称的凶狠表情,严阵以待地挡在俊喆身前,倒像只护崽的母豹,似乎不管此刻谁上前来,都会被她的钢牙利爪撕得粉碎。

    锦姿捶着床榻说道:“欢儿,你让开!难道你也要忤逆额娘吗”

    长欢心知此时孤立无援,府中全是锦姿的势力,硬拼她没有一分胜算,语气便软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初神算甄特使不是说过,我的‘真凰’之命离不了俊喆的‘青木’之命,否则克夫克子。所以,俊喆不能死。”

    锦姿冷然一笑,阴森地说道:“欢儿,你不用担心。



第60章 珠胎暗落陷忠良(五)
    崔穆鲁善云淡风轻地答道:“凭我这儿有你想知道的秘密。日本人今天也在,你若是不介意,我便将它公之于众也好。”

    锦姿面色一凛,眼中闪出贪婪的光芒,问道:“你是说……那件事”

    崔穆鲁善冷笑着点了点头。

    锦姿立刻强撑着坐直了身子,挥了挥手说道:“先将瓜尔佳俊喆关在柴房,若是有的人企图蒙混过关,我再找他算账!其他人,都下去罢。”

    日本人星野橘次眼睛瞥向崔穆鲁善,心中被他方才的话激起了莫大的好奇:是什么竟令心狠手辣的都统夫人突然放弃了仇恨一定是个非比寻常重大的秘密,我须得探个究竟才是。然而,他虽这么打定了主意,此刻却碍于医生的身份不得不假意听命于锦姿,跟着其他人一同退出了房间。

    长欢看着俊喆被押入柴房幽闭了起来,心知崔穆鲁善是要牺牲自己保住俊喆,然而锦姿是头恶狼,既已露出了邪恶的獠牙,便绝不会善罢甘休。即使今次她放过了俊喆,他日也定会再寻机会除掉这颗眼中钉。所以,长欢思之再三,唯一能保全俊喆的方法大概只有先让他离开宁安城了。

    下定了决心,她便暗中寻到纳兰烽烟,同他交代了一番,然后回到自己屋里,打算给奉天督军钱希临写一封信,将俊喆托付于他。然而,她方进得房间,便觉不同寻常。她离开时妆台上放着几只未及收拾的首饰,平常丫鬟是不会动她饰品的,而此刻那几只发钗被整齐码在铜镜下边,尖头齐齐指向墙壁上一副水墨画的方向。

    长欢走到墙边,伸手到画卷背后摸了摸,果然有一只信封粘在画纸后边。她没有直接取下来,而是小心翼翼到门口查看了一番,然后紧闭房门,取出信件。只见信封上苍劲的字体写着:格格亲启,是善叔的字迹。信封而里边只有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上书三个大字:百宝盒。

    长欢当即明白,也只有她能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善叔定是在珞璎阁中琉璃亭下埋着的那只百宝盒里留了东西给她。但她现下不能立刻去琉璃亭挖掘那百宝盒,一是她正急于将俊喆送离都统府,二是善叔如此费心引她去找百宝盒,可知里边的东西事关重大,应是有关龙脉的线索,而锦姿如今还住在珞璎阁中,她的眼目众多,一定不能叫她发觉了此事。

    于是,长欢将信件在烛火上燃尽了,这才拿出信纸和墨笔,动手给钱希临写信。

    那厢里,锦姿和崔穆鲁善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硝之味。这都统府既是个无有硝烟的战场,也是深不见底的渊潭,一旦没入其中,还有几人能够幸免于劫

    “你终于肯说了”锦姿率先戳破了脆弱如水泡的沉默,凝滞的空气崩裂出一个四散的渍圈。

    “放过世子,我便告诉你。”崔穆鲁善镇定自若地说道。

    锦姿嗤嗤一笑,轻蔑地回应:“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如今我可是刚刚痛失爱子,若无人给我的孩子填命,就算是予我金山银山也无济于事。”

    崔穆鲁善面不改色地答道:“这孩子如何没的,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不过,若你执意要一个人填命,老奴愿用自己的命换世子一命,再加上这个比金山银山更加值得的秘密,你始终不亏。”

    锦姿这才稍稍满足,咬着银牙切齿说道:“你可莫要想着在我面前耍花样,若是我发觉你胆敢欺骗于我,那你最在意的‘世子’还是一样——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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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珠胎暗落忠良殒(六)
    闹腾了一宿,天光大亮之时,喧嚣的珞璎阁才终归平静下来。

    长欢为了营救俊喆力求准备万全,终于身子支持不住,在榻上小憩了会儿,直到日上三竿连嬷嬷带着“娉婷”来伺候梳洗时才醒。

    看着恭恭敬敬为她净面的“娉婷”,长欢感到一丝异样,那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无可言说的气息上的不同,久经沙场练就的敏锐直觉将敌友间细枝末节的差异全都传达给她。虽然这感觉转瞬即逝,但足以令本就草木皆兵的长欢提起了警惕:俊喆不会撒谎,他提到娉婷绝不是信口开河,即便当时娉婷的确在自己身边,那也一定有什么和她有关的事暗中发生了。

    念及于此,长欢本想对连嬷嬷说的话硬是咽回了肚里,她得防备着“娉婷”,并且找机会试探于她。万一她是锦姿的眼线,眼下营救俊喆的事万不可叫她知晓。

    “连嬷嬷,善叔如何了处死了吗”长欢假装不甚在意地问道。

    连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瞥了“娉婷”一眼,言道:“没有,送到府衙关押起来了,说是七日后枪决。”

    “哦。”长欢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好似与她无干。然而,她的心里却像被一块棱角尖硬的大石哽住了,闷闷地疼着。

    善叔于她,亦父亦友,也是她复仇路上的依仗和良辅。如今,他自我牺牲,换取营救俊喆的时机,她竟一点其他办法也没有。手中堪用的底牌唯有纳兰烽烟而已,然而他纵然武功再高,也无法从戒备森严的府衙救出善叔。况且,即便纳兰烽烟能做到,她也不能叫他如此涉险,因为一旦他暴露将会累及连嬷嬷。毕竟,他们母子二人是无辜的,不应卷入她和锦姿的恩怨之中。

    救不了善叔的无助感就如同当年被绑在凌迟柱上,眼见刽子手一刀一刀割掉她身上的皮肉一般。彼时,她是为着俊喆隐忍,今日亦无不同,只不过她宁愿这一次牺牲的仍旧是自己。

    旧日的仇恨像长满锋利齿牙的白蚁。开始的时候,一只两只,在长欢心里筑下了巢穴。它们随着时间疯长,繁衍生息,如今已然建立起庞大的帝国,将她的心房啃噬蛀蚀得千疮百孔。而她,看不见自己已心如蠹木,只是觉得疼痛无比。

    晌午,长欢借送饭之机去柴房见了俊喆一面,表面上斥责一番,实则暗中告知他静待纳兰烽烟的救援。

    傍晚时分,白日间出府准备停当的纳兰烽烟回来了。他向来来去如风,一身玄色衣衫最易隐于黑夜之中。

    “笃——笃、笃。”一长二短三声叩门之声,长欢便知是烽烟,忙打开房门引他入内。

    “我说的全都准备妥当了”长欢内心忐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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