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锦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自听花
为什么没有先去见柳施施,顾小年也没有想明白。
不是不喜欢,不是觉得拖累,只是当他自葬魔岭爬出,除却飞鸟入青冥,游鱼归海之外,便有执念难消。
比如找出真相,为顾昀报仇,又比如找到那个人,为自己做个了断。
但他不会依赖于自己枯坐时闲暇的猜想,所以才会想要去问明白真相。
从诸葛伯昭那里,他得到了明示,那就是事情真的是宫里的人定下的。
那么,他现在便要去找那两个女人,哪怕其中一个,当初想通时是如此错愕。
也顺道,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
……
“你快点!”
“这么大的雨,你急什么”
“屁话,要不是这天气,怎么好干活”
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屋檐下快步而走,他们各自背了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
他们一边压低了声音骂骂咧咧,一边疾步往内城门方向而去,明显是想出城。
然后,便看到了长街上冒雨走来的那道身影。
“真晦气,那边有人!”
“怎么办”
“他都看到咱们了,做了他!”
三人相视一眼,将麻袋放到墙边,从屋檐下走了出来。
真气加身,雨水自然而落。
他们抽出了腰间的短刀,靠了过来。
他们虽然觉得这么大的雨竟然还有人在这街面上晃,肯定不是一般人,但又觉得要真是高手的话,谁会闲的冒着暴雨,大晚上在外面瞎晃悠
走的这么慢,赏雨呢
三人都是一流高手,此时也不惧什么,踩着地上如溪般的水就过来了。
然后,靠近了便看到了那条狰狞的龙蟒,黑夜下,鲜红近墨,眸光冰冷。
三人心头登时一凉。
一道炸雷,照亮了宽敞的街。
他们看到的是那张苍白干瘦的脸,上面不沾雨水,只点缀了如夜色般漆黑的眸子。
顾小年从他们身旁缓步走过,然后便是重物落地的溅水之声。
这几人是神都地下帮派做黑活儿的,也即是专门往外送尸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帮派的,但既然用三名先天境的武者来运尸体,那想来他们的势力、所杀的人、暗中的图谋必然有些门道。
不然直接用化尸水之类的东西毁尸灭迹也就罢了,而一般这样往城外或是外城某个地方将尸体一丢的,除了不入流的苦力干黑活,就是想要做些嫁祸的名堂。
当然,顾小年并不在意,也不感兴趣。
他们动了杀心,所以他看了一眼。
他脚步很轻,看着这以往看过多次却依旧陌生的神都。
……
皇宫在雨幕下犹如新洗,瓦楞间水流如瀑不绝,值守的军卒精神抖擞,丝毫没有因雨夜而有所懈怠。
顾小年这么看着,然后衣袂一震,飘然飞了进去。
有军卒偷着打了个哈欠,用手弹去了肩甲上的水珠,对从其身后飘过之人并未察觉。
一队队持戈按剑的金吾卫丝毫不惧雨势,任由雨水冲刷己身,铿锵巡视。
他们并非不能外放真气挡雨,只是这样会影响那些守将统领的判断,感知本就因大雨而受到影响,若真气波动一多,便更难分辨。
顾小年落身殿顶,脚踩那正脊上的脊兽螭吻,身后无边黑夜,面前灯火隐现,头顶墨色云层翻涌如龙,四面八方皆是风雨。
一滴雨从眼前落下,他目光随之而动,微微眯眼。
这雨上并无真气,却有另类的奇异波动,类似一种精神秘法的远距离投射,并无杀敌伤人之效,只是一种监察手段。
顾小年如今已是立意宗师,武道真意虽不在感知一道,但自身先天一炁和奇门之法对此并不陌生。
如今大内,明面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便是那
55.为谁计,几时重
上官容儿第一时间闪身过来,护在了周衿身前,她目光不定,看向门窗等处,判断声音的来源。 顶 点
而且,她并未喊人或是呼救,因为对方既然出现在这,既然敢直接出言,那便代表着起码是寝宫内的人已经用不上了。
“殿下小心。”上官容儿看着身子轻轻颤抖的周衿,还以为对方是被突然出现的刺客吓到了。
周衿却是红唇抿紧,隐约可见有些哆嗦。
她的瞳孔成针,起初是错愕,接着便是不敢置信和浓浓的惊骇。
这个声音哪怕过了很久,哪怕有了莫名的沧桑,但依旧如昨,一下唤醒了她脑海里的回忆,仿佛还是那个灯火如昼,夜幕繁星的元夜时。
是他
是他!
周衿身子腰身坐的笔直,微微绷紧,双手死死抓着裙摆,脸色忽而有些苍白。
纱帘轻动,烛光在梁柱下的阴影里,一只脚踏了出来。
那是一双金线镶玉的官靴,很干净,能穿这等靴子的除却皇家,便也要三品之上的高官才行。
上官容儿瞳孔骤缩。
一道身影自阴影中慢慢走出,大红的蟒龙袍在烛光下温暖而热烈,却又那么刺眼。
“你,你是......”上官容儿忍不住退了两步,小腿撞在案几上,震动了上面的碗盘,清脆的声响让她吓了一跳,仿佛受惊的猫。
周衿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思考,眼眶忽而有些温热。
“御膳房的点心,真是奢侈啊。”那人似有些感慨。
“你,是人是鬼!”上官容儿素手紧握,哪怕依她的见识,如今亦是语气颤抖。
已死十年之人,如今竟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谁能保持冷静
顾小年却是看了眼那食盘里的精致糕点,明明想吃却忽而没有胃口,事实上,从他脱困到现在便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只是接了些雨水来喝。
他便有些伤感。
“以前在神都,早就听闻做糕点最好的师傅就在御膳房,便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口。上些日子一直不得解脱,那些恶心的虫豸反而成了美味,每每想起神都美食,心中恨意便更甚。”
顾小年如同轻声诉说,不含烟火,“你们差点把我变成吃人的怪物,就如同赵宥那般。”
本来听着他的话,周衿两人慢慢平复下了心情,只要有短暂的时间,那再过惊骇的事情也总会暂且平复下来。
但此刻忽而听他说起赵宥,明明完全不相干却一下让她们两人心惊胆颤。
人的思想本就复杂,尤其是终日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回忆从前。顾小年自然不是一昧练功,无聊时便会想以往经历,也是为了凝聚自身武道真意,以求有什么新的领悟。
然后,他便在回忆里渐渐分析出了一些隐藏的东西。
“太渊王一直是在给朝廷做事,本来想要搅乱江湖,以小搏大,却因为赵宥的名册出现了岔子,让陈晟破案,还牵扯了魏央亲去太渊州,此事被江湖知悉,遂将其搁置。能有这份影响力的,应当是浮云观这等圣地出面干预了。
后来雪女宫入宫,恐怕也是周馥的计较,许诺了什么还是有什么内情,总之也是想要扰乱削减江湖的力量。
至于其中波折,类似四灵案或是宫中刺杀等事,可能是太渊王借助东海那帮倭人的力量,让别人更为信服。
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便是周馥快死了,而她必然会让魏央随她一起死。魏央死后,大内供奉本就出身各派,难免离心,仅凭尉迟真武一人不足以压制江湖,所以她想先让江湖生乱,最后自相残杀。
只可惜彼时那份锦衣卫的名册之事早已宣扬出去,各大派早就有了提防甚至是于内已经开始排除内奸,朝廷也就只能从那些小帮小派身上入手。”
顾小年嘴唇轻动,看似说了很多话,却只不过是以真气振动来传音,并未经过腹腔,是以语调有些怪异,不复本音般沙哑停顿。
他看着面前脸色已然凝重的两人,忽地摇了摇头。他毕竟不是多话的人,或许曾经是,但现在总是少了兴致。
上官容儿早已被他这番话震撼了心神,因为这就是一直以来的真相,她是内舍人,先皇的一切算计谋划都与她商量过。
可正因为对方将这一切都说出来,她却忽而生寒,觉得更冷。
低头看了眼周衿,看到了后者微微闪烁的眸子,上官容儿心中闪过坚决。
顾小年默然,在他想通这些的时候的确自嘲而愤怒,就算是方才也是忍不住将其说了出来,或许是想证明什么
可说完后,怅然若失,就是知晓一切又有什么用那终究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真相与否根本无足轻重。
上位之人玩弄所有人的命运,不论是各派高手还是那些忠心的军卒,都可以成为抛弃的对象,而只是为了以此换取名声,坐稳位子,给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却整日谈天说地像是什么都懂的黎民百姓去看。
这本该就是的,一入公门,卖身朝廷,就该想到如此结局。
而那些死去的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顾大人。”上官容儿悄然上前一步,说道:“先前虽然利用了你们,但这也是为大周长久计,而且先
56.蓦然间
外面的雨变小了,天色虽然依旧晦暗,但明显地只见偶尔的电光却不闻雷声,雨水变得淅淅沥沥,打在葱郁的枝叶上。x顶 点
屋檐上的瓦楞里淌下整齐的水线,顾小年缓步在回廊上,放开的感知里,宫中大院竟无半个禁卫巡视。
他脚步停下,衣袂轻轻飘落。
在前方走廊的拐角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双手拄剑,如渊岳峙。
那人穿了一身厚重金甲,即便是如此夜色里依旧反射着华贵的光彩,而他手中的剑很宽很大,剑鞘是不知名的皮革,暗沉无光,上面缠绕着像是老旧的布条一类的东西。
这是十大名剑排名第九的巨阙,重剑无锋,只有一个特性,那便是巨力坚硬。
顾小年那双沉寂的眸子动了动,从剑落到对方的脸上。
面容坚毅,棱角分明,他认得这个人,金吾卫的大将军,尉迟真武。
对方现在这副打扮,而且还是在宫里,那便不是大周的第一强者,而是听于皇命的金吾卫。
“真是让人唏嘘啊。”尉迟真武首先开口,语气感慨,“究竟是死而复生,还是囿困十年”
顾小年没有应声,虽然从对方的语气和气机中没有感受到丝毫杀意,但他如今自非常人,在生死煎熬困顿中终得一线生机,必然不会再放下警惕。
“诸葛伯昭不该放你入宫,但放你入宫才符合他的性格,老狐狸,想要让我来试你心中磨砺的那口十年绝刀。”
尉迟真武难得轻笑,道:“我很欣赏你的自制力,如果今夜殿下出事,我便会出手将你留下。”
顾小年点头,表示在认真听。
至于真假,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仍记得在首辅府被抄那日,眼前之人对自己不假辞色,甚至还失礼试探,当时可没见他这么好说话。
尉迟真武见他如此,眉头微皱,问道:“你今夜缘何入宫”
“真相。”顾小年说道。
尉迟真武沉默半晌,拇指摩挲着剑柄上的绿松石,“无论对错,所为何事,因你出手,上官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杀你,前尘往事,便因此勾销吧。”
顾小年看他一眼,淡淡嗤笑,然后抬脚走出回廊,踩落阶前。
“你似乎并不认同”背后,一道气机遥遥将他锁定。
“我亲眼见到至亲与好友死在面前,你觉得我该如何认同”
顾小年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没有人会相信他对此事是真的在意。
但尉迟真武不同,他能听出那道压抑的仇恨。
“你在逼我动手。”尉迟真武淡淡道。
顾小年没理他,脚步未停,依旧平缓坚定,兀自走远了。
……
“他今夜,为何没有动手”
一道身影自拐角阴影中走出,疑惑开口。
这是个头发花白的驼背老者,只是面色红润,双目有神,此时遥遥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多有困惑。
“他是如何来的,咱们都未发觉。”诸葛伯昭道。
老者眼中略有羞恼,无他,他是老辈的大内供奉,以精神秘法感知奇异而扬名,如今借着天时,竟然连那人半点气机都未捕捉到。
若不是先前因对方出手而泄漏的气机,恐怕连今夜进宫来的是谁都不会知道。
“他身怀奇门法,恐怕早已察觉到了。”管恕也即是驼背老者开口道。
尉迟真武点头,沉声道:“我对他尚算了解,此人从不做没有必要之事,今夜入宫,必有所图。”
“既求真相,也有仇恨,那他为何不杀殿下”管恕疑虑难消。
“十年苟且求生怎能不惜命”尉迟真武话虽如此,却并不轻松,“他身上真气未显,真意难见,到底是何等层次谁也不知。不过此人既将真意磨刀,而非反哺自身,那必然是有要杀之人,咱们暂且看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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