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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江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谁懂了我的乌托邦
锦绣江湖
作者:谁懂了我的乌托邦
江湖,大概就是那些说书人嘴里下茶下酒的故事吧……



第一章 惊蛰
    惊蛰时节,天气乍暖还寒耍着小孩子脾气,雷声隐在厚云之后,听不真切。也不见蛰虫自泥土中爬出,也许是将醒未醒,正打算睡个回笼觉。

    抬眼望去,乱云横斜,似乎能飞出眼眶,瞧着好不壮观。可不断垂下的雨却是细如蚕丝,也说不清这老天爷究竟是慷慨还是吝啬。

    凉风习习,时缓时急,雨丝偶尔随风倒向一边,沾上江湖客的面颊和衣衫,若是遇上几个有些才气的,随口吟上两句,也算是苦中作乐的雅兴;即便是碰上些个不懂吟风颂月的村夫草莽,也不过就是“这他娘的,说停不停,下又下不痛快,和小娃娃尿尿似的!”这样一两句牢骚,心直口快,倒也不乏可爱。

    山间小路让细雨润湿的恰到好处,马蹄踏过,既带不起过多的细土微尘,惹来一身风尘仆仆,又不会积水四溅,添来几分泥泞,赶起路来也还轻便。

    青年才俊也好,山野匹夫也罢,一两技傍身行于这江湖上,自然少不了在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真遇上这么不大不小的一场雨,洗洗风尘,去去血腥气,算不上造化,却说得上是运气了。

    …………

    “娘的,想想前两年十九哥走的时候,老头儿是千叮咛万嘱咐,那叫一个不舍得和舍不得啊,这如今轮到我了,不说送送,像赶瘟神似的,好像巴不得我快点儿离开,真他娘的偏心啊!”

    小雨初歇,陈惊蛰摘下斗笠,抖了抖沾着雨水的蓑衣,嬉笑着念念有词。

    自打出了村子之后,陈惊蛰这一路上嘴就未曾停下来过,不断的念叨着自家老头儿偏心,不过看他脸上的神情,嬉笑多过认真,也就是随口说说解闷儿罢了。

    “可怜我家春花妹妹,有个只知道喝酒打铁说胡话的老爹不说,怕是隔三差五还要照顾一下我家老头儿,也是难为她了。”

    “这出来还不到半天的功夫,还真是有点儿想她了,都说少女怀春,怎么到了我这还颠倒了娘的!”

    一念起春花,想着怕是要许久见不到了,陈惊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不由地回头望了望,隔着山影峰峦,像是瞧见春花正站在村口凝眉远望,小家碧玉,惹人怜爱,面上神情也有些恍惚,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免费阅读】

    “他娘的!放着在山里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不过,非要出来见识见识这江湖是个什么鸟样,我也真是吃饱了撑的!,”

    陈惊蛰慢慢回过神来,眉间也舒展开了,神情也不再恍惚,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转过身来继续赶路,沿着山间小路向南而去。

    …………

    雨收云却还未散,陈驱虎坐在门前还带着潮气的石阶上,将身子倚靠在门边,黑白参半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若是再稍作下打扮

    ,着一身青黛道袍,配上一柄古旧的桃木剑,束发游方,装作是瞧人面相,能卜凶吉的算卦老道,只看这份卖相,少不了会有人信上那么一两句。

    运气若是再好些,碰上些个不缺银子的榆木纨绔或是财大气粗的乡绅富贾,吃穿不愁不说,说不定还会被抱着大腿奉为上宾。

    “先生,您就真放心让他这样走了”

    声音自屋中传出,甚是沙哑刺耳,不过难听归难听,声音中透着的那份关心和忧虑,却不带一丝掺假。

    “包裹里的银子够他用上个把月了,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陈驱虎装作未听懂屋中人的意思,手指随意摆弄着身旁酒坛泥封上的红布,轻挑着眉头故作惊讶,言语间带着明显的玩笑意味,屋中人自然也听得出。

    “先生,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江湖上人心险恶,加上惊蛰他……”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十七年都过去了,想着也没几个人能记得,再说当年那些事本就见不得光,只要这些年脑袋没变成榆木,就不会主动挑开的,巴不得藏着掖着呢!”

    屋中人尚未说完,陈驱虎就轻摆着手打断了话头,嘴上虽然说着旧事已已,可面上却哂笑着,他心里清楚的很,越是见不得光的事,才记得格外清楚,时刻小心翼翼,担心着东窗事发。

    到了陈驱虎这般岁数,花甲过半,未及古稀,大抵是把世事都看得透亮,可这十七年过去了,心里那道坎儿依旧是过不去,也已做好了带进棺材板里的打算了。

    陈驱虎话音落下良久,屋中也不再传出声响,两人神思都不知飘向了何处。

    “时辰差不多了,小虎子昨天帮家里准备农事,没工夫去草堂,说了今天晌午之后去家里看看,总不好爽约的,这就去了。”

    风轻扫而过,不暖却也不寒,只是陈驱虎这身子骨自然比不上正值壮年的少年郎,不自觉的打了下冷颤,攥了攥衣衫,先回过神来。

    “这就是送你的,但凡惯于沙场杀伐的,少有几个不好喝上这一口的,这些年滴酒未沾,也是苦了你了!”

    陈驱虎望了望天,虽说小雨早已歇住了脚,可云还拢着未散,也看不出是什么时辰,心底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时辰,随手拍了拍身旁的酒坛子,撑了下膝盖,起身抖了抖黛青色的粗麻长衫,准备到小虎子家中去。

    “放心,惊蛰这小兔崽子鬼得很,不说是这山里的狐兽,也差不到哪里去,加上他脚上那还不赖的功夫,只要不去招惹江湖上那些妖魔鬼怪般的老家伙,小命也不见得是轻易丢得了的。”

    像是知道屋中人尚不放心,陈驱虎刚迈出的步子又收住了,轻道了一句。

    “若是真遇上什么生死局,不是还有十九呢,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损事,

    就交给我好了,我陈驱虎别的本事没有,这算计人的阴鬼花肠,可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呵!”

    陈驱虎这一声轻叹,语气是轻蔑不屑至极,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个谦逊有礼的草堂教书先生。

    “这人呐,一老了就是话多,小虎子在家怕是要等得着急了!”

    说完不待屋中人回应,陈驱虎就迈开了步子,也不回头,随手摆了摆,示意屋中人不必送了,径直走向了在远处等着他的女娃娃。

    “唉!”

    屋中人拖着一条瘸腿艰难的挪到门边,空荡荡的右袖随着步子胡乱摆着,左手扶着门边,将身子倚靠在门框上,看着陈驱虎远去的身影,轻声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到了石阶上那坛泥封完整的酒坛上。

    “这可消百世愁的玄武旗烧刀子,是有些年头没喝过了……”

    屋中人看着酒坛喃喃自语,嘶哑中糅杂着怀念和酸涩,神思又不知飘到了何处……

    …………

    说起陈惊蛰自幼长大的这村子,深藏于群山之中,离着最近的镇子,也要绕过四座大山,在加上这村上只有二十几乎人家,都不够在地图上添上几笔墨的。

    就是这村子的名字,也都是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陈惊蛰和十九住进之后给起的,叫秀隐。

    “水秀山青,隐而藏之,不负造化。”这是按着陈驱虎的说法,村里人不懂这些,觉得顺嘴好听也就是了。

    陈驱虎自问不敢称遍观天下山水,可见过评过的名山大川也不在少数,即便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山”的摘星,在陈驱虎口中也不过是“巍峨有余,钟秀不足”罢了。

    “不负造化”这四个字,说到这村子上,倒也不是名不符实。

    山幽幽而隐,透着股子苍翠劲儿,水潺潺而鸣,听着就觉得清凉,即便是到了寒冬,大雪漫天可溪水不止,望不尽的山,抬眼是一样的白,远远望去,怡人心旷。就是山中那些长毛或扁毛的畜生,也个顶个沾着点儿灵气儿,若非寒冬腊月,想抓只野兔都难。

     



第二章 祸害
    陈惊蛰依稀能瞧见屠狗城时,已是距他离开村子一月有余,原本按着他还算不凡的脚力,这些路程不过也就十天左右的工夫罢了,即便有时春雨耽搁了赶路,半个月也足矣。

    江湖上能讲出点门道的长兵细武,陈惊蛰是一样也耍不明白,偶尔能让他吹嘘一下的,也就是脚上的这点功夫了。

    只是陈惊蛰这年纪,玩性自然多过了稳重,偶尔山路旁窜出一两只野兔,也能让他花些时辰追着玩上一阵子,以此解闷儿。

    这些野兔不比之前在秀隐村周围山里和陈惊蛰打交道的野兔精鬼,抓起来倒也容易许多。一来二去,陈惊蛰的兴致倒是消减不少,即便之后再遇到也都视而不见,任凭它们在眼前窜来蹦去,偶尔兴致来时抓来拎着耳朵瞧瞧公母,也就又放回山里了。

    当然,总少不了有那么几只倒霉的家伙,成了他果腹的食物。

    若仅仅是几只兔子也不会让陈惊蛰多花去半个多月的行程,只是山林间鱼虫鸟兽本就不少,又逢着春醒出来活动,这些生灵遇到陈惊蛰这么一个祸害,也实属是没有福气。

    陈惊蛰所过之处,树梢上那些色彩斑斓的飞鸟险些成了炸毛的土鸡,溪潭里倏然而动的游鱼被他折来的树枝搅弄的不得安生,恨不得化鸟而逃,即使是那些惹人嫌的蛇虫鼠蚁也都悄然躲了起来,对他这个祸害敬而远之。

    大概多少年以后,陈惊蛰再回来时,树上的飞鸟和水下的游鱼,再忆起此时此景,彼此相望,也会无语凝噎。

    …………

    “这他娘的也太破了吧!既然说是个城,总得有个城的样子啊!城门上连颗门钉儿都没有,简直就是个栅栏啊!”

    “也许,还抵不上个栅栏结实呢!”

    陈惊蛰目力极佳,瞧着不远处破败的屠狗城,无精打采皱着眉头,面上尽是嫌弃之色。

    这屠狗城确实和陈惊蛰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残垣断壁狼藉得很,低矮的石墙上尽是枯败的蔓类,即便逢着春醒,依旧是摆着一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我的样子。

    “唉,不过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破是破了点,可总好过露宿野外了。”

    陈惊蛰摇着头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望了屠狗城良久,最后耸着肩挑了下眉头,一脸无可奈何的向着屠狗城走去,倒是颇有几分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身不由己的样子。

    屠狗城的名气,陈惊蛰这样自幼没离开过山里的毛头小子自然是没听说过,他对这江湖的一知半解,有多半是自陈驱虎口中,至于剩下的那一小半儿,大概尽是那些已经被嚼烂的神乎其神的侠客异事了。

    屠狗城早年的确是拒北而望,驻扎十万铁军的北境重城,再向北行军五十余里,过了一剑天和锦绣城,便是茫茫草原,戎奴族的天下了。

    二十年前,魏武初定天下,四海未安,百废待兴,本是大兴社稷之时,却不料还未过三年安生日子,戎奴五族来势汹汹,大有长驱直入,占而为主的意思,魏武的命数也危如累卵。

    天下乱战初歇,北境战事又起,锦绣屠狗两城之间,烽火三个月不曾熄过,狼烟滚滚直上,浓过黑云,水汽像是被蒸尽,黑云拢在头顶,却落不下半滴雨来。杀到最后,这战场上已然没有半点嘶吼哀鸣,只剩下挥戈带起的一点破空声,和枪戟入腹的“噗噗”声。

    战事持续三月方熄,戎奴十五万铁骑无一人一马再回草原,甚至五族大单于的长子也死于这场战事,乱战之中尸骨无存,被踏成了肉泥,沃了这一方土地,只剩下一柄细月长刀,也不知是折在何处,或是掩在哪个尸身之下。

    魏武虽说将蛮族拒于境外,解了社稷倒悬之危,却也只是惨胜而已,甚至称不上为“胜”,仅留下一个“惨”字罢了。

    屠狗和锦绣两城尽废,二十万铁军面北而亡,魏武三位柱国中硕果仅存的上柱国秦武夫,力战而亡,死于城门之前,据说死后尚还是虎躯不倒,铮铮铁骨立于城门之前,长刀横卧,怒目圆睁,留下了身为武将的最后一丝威严。

    流星马信到皇都洛城,与秦武夫有八拜之情的老皇帝闻讯昏倒在龙案上,大病不起,数月之后又出了秦家被灭门的惨案,病情更是雪上加霜,让这还未痊愈的老皇帝咳出两大摊血来,险些驾鹤而殂。

    好在是能策马提刀的武皇帝,年轻时也曾亲自陷阵杀敌,也没受过大伤留下暗疾,再加上不计其数的奇珍药草供奉着,调理修养了大半年之后,便又能亲朝了。

    只是心结难解,这断了手足的痛楚挥之不去,老皇帝的精气神已是大不如前了,华发夜夜有新生,面容也是憔悴得不成样子,较于一年之前,已是判若两人了。

    自此之后,屠狗和锦绣两城名存实亡,也少有人愿意再在朝堂上提起这两座城池。除了慕神来的“一剑斩双黛”让两城的“北境咽喉”之名再难符实外,大概是这一仗太过惨烈了,惨烈到只要稍稍想起,眼前便是断尸残躯血肉模糊的尸山尸海,其间更有不计其数的嘶吼哀鸣从风作浪,入耳入心,让人寒毛倒竖,呼吸滞停,喘不过气来。

    屠狗城在庙堂上“失了宠”,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慕神来的“一剑斩双黛”被传得神乎其神,而慕神来也更有被奉为天人的意思,即便是那些垂髫黄口,也都能念出那么一句“神来一剑斩双黛,星月垂涕草木哀。”

    只可惜慕神来这神来一剑之后,便孤舟泛海,寻那海外仙山去了,让无数江湖上的剑道后辈扼腕叹惜,恨以后不能再睹仙人颜貌,只能来到这屠狗城

    ,借景生情,遥想那一袭白衣踏月而来,踩云而去,挥袖之间,一剑出,两山崩的风采。

    …………

    陈惊蛰缓行向屠狗城,愈发临近,也愈发惊讶,这城门前四五十丈的距离内,泥土皆是褐红色,陈惊蛰蹲下捻了捻,手指上也染上了这般颜色,看着像极了铁器锈成的渣粉。再看向这城墙,满是深浅不一,密密麻麻的坑点,更有锈了的箭镞嵌在其中,看得他止不住龇牙撇嘴,倒吸冷气。

    “这屠狗城,不简单啊!”

    即便陈惊蛰对十七年前的战事一无所知,可瞧着眼前的这副模样,大概也猜出个一二来。

    行至门前,陈惊蛰向着城中瞧去,也稍稍舒了一口气,这城瞧着虽然破败,可还好不是一座死城,城中倒是能瞧见星星散散几个人影,既有提刀带剑的江湖客,也有摆摊叫卖的买卖人。

    “哎呀”

    进门入城,沿着街道寻着住处,这城中的景象,倒着实让陈惊蛰惊讶一番。

    虽然站在城外看这屠狗城像是废城一般,可城中却还有些热闹,巷口街旁的小商小贩不在少数,卖枣子的、贩茶叶的、担柴问价的,不说是应有尽有,看着也不缺什么。

    “这才像个城嘛,怎么说也得有点人味儿嘛!”

    陈惊蛰在这城中逛得开心,大概是在山里长大,到了这屠狗城,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东问问,西瞧瞧,就差将“初入江湖”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一时半会把找个客栈住所这事抛在脑后了。

    “老伯,来碗茶水。”

    见街旁有个茶水摊儿,陈惊蛰霎时觉得口干舌燥,在这城中逛了几个时辰,其实他早就口渴了。

    “这位小哥,您的茶水。”

    支摊子的老汉端来大碗摆在桌上,添了满满一碗,只是这茶水看着和白水也没多大区别,更是闻不到一星半点儿的茶香。这茶水摊的茶水,本就不是用来品香品韵的,不过即便是上好的茶叶,估计他也品不出个名堂来。陈惊蛰此时时渴意正浓,也顾不得那许多,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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