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掌流沙

    紧接着，在极为疑惑不解敌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时，凭借着源力增强自己的听力，清洛槿清晰地听见了烟丝不充分燃烧的嘶嗞声，以及打火机机盖倏地闭合。

    不知为何，这几个熟悉的操作，让她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可以松一口气的念头，并且脑海中还闪过一段理所应当的画面——来者正倚靠着墙壁，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舒惬地吐出一团浓厚的烟雾。那副模样总感觉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待人温和的大烟鬼，被其他源师称为“暗影枪客”的男人，蒙卡西洛李越海。清洛槿一下子就明晓了走廊外，来者的身份。

    她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明亮起来，脸上露出遇见熟人的，满心欢喜要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倾诉一些不顺心的事情的笑容，但，一想起自己现在的境遇，以及两人各处在不同营派的彼岸遥遥相望，又很快暗淡下去。

    “洛槿姐姐……你快走吧……别管我啦，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的。”察觉到主人的生命情况危急，随时可能会因为器官快速衰竭而导致死亡，封印被解除后的源能力没有犹豫，没有得到慕九霜的首肯就自我应激式地开始运作，就像是一只古书中描绘的神兽小饕鬄，贪婪且不留余地地吸收着周围的所有斑杂源力，与清洛槿一同努力地治疗着胸口处的伤势，也让慕九霜得到喘一口气，勉强开口说话的机会。

    “闭嘴。老实坐好，安心跟着我引导源力的轨迹运转你自己的源力，别让傻乎乎的源能力乱帮忙。”右手与慕九霜的另一只小手交拢合掌将他拉起身，清洛槿闭上眼睛，神情看不出是喜怒还是哀乐，“来的人不是敌人。”

    “就算不是敌人，但是也不是站在我们这一派的吧”近距离看着女孩稚气未脱的姣好脸庞，慕九霜又忍不住咳出一小口血，面色焦急，“清洛槿！别玩了！不是老是嚷嚷着要杀我吗现在怎么又开始救起我来了你忘了我偷看你洗澡的事情了吗”

    “怎么和你姐姐我说话的激将法用得不错，可惜对我没用。”听见慕九霜主动提起那件极度羞耻想杀人灭口的事情，清洛槿猛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眼底有着一抹仿佛能冻结一切寒芒闪过，“洗澡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我就要提！我全部都看见了！我……”猝不及防地被清洛槿拥入怀中，还想再说些更过分的足以激怒她的话语的慕九霜突然愣住了。

    “别傻了，我是不会抛弃你的。看见就看见吧，弟弟看姐姐洗澡怎么了”将下巴枕在他的小脑袋上，清洛槿看向金属门口的方位，神情复杂。

    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慕九霜都没有再开口，只是深埋在清洛槿如亲人的温暖亲切的怀中微颤着身子。

    除却艾尔莎，慕九霜在这颗繁华盛茂的星球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亲情，对他来说是个极其陌生的词汇，而他对于亲情的认知，也仅限于网域的影视中那些看似甜美圆满的画面，也是艾尔莎每天不是忙着和其他的竞争对手勾心斗角，就是参与某些食物链顶端的星球商务交流会，根本没有时间照顾他。长久以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在占地面积足有三百多平方米的四层超级星空别墅醒来，一个人缩抱着双膝，在长长的真皮沙发上看一整天的影视亦或是探寻星球物种的起源，面前的茶几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没有朋友，甚至就连贪吃的小虫子也被奢华大气吓得连别墅的门口都不敢飞足半点。

    所谓的亲情，不过是一种孤独的奢望。

    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从头顶掠过，从身边悄然溜走，两人仍旧不为所动，保持着这亲密的姐弟情深却弥漫着隐隐悲伤的姿势。走廊外的男人似乎也很有耐心，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仿古制的纸香烟，地上扔了许多被鞋碾扁的烟滤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慕九霜恋恋不舍地挣扎着要离开姐姐的怀抱时，清洛槿忽然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笑语“小笨蛋，你刚刚是不是哭了我怎么看你的眼眶红红的。”

    “才……才没有呢。对了，洛槿姐姐，我感觉胸口已经不怎么疼了，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避开外面的敌人吧”乖坐在原地，慕九霜红着脸低头避开了清洛槿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

    “避不开的，只有两种可能能够避开他。一种是比他的实力还要强，另外一种则是拥有擅长逃避或追逐的特殊源能力。可惜，这两种可能我们都没有。”仔细探查着慕九霜胸口处的伤势，确认治愈完成度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清洛槿切断如河流般向他的体内流淌的精粹源力，松开交拢合掌双手，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清洛槿向来说话算话。之前的事情，我没有忘记，要杀你的念头也从未消散。之前是玩笑话，是我觉得有趣临时起意的。但是从现在开始，这是真话，你就是我的小笨蛋弟弟。弟弟的岁龄小，不懂事，姐姐又怎么会怪罪弟弟的。”

    “可是……”慕九霜的眼眸又开始泛起泪光，想说些什么，却被清洛槿不容置否地抬手打断。

    “没有什么可是。记住，以后我都是你的亲姐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可以把我当做亲人。还有，从现在开始，姐姐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如果有要求，还要认真去执行，知道了吗我的小笨蛋弟弟。”再次将彻底呆愣住的慕九霜拥入怀中，清洛槿伸手揉着他的小脑袋，神色苍白惨然。

    对不起啊小笨蛋，为了让你听话，姐姐也只能这样做了。

    “呜呜……我知道了，姐姐。你是我在这颗星球上的第二个亲人，以后你说的不论是什么话，我都听你的。”仅须臾间的失控，慕九霜的灵海终于抑制不住滔天浪潮的悲伤，一次又一次被淹没的陆地最后还是成为了错综复杂但却绚丽神秘的海床，同时有着直刺云霄连绵




第八十五章 星源战争学院的学员
    回头看了一眼正偏身卧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津津有味地看着嵌壁的幕屏上不断闪显的影视画面的妻子，男人叹了口气，接过满脸像素笑意的家居机器人双手恭敬递来的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犹豫着还是喊出一句“我出门了。”

    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他才习惯性地摇摇头，解锁门户，走出房子。

    今天的天气很好，去走走吧。男人抬起头，紧皱着的眼眉微微松弛，欣赏着长空上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淡彩流光与飘向远方的霞云，心中暗想。

    经过黑夜时刻的朝辉，凝雾并不浓重，仅有些微的湿凉感贴袭着后背与面庞，现在这个时候的居住区居然还是极为冷清，道路上并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在活动，每一幢房屋的花圃里的花草都微微垂着头，似乎还处在将醒未醒的状态。

    没有再如同往常一样走向车库唤醒还在沉睡中的“老伙计”，男人穿好外套，无奈地搓搓手，就向着奥区域永不停歇的繁华喧嚣缓慢踱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男人厌烦一直重复着这样单调的毫无波澜的生活。管她之后怎么骂吧，今天他打算给自己放个假。

    去逛逛途经已不知道多少岁月，闭着眼睛都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刻画出每一处纹理细节的，早已看腻的商业街道；去走走空气中时刻都飘漾着的，有时候是焦甜味，有时候是酱香味，有时候却是辛辣味的美食气息的美食街道。默然无地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需要什么存在感地轻嗅着能够证明自己或是这个世界，两者中只要有一者是能够作为确然真实的根据，就能得以满足。

    当然，如果不是被收走了身上的银徽，男人还想人族中世纪复古风格的小酒馆，现代简明素雅风格的小咖啡店……随便哪一间都好，反正可以让自己坐在靠近门口的落地窗前的位置，看着街道外不相识的陌生人群随着时间姿态千万地流逝消散，就是最好不过的。

    但凡是有思维能力的生灵，只要不是处在睡觉休憩的时刻，或是思维永远停止运转，那在短暂的生命痕迹中，就肯定会想要从宙域中得到什么。

    他也曾满怀希望地参加学院的考试，也想觉醒独属于自己的源能力，也想成为受万人敬仰的源师。但岁月的无情与蹉跎，却是埋没了这些现在看来不过是年轻时候的笑谈与满腔的热忱，恶狠狠地将他抛进生活的笼牢。他总得有所顾忌，手执着看似极其在乎的人的手，在黑和白中小心翼翼地茫然前行。

    很多时候，男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驾驶着多年积蓄的心血——一款不算过时的悬浮汽车，载着身份各异，或同样是面露愁苦，或看着星球经济市场某种商品的涨落神情自得的客人，疾驰在源磁车道上狂野咆哮，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向着目的地一不发地行进。这种生活的愚蠢与难耐感，在烈风呼啸而过吹掠着头发扬翘飞起时，尤其强烈。

    但又能怎么改变呢无法改变。弱小，注定着他终究无法掌控自己所谓的“命运”，无法在它的贱笑下夺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他能做的只是在心底安慰似的放低要求，向着无能的自己不断妥协。

    如若不这么做，后果又是什么呢他不清楚。

    今天的任性随心，不久的下一个黑夜时刻就会得到惩罚。男人一直觉得自己的心里憋着什么，说不清，又无形，就想做点什么消遣……不，与其说是消遣，不如说是寻求内心的哪怕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安宁。

    到城区最热闹的中心，细细体会他人的悲欢离合，转而掩惑自己的苦楚，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但当男人真的这么想且即将抵达时，就会有各种因素和危难嬉笑着跳出来阻拦他。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古时的女子，偶然走在某个昏暗冷寂的狭长街道中，正巧就遇见两个仿佛从漆黑中逃出的印刻的人形黑影，一个黑影发出“嘿嘿嘿……”的淫笑声，另一个黑影则邪笑不已“今天运气真好！居然能遇到如此娇艳的美人！”

    用古话怎么说来着大概是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造化弄人，幸运女神翻白眼，霉运与麻烦情人似的贴绕着，含情脉脉地抚摸自己的脸庞。

    真是见鬼！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不仅仅是居住区冷清，就连商业街道、美食街道，以及更远的男人看不见的其他街道亦是一片死寂。

    如果不是不久前才理论上地感知和看到妻子，他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在思考人生漫步的时刻，整颗星球的生灵，除了自己，都被未知的恐怖力量眨眼间无情抹空，毫无生息痕迹。

    男人临近的是美食街道，微微轻嗅，空气中仍然飘香着美食的气息。

    但是，当他纵眼向街道深处望去，却是凉风习习，空无一人。

    几乎所有的美食店铺都紧闭着大门。除却源力辉灯，以往能够映射在游客脸面耀散着惑人的彩幻氖灯光的广告牌也全部销声匿迹，在如黑纱浅罩的迷蒙中瑟瑟发抖。

    男人记得，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不知为何，一想到重要的大事，他突然心跳加速。

    因为幕屏被妻子独占，今天还没有按时查看星球时刻信息闻视，所以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会不会是什么紧急的通告错过了男人想着，忽然挽起左手的衣袖，唤启隐形的，处在休眠模式的多功能腕表。

    然而，不等他查看消息栏中会不会有预料中的公民通告，接下来的事件，很快就给了他疑惑的答案。

    起初只是蚁虫振翅般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不断涌入耳朵，男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没有在意，但是当这声音蓄势出击似的愈加响彻清晰，他才意识到可能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凝神静气，侧耳倾听，像是一辆消耗源能的源车在美食街道的主街道上横冲直撞，肆无忌惮。男人自己就是一个悬浮汽车的驾驶员，因此很容易就判断出来发出声音的来源是什么——是最近比较新颖珍贵的一款源能跑车，比起什么源磁车道上随眼可见的悬浮汽车，只有一些大家族或是什么高位掌权者，才能拥有碾压身为其他民用车辆的它。

    不，问题不是这个，重点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美食街道上不仅是特古星球，按照大多数星球的法令规定，车辆是不允许行驶在城市的街道上的，只能通过建筑于高空的源磁车道，如同有序的蚁群在蚁巢中来来往往。

    难道……男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尽管很不想去接受，但事实就是如他脑海中最不愿意想象的那样正在发生。

    仿佛完全失去理智而癫狂的源兽，无可阻挡的撼天动地的引擎奔袭声，紧紧追咬着的集中火力的源能枪械猛烈发出的尖啸射杀声，毫不吝惜的恐怖大爆炸中，两旁的美食店铺的特制石英玻璃，全部被极速扩散开来的震荡波击溃碎解，渣粒胡乱飞溅，洞穿它们所见的一切脆弱不堪的物品。

    美食街道上没来得及收走的一些不重要的立牌、盆花、挂饰……早已被冷血肢解，残破着部分的躯体杂倒在艾齐司巴石砖铺砌的街道上。

     



第八十六章 整天笑眯眯的人，不是心里在谋划些什么，就是一个怪物
    反手背握着长棍状的源器，并未如同女性源师与其他部分的源师一样屈膝下跪，一个头发飘逸，自我认为帅气的男性源师随着紧走几步，阻拦在陈晞雪将要离开的路线上。

    “戈亨，你想干什么”意识到不对的女性源师急忙上前几步，不动声色地护在公主殿下的面前。

    “让开，芙琪娜！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虽然很感动你们之间主仆关系的相见，但是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管这件事情。”被女性源师称作“戈亨”的男性源师冷笑着，偏身向身后不少蠢蠢欲动的源师们示意，“公主殿下，因为您莫名地闯入船长舱室杀害了帕尼大人，所以我们需要您的配合，希望您能跟我们走，接受调查。”

    无奈地叹了口气，陈晞雪没有回应大概只有傻子才会说出这样的戈亨的话语，只是伸手轻揪一下芙琪娜的纳米战斗衣，柔声地抬头向转身俯下身子听候公主殿下命令的她笑问“芙琪娜，愿意帮我挡住其他人吗”

    “公主殿下！您的意思是……您要和戈亨战斗吗”听到陈晞雪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原本恭敬地想回复“公主殿下请放心，属下一定会倾尽全力，哪怕是拼上性命，也会安全护送您离开这里”的话语的芙琪娜完全愣住了，神情满是震惊。

    这位公主殿下好像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啊家族里的大人们不是常说，喜爱看雪的公主殿下外表看上去不仅呆萌可爱，而且内心温柔体贴，十分害怕战争吗之前斩杀帕尼的事实虽然被陈晞雪亲口承认，但芙琪娜还是半信半疑地选择性忽略——思维的惯性令她觉得事情肯定是另有原因。

    现在这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从她的口中吐出，芙琪娜只觉得自己之前就构筑好的，公主殿下的形象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全新形象——依旧是呆萌，温柔，体贴，只不过得再加上面对敌人时的冷酷无情，自信悠然。这样的公主殿下好像更可爱了啊呜……好想摸摸殿下的小脑袋……

    “嗯，不用为我担心，我只不过是想磨炼磨炼自己。”陈晞雪轻轻地抚拭着手中的唐刀，柔声说。

    “哼，大不惭！你们，一起上！抓住她们！”戈亨冷笑一声，仍然是保持着背握长棍源器的让人有些忍俊不禁的姿势，运转源力朝着两人逼迫而来。

    “琪娜姐，我们……”有部分看样子是与陈晞雪站在统一战线的年轻源师，全都看向芙琪娜，面露焦急。

    “依照殿下说的，你们挡住其他人！”拔出悬挂于腰间的两把源器匕首，芙琪娜嘴角微翘，朝陈晞雪点点头。莫名而来的，她选择相信公主殿下，相信她能创造一个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伏在地，表示臣服的奇迹。

    “你是菲亚特家族的人吧”渐渐恢复到冷漠无情的状态，陈晞雪将唐刀竖直地背负在身后，缓步迎上深深皱眉的戈亨，让他猜不透自己将要从哪一个刁钻的角度凶狠出刀。

    “是。我的身份大致就和芙琪娜的一样吧。”戈亨倒是很坦率。

    表示明白地点点头，陈晞雪站定在距离戈亨的极限攻击范围仅剩一指的位置，眼瞳中流光溢彩，微微沉默后，身形骤然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她要开始攻击了！

    咬着牙，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戈亨将手中的长棍源器向前极速抡击，舞出一个覆盖陈晞雪可能袭来的各方向的扇平面。

    既然无法推测敌人将会在哪个方向进行攻击，那就覆盖全部的可能，逼迫她显形进行防守！

    他的源能力是复影，每进行一次新的攻击，他的源能力就会重复上一次的攻击，姿势、方向、力度……就像是光芒映射下的影子，主人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它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只不过，这个动作并不是同步时间进行的，而是有着绝对停滞的动作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