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兰道尔走在最前面，他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的动静，时而走，时而停，时而做手势让队伍注意隐藏。他们并没有遇见什么拦阻的人，但塞纳可以想象到他们避开了许多游走巡逻的波斯人。

    他们很快地接近了圣火大厅，在圣火大厅前的园圃后，兰道尔把自己这一队二十来人围作一圈，低声说道:“我们偷偷地摸进去，把现在对着的这一处门廊控制起来，进去的时候小心地控制住守卫，最好不要弄出任何声响来。如果弄出来，就立即强攻，不能让卫兵逃出去，或是逃进去。另外两个门廊比安奇和托里他们会他们负责。”

    兰道尔部署完毕，做了几个手势，示意身边几人紧跟在他身后。他这次没吩咐塞纳，塞纳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几人低着身子从园圃中快速地跑到门廊外侧，兰道尔在墙角偷偷往里看了一会，看清形势，做手势指挥其余几人分别站好位置。

    兰道尔把他的武器藏好，装作毫不警醒地走到门廊口上，傻

    傻地朝里望。

    门廊里的一个王宫侍卫看见了他，呵斥的语气问道:“什么人”

    兰道尔往里走了两步，说道:“昨天这里还没人，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在这里守了一年多了，你们又是谁”

    “站住。”那侍卫大声说道，他看出兰道尔形迹可疑，侧身对另外两名侍卫交代道:“把这家伙抓住拖出去，搁远点儿再放开，放开之前不妨教训一顿，免得他搞不明白情况。”

    那两名侍卫应了，一左一右地上来别兰道尔的胳膊。兰道尔嘻嘻一笑，缩身往外走，说道:“我去和主监说，这里来了许多不讲道理的人。”

    那两名侍卫一手抓空，见兰道尔往外走，赶忙追去，下令的那人也趋前两步，正要招呼门廊里其他人也跟过来，眼前一花，前面两位侍卫像是耍杂艺一般，头朝下的翻转过来，在空中翻了一圈，狠狠地摔在地上。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门廊外已涌进来七八个人，一根棍子对着他迎面劈下，他只听到咚的一声响，便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兰道尔和埋伏在廊下的众人瞬间制伏三人，立即朝里攻进去。门廊里还有七八个人，两人坐在地上打盹，五六人在围着说话，听见响动，还来不及转身抽出刀，已经被冲进来的人们各种利器架在脖子上，乖乖放开双手，不敢反抗。铁匠公会的众人将他们一一打晕，拖到一处捆绑起来。

    一个波斯侍卫离得稍远，见势不妙，便要往圣火大厅中奔去，眼见他大厅入口还有三两步的距离，塞纳想也不想，轻掷手中的铁锤，铁锤飞过去正中那人的后脑，立即便打瘫，像块石头一样摔出去，一动也不动了。

    兰道尔本想用夺下的刀剑朝那人背后掷去，还觉得没有把握掷中，见塞纳投得神准，冲他举拳致意。

    见控制了此处门廊，留在园圃后的人们也快步地冲进来，他们把守住门廊的十来位波斯侍卫的衣甲剥下来，自己穿上，像刚刚这些波斯人一样据守住门廊。兰道尔和另一半没换衣甲的人聚集在圣火大厅的入口处，等待另外两个门廊的进展。

    他们实际上没来得及约定得那么细致，只说了同时控制三个门廊，然后同时朝里面冲进去，和里面不论有多少波斯人，决一死战，擒下沙普尔。但他们走到这里才发现，另外两个门廊口是相互看不见的，即便控制了，也没法在冲进大厅之前让在另外两个门廊的人都知晓这边的情形。

    兰道尔犹豫了一会儿，他望着身后的人们，迟迟拿不定主意。

    圣火大厅中光明教的祭司在念诵经文，弦乐偶尔奏起，还有童声的伴唱。

    塞纳站在最前面，凝神静听，等着兰道尔发出命令。

    他感觉到又回到那个时刻，在阿德里安的山坡上，他站在自己的小队的队列外侧

    ，张望着，等着军团指挥的传令兵高呼着下达命令。他不用想得太多，只要把他手下的这些人管好就够了。他和他手下的士兵们，是一个庞大战争机器中的微小部分，既不会是战役决胜的关键，连失败的关键也轮不到，他曾经长久地这么认为，但后来不了。在过去三年多，他总禁不住这样的想法，如果自己可以让他手下的八十名士兵在蛮族人的骑兵海里面站成一个更加稳固的砥柱，哪怕多一分钟，当然十分钟更好，那些在前面被冲散的士兵们就有可能在某个勇气不泯的军官召唤下重新结聚成防御阵型，个别地点的反突击随时会引发连锁的反应，而整个战局将可能会被完全改写。这种想法在开始是含混的，后来越来越清晰，而变成一种执拗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兰道尔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们走。”

    他站直身躯，冲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手持着他的兵器，两把长匕首，施施然地走出门廊，进了圣火大厅。

    塞纳立即跟在他




第320章 如在天宫中
    盖娅回到观礼台上的时候，维泽尔还在念着颂词，看起来永无停止之时的样子。沙普尔看起来有些疲倦，他见盖娅回来，露出微笑，伸手来接她的手。

    盖娅任由沙普尔拉住她的手指，一边身子倾向若恩身旁，对他低声说道:“娜基娅想要见你，她在休息室里。”

    若恩满脸疑惑，低声对盖娅说道:“真的”

    盖娅用更低微的声音说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把握住啊。”

    若恩心头血上涌，他又实在迷惑，问道:“什么”

    盖娅用哑声轻轻地说道:“有机会，就走。”

    若恩明白了过来，看了一眼沙普尔，沙普尔的目光盯在盖娅身上，并没看他。他的心扑扑地乱跳，点点头站起身来，一阶一阶地走下观礼台，朝刚刚盖娅来的那个侧门走去。

    门口守卫的侍卫拦住他，问他去哪里，若恩诚实地回答道:“我听说娜基娅公主要见我。”

    侍卫略为犹豫了一下，便做了个随他来的手势，走在前面，若恩跟在他后面。他忍不住又扭转头去看沙普尔，见沙普尔正和盖娅说话，并没有关注自己，才略松了一口气。

    走进侧门，他随着侍卫不知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房间门口，侍卫停下来，给他让开道路。若恩知道这便是娜基娅休息的房间，他脸有些紧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他一直渴望再见到他，可是好像没准备好。

    若恩忽然觉得有道目光在背后盯着自己，他转身朝后看去，除了游走的侍卫之外，只有走廊的柱子和墙壁，并没有人盯着他看。他想这道目光或许来自内心，亚里斯知道自己怀着作恶的心，并且预备要行恶了。

    他在内心里尽量轻描淡写地辩白，没有这回事。

    若恩停顿了少许，轻轻地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之后，门里没有反应。那个侍卫好像在哂笑他，若恩觉得尴尬极了，他做了个想要制止那侍卫的动作，可是这也很傻。他有些烦躁，又敲了敲门，用了稍微大些的力气。

    他头偏到一边，不去看那侍卫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嘲笑，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的。

    他鼓起勇气，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转个身，看见一个少女穿得既浓丽又庄重，披着头巾，带着面纱，孤零零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像是娜基娅，又不怎么像。他有些迷惑，有些失望，又有些喜悦过头后的倦惫。

    他转身关门，那侍卫有些凶狠地瞪着他，但也没有阻止他。

    门关上之后，若恩等自己心跳呼吸平复一些，才转身走到娜基娅面前，说道:“盖娅她给我说，你想要见我。”

    他想过无数遍和娜基娅再见面时的场景，他该怎么说出第一句话来，他想得很多，可以说的也太多，以致他根本决定不下来，每一句都有每一句的缺点；盖娅给他的理由大概会

    平庸一些，但反而是最没有缺点的开场白。

    瑞秋心也是砰砰跳，低声地说道:“我是想要见你。”

    这不太像若恩所记得的娜基娅的声音，这勾引他有些想要撩开她的面纱看，但那太失礼了，他没法承担起她发火的后果来。

    若恩勉强让自己微笑，轻轻地说道:“我在这儿了。”

    “我看见了。”瑞秋的语气软软的，欲言又止，余韵无穷。

    这同样不是若恩想象过的情境，他犹豫了一下，有些冒昧地说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为何不摘下面纱”

    “你要我摘下面纱吗”瑞秋问道，她这么问，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若恩心又砰砰地跳起来，这又似乎是他梦见过的场景了，眼前的这个少女看起来又更接近娜基娅了，他说道:“遮住有遮住的……美。”

    瑞秋扬起头，问道:“这样也看得出美吗”

    若恩望着她的眸子，直白的，坦荡的，火红的，热烈的，富有情感的，又是纯真的。他可以想象这双眼睛下面的鼻梁，面颊，嘴唇的曲线和色泽，那正是娜基娅，这他甩开了些许的疑惑。他惊惶着，继而沉醉在她的睫毛弯曲的弧度中，沉浸在她瞳孔的五彩迷宫里，喃喃地说道:“美。”

    瑞秋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刻。”

    若恩心里没来由的一痛，说道:“我们……，”他停顿了一下，他单膝跪下，对娜基娅说道:“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同时我不能虚伪地说希望你没经历过这些，某种程度上，这是我渴望和祈祷的，但愿神宽恕我的罪。”

    瑞秋知道娜基娅经历过什么，她曾经为她心痛不已，但若恩的说法，即便她偏爱着这个男人，也觉得这是不对的，她轻轻地摇头，没有说话，同时感到了更具体的嫉妒。

    “我们一起去塞里斯好吗，你不要嫁给沙普尔，沙普尔，他也许改变了主意，而且我可以把这当成是我和他合作的条件。”若恩不着边际地说道。

    瑞秋凝望着若恩，轻轻地说道:“娜基娅不会嫁给沙普尔。”

    若恩心脏猛地一缩，他耳朵里轰鸣，什么也听不见，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瑞秋说了一句什么，若恩只见她嘴唇翕动，可什么也没听见。

    瑞秋见若恩迷惑的样子，她手伸在面纱扣子的位置，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摘，又说了一遍:“我不



第321章 塞琉西亚的暴乱
    进城的时候，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泰西封禁卫军将军莫雷亚就是觉得城中气氛并不那么平常。待祭祀开始之后，他留下副官在圣火大厅中听候调遣，自己出了神庙，回到神庙丘下下驻守的禁卫军中，督令各个分队加强戒备，谨慎小心。他自己骑着马，带着三两骑亲随，越出拱卫神庙的部队警戒线三五十步，在新塞琉西亚城中街道慢慢巡行。

    除了中枢大道上聚集着的数万迎候沙普尔入觐神庙的平民，他们等会儿还要欢送沙普尔离开，那儿拥挤得比泰西封的集市更甚之外，塞琉西亚这座新的要塞简直并没什么人。草草修建的民居看起来寥落得像是成片的坟茔一般。行在空空的巷道中，莫雷亚禁不住想，感觉不对劲，是因为这个么这么想是容易的，但他很怀疑这一点。

    他身边三名侍卫其中之一，名作沙欣的，打破沉默，开口说道:“真不知当时他们是怎么设计的，难道他们假设新塞琉西亚会住进来很多平民么”

    另一位侍卫，比埃尔说道:“也许这些住宅会分给守城的士兵，这样他们在泰西封或塞琉西亚有了自己的家，士气就会高得多。”

    沙欣嘲讽似的笑了一声，说道:“也许你是在说，如果守城的士兵都有宅院分，你就更不用说了，一定会有一套三间房的院子分给你。我想说，别傻了，这他妈的纯粹就是搞错而已！现在这儿有这些民居，而不是更用得上的军械仓库，仅仅是因为他们中间换了一次监理大臣，那个人我认识，哪怕白天也是醉醺醺的，头脑不太清醒，他认为这是个新城，而不是个要塞。”

    莫雷亚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太清醒怎么会做到监理使的位置新塞琉西亚到底是一座城池还是一个要塞，难道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决定的，而且是中途改变”他望着远处内城的角楼，感觉到世事无常极了，他知道自己说的每句话都在指向相反的意思。

    另一个侍卫，莫普尔，谦恭地开口问道:“主人，你在担心什么”

    莫雷尔扭头看了看他，说道:“这一周以来的气氛都很怪，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不会就终止在那儿，今天一定会发生点什么，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也许下一分钟就知道了。”他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想我们还没准备好。”

    “我们看好风向不就好了，还需要准备什么”沙欣说道。

    莫雷尔摇了摇头，说道:“上一次没死什么人，这次大概就没这么轻松了。如果再有新的万王之王窜出来，即便在动乱里我们侥幸没死，新王还会信任我们吗我们现在的职司决定着，也许新王上台之后，等待我们的是戍守距离泰西封最远的据点去。”

    一行人沉默下来，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件中没死什么人，

    所有人都觉得庆幸，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如果还有下一次，断然不会这么和平。所谓看好风向，会惊险得如同在深渊之上走钢丝，甚至并不比在下一次事变中战死要来得更容易。

    一个人飞快地从他们面前跑过，消失在巷子的某处，莫雷亚头皮紧了一紧，手按在腰刀把柄上，马匹感觉到了他脚下的动作，原地停了下来，他一停，另外三人也都停了下来。

    比埃尔提醒说道:“那是个小孩子。”

    莫雷亚嗅着空气中的味道，眼珠转动，望了一遍周围，说道:“我们回去。”

    他这么说着，双腿一夹，调转马头，朝着神庙方向奔去，三名侍卫也赶忙策动马匹跟着奔跑起来。他们跑了没几步，忽然听得人声嘈杂，他们所处巷子的前后忽然挤满了人，手持着各种兵器，将他们层层地堵在了中间。

    不用说，他们也看得出这些人正是前一天还在城中做工的罗马工匠，他们手中握的兵器多半就是所从事活计的工具而已，无非木棍铁钎，短斧锤子之类，少数才是私自铸造的短刀长矛。

    莫雷亚对这些人没什么可多说的，他们站出来，并且手持兵器这一点已经足以表明双方此时真实的关系，何况莫雷亚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他抽出腰刀，催动马匹加速奔跑，朝着人群直接冲过去，只六七步便撞进人群，他挥舞弯刀，斩断了两人的长矛，和一个企图直接扑到他身上的人的手臂。断臂处鲜血飞溅起来，扬到他的脸上。

    他的马撞倒两三人，速度便慢了下来。他扯动缰绳，命令马匹脚下发力朝外走，一边挥刀去砍拦在马前的人。一支长矛捅中了他的大腿，虽然有甲胄护体，但那矛尖仍刺进少许在他大腿上，他没觉得太疼痛，但心已经凉了，回手一刀斩下刺他那人的头颅，同时另外两三支矛刺来，扎进他座下马匹的体内。那马悲鸣一声朝前扑倒，使莫雷亚也跌落下来。

    比埃尔和沙欣也冲上来，他们纵马撞开数人，将莫雷亚和与围住他们的人们隔开。莫普尔飞快地跳下马，将莫雷亚扶起来，骑上自己的马，他步行在后面，挥动弯刀，使后面赶上来的人们无法靠近。

    沙欣挥舞弯刀砍倒两人，自己执缰的手臂上也中了一锤，软软地使不上力，干脆也跳下马来，朝人群攻去。比埃尔催动马匹，在极为狭小的空间内来回逡巡，挥动弯刀，作势吓人，逼退人群。他们两人一步一骑，给莫雷亚冲出六七步的空间来，莫雷亚腿上疼痛，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拉缰绳，朝外冲去，又撞倒挡在前面的两三人，冲破包围。他头也不回的，直朝神庙外禁卫军的方向奔去。

    守在警戒线的士兵见莫雷亚满身是血地独自奔回，赶忙上前接下他来。一名军官调集部队，便要冲过去救落在后

    面的沙欣几人，莫雷亚喝住他，吼道:“不准去，守住你的阵线。”

    几名侍卫围到莫雷亚身边，纷纷问是怎么回事，莫雷亚脸色苍白，精神恍惚，他定了定神，说道:“传令下去各队，收缩战线，紧贴在神庙外，防御阵型，最高警戒。佛多斯，你派几个斥候出去，无论如何要冲到内城和外城的部队去，找到加里和摩尔队长，要求他们立即进入作战状态，务必守住城墙和城门，然后等候进一步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