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两个侍卫领命去了，一个侍卫问道:“比埃尔他们呢，已经确认战死了么”

    莫雷亚瞪了他一眼，说道:“扶我起来，我要去见沙普尔。”

    两个侍卫搀扶着他重新站起来。走了几步，莫雷亚说道:“给我拿一支长矛来，折掉枪头。”

    一个侍卫赶忙找了一支长矛，折断矛尖，递到莫雷亚的手中。莫雷亚手扶着长矛折就的半根木棍，说道:“扶着走太慢，你们轮流背我，能有多快便多快到神庙中。”

    两名侍卫忙变搀为背，一人背着莫雷亚朝前跑一百步，另一人换着又背，很快便来到神庙丘下。这时候，部署在外面的各个禁卫军队伍也都陆续接令，返回到神庙丘下，一个侍卫跑来报告莫雷亚，果然有另一个小队在神庙西北角遇袭，七十来人只跑回了十七八个人。莫雷




第322章 片刻之别
    盖娅安静地听，静静地看。

    沙普尔和他的大臣与祭司们争论，即便一句话也听不懂，她也仔细地听，听他们语调中的起承转合的气息变化，仔细地看，看他们陈词时表情下所隐藏着的真实情感。她想辨别这些人里哪个在说真话，哪个在说假话；她想以这个来猜测在未来哪些人会接受自己，哪些人会暗中反对自己。说真话的人并不见得接受自己，反而是说假话的人更容易款洽。这个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懂得。

    从早晨的某一刻起，她就使自己脱开了对洛里斯的牵挂，同时也背弃了娜基娅对她的信赖和情谊，她知道自己站在了一个女人不能期待得更多的位置上。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天然就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她不会讲他的语言，不是他的同族，她有过多的经历，大部分是黑暗的经历。这些经历本来使她绝对不可能成为此时的自己，也会使自己在未来某个时刻搞砸。她能做的是训勉自己要懂得进退分寸，不骄不奢，不卑不亢。

    除了他声称对自己的爱情之外，她希望这爱情能持续得尽可能的长久，她自己所能凭持的，是保护面前这个人免受伤害。她想要凭依着他，过上比过去二十多年都要安定富足的生活。

    仪式开始不久那一阵子心口猛烈的疼痛，和此时的混乱场景有所印证。她先想起的是马库斯，然后才想到了洛里斯。是的，她是多么深刻入骨地恋慕着他，以至于当他失败死去的时候，她就会立即地感受到。他在做他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失败了，所以才会有一个将军满身是血一瘸一拐地走进圣火大厅，使得眼前这些人紧张而激烈地讨论，以及一个侍卫带着更加令他们震撼的消息来。

    心脏上的疼痛早已经减缓，乃至于消失，洛里斯变成一个普通得多的名字和形象，就好像马库斯这个名字不再让她触动，甚至如果不仔细回忆，她已经记不起马库斯的样子来。面前只有未来，而未来，对于盖娅来说，就好像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她有着无限的爱，想到这一点，她的眼眶发热，眼角微微洇泪。

    沙普尔和大臣与祭司们好像已经有了结论，他们开始散开来，分头行事。盖娅的心又紧缩起来，这只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产生的自然反应，而不是她期待或担忧什么。她抓住女奴的手，这个女奴姿色和灵性都比昨天被射死的那个女奴要平庸多了，对她说道:“你告诉他，说我要去找到娜基娅公主，她应该和我们在一起。”【……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女奴把盖娅的话翻译给沙普尔听，沙普尔听了，脸色有些僵硬地回答了几句，女奴对盖娅说道:“陛下说，他希望你留在她身边，他会派人去把他们接过来。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盖娅飞快地想象了一下这之间的区别，

    对女奴说道:“不，我自己去，我还有话要先对娜基娅说。我离开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你也留在这里。”她一边这么说，即便她并不会说波斯语，即便她事实上已经对娜基娅说过了，一边站起身来，迈下台阶的时候，她冲着沙普尔微笑了一下，使他安心。

    她分开聚集过来的侍卫们，走下观礼台。她觉得这是不对的，但她向自己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自行其是，以后都会按照他要求的来。

    盖娅记得道路，她走到观礼台后面，转进侧门的走廊中，一队侍卫从外面跑进来，在她身边擦身而过，他们好奇地看着她，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他们会停下来盘问自己是谁。他们没有，盖娅又一次想到这正是她新的地位所带来的微末好处；她于是更想要拥有并保护这一切了。

    她站在了休息间的门口，没有立即推门，等侍卫们都过得看不见了，她这才先敲了两声门，然后推门进去。

    开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是走错了地方，休息室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温暖的香气显示这里曾经有过客人。她心里迷惑，进到房间内，检查每个墙角，躺椅和坐席，好像那些地方可以藏下什么人一样。

    她一边徒劳地在根本没有藏身之地的房间内找，一边飞快地转着念头。她知道娜基娅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和若恩在一起。难道正是若恩已经如洛里斯所说的那样，将娜基娅劫持走了这看起来既怪异，又毫无必要。如果他们已经离开了神庙，那么他们恰好进入的是一个秩序混乱的城市，大概就和安条克差不多，或者更加混乱得多。

    盖娅一再地提醒自己，该回去了，我已经完成我该做的，立即回到沙普尔的身边，他很快就要对你产生疑窦了。但她似乎迈不开脚。

    她继续停留了一会儿，这也许是专门用来对抗她自己所有对于接受沙普尔的求爱，并且排斥了娜基娅的质疑，她望着那道门，把它当成是一个具有意涵的门，当她打开，她便彻底和过去再见，跨入到一个新的世界。

    她犹豫了那么一瞬间，终于迈开脚步，打开门走了出去。十余个侍卫簇拥着沙普尔正从走廊的一头走过来，经过盖娅的时候，三名侍卫从队伍中走过来，拦在盖娅的身前。沙普尔扭头看了一眼盖娅，什么也没说便过去了。

    盖娅第一眼见到沙普尔过来的时候，已经瞅出端倪，最靠近沙普尔的几名侍卫离他太近了，差不多是挟持着他，而两边稍远的侍卫们则手中持着弯刀。见沙普尔并不向她走来，望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悲哀愁苦，她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口中哦了一声，朝后转身，像是要返回休憩室去。

    身子才转了一半，飞快地扭转过来，右手手指捏作喙形，朝着拦在她面前三个侍卫当

    中的一个面上啄去。那三人本来见盖娅已经转身离去，警惕性去了大半，盖娅攻向的那人不躲不闪，被盖娅手指戳中眼珠，眼前一黑，又惊又痛，双手捂面，弯下腰去，手中的弯刀被盖娅左手顺势夺过。

    她身躯反转，借着身躯扭转之势，扬手挥刀，顿时斩断左边那人的头颅，骨碌地飞起七八尺高，那人头颈中的血涌泉般喷出，身体还立了一下，然后僵直着朝前倒下。

    盖娅身体落地翻滚，已窜到夹持住沙普尔的侍卫们的近前，她弯刀贴地斩出，只听惨呼一片，鲜血乱飞，地上顿时已多了三支齐踝而断的断脚，三四个人和两三把弯刀纷纷当啷落地，乱成一片。

    盖娅毫不停留，跃起身来，一把拉过沙



第323章 支离境
    兰道尔走在前面，塞纳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塞纳忍不住说道:“我们刚刚走的不是这条路。”

    兰道尔扭头看了一眼他，说道:“确实不是，我想到处看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塞纳心中隐隐想到什么，但是全无头绪，说道:“这里好像没有其他人一样。”

    “你也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虽然不怎么吵杂，但是我们找到在声音传来的地方，并没有人。”兰道尔说道，脸上又是怪异，也有些畏惧。

    “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人呢我们就被困在了这里。”塞纳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被困这个词，其实似乎还毫不搭界。

    “不会的，如果神庙人已经走空了，那我们就走出神庙去，我不信塞琉西亚也整个的没有一个人。”

    塞纳冷不丁地发问道:“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也许我们已经死了呢所以我们看不到活着的人，但我们能听到他们。”

    兰道尔语气滞了一下，说道:“这需要证明一下。”

    他们又走了许久，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见到一个人，他们几乎决定要离开神庙了。兰道尔说道:“我们回到圣火大厅去，我们突进去的时候杀死了几个人，敲晕了几个人，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原地。”

    他们回到了圣火大厅中，他们攻入的门廊走道里，空空如也，没有刚刚被击倒的那几个人的踪影。

    兰道尔脸色变得有些恐惧起来，他看着塞纳，已经说不出话来。

    “那我们就走出神庙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如果外面也没有人，那证明我们的确是死了，虽然我们都不记得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被谁杀死。只能猜想那来得很突然。”塞纳说起死来并不沉重，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兰道尔听从了塞纳的建议，他们离开门廊，再一次穿过空荡荡的圣火大厅，走到另一边走道。那条走道上有一个侧门，兰道尔心中一动，他推开那道侧门，走了进去。

    在走廊里转了两个弯，他们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正盘膝坐在地上，脸冲着一道门，手中持着一根一尺多长的短棍，一动不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兰道尔走到那人的面前，开口问道:“你是谁，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人似乎猛地惊醒过来，有些迷惑，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波斯语，而兰道尔说的是拉丁语。

    兰道尔反应过来，便又用波斯语问了一遍:“你是谁，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人看了看兰道尔，又看了看塞纳，有些如释重负，对塞纳说道:“我认得你，你是那天和若恩一起来的那个人。”

    塞纳也猛地想起，说道:“你是……”他记起了檀摩加若，却说不出他的名字来，也说不明白他的身份，他对兰道尔说道:“我的确见过他，但那时

    候……”他又停了下来，有些迷惑，但立即明白过来，接着说道:“是的，但那时候我避开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是做什么的。”

    兰道尔点点头，他那人对面坐下来，说道:“这里有许多的怪事，是你所引起的吗神庙里的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为何我找遍整个神庙，最后只看见了你”

    塞纳也在兰道尔身旁坐下，他望着那个怪人，也有许多问题要问。

    那人静默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叫檀摩加若，是东边兜佉勒国的修行人。这里发生的怪事，我也咄咄称奇，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即便我比你们多看到些事情，多知道些怪历，但此地此刻所呈现的支离错乱之态，我也不太明白。”

    兰道尔听得糊涂，问道:“什么是支离错乱”

    檀摩加若说道:“正如你说的不知道这里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我也亲眼看见几个人在眼前的这个房间里消失。”

    兰道尔和塞纳对望了一眼，说道:“你亲眼见到几个人在这个房间里消失”

    檀摩加若说道:“不错，我亲眼见到他们进去，不见他们出来，我推门进去，也找不到他们藏在什么地方。如果你想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密道暗室之类，我仔仔细细地找过了，并没有。”

    “这就是你说的支离错乱”兰道尔问道。

    檀摩加若以手中木棍为范，比划说道:“一把刀，可以斩断对手的兵刃，也可以斩断人的肢体，这是支离的本意；但如果一把刀对着空气挥来挥去，它是绝不能将空气斩成许多断离的小块；这是人世间的常识。如果有人提一把可以斩断任何东西的大刀呢在我们两人面前的空处这么一斩，记得，这是一把无所不斩的大刀，不是寻常的刀剑，我们就再看不见对方。我们从相互结络，变成彼此分隔开来，这就是支离。许多的支离，就是错乱。这是个比方，是说支离，不是说真的有这么一把刀。”

    兰道尔吁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我们不是死了，亡魂还不知道自己已死，四处到处乱走。我们还活着，但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迷宫里，也许有那么一把刀……”

    檀摩加若转向塞纳，说道:“你的朋友，若恩，就是走进这个房间而不见的人之一。”

    塞纳一惊，脸色凝重，说道:“原来他在这里。”

    “我跟着娜基娅，一个假的娜基娅来到此处。娜基娅在屋内休息，我在走道里等候，我见着若恩走进来，和娜基娅一起消失不见。随后我看见另外一个女子走进去，她也在找娜基娅，她没有找着。她出来这个房间之后，在这走廊中从乱兵手中救下她的爱人，一起走进屋内，也就此消失不见。我刚刚踌躇于此，不知道自己该是走进去，还是……”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塞纳，斟

    酌着接下来该怎么说。

    塞纳问道:“你想说什么”

    檀摩加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不能走进去，如果进去之后是无人之境，事态就连挽回的后手也没有。但你是他的朋友，你可以进去找找他。”

    塞纳起身，推开那扇门，门口不能窥见屋内的全貌，但也可以看见大部分，里面看起来的确没有人的样子。他朝屋内走了半步，一只脚仍然留在外面，谨防一阵风或不谨慎的人把门关上，探头朝里望了望，对檀摩加若说道:“你是说，我进去之后，就会消失，你再找不到我”

    檀摩加若点了点头，说道:“我猜大约你进到房间里，然后关上门。等我再推开门，里面就没有了你。”

    塞纳有些好奇，问道:“那么我去了哪里”

    檀摩加若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不知道，所以我才犹豫踌躇。”

    塞纳退出房间，在兰道尔身边坐下，问檀摩加若道:“那天，你和若恩说了些什么，以及，你刚刚说事态不可挽回，究竟是指什么事”

    檀摩加若唔了一声，反问道:“那天，你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可见你先前是不懂波斯语，但你现在已经在说波斯语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说，兰道尔也有些惊讶，对塞纳说道:“你是在装作不懂波斯语的吧”

    塞纳楞了一下，说道:“这个……有些难以解释，不如我们先跳过这个，你先告诉我那天你和若恩说了些什么，以及究竟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态。如果我忽懂得了波斯语这件事很重要，接下来我会解释给你们听。”

    兰道尔瞪着他，但是也没有表示反对，他对着檀摩加若做了一个手势，请他接着说下去。

    檀摩加若点点头，说道:“既然有缘在同一片支离境中，我就也不隐瞒。我是东方知子座下的药叉护法供奉，原本奉命前往大秦的都城长安捉拿叛逆，但那个叛逆隐匿不现，我不得不滞留在长安，进退两难。忽然有一天，一个人找到我，说他知道我的难处，可以帮我找出我要捉拿的叛逆，但条件是我前往罗马之地，找到一个人，给他带回到长安。我交那个人给他，他就交出那名知子座下的叛逆给我。我答应他下来，于是动身往西方而来。走到泰西封的时候，我竟然与这个人不期而遇。听到这里你也应该猜出来了，那人就是若恩，他在东方大秦的名字叫苻镇。”

    他边说，边自己觉得惊讶，惊讶自己竟然毫无预备地撒了一个完全的谎，他说的这些即便每件事都为真实，但却被打乱重构，看上去合情合理，但已和事实全然不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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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万里如飞
    檀摩加若忍住立即就去推开门的念头，他在原地继续坐了好一会儿，见门也不从里面打开，心里暗自叹息。他将手中的短笛一头倒过来，慢慢地吹奏起来。呜咽声起，呜咽声落，一曲吹罢，他将立在脚边上的梵天瓶收起，揣入怀中，站了起来。

    他朝圣火大厅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廊尽头，便见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些尸体，空气中传来呛人的烟气。他不去想这些，继续朝前走，走到大厅的外面，望见城中火焰四处蔓延，浓烟在火焰中升起，像是红色的草地上生出的灰黑色矮树，随着风的方向微微倾斜向上。风的声音，火的声音，旗帜的声音，铁器碰撞的声音，刀枪刺入身体的声音，人们嘶哑嚎哭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是嗡嗡的蜂鸣一般，声音里夹杂着莫可言喻的气味，让人惊恐而厌憎，令人筋骨酥软，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