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赫连琴推开两人,说道:“不行,他是属于我的。”
“赫连姑娘,”吕光加重了语气,说道:“我感激你救了我,但这人非常重要,我不能让他留在这儿。”
“锵”的一声,赫连琴拔出剑来,指向已经抓住段宏肩膀的那个侍卫,几乎要戳在他的胸口,对吕光说道:“这事得由我来定。他伤得很重,你们带着他走,他肯定活不过明天早上,留给我,我可以问出许多线索来。如果运气好,他还可以活下来,到时候我亲自押着他去帮你作证。如果你要这时候动手,不妨试试看。”
张延没有拔剑,但他侧过了身体,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吕光整个人僵住,他觉得这是今天碰了无数次壁之后的又一次,他几乎怀疑自己不是吕光,而是别一个孱夫,比如一直以来的姚苌,但姚苌今天忽然变作无所不能的智将,而自己即便面对比自己弱得多对手也忍气吞声,在对峙中灰头土脸地退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只有由得赫连姑娘了。”他退后一步,转身离去;那两个侍卫见状,忙放开抓住那伤者的手,跟着离去。
很快,上马的命令依次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骑兵们翻身上马,中军侍卫簇拥着吕光和幕僚们先慢跑出辕门,随后是骑队依次跟着后面,井然有序,差不多是悄无声息的。不一会儿,所有骑兵像是一条长蛇一般,弯弯曲曲地离开了红柳大营。
张延望着骑兵队出了军营,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怅然地说道:“只剩下我们了。”
赫连琴指挥着送水工们一起将重伤的
段宏抬到一处篝火旁边,点燃了篝火,红柳营里亮起了一点光亮。接着,第二处篝火也点燃,赫连琴请送水工们集中到那边去,免得听到了不敢听的话。
在篝火的映照下,段宏脸色发青,毫无光泽,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唯一他还活着的迹象仍有微弱的呼吸,以及身体偶尔的抽搐。
张延找来两个坐垫,使段宏上身略微垫高,喂他喝一些水。段宏先还意识模糊,水一入喉,顿时清醒了许多,他喝完了一小袋水,接着还要。张延又找了一袋稍微大一些的水,凑在段宏的嘴边。
段宏喝了一小口,他看见赫连琴走过来坐在了他身边,一下子停住了,脸上不知是恐惧还是忧愁。
“刚刚他身上还很烫,现在反而凉下来,这不大妙。”张延在赫连琴耳边低声说道。
“你比刚刚要好一些了。”赫连琴看着段宏,对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段宏睁了睁眼,表示他听到了赫连琴的话。
“我假设你不想回到那边去,”赫连琴颔首指了一下某个方向,那并不是苻融仪仗队宿营的方向,而只是随意的一个方向,她知道段宏懂得他的意思,“我们愿意保护你,首先让你活下来,然后送你到你愿意去的地方,不会被他们灭口。”
张延满心忧愁地望着赫连琴和躺在地上的伤者,心中风云卷集。从被吕光
第332章 觉悟
他们举着火把,跨过白天被完全踩踏摧毁的布幕所划下的界限,走进营地的另一端,那儿静悄悄的,没有灯火,也没有任何声音。他们走到最大的那个帐篷外,仍然没有任何人出现。
赫连琴不死心地撩开帐篷的帷幕走了进去,火光立即照亮了帐篷内,里面没有人。
一排尸体被排好摆放在主帐后面的空地上,用白布盖好,赫连琴暗暗地数了一下,有十三具。她亲眼目睹了五个死亡,显然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他们已经撤走了。”张延毫无意义地说道,他心里有许多问题要问,可这里就他和赫连琴两个人,而她并不比自己知道得更多。再想想,这些问题也并不重要,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儿,是问题,也都不是问题。
“是啊。”赫连琴也机械地答道。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张延问道。他问出这句话时感觉十分奇怪,从来都是别人这么问,由他来回答的,但他现在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想法也没有。
赫连琴心神不宁,她忍不住地去揭开了每一块白布,看完之后,她又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大概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苻融在这里被刺杀,而吕光是凶手,至少这是他们所想要别人这么想的,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内侍。苻融的尸体不在其中。”
最后这一句她是推测的,她不认得苻融,死者里并没有一个人衣着更加华贵得多,从尸体的服饰上看得出衔级最高的那个人是祁宪,她看到他时候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波澜。
“吕光并没有……”
“当然,他是被陷害的,玉茹姐大概成了那个直接动手的刺客,当然她也不是。我冲到段宏身边之前,听到他对吕光说了一句,那本来是我做的事。也就是说,原本的计划是由段宏来行刺苻融,构陷到吕光的身上。但他们没想到我们提前赶到这里,只好先动手为妙,由苻融身边的其他侍卫杀死了苻融,嫁祸在玉茹姐的身上,同时也算构陷到吕光身上。通过这个法子,他们夺取吕光的军权。这个他们,就是指姚苌他们了。”
“虽说小人行险侥幸,但以这样的手法杀死当今天王的弟弟,未免也太险了一些;他们到底赌的是什么”张延既是在问赫连琴,更是在提出问题给自己。
“当然是在赌一件很大的事。”赫连琴说道,她的这说法也差不多聊胜于无。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张延又问道。
“他们多半是劫持着玉茹姐进了姑臧城,我们明天一早也进城,设法找着玉茹姐,救她出来。然后我们去长安,想法揭露姚苌的阴谋。”
“还有段宏临死前交代的事情。”
“是啊,虽然他差不多什么都没说,但至少说了一个名字,慕容垂,
知道这个名字,也算有了一个方向。”
“我觉得,我们救出玉茹之后,就到此为止最好,别再管下去,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继续插手在里面的话,情况只会越来越乱。”张延生硬地说道,觉得自己每一句话都在和自己的过去拗劲,说不出的别扭。
“和坏人们的预计相比,我们是做了很多,但什么也没能改变。”赫连琴说完,终于注意到张延言行举止的怪异,问道,“师兄,你怎么了你和平时很不一样。”
张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要是没遇见玉茹,我们此时就不会在这里,不会经历这些。”
“我会给你的这句话保守秘密,我不会说给她听。”赫连琴板着脸说道,“但最多只能到这里。”
张延脚步沉重地迈不开,浑身疲乏得想躺下。他停下来,丢下剑,坐下地去,将火把插在旁边地上。他觉得这样很好,干脆躺倒下去,以手为枕,说道:“我……”
他说了一个“我”字,便说不下去,长久地迟疑着。
赫连琴在离张延两步远的距离也坐下来,说道:“师兄,你有什么为难的,尽可以说给我听。我喜欢玉茹姐,你也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我们怎么能不管她,哪怕你说的是救出她以后。”
张延愣愣地望着赫连琴,好一会儿才说道:“当然是要在救出她以后再抽身。”
“为什么要抽身”
张延又沉默一会,才说道:“帮助她,当然是因为帮助她这件事是合乎道义的,但是和谁喜欢谁的情感混在一起,就十分的怪异。好像我们是因为喜欢她才去帮她,而不是因为这件事合乎道义才这么做的。这事情应该分开,不应混在一起。”
赫连琴没有听懂张延的话,她反复地思量了好几次,才问道:“你是想说,你仍然喜欢她,但是因为想要分开道义和人情的冲突,而不能再帮她,还是说你愿意帮她,但是已经不再喜欢她”
张延没法对她说出毛玉儿许多天前在榆中城墙上如何肯和自己一起去死,虽然她看到了一部分,但她不在城墙上,没有身临其境,无法法理解其真正的含义;及今天毛玉儿如何单身匹马地去追姚苌一整支军队,虽然那只是几十骑,但对于一个弱女子而言,毫无疑问就是一整支军队。本来应该是他在那儿的,但他没有,她的勇气因他而起,为了他的事而愿殒身不恤,哪怕并没有必要的追击,看起来尤其愚蠢,而他可以回报她什么
与此相对的,他为姚玉茹做了不少,甚至差点死在榆中。虽然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但他禁不止想,反过来说,姚玉茹不会为自己退出这波澜诡谲的争斗,即便他提
第333章 隘口的伏击
凉州军中枢的这一支队伍,由大约一百余名军官和七八百名中军构成,他们匆匆离开红柳大营,摸黑越过姑臧城,往西北方向连夜赶路,到早上才停下稍微进食休息,接着又匆忙朝前面的横山隘口赶去。
几十个斥候骑着快马,以快得多的速度在队伍前几里开道,他们侦查路况,向后面传递消息,避免主力部队遽然闯入敌人设下的伏击地点。前军大约三四百人,由三四个游骑校尉率领,吕光和中军幕僚们自成中军,和前军隔着几百步,他们后面几百步是四五百名殿后的骑兵。整支队伍像一条长蛇一样蜿蜒行在大地上。
“我太专心在西域征讨上,对长安方面的事关注得太少。”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的吕光忽然开口说道,吓了吕纂一跳,他见吕光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既不像在对自己说,也不像是对另一侧的叔叔吕宝所说,他觉得自己开口不好,不开口也不好,一时很是为难。
吕光冲着吕纂做了个手势,让他靠得离自己更近。吕纂忙手拉缰绳,把马头朝父亲身边靠得更近一些,但马匹奔跑的速度不慢,不太契合寻常叙话的节拍,他心思转动,仍然找不到如何开口来接父亲前面那句话。
吕光手勒马缰,使座马奔行的速度稍微降低。他身后的数十个骑者一起放慢了速度。他们位于队伍的中间,这样他们和前面的队伍中间的空隙拉大,但并不会一直拉大,前面队伍会发现空隙变大而放慢速度,后面的队伍则会根据中军的速度放慢自己的步伐。
“对昨天发生的事,你怎么看”吕光问道。
这是吕纂也在一直思考的问题,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们挑了一个很好的时机,一下子使我们很狼狈。”
“他们,你觉得他们是谁”
“姚苌,”吕纂脱口而出,但接下来有些慌乱,语焉不详地说道:“还有长安那边来的人。”
他在长安时被父亲放进太学修习,虽然竭尽力气结识许多京官子弟,虽然算是二代子弟中的首领之一,但和弟弟吕绍直接做太子洗马相比,人脉落差有如云霄之别,简单地说,他和长安的人员不熟,对长安朝廷格局也云蒸雾蔚的不清楚。昨天的变乱发生后,他猜测姚苌不敢如此肆意妄为,他忽然暴起发难自然是因为背后有人谋划支持,但到底是谁,可就完全说不上来了。
“苻坚比我还小一岁,可他已经快死了。”吕光没有指摘吕纂对长安政情的生疏,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这是一石二鸟的计谋,既除掉了苻融,又驱逐了我,这会是谁,是长乐公苻丕,还是巨鹿公苻睿”【…# …最快更新】
吕纂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又一次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可父亲摆明就是肚子里有话要讲出来,同时也期待他有所发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吕纂终
于想到一个问题,说道:“为什么说天王就快要死了”
“几个月前他就病得很重,我离开长安时,是太子苻宏主持送别典礼,这本来是他绝对不会假手于人的事。苻宏当时对我说了一些话,差不多在暗示这一点。”
“父亲,你是说苻丕和苻睿不服苻宏继承大位,所以才搞出这里的事情来可姚苌是戎人,难道两位王子宁肯做有害氐人的事情,而让戎人得利么”
“天王苻坚本人可不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么,他倒没最让戎人得利,而是让被我们灭国的鲜卑人得利,占了我们氐人立国的根本之地,我们氐人被迫分散到各地,现在反而凉州才是氐人兵力最集中的地方。他们父子都是着眼天下的人,眼光格局和我们不同,不会在意族类之分,只会在意谁可以为他所用。”
“我倒觉得,苻丕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是个忠厚的人。”吕纂硬着头皮说道,假装自己和苻丕有过交情。
吕光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吕纂,自嘲地一笑,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苻丕风评忠厚,他来谋划这事的可能性不高。不过,我想略微引申一下。你为他辩护,是因为你是我的庶长子,而苻丕也是苻坚的庶长子,你们身份相似,感同身受。”
“我没有……”吕纂慌了神,他刚刚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要害,否则他宁愿什么也不说,那本来就是一句多余的话。
“我希望日后你们兄弟相互敬爱,不要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互相攻讦。我一生没有恐惧的事,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吕光语气苦涩地说道。
“父亲,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做出不利弟弟们的事情。”吕纂说道,他心里堵着有些难受,简直想要张牙舞爪,可一点儿也不敢流露出来。
“苻坚也会在这上面纠结,他也会对他的儿子们说同样的话,对苻丕说这样的话,对苻宏说那样的话,都不外如此,但是……”吕光说着,语调越来越低沉,最后停了下来。
“父亲,不管怎么说,阳平公大概是死在了红柳大营,这件事接下来会如何,我们该怎么办”吕纂觉得父子间的对话已经偏离了正规,他出言纠正回来。
吕光好一会儿没说话,这一天来他一直在回想事情发生时的情景,他选择往自己的营垒逃跑,而不是冲进苻融的大帐查看究竟,这是对还是错也许姚苌骑队企图捕捉或杀死自己的行为可以证明自己当时的选择是对的,但要是他没跑呢毫无疑问,李准和朱肜所率领的内侍营不会容许姚苌来捕杀自己,毕竟整个大营是凉州军控制下的,那样自己就可以在更好的位置上查看苻融的状况,不至于他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
“父亲……”吕纂又提醒了他一声,吕光这才回过神来,说
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发展,征西域的事大约要停下来。或许苻宏会做调查,他大概会站在我这边,但,如果要我回长安接受讯问,我……我打算效法李广。”
吕光又给吕纂出了个难题,他知道李广是谁,但并不知道所谓效法李广指的是什么,他有些心跳加速地想,难道历史上李广遇到类似的事情后起兵反叛朝廷了似乎没听说这人成功了啊,那父亲说效法李广岂不是晦气得很
吕宝在一边语带责备地说道:“哥哥,你在说什么呢,怎么能效法李广!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吕光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说道:“我说效法李广,是说我没心肠同长安那帮人辩白是非,犹如李广不愿同刀笔吏争辩,重点在于不奉旨。我不会像李广那样自杀了事,我要留在凉州,凉州是个好地方,但我也不反,我不会像苻法那样坐以待毙,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公然作乱。”
吕纂听了,心砰砰地跳起来,他有些不解其意,但又觉得都懂了,他心中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又不知道该从何发力。另一边吕宝似乎也吃了一惊,闭口不再说话。
一个斥候从前面飞快地跑来在吕光马前停下,拱手禀告说道:“将军,前面三里处就是横山隘口,地势险要,我们要搜索完地形,需要后面大队停下来。”
吕光略微沉吟,说道:“不搜索了,快速通过。”
“我们不差这一时三刻,我看还是等等吧,哥哥。”吕宝在一旁恳切地说道。
“传令下去,令所有人以戒备队形快速通过横山隘口。”吕光没搭理弟弟,直接下令说道。他身后一名军官立即领命朝前队奔去。
“昨天的事情是超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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