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这就是我们需要谈一谈的意义所在,”若恩深深吁了一口气,厚颜无耻地说道,“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娜基娅遭受了命运的荒谬,她需要一个人去爱她,陪伴她,不然就太糟糕了。”
瑞秋的指甲掐进了若恩的手背,有一点疼,但不算太疼,她嘴唇紧闭,稍微有一点愤怒地望着若恩,并不说话。
“那不是一场算计,而是冲动之间决定下来的,是托德的怜悯的某种体现,当然会很癫狂,我到后来才意识到;道理很显然,不是吗娜基娅,她已经去日无多,我陪伴着到她死去,让她感受人世间的公平,没有遗憾地离开,然后,我就会回到你和孩子的身边,一直陪着你们。”若恩身体颤栗着说出来,眼睛不住地向上翻。
“遭受不公正的人很多,你能每个人都亲自去陪伴么”瑞秋眼睛眯成了线,恶狠狠地说道,“何况,我记得你发的誓,你说,永永远远,直到你们的生命都终结为止。”
“那是一句谎话,”若恩脸色难
第470章 活着
艳阳高照,但崖上的风也不小,有人站在崖边上往下一望,脚下顿时发软,身子偏了偏差点跌下去,忙拉住了身边的伙伴。
“这事儿当然该是我!”段凯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兴奋的语气显得和此时肃穆的气氛有些相违;但他的理由也充分,因为他身体份量最轻,既不用担心绳索被抻断,崖上的人拉他起来时也要省力得多。其他人深以为然,分头帮他在腰间和肩腋间打了盘结,就要预备缒他下去,绳子另一头已经牢牢地系在了半人怀抱粗的大树上,另两个人手拽着绳子,提前坐在了地上。
“不,小段,还是我去。”侯泰山走过来,他不由分说地将绳套由段凯身上解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张开双手,等着打绳结的人为他系紧。
“大师兄,不是我说啊,你比我重,他们拉你比拉我要费力多了!”段凯手足无措地在一边说道。
“你眼神不大好,下面的状况复杂,你要是没看见,我们就都白忙活。”侯泰山毫不相让地摇头,一边催促侯元和侯桐将快些捆好绳子。
绳子绑好了,侯泰山先走到崖壁的边缘,转过身跪下,一只脚先探下崖壁去,探索着踩住一个凸起的所在,另一只脚也下去,“我要下去了,拽紧绳子,慢慢地放。”他对着几步外拽住绳子的那几个人大声地发令。
他整个身体都下到了崖壁之外,手足并用地往下爬,绳索慢慢地放,他也慢慢地下,到了崖壁差不多一半,带来的绳子已经用尽没法再放了,这是他知道的,他们原本计划也不是要一缒到底,而是停在半空中尽可能抵近地查看崖底的状况。
侯泰山扶着崖壁,小心地让自己身体转了半圈,面朝着外面。这里距离崖底还有几十步高,崖底的植物不算十分密,但枝叶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如果有什么由崖上坠下,多半是看不见的。
他从来都是张不假颜色的脸,此刻也是,但心里却乱极了,他既希望什么也找不到,又希望别漏过什么,在这样烦乱的心绪下,他仍是仔细地搜索,由右侧目视的极限缓缓地,一分一分地移到左侧目视极限。他看见鸟儿扑腾腾地飞回树上的窝,看见树枝上悬着的蛇,看见野兔在地面忽隐忽现,看见他们刚刚由山崖上丢下的那截枯树枝。他想看见和怕看见的都不在崖下,他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 …免费阅读】
他继续享受了一会儿单独悬在空中的滋味,绳子勒住的部位生疼,不知是勒住了血液流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头晕,心跳得飞快,手脚有些发麻,这感觉既好又坏,有些像他独处时忍不住所做的某些事时的感受;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此刻上面的人都走了,而且一直都不回来——那也不错,我会悬在空中地死去,挂在半空,在腐烂之前先干掉,
干了就不容易腐烂,这比死了以后埋入黄土要好得多。他摇了摇头,这不是个好时间,现在太热了;真那么想的话,最好是在冬天,在冬天干枯才比腐烂来得更快。
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地为了赫连琴所做的事,悬在壁上,查看她是否不小心失足落下了崖底,如果找见了她,她自然早已经死了,找不见才是好的,那就还存着活下来的希望。
他心绪茫茫地想了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离开这里,抬头向上,哑着嗓子大声喊道:“拉我上去。”
他被拽了上去,坐上崖顶时他已耗尽了全部力气,瘫软在地上许久,喝了许多水才渐渐恢复,还是躺倒不想说话。
“没有什么在下面吧”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也是替其他所有人在问。
侯泰山摇了摇头,目光溃散,和平日里身为钜子最长的弟子的威仪全然不同。
其他人躲得远远的,分头低声议论,有些是汉话,有些是羯话,这些议论的话大部分都被侯泰山听见了,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特长,听力特别好,此时他宁愿什么也没听见。
“大师兄亲自下去这一趟,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
“他着急啊,我敢说他是最急的一个……”
这样语带轻佻的对话侯泰山可以做到听而不闻,邬内没结婚的男人大部分都多多少少倾慕赫连琴,连他也不例外,也不为此感到羞耻,甚至会遗憾为什么没有早些做点什么让她知道,早知道有这样的局面,他一定设法去做了;但另一类议论如钝刀割他的心一样痛:
“我看,赫连琴的尸体就在崖底,她为什么在那儿他是怕被小段看见了,所以才替他下去。”说话的人语气险恶阴森。
“为什么”问的人两个为什么合在了一起问。
“还用问么,他是个羯人,侯家正在……多半是被赫连琴逮住了。”或者是,“你不知道么,墨家下一任钜子不是赫连琴做,就是他做,接下来,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么”
许多时候侯泰山希望自己并非羯人,以及不是侯家的子嗣,乃至自己并没拜在张玄的门下,但这三者都是事实无法改变;他宁愿自己只是暗暗恋慕赫连琴的男人中的一个,不多他一个,也不少一个,他没抱着希望,也不会失望。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了,接着往前!”
在下一个地点,一条半埋入山壁的河沟,侯泰山第一个跳下水去,勾着腰走在山壁下的水道中,手脚并用地在水中摸索。水里有蛇,咬了他一口,当然还是什么也没有。
他们这一队在云中邬山下西北方向的扇面上搜索了一天,天已经全黑了才往回走,回到云中邬堡上,其他人各自散去,侯泰山到张家院子去见师父禀报状况。张玄正和其他先回来的队伍的头领说话,都是墨家子弟,
侯泰山悄没声息地坐下,也被张玄看见了。
张玄望向侯泰山眼神里蕴含着的希望一闪而没,立即恢复了平静,抬手要侯泰山坐得近些。
“我这边,没找着。”侯泰山低声地说道。
“我们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张玄抓着耳朵,既像是满不在乎,也像是在掩饰内心的局促难受。
赫连琴忽然失踪,并不发生在她一个人独处时。除了桑达之外,还有另一个守卫也在她身边,当时三人正在商议撤回南北两个常设岗哨,使云中邬内可以多出四五个守卫人手应付邬内的险恶局面,桑达只觉得眼睛一花,就在两三步之外的赫连琴忽然消失不见了,她也不是纯然消失不见,而是——当时她身穿着的黄色襦裙落在了地上,桑达还以为赫连琴一怒之下走开了,随手将手中拿着的旧衣服狠狠地摔在地上,尽管她之前手中什么也没拿,而那衣裙的颜色样式正是她穿着的,也很难想象她会这样发火。另外那守卫感受也一样,他们都以为赫连琴发怒走了,那天都快要深夜,两人各处奔忙了一天,各自盼望着早些回家歇息,被赫连琴强拉着议事,困意侵占他们的大半意识,眼珠子都不大转动。
赫连琴消失了,他们心里觉得怪异,但也没有更清醒,而是打着哈欠道别各自回家上床睡觉。第二天下午有人找赫连琴,说一天不见到她,许多地方都找过了,只是不见。这是反常极了的事。平常只见赫连琴在邬内各处找人,这回却颠倒了过来,许多人四下找了一天以后的结论是,赫连琴不在邬内。桑达和那守卫才醒过神来,两人核对了一下当时的印象,发现原来赫连琴真的在那时就已经消失不见,顿时毛骨悚然,这才一同来到张玄面前跪下哭诉当时的状况。
如果只有桑达一人来这么说,张玄定然是不肯相信的,但桑达之外还有另一位旁证,张玄虽然还将信将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渐渐有些相信了。
他立即集合了墨家子弟连同邬内有空的数十名青壮,分六七个方向出了云中邬,在山壁内四处寻找,猜想她一个人外出巡逻时出了什么意外,希望能活着找到最好,不然也应该找着尸体,看看究竟死于什么意外,或者并非意外。
其他墨家子弟怎么说,侯泰山什么也没听进去,他沉浸在赫连琴此时此刻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这个问题上,想
第471章 未来事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驿道当中,阻挡住了百来名侍卫组成的车马仪仗,口称要见阳平公苻融,为首开道的侍卫大声呵斥,不知是摄于那女子的静怡姿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人上前挥鞭驱赶,两边一时僵持,有人赶忙将这消息往后传报过去。
祁宪接了前队侍卫的报告,心中惊讶,赶紧策马飞奔赶到最前,见那道中的女子婀娜多姿,仪态静雅,心中惊叹,忙跳下马快步走到那女子面前拱手施礼,恭敬地问为何拦阻,那女子开口仍是:“我要见苻融。”
“敢问姑娘是什么人,要见我家主人有什么事”祁宪有些心惊地问道。
“我是凉州榆中赤亭戎的神官姚玉茹,有事求见苻融殿下,是很重要的事,麻烦你快带我去见他。”那女子沉静从容,语气柔和而不容置辩。
许多循例该问的话在祁宪口中浮起又沉下,一个也没有问出,轻轻点头,说道:“只要你没有歹意。”
姚玉茹微微而笑,展开双手。
祁宪对侍卫们做了个手势,要队伍靠边就地歇下,他自己领着姚玉茹,步行着走了百来步,由前队回到中间车辇所居的位置前面不远,示意姚玉茹站住不动,他自己上车对苻融禀告有女子拦路求见一事。
苻融本来在想着自家府内的事,听祁宪一说,觉得惊讶,稍微思忖便同意下车。祁宪先下车去,令十余侍卫在道边空地辟出一块区域,面向外站好,派出游骑远近游弋警戒,这才先引着姚玉茹去到内圈,接着回到车上接下姚苌,来到由侍卫们围住的空地上,与姚玉茹相距十步地站住,他自己站在了苻融的身边,手按在剑柄上。
看见姚玉茹,苻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想起妻子苟芸敏。芸敏年轻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或许不如这女子漂亮,不如她沉静,不如她翩翩如飞。他拿不定这感觉是因为对面这女子比苟芸敏真的要更好,还是因为自己老了以后又忽然萌发了新芽。
“这件事,我只能对殿下一个人说,别人不能偷听。”姚玉茹对苻融,也是对祁宪说道。
“姑娘,我不用沽名自己无畏,情愿如你所愿,但这是的他职责所在,不能离开我。我不出事最好,出了事他是要受牵连的;你可以这么想,不论你说什么,我还是会交代给他去办理。”苻融坦坦荡荡地说道。
姚玉茹踌躇了一下,刚想要让步,忽然想起那天的情景,反唇相讥地说道:“那天,他可不在你身边。”
苻融心中一震,脚下顿时软了,他想到的是自己在自家墓室中那天,脑中一片混乱,心中念想,难道那天的事情被她撞见了,还是被苟芸慧有意地泄露出去,脸色苍白,只觉得天旋地转,勉强才站住。
姚玉茹话说出口才悟到自己的话实在荒唐,苻融还没经历过那天,怎
么会知道他这侍卫有没有在他身边,自己的讥讽实在错乱。可随即见苻融神情一下子慌乱,说不出话来,像是被自己揭穿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心中也顿时惶惑,不知苻融在忧虑什么,还是自己不小心踩在了何处她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殿下,我知道你此行是去姑臧宣慰,那儿有很大的危险,最好别去了,我来,就是为给你说这个的。”
苻融脑中空白,腿脚震颤地等来姚玉茹这句话,一时没回过神来,愣愣地望着她,直到姚玉茹又说了一遍,这才听进耳去,下意识问道:“什么样的危险”
姚玉茹来之前想过,要么什么也不说,要么就什么也不隐瞒;对苻融说出一点,他多半会提出更多的问题;最好的局面是他相信某个结论之后就停在那里不再问下去,但那显然不可能,除非预备对苻融说出所有未来发生的事的打算,只要苻融最后愿意相信她,或者不得不相信她,否则她就不该来示警,但她既然已经决定来了,只有言无不尽。
“殿下会在姑臧的军营中遇刺,刺杀你的人正是彼时担当你护卫的那个人,但不是你现在旁边的这位。那个人的名字后来我听到了,名叫李准。”
苻融腿仍有些发软,但恐惧感的波澜已经涌过去了;他既觉得新鲜,又觉得无稽,“李准,我听过这个名字,但他不会出现在姑臧。”
“他身穿着黄金铠甲。”姚玉茹提示道。
“那你说的人就是我知道的那个人,但他既然身穿金鳞甲,就不会离开长安,一个不会离开长安的人,怎么会到姑臧去刺杀我”苻融这时候已经醒悟到,面前这女子说的那天大概并不是指自己和苟芸慧同处在墓室中的那天,而是自己所谓遇刺的那天——那天还没有到来,是在未来;这话犹如说这女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见过许多这样的人,庶几可称之为骗子,但容貌如此出色而气质高雅的骗子,自己还是第一次见。
“你去姑臧,是为了给吕……将军宣慰;刺杀你,是有人为了将谋逆的罪名按在吕将军身上。在那时,有人跟着一起到了姑臧的军营,那个人出现在那儿,是为了接掌吕将军所指挥的大军,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姚苌。他在榆中强行募了几千青壮年赶往姑臧,就是打算强攻吕将军的中军,无论行刺殿下的结果如何都是要动手的,实际上他也得手了。有一位长安去的大官儿也在那儿,为的就是证实吕将军确实谋害了殿下,这样,他们既害了殿下,又夺取了征讨西域的数万军队。”姚玉茹的语句有些哆嗦起来,既为这样的事实被揭露本身而感到恐惧,又为这些事实其实还未发生而感到巨大的惶惑。
“听起来……”苻融沉吟着说道,但他想到太多,纷纭拥挤,不能合
并成一个结论。他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觉得姚玉茹所言的实际上是一件结构上极为精巧的阴谋,他往前但凡见过的预言者,言辞上无一不是含混而暧昧的,既可做此解,也可做彼解,在说出口时已经预备了将来某一天的全身而退。但姚玉茹说的却是具体的人在具体的时刻做了什么具体的事,无不宛如她亲历一般,这至少是和以往的骗子是不同的。说起来这更像是大臣之间的阴谋攻讦一般,但这又过于直白,通常绝不会如此;而且更重要的是,谁会用还未发生的事来作为攻击敌手的证据呢被攻击的一方单单问依据从何而来就足够反杀了。
他想到这女子说的哪些是已经公开的,哪些又还是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由此可以推断出如果她说的是谎言,那么指使她来示警的人究竟是谁;以及示警的真正目的为何。他想了一会儿,觉得既有些眉目,又差不多全然混沌,实在无法推算下去。只有这女子姓姚,以及她所重点指控的人是姚苌,这似乎是个破解的方向,但这关联似乎太明显,反而容易以寻常的恩怨来解释,这在姚玉茹的叙述中某些字眼已经得到了印证,于事情的本体的解释是无益的。
“姑娘,这些事你是通过什么方式算出来的”苻融年轻时学过些卜算之策,于此有些皮毛的了解;他想即便是算出来的,也一定是这姚玉茹背后有人指使她,而不是她本人。
“这不是算出来的,是我亲身经历。”姚玉茹摇头说道,她眼睛盯着苻融,余光不自觉地落在苻融身边的那名侍卫脸上,感觉稍微怪异。
“那么就是说,姑娘去了未来,又回到了此时”苻融脸上严峻,沉声地问道。他既保守地遵循不语乱离怪神的原则,又愿意相信一切事,唯恐不离奇,知道前者的人多,知道后一点的人少之又少。
“这很难让殿下相信,我知道。”姚玉茹即便再从容,也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她可以想象如果有人像这样地出现在面前,对她讲述未来会发生什么,要她做什么大的改变,大概她也不会相信;来告诉此时的人未来会发生什么实在是太蠢了,但如果不这么做一次,她心中始终觉得缺了什么。
“我愿意相信姑娘说的,只是我不会听从你的建议,我还是会去姑臧,”苻融思量反复再三,有了主见,“既然你不是说有一支羽箭由暗中飞来射中我,那这事就没那么凶险,你提到的几处要点我都注意到了,李准大概会随着你提到的一个大臣跟随上来,以及姚苌确实正往榆中去集整他的部曲再往姑臧去,这是一个说得过去的谋略,我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这些事以前我不知道,所以会遇害,但现在你告诉我了,我会好好地留意,不论是谁人的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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