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小面馆

    对方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轻易将底牌和盘托出！倘若张铭无法尽快识别其中玄机，神隐聊斋也就到此为止了。

    无论如何也要搏一下！张铭头脑一热，没有与左右护法商量，就冲口而出:

    “《白马非马》之典故晚辈略有所闻。如今听闻在大王的解析，顿觉奇巧生动，颇为受教！晚辈斗胆揣测，大王曾经提到《宝图前传》中暗藏着您解不开的迷思。可晚辈不解的是，大王的迷思莫非就是这《白马非马》的诡辩之术?“

    张铭一出口就觉得出言过于仓促，似有不妥。再看蒲松龄与曹雪芹二位也是眉头紧锁，显然认为张铭冒失了。

    不出所料，对面的灵兕圣祖大王立即面露不悦之色，但言语之间却很客气:

    “诡辩之术新科摆渡人果然道德高深。山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张铭公子眼里却是雕虫小技。”

    俗话说“老要张狂，少要稳”。深谙此道的张铭做人也是一贯的少年老成。不料今日求胜心切，竟在不假思索间口出狂言。想必对方是不会放过这个破绽。如今后悔无用，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灵兕大王休要误会，晚辈非小看大王的命题。只是依稀记得这”白马论”乃是史上有名的诡辩之题，认为这雕虫小技不足以难住大王而已。“

    灵兕圣祖大王哪里肯如此轻易下台阶，穷追不舍道:

    ”张铭公子莫要谦虚，山人却有诸多不解请教，万望知无不言！”

    曹雪芹与蒲松龄暗地里为张铭捏一把汗。事已至此，张铭也只能洗耳恭听。

    灵兕圣祖大王初始发问便十分犀利:

    “首先要请教公子，这世间马为何物”

    张铭深知看似简单的问题往往难答，只得边思索，边沉着应对:

    “马为人间凡兽，胎生哺乳，食草为生。蹄尾特征明显，奔若疾风，啸似龙吟。毛色红黄白黑各异，体型也大小不等……”

    张铭对生物学毫无建树，只得拼命搜寻脑中所有关于马的的信息，生怕被对方找出破绽。曹雪芹与蒲松龄听着眉头紧锁，二人虽也不知如何应答，但是均预感到张铭会应答狼狈。

    果然灵兕圣祖大王微微摇头，打断了张铭:

    “世间万物，包罗万象。蹄尾毛发的细节特征又何止万千近有蒙古马、伊犁马、河套马不等，西域还有大宛名驹、汗血宝马，品种可谓多如牛毛！公子如此归纳，只会误入歧途。”

    灵兕圣祖点出了问题的本质，但是张铭显然有些不服气:

    “大王渊博，晚辈自愧不如。可是这马无论红黄白黑，还是大小高矮，世人一眼便知是马，这便够了。“

    张铭的反应早在大王预料之中，眼看张铭一步步掉入了逻辑陷阱，大王不禁窃喜道:

    ”想必在公子眼中’何为马




四十六章 军师驾到
    灵兕圣祖大王着实吃惊不小，脸色大变，下意识闪目寻找声音的出处。凌凌七手疾眼快，从座位上腾身弹起，双眼死死盯住阁楼之上。

    与此同时，蒲松龄与曹雪芹也吃惊起立，不知来者何人。二人侧眼余光中看到张铭镇定自若，方才放下心来。

    方才还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的张铭此刻却成竹在胸。只见他微微含笑望向阁楼道:

    “兄弟，下来拜见圣祖大王吧！”

    复式小阁楼不大，约摸五六平米。平日储藏一些小馆的备用物资，门一直锁着，连曹雪芹都不曾进去过。片刻只听楼上脚步响动，躬身下来一个白皙瘦削的书生。

    几双眼睛刷地扫向这位神秘的白面书生，一副与脸型有些不相配的大眼镜反射出幽深神秘的光芒。李崧眼睛小，耳朵大，这奇绝的五官组合很容易让人想起来自非洲草原的河马。

    灵兕圣祖大王打量来者多时，内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人生异像者必有异能。来者神采气韵分明就是当年故事中的公孙龙活了！

    人间幽冥流传着同一句话: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言外之意就是你一旦提了对方，很快就能体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两千年来，灵兕圣祖大王逍遥天地间，无论修行论道、百家争鸣均无所畏惧。唯独当年在函谷关下，被公孙龙剑走偏锋的鬼才所折服！尽管灵兕大王手中没有判官生死簿，无法查阅公孙龙的转世轮回。可眼前这个李崧散发的诡异气场，让他无比确信一点，克星驾到！

    方才自以为完胜张铭，还来不及回味胜利的喜悦，对手突然祭出杀招。毫无疑问，此李崧与必为张铭第一个段子《古茶树奇缘》里的主人公。

    双方均在段子里暗藏玄机。圣祖大王的段子里埋伏着一匹白马，成为俘获张铭的逻辑陷阱。可谁能料到，张铭的段子里居然埋伏着一位刺客，整夜潜伏在暗处，伺机使出杀招！

    莫非今夜真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会是张铭圣祖大王不禁心旌摇曳，静若止水的禅定此刻开始动摇……

    “晚辈李崧，参见灵兕圣祖大王。今日雅集，乃是幽冥人间的盛世。在下不才，蒙同窗好友张铭邀请赴会。晚辈自知肉眼凡胎，本打算暗处静静观摩，不出来献丑……”

    在座各位只有张铭心里知道，李崧还真没有说谎。请帖发出的当晚，张铭就与李崧通了电话。二人排演了很久，最终定出的方案就是李崧在暗处按兵不动。

    方才灵兕圣祖大王抛出《白马非马》之诡辩论题成了全局转折点。张铭看似节节败退，无法招架，实则早就从手机里看到了李崧发来的短信:

    “兄弟，这个命题非你所长，佯装抵抗败退，关键时刻待我出面!”

    这些背景细节，其他人不得而知。曹雪芹与蒲松龄今日也是头一回知晓李崧的存在。李崧继续解释:

    “晚辈出身卑鄙，无颜与各位大圣贤相见。然而闻听灵兕圣祖精妙的《白马非马》命题，顿觉技痒。如不现身求教，恐怕留下终身之憾。于是按奈不住跳了出来。难免失礼，还望大王见谅！”

    灵兕圣祖虽心中顿觉不祥，但临危不乱的大气度还是有。对李崧草草恭维了一番，双方寒暄后落座。

    李崧果然犀利，不待对方站稳脚跟便发起了第一波攻势:

    ”方才闻大王与老友张铭论道‘何为马’的命题，得出真知乃无形之物的结论，着实精妙！晚辈急于现身向大王请教，无形之真知如何在有形之世界中寻觅求索“

    灵兕圣祖大王知道对方早已确定问题的答案，佯装求教定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破绽。这与自己刚才假意请教张铭的套路如出一辙！果然遇到了狠角色，灵兕圣祖大王如履薄冰地开始了解答:

    “真知无形，具备将有形之物化为无形的慧眼，才得大道。《道德经》洋洋洒洒五千言，不过就是讲清了两个字——“道”与“德”。二者皆无形无色，自盘古开天至今却恒久不变，是宇宙的大道真知。“

    李崧点头



四十七章 一槌定音
    李崧取得了阶段性主动，大家稍稍松了口气。张铭除了兴奋之外，多少有些惭愧。遗传学与医学原本休戚相关，可关键时刻拿染色体理论来救场的居然是搞物理的李崧。

    李崧绝非等闲之辈，灵兕圣祖不敢掉以轻心，沉思良久后问了第一个问题:

    “李公子以遗传学论马，立意新颖。山人请教李公子，如何理解染色体在万物繁衍中的作用

    生物遗传学不是李崧的本专业，张铭赶紧接过了话题:

    ”我来解释一下吧。dna是最基本的遗传单元，而染色体就是携带大量dna的载体。提到这染色体的繁衍机制，可以用道家阴阳理论解释。“

    灵兕圣祖大王听得津津有味，示意张铭解释的更加详尽一些。张铭用众人最容易理解的方式进行了解释:

    ”天下一切以雌雄交配而繁衍的物种，千变万化的特征完全来自染色体的排列组合。以人的体细胞为例，有23对染色体，共计46条。繁衍过程中，父系与母系各自提供23条，重新组合后形成新的23对染色体。新生儿自然拥有了父母各一半的遗传信息。“

    灵兕圣祖大王感叹道:

    “阴阳和合乃生万物，道学为体，遗传学为用，妙哉！但不知这重组合的新生儿如何区分阴阳“

    张铭佩服对方的思维严密，给出了进一步解释:

    “23对染色体中有一对专门以西文字母xy来表达阴阳。母系这一对表征为xx，父系一对表征为xy。阴阳际会之时，如父母系两条x结合，新染色体即为xx，则为阴；反之，若母系x与父系y结合，新染色体为xy，则为阳。“

    圣祖大王至此大彻大悟:

    “妙妙妙！以人推马，李崧公子说过马有64条染色体，也就是32对。其中一对决定马的公母。至于马的黑白红黄，还是高矮大小一切特征，均由另外31对决定！如果马在种内繁衍，染色体双双结对，珠联璧合。而驴和马虽血缘相近，毕竟不同种，因此决定阴阳的那对染色体相容后有所衰退，生出的骡子自然难以繁衍后代！“

    不去谈论道的胜负，老牛的悟性让大家折服。圣祖大王的领悟还不止这些，继续思考:

    “山人思虑再三，认为遗传学恰恰证明了真知无形！凡人论马，纠结于毛色，雌雄等有形之外在。染色体这一微观之物虽然有形，可是遗传学论却刚好打破万物的外在形态差别，统一了阴阳交合繁衍的本质！恰恰佐证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家思想！“

    冷眼旁观许久的凌凌七点点头:

    “我虽不及诸位才智，却也听懂了一二。大王所言有理，真知无形的本质恰恰在于打破了凡人‘见山是山’的藩篱，抽象出万物底层的本质。方才二位公子遗传学论让我等大开眼界，而我家大王却点中了背后的玄妙。“

    凌凌七此刻的“助攻”是恰到好处的。表面涨了圣祖大王的声势，暗地却是为李崧思考争取了时间。

    有关凌凌七是自己人的底细，张铭曾经告诉过李崧。因此李崧心领神会，对凌凌七点头示意后发言:

    ”鄙人今日来访，本来就是向大王求学，并非要一分胜负。方才一番论道，受益匪浅。我来总结大王观点，日月之行，万物生长皆为表象。表象看似丰富，从中却无法求得真理。悟道就必须破碎表象，参悟天地运行背后的大道。请教大王对否”

    灵兕圣祖点头表示甚为满意，这场“胜利“来得如此扎实，连总结陈词对方都替自己做了。刚想回敬两句客套话，给对方下个台阶，不想李崧标志性地扶眼镜框的动作又出现，镜片反射的一束寒光令大王不寒而栗，原来论战没有结束:

    “且慢，领悟了大王的观点，晚辈却又生疑窦。大王曾自称修真所悟乃是逍遥大道，老庄之学。然而老庄之学的求知论恰恰与大王今日所言自相矛盾，似有破绽……“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一个敏感的话题让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当年灵兕圣祖离开函谷关后，曾效仿孔夫子周游列国。

    然而时值春秋战国，各路诸侯热衷于礼乐与征伐，庶人只关心安定和温饱，有谁在意这“无用之学”连主人的《道德经》都成了治国安邦的“有用之学”。

    老牛的传承与诸子百家皆不同。孔圣人的弟子记录老师言行，著书《论语》，流传后世。圣祖大王追求极致逍遥，不



四十八章 初探九幽现法门
    灵兕圣祖大王起身，郑重对席上所有主宾躬身施礼一圈:

    “山人承蒙诸位指教，尤其受教于张铭公子与李崧先生，心悦诚服。山人修行千年，难求今日之败，真是淋漓痛快！“

    李崧拱手还礼: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等年资浅薄，做些投机取巧的学问，讲些拾人牙慧的段子。算不得大道修行！“

    张铭诚恳地补充道:

    “大王所修，方为正道。您不过是典籍中的百密一疏，被我等侥幸窥探罢了。若大王言败，愧煞我等晚辈。“

    一句话说开，漫天云彩散。夏季天亮的的早，今日聊斋聚会只剩下最多半个小时。灵兕圣祖大王深知在座各位关切，也不再兜圈子。一个眼神，凌凌七心领神会，大喊一声:“张公子速速命人撤席！”

    三分钟后，一张灵秀的山水横轴摊开在八仙桌上，尺幅刚好合适。

    魂牵梦绕数月，《九幽万里江山图》近在眼前。画面左上角”地藏比丘金乔觉“铃印非常显眼。纵览全图，山形水系，大气磅礴；峰峦叠翠，天青如黛。蒲松龄与曹雪芹久居幽冥，依稀可以从画中辨别出九幽之地的山脉与水文走势。

    图中忘川河上不见奈何桥，更没有十殿阴司、幽冥鬼府。两岸唯有岸芷汀兰，沙洲上只见鸥鹭翔集。好一派逍遥天地，自在九幽。

    仔细观察山水之间，笔墨寥寥留白处，依稀可见几处刀光剑影的厮杀，几个明火执仗的小鬼。似乎还有零星战斗未结束。

    画中神兵鬼厮搏杀的场景栩栩如生，大致可以判断大战已进尾声。涂炭之地、狼藉之所隐匿在明媚山水间。

    大好河山虽有疮痍，却未伤及根本。似乎惊心动魄的大战未全面来打，便悄然消弭……

    谁在操控这场战局谜团尚不得而知，令众人更加迷惑的远不止于此。凌凌七曾经提到被画中煞气震慑，心神不宁的状况此刻并没有发生。对此灵兕圣祖大王也啧啧称奇:

    “怪哉，此图以往气象诡异，修行不够之人立于图前，不消片刻三魂七魄便能走了一半，即使山人也不敢过度留连。今日图中却是一派庄正平和之像，连杀伐场景也失了戾气。更为蹊跷的是此前山人观图，总有杀伐渐起，九幽即将面临涂炭之感。今日观之，顿觉画中危局已近尾声……”

    李崧思忖片刻，点头称是:

    “《六祖坛经》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地藏菩萨道德高深，此图气韵自然庄正平和。至于杀伐戾气动人心魄，不过是赏图者心动罢了。今日大家畅谈无用之学，想必心境渐入逍遥境界。故自心不为戾气所动！”

    张铭此刻突然想起李崧演示的“光波双缝干涉实验”，似乎想到了什么:

    “李崧，还记得你的那个实验吗光波动而生衍射，生成迷离的光栅栏。然而在高速摄像机前，光停止了波动，栅栏消失。我们当时推导出两种可能性——时空坍缩论、平行时空论，对吗”

    李崧点点头，问道:“怎么了，莫非咱们摆渡人有新的领悟”

    张铭点点头，打算就地取材，再次观察这个实验。李崧让曹雪芹找来了蜡烛，纸片，剪刀等物品。李崧将一张硬纸片中间剪出了两道狭长的缝隙，另一张戳一个圆孔。

    须臾间，蜡烛光源透过小孔形成点光源，光源穿透两道狭缝产生衍射。一个月前，张铭欣赏到的那幅美丽的光栅栏重现了，这次投影在了小馆雪白的墙壁上……

    与之前与灵兕圣祖大王细心讲解染色体理论不同，张铭不再解释晦涩的科学道理。直接引导大家对神秘的光栅栏产生思考:

    “大家注意，观赏《九幽万里江山图》与观察眼前的光影是一样的道理。大千世界一分为二，一个是从不变动的‘本真世界’。另一个是人眼中的‘经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本真世界’被我们用‘经验系统’过滤的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