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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帛金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南华山17

    就在汤山跟着古怪老头做托卖假药的这一天,三个江湖老大各有各忙。

    东城良哥正在他的地盘上瞎晃荡,一为摆谱消气,二为猎艳消火。摆谱比较成功,大声教训了一个胆小怕事的小弟,踢翻了一个挡他路的小摊位。搞得人见人怕。沿街的店主和小贩们,点头哈腰连声叫着良哥,有位小排档老板还自作聪明地多加了几句台词:

    “良哥,良哥,您早,吃了”

    良哥对这种自以为是的招呼非常恼火:“日你妹,现在几点了,还早肚子里的东西都快消化完了,还问吃没吃你脑子进水啦”

    小老板本来还有下一句,打算真诚地邀请:“你要没吃,这里吃一点。”但见良哥如此烦燥,只好临时将这句台词删了,低眉顺眼地恭送大神离开。

    另外一个杂货店小老板,人比较机灵,一见良哥大驾光临,立马送上冰冻可乐,连声叫道:

    “良哥良哥,您降降温。”

    良哥一甩手,将可乐扔到大街上,骂曰:“日你妹,我不喝甜汽水,伤胃,还会得糖尿病。给我一瓶冰冻矿泉水。”

    杂货店老板赶紧双手奉上一瓶冰冻矿泉水,满脸堆笑地看着他昂头而去。

    于是,大家都知道,这天良哥不知什么原因心情很不好。

    而让良哥更不爽的是,这天的猎艳之行,基本没什么收获。街头游走半天,也没几个能入其法眼的女性,除了跳广场舞的大妈,就是买葱的大婶,全城的年轻美女们都与他作对,商量好了似的全躲起来了。勉强对着两三个浓妆艳抹吹了几次口哨,换来的不是白眼,便是低头匆匆而过。

    逛到黄昏,良哥的心情糟糕极了。最后走进一家ktv,连声向老板娘提要求:

    “要几个初恋,要几个初恋。”

    于是就有十数个学生打扮的妹子,排成一排,来到良哥面前整齐地鞠躬:

    “良哥好。我们是初恋。”

    良哥心想,尼玛初恋这么多,即便我早熟,从孩提时代开始恋爱,也早已那什么尽那什么亡了。想着想着,嘿嘿一笑,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这天晚上,良哥没有回家。

    同一天,南街疤头整天没出门,呆在家里漆棺材。不是为自己漆,而是为别人漆。

    南街疤头开了家棺材铺,店面就在他家一楼,正对着主街。南街有很多棺材铺,疤头的店是最最大的一家,也是整个枫林镇上最大的一家。

    整个南街,都做着死人的生意,棺材,花圈,冥钱,纸扎的别墅,纸扎的豪车,纸扎的二奶三奶,应有尽有。疤头能将棺材铺开到最大,不是因为他是南街的江湖老大,而是因为他的油漆功夫,是整个枫林镇上最好的。

    疤头在坐上南街老大之前,就是个远近闻名的油漆工。做了老大之后,他还是这个镇上最好的油漆工。每一副从他店里卖出去的棺材,他都是亲手刷漆,对得起每一个睡他家棺材的死人,也对得起每一个在他店里花钱的活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疤头都像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事实可能也是如此,因为他的江湖老大之位,不是打打杀杀抢来的,而是继承得到的。在疤头之前,南街的江湖老大是他爹老疤。老疤也是个油漆工,生前也开着南街最大的棺材铺。

    我们这个时代生产官二代和富二代,枫林镇上还生产江湖老大二代。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南街疤头。此外,老疤还是棺材铺二代,油漆工二代,可谓集多种名堂于一身。

    这天,疤头一面漆着棺材,一面问旁边帮他调漆的伙计:

    “这几天街上有什么新闻没有”

    伙计答:“没什么大事。听说周伟良每天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瞎晃;甄彪整天在家里喝茶,给手下讲他的英勇故事。”

    疤头手上不停,接着问:“有没有人到南街来闹事或者鬼祟祟打探事情”

    伙计想了一会,答:“那倒没有。我们南街光明正大,也没什么好打探的。”

    疤头沉吟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

    “妈的,这几天累虚脱了。棺材卖出这么多,证明这几天集中死掉很多人。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兆头”

    伙计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答话,又将嘴巴合上了。

    由此看来,像东城良哥一样,南街疤头这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尽管棺材铺的生意很红火,但他心里明显有点什么事情放不下。他不说,伙计也不敢问。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疤头家只有刷油漆的声音。

    还是同一天,西门彪哥确实在家里喝茶。但并非像疤头手下的伙计所说,一边喝茶一边给手下讲其英勇故事,而是跟他两个得力干将在商量什么秘密大事。那两个干将,一个叫小钢炮,一个叫沙皮,都是枫林镇街头响当当的名号。身上很多疤,头上也有很多疤,据说都是早年冲锋陷阵留下的记号。

    彪哥小口泯着茶,脸色阴晴不定,眼睛半睁半闭,旁人看不出他心情到底是好是坏。因此,小钢炮和沙皮都端坐着,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贸然发问。

    彪哥咕嘟一声吞掉一口茶水,接着吐出一撮茶沫,偏了偏头,问小钢炮: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小钢炮沮丧地摇摇头:“没什么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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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做托有成本
    汤山从桥洞出来之后,已过十点。他找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旅馆,花八十块开了间房,洗了个澡,美美地睡了一大觉。第二天直到九点才起床,觉得不上学的日子真他妈的爽。十几年的学生生涯,他从来就没睡到过自然醒。仅凭这一点,逃离学校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

    汤山退了房,揣着剩下的一千九百多块,先到街边一个早餐摊上吃早点。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带着这么多钱去吃早餐的,不禁有点财大气粗,看着旁边胖妞的稀饭油条,一脸鄙夷,提高嗓门向老板叫道:

    “来碗肉丝粉,再煎两个蛋。”

    这一叫,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尤其旁边那位胖妞,嘴里咬着半截油条,像看稀有动物一样,一脸崇拜地瞪着汤山。最后油条没咬稳,先滑到胸前,又从胸前掉到地上。一同往下掉的,还有几滴巨大的口水。

    汤山瞟了一眼胖妞,心想,脸太大,眼睛太小,腿太短,腰太粗,又没胸,这些缺点哪怕少个一两样,让我的目光有个着落点,请你吃碗米粉就不成问题。很不幸,谁让你长得这么丑,只能看着我吃肉丝粉再加两个荷包蛋。

    就这样,汤山在旁人的羡慕目光中,虚荣心满满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吃过早餐,汤山挺着肚子去找出租屋。没费多大的劲,便在一个叫做合背村的地方,于一面破墙上,看到了一块“有空房出租”的牌子。依着牌子上的指示,汤山走进了一幢三层楼房里。一楼的大厅,看上去像是个小店,但柜子摆放的商品不多,除了饮料,就只有方便面。

    大厅中央有四张麻将桌。上午十点,三张桌子空着,第四张桌上有三男一女正在打麻将,对汤山的进门视若无睹。

    一个男的打出一张牌,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汤山一阵恶心,勉强保持基本礼貌,对着牌桌的方向问道:

    “房东在吗我想租个单间。”

    四人当中那位惟一的女性,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脸大,身粗,嗓门也像破锣:

    “稍等一下,让他们放完这一炮再说。”

    汤山一听这话就想大笑,但看其他三个男的面相,都不像善茬,不是流氓便是屠夫,而自己身处在陌生之地,不能太嚣张,于是硬生生忍住笑,目光游离,打量起这间屋子。房子又老又旧,到处是电线和水管,就像把一只青蛙的皮剥了,全是经络和脉膊。

    不一会,麻将桌上的这一炮放完了。胡牌的却不是胖女人,令她大为光火,将牌一甩,骂道:

    “顶你个肺呀。我忍你这么久,你却把炮放给别人”

    三个粗鲁男子不怀好意地轰笑起来。

    胖女人离开牌桌,走向汤山,上下打量他,满脸狐疑地问:

    “是你要租房子看起来未成年啊,有没有监护人”

    汤山粗着嗓门撒谎:“别扯蛋,我十九岁了。”

    说完还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实际上,他虚岁十七。

    胖女人不再说什么,走在前面带路,将汤山领上二楼。汤山在后面反复地估算,该女人身高不满一米六,体重估计一百八,若从桌子上跳下来,屁股向下,足以坐死一个一米七左右的普通成年男人。他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房间很破,有些年头没装修过了,墙皮剥落,直往地上掉粉。单间大约十平方,只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此外别无他物。房间靠里有一个门框,却没装门,通向卫生间。

    胖女人敲了敲门:“单人房只剩这一间了,房租一个月八百,水电费自理。不用押金,不签合同,交一个月住一个月,每个月8号以后没交租,自己卷行李走人。”

    汤山觉得房子很差劲,房租太贵,可是,要另换个地方去找好一点的房间,他又没什么心情。踌躇了一下,心想反正暂住,能不能住上一个月还难说,先租下来再说吧。于是,立艰从怀中掏了八百块,甩到胖女人手里。

    胖女人见汤山年纪轻轻,付钱却如此爽快,眼睛一眯,脸上横肉直往后挤,露出一个千年难得的笑脸,嗓门也嗲了很多:

    “小火鸡(小伙子),一看你就是个好人。哎呀,叫我阿莲就好了。回头到楼下给你门钥匙。”

    汤山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个上午,汤山又去给自己买了一个行李包,几件换洗衣服,一张席子,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身上的钱便所剩无几。

    中午,汤山躺在床上,拿出昨晚老流氓给的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象棋步法,看了半天不明所以。本想扔进垃圾桶算了,又觉得老流氓给他时如此郑重其事,还自称花了三十年才琢磨透露,无论如何,随便扔掉人家三十年的心血,有点过分。

    当然了,三十年是真是假很难说,但关键在于,老流氓似乎对他很仗义,昨晚眼都不眨一下,便将赚来的两千块全给了他。现在想来,还有点莫名的感动。

    汤山决定,保留这张破纸一段时间再说。于是小心折好,插进上午刚买的一个人造革钱包里。

    下午,汤山再次来到桥头,老流氓早已摆开阵势,不是象棋残局,而是卖假药的摊子。看来,他昨天将钱全给了汤山,今天生意提早开场,似乎想把昨天没分到的钱,加倍赚回来。

    摊位前,已经围了几个好奇的闲人,有的蹲下身子,伸手摆弄那些奇形怪状的树根,一个猥琐男还拿起一根向旁人展示道:

    “沾着泥巴,看起来挺新鲜。而且这玩艺还真长得像个女人,有胸有屁股的,关键是没穿衣服。可惜其它部位不太具体,否则买回去观赏也不错。”

    旁人一阵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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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墙缝里的留言
    汤山并没犹豫太久,便转身往回跑去。

    这并非明智的选择。因为对方一共五个人,虽然未必每个人都比汤山高大粗壮,但气焰相当嚣张,明显是街头混了一段日子的真流氓,背后肯定还有一个只手遮天的老大。而汤山只不过一个刚从学校里跑出来两天的学生,他加入战团,并不能改变老头子的处境,还会搭上自己,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断手断脚。

    汤山其实完全可以掉头离开。像桥上走过的所有人一样,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从根本上来说,汤山作出回头的不明智选择,是因为中了武侠小说的遗毒。他把小说中的江湖,生搬硬套到了现实中。他觉得做人应该要有义气。虽然他与老头子认识不到一天,但对方不但请他吃了两碗米粉,还把第一天骗到的钱全给了他,最后,还将自己琢磨了三十年才贯通的棋局走法,也莫明其妙地塞到他手上。

    当然了,现在的汤山看来,两碗米粉和一天的收入两千块,远比那张狗屁不通的残局走法更重要。直到几年以后,他才能完全颠覆现在的观点,真正懂得棋局对他的人生有多大的意义。

    就在旁人全都绕道而走的当口,汤山凭着一腔蠢血沸腾,冲进了桥头战团,还义愤填膺地叫嚣:

    “干什么,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老头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人家不跟他讲天理。一个带着耳环的黄毛,二话不说,上来就在他脸上击了一拳。

    汤山捂住嘴巴和鼻子蹲在地上,后面不知是哪个坏蛋,又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他便像只火烧狗一样,身子佝偻着,倒在老头子跟前。两人在地上脸对着脸,四只眼睛相互瞪着,就像两对斗鸡眼。

    摁住老头子的两个家伙,开始在老头身上掏摸,搜光了他的所有身家。汤山目测了一下,估计不低于一千块。

    汤山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也不顾自己脸上的血和泪,大吼一声,朝数钱的那个绿毛猛撞过去,这人被撞了个措手不及,立马倒地,头撞在桥栏干上,痛得连声哀嚎,连手上的钱都没抓稳,钞票散了一地。

    另外几个估计也没想到,此情境下汤山还敢于反抗,一撞之后,至少有十秒钟,大家目瞪口呆。汤山趁着这个空隙,蹲下身子,双手像鸡啄米一样,在地上快速捡钱。

    很可惜,他还没捡回刚才自己做托花出去的二百五,左右脸上各被人击了一拳,左右腰间各被人蹬了一脚,再次站立不稳,倒在地上。恰好又跟老头子在地上四目相对。

    拳脚不停地向汤山身上招呼,已无法计算到底挨了多少下。汤山无力反击,除了与老头子继续玩斗鸡眼的游戏,双手便是死死地抓住两张百元大钞。

    不知打了多久。拳脚停了,大家都在喘粗气。汤山和老头子不喘气,依旧在斗鸡眼。

    两个家伙在地上捡钱,还有一个在掰汤山的双手,试图抢下他手里的两百块。但汤山此时全身的力气都在手掌上,那家伙掰了半天,直掰得额头冒汗,愣是没动分毫。

    两个人四只手,贴着地面在较劲。抢得气喘吁吁,就为了两张百元钞票。较了半天劲还是个拉锯状态,终于让第四个家伙看不过眼,他虽然看不过眼,却并不帮同伴一起掰汤山的手指,而是在汤山背上连踢两脚。

    汤山依旧不松手。旁人见他如此顽强,倒有点不知所措,但又不愿就此让出这两百块。于是第五个家伙又准备照汤山身上施加拳脚。这时,老头子眨了眨斗鸡眼,对汤山说话了:

    “算了,给他们。否则你会被打死的。”

    汤山闻言,知道光凭那股子犟劲,是保不住这两百块的,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第五个家伙见汤山终于交出了两张钞票,一只脚伸到中途,又缩了回去。

    一帮人离开之前,有一个家伙蹲下身子,摆出头领风范,朝地上的四只斗鸡眼说道:

    “在我们的地盘上摆摊,收入我们占一半。这是规距。昨晚你们没交,今天一并收了,以后都给我自觉一点。”

    汤山和老头子过了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汤山全身疼痛,他趴着桥栏杆,勉强活动了一下四脚,扭了几下腰身和脖子,估计自己除了皮肉之伤,筋骨应该没有大碍。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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