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讼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百里墨染
娄柏昀也听的很认真。
这些内情他自然早就知晓,甚至知道的比长宁说的还要更多些。
他唇角笑意微收。只听长宁继续说道:“当时案情没有公布,是因为怕动摇民心,那时候先帝病重,恐怕没有精力照顾周。如今新帝继位,天下初定,这事自然也算不得隐密了。
当时我和四殿下一起暗中追查失子案。
大爱也许会好奇,我一个姑娘家,凭什么能出入衙门,凭什么能大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会查案?我曾流落民间整整一年,一年间吃了很多苦,也学到了很多本事。断案是其一,我还有个压箱底的绝活,那便是验尸。”
萧樱说,自己也可以客串仵作。
一句激起千层浪。
断案还能理解,查案吗?男女都能干的活,只是这里的风俗是姑娘要养在深闺。
长宁毕竟出身萧氏,特立独行些也是自然。可是验尸……“那是仵作的差事啊,娘娘真的能做到?”
有人一脸不敢置信的开口问道。
萧樱笑了笑,发问的人脸上并无嘲讽之色,是真正觉得她言过其实。这样的人萧樱是不会计较的。因为他代表着大多数人,大多数人听到这样的话,第一反应是萧樱在说大话。
“能。”
“可是……不应该啊。娘娘金尊玉贵的。”
“这点陛下可以证明,当时我流落抚阳镇,身受重伤,几乎丧命,幸亏得当时的五殿下相救。我这才保住小命,因身无分文,无以为报。我能想到的便只有尽力帮着殿下。殿下当时在抚阳镇查一宗美人案。几个被害人,便是由我来查验的。”
“娘娘便是流落抚阳镇,大可以直接身份如实相告,那时的五殿下定然能护得姑娘衣食无忧。娘娘何必那般辛苦?”
萧樱苦笑。“那是因为,我失忆了啊。受伤过重,只一口气吊着,最终虽然活了过来,可是前尘往事皆忘。不怕诸位笑话,这一身验尸的手段,我都记不得是师从何处了。只觉得神奇,一觉醒来便身负异能。这点当时的五殿下,如今的陛下可以做证。”
凤戈点头。
“是。她当时只有一口气,侥幸从真凶手下逃生。我救下她时,也没想到她能活着……”
提起过往,凤戈长长吸了一口气。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不敢细想。
只觉恐怖。
那时,长宁死了,又活了。
他庆幸。可也恨,恨正主走的痛快,让他的小姑娘才到这里便承受如此剧痛。
可正主不走,他的小姑娘便不会来,这是个悖论,凤戈也知道强自己所难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改变什么,可他依旧不愿回想。
他知道萧樱为何这么说。
她想保下谈伍苏。在萧樱看来,不管是前朝的吴氏,还是如今的凤氏。
不管谁当皇帝,其实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既然是注定的,何必还要让悲剧重演。萧樱今天一口咬定吴氏只有一个旁枝,便是吴峰。而谈伍苏,则被萧樱彻底淹了下来。
原来如此。
娄柏昀目光微闪。
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他一直奇怪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一年时间,改天换地。
一年前他有幸见过这位当时还是郡主的长宁。只觉得小姑娘养的太宠溺了些。性子委实让人难以招架,别说当时的如日中天的凤二皇子了,便是换成任何一个富家公子,都不会喜欢这么个即跋扈又蛮不讲理的姑娘的。
他当时也挺同情凤晔的。
怎么被这么个草包姑娘缠上,当真是霉运缠身啊。
原来人的蜕变真的能这般彻底!
时隔一年,再见长宁,简直和过去有着天壤之别。
如今含笑而语的姑娘……当真让人惊奇。
经历过重伤,失忆,最终萃炼成这般坚毅之人。如今和年轻皇帝并肩而坐,非但没有丁点不相配的感觉,反而觉得珠联璧合,简直天造地设。
“我们说回失子案。我和四殿下走访了丢失孩子的人家。发现了一些线索。最终推断出孩子可能的藏身之处。一个城内,一个城外,侥幸皆中。城内藏身之地是个闹鬼的宅子。里面虽然没有孩子,可却是吴峰的落脚之处。吴峰擅阵法,这也是他能振臂一呼,便被人拥戴的原因。
有人说阵法玄而又玄。
我倒是歪打正着。那宅子不管从哪里进,走门而入,跳墙而入,都会一头撞进迷阵吧。顾名思义,迷阵迷人心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好像所有人处在不同的……空间里。敌人此时上前,我们只有挨打的份。前后进去了两批人手,都是进了院子便石沉大海。
我心觉有异。
两批人都算高手,便是中伏也不该如此悄无声息。
这时候行事便顾不得瞻前顾后了。总要弄个清楚明白的,于是我下令推倒了后院子一面墙。由断墙入,迷阵自破。
没了迷阵,擒下吴峰便很轻松了。
另一路,由四殿下为首,最终救下了一部分孩子。这便是失子案真凶落网的经过。娄大人,听的可还尽兴?”
“……一部份孩子。那另一部份呢?”
“另一部份孩子已经被秘密送出京城,最终吴峰交待了祭坛所在,四殿下,五殿下和我,还有云大人。一行连夜赶往玉硅,捣毁了祭坛,救下了另一半孩子,只是可惜,祭坛已启,有些孩子已经没法再找回来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萧樱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嘶哑。
她总也忘不了那些没能找到孩子的母亲们,脸上绝望的泪水。
不管现代还是这里,伤害孩子的人都是人渣。
失子案说到这里,内情几乎毫无保留,尽数说了出来,除了谈伍苏嫡系的身份。
谈冲用性命保下了谈伍苏,萧樱自然不会失信于人。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便让所有的恩怨仇恨在此刻结束吧。从此,世上再无前朝余脉。
娄柏昀心想,这位长宁皇后可真会避重就轻啊。她说的,他几乎都知道。他其实更想知道是谁审问了吴峰?长宁皇后吗?她是如何让吴峰开口的?
还有凤霁……
那位凤三殿下平日虽然不言不语,可性子犟的很。
想从他嘴里撬出消息来,简直难如登天。可他的眼线却打探到,凤霁开了口。
娄柏昀也知道不能再僭越了,帝后已经给了他莫大的面子,而对于长宁皇后给的答案,娄柏昀很满意,他相信只要他一心替朝廷办事,宣布效忠新帝,其中内情他一定会知道的。
“娘娘果真不是凡人。下官佩服,愿替陛下和娘娘效犬马之劳。”这便是效忠之意了。
众众面面相觑。庚帝在世上,这位娄相也经常告假。
庚帝看在前任老相的份上,对娄柏昀睁只眼睛闭只眼睛。而这位娄相可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日子过的稀里哗啦。
先帝交办的差事也是能拖便拖,能延便延。实在不能拖延的,便敷衍了事。
至于上朝,更是能躲便躲,实在躲不开,便像根桩子似的站在那里。
若不是看在娄相父亲的份上,庚帝恐怕早就把娄柏昀扫地出门了……
这位行事不羁,明明生了张俊俏书生的脸,做的却是离经叛道之事的娄丞相,竟然臣服了才继位一天的年轻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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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庚帝二十年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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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庚帝二十年旧案
这实在太让人惊诧了。
几个和娄柏昀往来甚密的官员也跟着起身,拱手抱拳行礼后向年轻的帝后表达了臣服之意。
余下大部分官员虽然都在冷眼旁观,可他们目光微闪,似乎心里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凤戈继位,长宁封后。
他们山呼万岁。
可是如果问这些官员,是真心臣服年轻的皇帝吗?是真的觉得凤戈会是个明君吗?愿意任凤戈差遣吗?愿意把年轻的皇帝视为自己毕生追随之人吗?
其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如何回应。
做为朝臣,他们忠君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要问凤戈的个人魅力能否征服诸人,让朝臣们心甘情愿为其所用?恐怕还有些难度。
今日娄相之举,无疑是打破了这个僵局。
凤戈缓缓起身,环视诸人。然后沉声说道:“诸位的心意,朕绝不会辜负。若干年后……朕绝不会让诸位后悔今日所言。”
诸人眼光微凝,娄柏昀为首,跪地谢恩。
感谢凤戈给了他们大展身手的机会,感谢凤戈是个不拘一格的性子,他们满腔抱负,便要在年轻皇帝的带领下,却实现。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跪拜大军。
大殿一片肃然,一个……十个……二十个……最后殿下跪了乌泱泱一片。
谢相是最后跪地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前一刻他还在殿上讨伐姓娄的,斥责他僭越,不敬帝后呢,怎么下一刻他便跪地行礼,而且帝后的反应……让谢相的心跟着沉了沉。
娄柏昀的清高在京城几乎能和云驰相媲美。
谢相不敢招惹云驰,是因为云驰的出身,他身子里流着凤家的血。
可是姓娄的……只是因为其父位高权重,其父辞官前向庚帝开了口,庚帝很轻松便允了。
姓娄的年纪轻轻,一越便成了娄相,和他比肩。
谢相可是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这才有了这样的位置。可是姓娄的呢?招几个年轻公子哥在家里吟诗做对,偶尔办个茶会花会,被人赞一声儒雅无双。朝上朝下竟然无人反对,而且继任后,姓娄的做过什么?
连上朝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庚帝这几年没精神计较。对姓娄的便睁只眼睛闭只眼睛。
这在谢相看来完全不负责任,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得了年轻皇帝的青睐。
这见鬼的世道。
谢相一脸不甘的嘀咕道。谢相抱怨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两人离的近啊,所以娄柏昀听到了。
往日他是不屑和姓谢的计较的。他巴不得姓谢的多围着庚帝转几圈,最好转的庚帝眼中只有姓谢的,他才好无事一身轻在家中闲散度日。
可此一时彼一时。
“……今日陛下和娘娘盛宴款待臣等,这样良辰美景之时,本不适合说些扫兴的话。可有些话臣不吐不快……臣要弹劾一人,此人身居丞相高位,却不念皇恩,不顾德行。暗中和人勾结。
借机哄抬京城物价。
大发国难之财。
这还只是在京城,远离京城,更是肆无忌惮。以至庚帝二十年冬,数百饥民饿死在街头。”
庚帝二十年,就是两年前。萧樱倒是听缪小公子提起过,说是那年冬天特别冷,不少地方冻死了人。
偏偏那年夏天有几个郡还遭了水患,秋粮颗粒无收。
好在太平郡还算太平,百姓好歹有饭吃,虽然冷的厉害,可是填饱了肚子,似乎人也暖和些。
不过太平郡外,似乎传出有大股流民南下。
她闲聊时也和凤戈提起过,凤戈说自己那时候‘醉生梦死’,太平郡的大事小情由殷氏把持着,他这个傀儡能做的也只是不让自己郡里的百姓饿死,至于太平郡外……他便无能为力了。
萧樱不喜欢凤戈那幅自嘲的语气。
也心疼那时的凤戈,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了。
萧樱只知道,庚帝二十年是个灾年,可到底因灾死伤多少人,那灾又闹到何种程度,萧樱便不知道了。
今天突然听见娄柏昀在殿上提起,不由得目光微沉。她扫视诸人,似乎娄柏昀所为出乎所有的意料。连那几个和他共同进退的官员,脸上也露面惊诧之色。
似乎没想到娄柏昀竟然选在这样一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他弹劾的是谁?似乎不言而喻。
丞相有两人,一个姓谢一个姓娄。如今娄柏昀开口所说的,自然是谢相。
谢相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姓娄的竟然反咬他一口。他不过说他说话办事有失规矩,同殿为臣,他还是给姓娄的留着面子的。
而且庚帝二十年的事……
当时庚帝都没有说什么。
难道时隔两年了,新皇帝还要追究不成?
“娄相,说话要讲个证据。当年我是奉旨赈灾……我不敢说自己行事万无一失。几百人冻死街头,要问责。似乎当地县令才是罪魁祸首。至于你说的借机哄抬物价?大灾之年,物价上涨,这道理谁不明白。
何况我们谢家只有几间铺面,放在京城这样首富云集之地,实在不算什么。
就算谢家铺子里所有物价翻上几翻,也影响不了大局。娄相此番指责……好没道理。”
旧事重提,殿上诸人皆沉默以对。有些胆小的,甚至大气也不敢出,庚帝二十年的事……似乎是个雷,谁也不想去踩。
萧樱看着这些脑袋低垂,一幅他们不想参合的朝臣,心知其中必有隐情。如果她所猜不差,这件事不止牵连谢相,恐怕……牵扯颇广。
萧樱看向凤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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