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鳞

    最早的时候，“防波堤”是为了防止盐湖水上涨的时候灌入荼卡城。可是后来，这个建筑还兼具了防卫一些怪物入侵的功能。

    在狂风和格德的共同努力下，舟车前行得飒如流星。为了更好地借助风力，老寻料工一边操控船帆，一边招呼儿子，好让已经漂浮起来的舟车“之”字而行。

    原本作为参考物的汲水陶管已经没入水中，好在寻料工父子技艺精湛被前人特意挖出，然后堆砌起来的小型盐丘也能将就着用来校准航向

    “照这速度，”老寻料工舔了舔右手食指，将其竖直举过前额，泛着盐湖深处气味的咸风吹过湿润的手指，带来冷飕飕的感觉这是他的一种技巧，用来感受风，“最多半个沙漏时”

    格德突然发出的吼声打断了父亲的话语，“有怪物在尾随我们”寻料工之子站在船尾奋力撑了一把长杆，似乎是想要把那些恐惧远远抛到自己身后。

    “再加把劲给我点时间做准备。”

    说完，老寻料工先是果断地用匕首从船帆边角上割了数条碎布，然后又从舟车装载的货物之中抽取出许多稍微干燥些的蔓藤。

    他用碎帆布条把蔓藤系成一个个巴掌大小的藤球，最后从舟车的应急工具箱里找出一个水囊和好多根烤肉用的红柳签子。

    双手探出舟车，将水囊里的黑油小心地涂抹到串在红柳签子上的藤球表面红柳签子串着藤球，滴落着稍许黑油，老寻料工将其拿在手里，就好像拿着一根根烤熟的肉串。

    找了一块厚藤甸将“肉串”一根根插好，妥善地放到一边归置好，老寻料工又将手里的匕首用兽筋绳牢牢绑到另一根长杆上面，将其做成一根长矛。

    “换我来撑会儿船，”不由分说，他从格德手中将撑杆拿过，递给儿子新做好的长矛，“赶紧休息一会儿胳膊，再回忆回忆我以前怎么教你用长矛。”

    格德看了一下百步开外，锲而不舍地尾随他们父子二人的怪物被盐湖深处近些年出现的更可怕怪物所俘获、改造成为水生活尸的一些寻料工他死也不想成为那样恶心的存在。

    “好的父亲，今天还要带您小孙子去大竞技场看表呢，”格德强作镇定地说道“咱们手里有武器，况且那些怪物还畏惧火。”

    格德一只手拄着长矛，另一只手则曲臂化弧来放松之前紧绷的肌肉，以此方式循环交替着舒缓着自己的双臂。

    也许是为自己儿子的话所鼓舞，又也许是因为思念自己的幺孙，老寻料工严峻地面容舒缓了一些，不过撑船的胳膊上却鼓起了青筋。

    迎着铺面而来的咸涩湖风，他开始唱起了古老的盐工之歌。




第197章 利维坦号的“战绩”（5）（投票吧！我的大宝贝们！）
    “然后呢”沙漠精灵继续问道:“你身上受的伤可不像水生活尸啃咬和抓挠造成的。”

    格德愣愣神，仿佛还没有刚刚从那场席卷荼卡城的大恐怖之中缓过神来。

    他的声音就像是在盐沼上欸乃前行的舟车:“我和父亲用长矛和火焰彻底杀死8并焚烬了一头活尸在我们忙碌了半天之后，回荼卡来的路上。人和货物都没受到什么损失。我父亲还惦记着早点回家，好带他孙子起去大竞技场看斗兽比赛。”

    而后这个精壮的寻料工人话音之中竟然有些呜咽“是蔓生怪、盐水胶体怪，还有指挥它们的鱼魔怪，我的父亲、孩子、妻子和大部分制盐厂附近的人家都遭到了它们的屠杀。只有很少人，像我一样跑了出来。”

    格德说完，就开始恸声大哭起来。布拉奇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头，站在雇佣护卫们在街角建立的临时工事里，眉头紧缩地盯着远处戍守法师和城市守卫们为了与怪物们争夺荼卡城而设立的防守阵地。

    从昨日下午开始，城外的盐湖之中突然形成了大规模的怪物潮，直接涌向了荼卡城里。城里的制盐厂周围的区域很快就被攻克，除了少量人逃入了有高墙围绕、守卫保护的制盐厂，或者是逃向城里其他区域，那里居住的大部分城市民都惨遭屠戮。

    “团长大人，”使节团中专门负责招募雇佣兵的成员他自己之前是诺姆颇具声望的商队护卫，所以说话简单却略显粗俗“现找的那帮小崽子准备去采购点东西，他们说对付从湖里爬出来的怪物，刀剑弓矢没有烧红的煤炭和点燃的黑油管用。”

    布拉奇点了点头，“叫他们派几个人快去快回。”听这个商队护卫队长的语气，估计他已经同意了新手下的提议，只是出于尊重，过来支会自己一声。对此，沙漠精灵也并没有什么异议，只不过隐晦地提醒他不要放走太多人手此时的荼卡城里已经一片混乱，雇佣兵行会的门槛已经被上门花钱寻求武力保护的商贾踏破，难免不会有人想花高价“撬走”使节团之前雇佣的守卫，来充实自己的人手。

    “放心吧，团长大人。”使节团的护卫队长回答道，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自己的语调“您是不知道，这座荼卡城的雇佣兵行会真的太正规了我搭眼一看，就知道那帮小崽子都是些使唤惯刀剑的好手，而且他们都还在工会签署了协议，背叛雇主、丧失信用的雇佣兵在荼卡城根本接不到生意。”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了悠扬的歌声。听到那熟悉的号子声后，兀自颓唐在盐业行会长椽大厅之中的格德突然莫名地振奋起了精神。

    年轻精壮的寻料工人抓起身边其父亲自制的长矛，掸了掸一夜未曾换洗衣物上凝结的盐晶，走到了尚未被封堵的二楼窗户旁边，翻身跃出。使节团的几名雇佣护卫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因此没有动手或者出言阻拦格德的行动。

    出于对工作的负责，瞥见这一幕的护卫队长连忙出声喝问“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不阻拦那个家伙。他跑去送死也就罢了，万一是那群怪物的奸细怎么办”

    这些雇佣来的武士们大多没有理会护卫队长的咆哮，他们转身忙于各自手头上的准备工作，只留下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雇佣兵雇佣兵小队的医官、编年史的记录者、文书以及对外沟通的“专业人士”向雇主使节团的护卫队长和寻声望来的沙漠精灵布拉奇解释道

    “那个小伙子是个寻料工人，自然也能听得懂刚刚传来的劳动号子，那是制盐工人们在干活时常常唱的一首歌。昨天幸存的工人们今天都自发地走上街头，准备配合荼卡城的法师老爷们和守卫部队一起向制盐厂附近的怪物们发起进攻。他们只是想去报仇，或者是搜寻只有渺茫生存希望的家人和朋友。”

    老雇佣兵的话语让沙漠精灵点了点头，而城市民出身的使节团护卫队长则肃然起敬。他们在随团来到荼卡之前，就从一些商业人员口中了解到这座城市民风悍勇，可是却没有想到能够到达此种地步。

    其实也不难理解，这其中有两点主要原因第一，这座城市所处的环境实际上堪称窘迫，埃米尔家族三代人励精图治兴建起盐湖之城的同时，也造就了此地勤劳勇敢的城市民风；第二，相对美帝奇其它城市而言，以制盐业而兴的荼卡城要富庶许多，制盐工人的收入能够保证后代有充足的营养摄入，以格德为例，荼卡城里年轻且精壮的劳动力其实不在少数。

    “我治下的城市民们”借由法术的力量，执政官的声音响彻全城“我以埃米尔家族的名义向你们保证，不会放过任何一头侵犯过荼卡城的怪物。昨日它们突然出现的确让我们感到措手不及，可是我们今日已经巩固住了阵地，正准备发起反攻。戍守法师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城市守卫、雇佣兵行会的义兵都开拔就绪，还有自由的制盐工人们也都磨刀霍霍。我们将会向它们讨回公义，我们要向那些怪物们发起复仇”

    随着埃米尔念出征讨怪物的“檄文”，从制盐厂附近的街区，一队队簇拥着灰袍法师的军事队列开始向怪物占领区域发起了进攻

    埋伏在街区绿植区域的蔓生怪们首当其冲，法师们大声地通报出怪物隐藏的位置，队伍中马上就会跑出携带有投石器的士兵，他们会将浸泡过黑油的煤炭块扔向对手，而他们的同伴则会随之掷去几根点燃的火把。有些黑袍法师则干脆一事不劳二主，发现聚集的蔓生怪就干脆地“送”给它们一颗火球。

    比较难以处理的则是一些从屋子里突然爬出的水生活尸，它们并非有多么难对付这些变种僵尸同样也畏惧火焰只是在面对曾经还是自己朋友、家人，现在却变成择人而噬模样的怪物，心肠再硬的人类也很难下手。

    “好像有些不对，”走在队伍之中的格德喃喃自语道，突然仿佛有一盆沸水灌进了他的脑壳，这个年轻的寻料工人不由得焦急地大喊道“昨天的盐水胶体怪物不见了，大家小心”

    在昨日，那些和活尸与蔓生怪物不同的怪物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刀砍、枪扎，甚至连火烧似乎都对盐水胶体怪不太管用。聚集到足够多的时候，它们会一涌而上瞬间将人类捕获，封锁在自己体内高浓度的盐水消化液之中。



第198章 利维坦号的“战绩”（6）（投票吧！我的大宝贝们！）
    恐惧能够轻易地转变为仇恨，这是一种天生的、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

    被盐湖之中怪物袭击之后，所有幸存的制盐工人么都自发地行动起来，跟随着军队向杀害自己家人和朋友的“凶手”们发起了复仇。

    由于有着施法者坐镇，荼卡一方的进攻一度非常顺利。

    除却出于情感因素而只能让位给城市守卫们处理的水生活尸，像蔓生怪物和鱼魔怪之类的“杂兵”，精壮的制盐工人们组成的“民兵”就能料理。

    他们利用手中的自制长矛、从铁匠铺买来的刀剑，再辅之以点燃的黑油和烧红的煤块，往往十数人聚在一起就能给怪物带来致命的伤害。

    当然，怪物们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有不少贸然脱离队伍的民兵遭到了怪物们的伏击，事实上无论是蔓生怪还是鱼魔怪，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其实都过于危险。

    长着类似阔嘴鱼一样头颅和虬结肌肉的鱼魔怪行动十分敏捷，如果没有用长杆武器抵御住它们的突袭被其冲入队列之中，耙抓和啃咬都能造成大量人员损伤。

    而被称为“蹒跚者”的蔓生怪虽然行动不如鱼魔怪迅速，但是一旦被精于伪装的它们接近，对手马上就会遭到粗粝藤蔓的猛烈抽击。

    更糟糕的则是被它们身上的藤蔓捆住，虽然蔓生怪看起来像是成堆的腐烂蔬菜，但实际上它们是智慧的食肉植物在捆住并勒紧猎物的同时，蔓藤上的尖刺会将消化酶注入其身体。

    唯一能够有效伤害到它们的就是火焰，可是即便是将蔓生怪长在头部的大脑和感受器官都烧死，藏在其厚重身躯内部的主茎其实还能够诞生出新的蔓生怪。

    好在人类懂得吸取教训，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也能够高效地共享经验由制盐厂工人组成的民兵们逐渐抛弃了刀剑，开始懂得使用长矛来共同御敌；身体强壮者人专门背负煤炭、黑油，擅长抛掷者则专门投掷满蘸黑油的煤炭，以及点燃的短火炬。

    荼卡城的执政官的府邸之中，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埃米尔拾级而下，在家族供奉法师的陪同下走入了埋葬祖先的地下陵寝。陵寝的入口由埃米尔几个已经成年的儿子持剑护卫，更多的家族武士则护卫着整座府邸。

    “我准备好了，大师。”看着另外两位埃米尔自己父祖的石制棺椁，老埃米尔用坚定的语气向家族供奉法师开口说道“让我来看看战局的走势。”

    墙壁上的烛火冒着烟气，潮湿的空气让焚香的味道比平时更为浓重，陵寝之内的光线也比他记忆之中更加昏暗。

    听到家主的要求，年迈的法师点了点头，从袖袍之中取出了几颗被打磨成六面体形状的粉色盐晶，并且将它们掷入了面前盛满清水的铜盆之中。

    老埃米尔除去了自己的上衣，将手掌浸入铜盆，掬起一捧微咸的清水来擦拭自己的面庞和胸膛。法师念诵起咒语，并且开始环绕跪伏于地面的执政官顺时针走动，不时地还会将一些带有颜色的香料洒向他的身体。

    法术产生了效果，借由涂抹融入带有符文粉色盐晶的清水，荼卡城执政官进入了一种灵视状态这是一种特殊的预言系法术，可以让受术者感受到未来的某一个片段。

    老埃米尔的眼睛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呼吸的气体则变为淡粉色的烟雾。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从一团粘稠的液体之中挤出，略微迟疑到底回头“望”去，则不由得大惊失色。

    在他的灵视视觉里，一块块好像果冻一样的咸水胶体怪物整整齐齐地码放到了一起，它们紧密地贴在一座高大的环形建筑物墙上那是大竞技场

    他马上意识到什么，本能地想要让发出和供奉法师约定好的信号，好让其将自己拉回现实。可是就在这时，一段呢喃的低语声传入了老埃米尔的耳朵里

    “我不指望你能真正懂得那可以流入血管的液体，会带有怎样令人心荡神驰、意志迷离的魔力。但我可以教会你如何迷惑人的心智、囚禁人的感官，亦或是提升名誉，酿造荣誉，甚至是阻止死亡。”

    虽然在感受到陌生声音中蕴藏的恶意，但老埃米尔还是想要趁着灵视状态多了解一些，他用发颤的声音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人不不不，”那段声音的主人，用一连串的否定打断了老埃米尔的提问，“凡人，不要用你那可怜的见识来猜度吾的存在，吾辈比古老更加古老，甚至远超所谓的诸神”

    似乎是为了配合这番振聋发聩的咆哮，一团灰绿色的黏液云团从大竞技场中心翻涌着升起。即便是知道此时自己处于灵视状态，老埃米尔已然看得心惊胆战。

    巨大的黏液云团里伸出了四条触须，剥开表层的黏液露出了里面藏着的怪鱼。它长着粉红色的腹部，横列着一张大嘴，外加七对跳动着的蓝黑色的、不停分泌着黏液的特殊器官这是它的腮孔，可以用来呼吸、闻嗅、说话以及向周围区域分泌包裹身体的黏液。

    在老埃米尔灵视视觉中出现的怪物，就是入侵荼卡城那些怪物的幕后掌控者，一条自太古遗留下来的底栖魔鱼。

    在不进食的时候，底栖魔鱼闭合起来的嘴巴就像是一道苍白的褶皱，也像是这种怪物脸上露出的诡异笑容。

    “选择服侍我，才能够获得我的知识和力量。”长在头顶上三颗红色卵状物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底栖魔鱼依靠鳃孔让黏液震动，说出话声“反之，你和你的城市都会被毁灭。”

    果然如此，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怪物为何物，但是荼卡城执政官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一边貌似恭敬地问道“请问您是何种伟大存在”，一边暗暗地打出约定好的手势，向灵视状态之外的家族供奉法师请求援手。

    一直密切关注法术进展的家族供奉立刻予以回应，反制灵视状态的咒文自施法者口中迅速念出，一瓶特质的熏香也被马上置于老埃米尔的鼻孔下方。

    瞬息之间，由法术构成的幻境开始破灭，老埃米尔旋转着化作一道虚影，遁入了幻境之中的执政官府邸的祖先陵寝中。



第199章 利维坦号的“战绩”（7）（投票吧！我的大宝贝们！）
    “大师”执政官发出令人悲悯的痛苦低吼，窒息的感觉令他不由自主地用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像被烫伤似的，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变得发红。

    见多识广的法师立刻采取了措施这位家族供奉认出了家主身上所遭受的诅咒，一团清水被法术的力量凭空召唤出来，将埃米尔包裹在其中。

    “用鼻子把水吸进肺里，”法师隔着水团大声地呼喊，言简意赅地指导着执政官的行动，“你现在中了诅咒，只能暂时在水里呼吸、活动。”

    收到传讯，埃米尔的几个成年的儿子急忙跑了进来。在听完法师的嘱咐之后，他们赶紧派遣侍从自府邸之中找来了最大号的浴桶。

    “大咕噜竞技咕噜噜场，”中了诅咒的执政官虽然能够开始呼吸，可是仍旧不能控制自己在水中自如地发声，“被黏液团包裹咕噜咕噜怪鱼，还有咕噜胶体怪”

    随着埃米尔在水中带着“咕噜”声的叙说，他在灵视状态下的所见到的景象被大致描绘出来。

    家族供奉越听脸色越发晦暗法师已经从执政官的遭遇猜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却没有对付一头有如此实力底栖魔鱼的办法能够干扰到预言法术，并且顺着心灵沟通将诅咒降到执政官身上，这头底栖魔鱼恐怕有着极高的心灵异能造诣。

    在埃米尔的要求下，家族供奉立刻开始联系荼卡城的戍守法师，向他们分享这个信息。与此同时，一些侍从也被派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大竞技场做好应对胶体怪物突袭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