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鳞

    他一只眼睛阴翳，似是被利器或者爪子划过眼珠而导致的失明。右手拄着一根榉木材质的直杖，腰间还别着一把铜头的棱角手锤。

    不是格尔桑，又能是谁

    而这个年迈的驼人所询问的货物，正摊位上一直没能卖出一张的莎草纸，这让少年蓝龙感到颇为好奇。

    “这是莎草纸，可以用来写字绘画，”说着奎斯拿起一块烧黑了木炭，他本想书写一些文字，可是却想起岛屿世界低得可怜的识字率浮筏人中懂得书写者，更是几乎为零，于是改为画一些图像来进行演示，“只需要耐心以及一些技艺，你就可以在莎草纸上表达出想要传达的意义。”

    “你画的是花朵，不对是风车”

    少年蓝龙的绘画技艺和他的射击水平好有一拼，因此拿起其作品之后，格尔桑辨认好了一会儿，才认出了莎草纸上那些抽象的几何图形。

    这位在驼人帝国颇具名望的双峰贵族倒也未恼怒，反而兴致盎然地将莎草纸卷了起来，单手拿在手中颠了颠份量。然后他又从纸张上面抻出一小条莎草茎秆片，放在嘴里尝了一尝。

    “这种纸张造价几何哦，你说想要换多少木料即可。”格尔桑想到对于浮筏人来讲，成本造价只是相当于制作和搜集原材料时所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并不好等价判断，因此他让奎斯给出用一张莎草纸想要换取木料的数量，来作为成本参考，“假如我把你的莎草纸都买了，你可以不可以算得便宜些。又或者你不需要给我莎草纸，而是教给我制作方法以及原料配方的话，需要多少木料来作为交换”

    不得不承认，这个老驼人的想法非常精明。只可惜他还不清楚莎草纸并非在岛屿世界生产，也不知道“到岸价格”和“离岸价格”之间的差距。

    奎斯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想了一会人，提出了新的问题“这次交易我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木料，如果我不想用木料来交换，而是直接收取你们的金币，你看是否可以”

    在大灾变之后，岛屿世界价值最高的货币是由海底捞出来曾经人类国度生产的钢铁器物再加工制成的钢币，而在极地熊人联邦与驼人帝国之间则往往使用价值更低一些的金币。

    因为在两块主要的陆地上分布着不少优质的金矿，这种天生具有货币属性的金属自然成了通用货币首选的材质。只不过金子没办法直接改变浮筏人的生存状况，所以在登陆交易的时候，通常没有人会选择用金币进行结算。

    “可以，没有问题，”格尔桑拿起货摊上的几捆莎草纸，耐心地检查着有无残次，然后拿出几块被锤揲成方片状、錾有阴刻符文的驼人帝国金币递给了奎斯，“多退少补，你开价吧。”

    莎草纸能换黄金，美帝奇的商人恐怕打破头也要到岛屿世界来。

    且不说这其中的利润有多高，先就说黄金这种贵金属在灰烬世界流通得本来就极少，包括美帝奇、倭桑在内，大多数国家还都是使用价值更低一些的白银作为货币。

    摊位上一共有三捆莎草纸，合击一百五十余张，奎斯接过格尔桑递过来的“驼人金”，抱拳拱手道“多谢照顾生意，亏本折价就收您这么多，不用再多给了。”

    交易双方都很满意，老驼人拿着新买到的新鲜产品匆匆离去。少年蓝龙也收起了摊位，拿上那几枚金币走向了驼人商贾开的贸易行他要试验一下，看看黄金在岛屿世界的真正购买力。




第217章 驼人帝国（4）（投票吧！我的小可爱们！）
    “大海里总有令人难以想象的有趣物事，我记得在海滨的潮汐池里有一种小型章鱼，你如果对它们大叫咘，那些小东西就会立刻变成白色。你瞧，就是这种颜色。”

    格尔桑用手指从桌子上的颜色盘里剜出一小块白色的颜料，一边用食指和拇指揉搓，一边蘸上点清水涂抹均匀。然后他就将这两根手指压在新购得的莎草纸上，绘制出白色的图纹。

    自胭脂虫体内提炼的洋红色、从贝类中提取的骨螺紫、用蜡、、松节油和松焦油，配上碱性溶液洗涤青金石获得的群青蓝一种接一种的颜料，接连被投入使用。

    半个沙漏时过去了，在格尔桑的精心描绘下，一幅瑰丽的“画作”跃然于莎草纸之上。他将这幅画作用木钉固定在墙壁上，缩短其烘干的过程。

    待其彻底干燥后，年迈的驼人萨满开始念诵起召唤元素的咒语，为每一跟线条、每一块渲染的图案施加法咒。

    侍立于侧的傲人双峰仔细盯着自己老师的每一个操作步骤格尔桑可不是什么书画爱好者，费了如此心力，他做出来的图画其实是一种“元素召唤法阵”的雏形。

    在岛屿世界，法术的发展还属于比较原始的阶段。按照学派进行划分，这个位面大多数施法者掌握的都是咒法学派的法术，能够沟通并且召唤元素力量的萨满则是其中的主流。

    而是否有资格传袭萨满之道，关键就在于能否顺利沟通元素之灵。许多学徒终其一生地努力学习，到最后也不过是能够召唤出一点微弱的火焰用于烹饪尚且不够，更何谈用其来打击敌人。

    在不断摸索经验的过程中，积累了许多经验教训的萨满师傅会为自己的弟子准备“元素召唤法阵”为其启蒙，来提高传承成功的可能。

    他们需要剖开至少已经生长百年的树木，先将其树心做成木板，再将石蜡均匀涂抹在其上面。

    然后用黄金短棒一点点在凝固的石蜡上刻出图案，用从矿石、植物、生物体内提取出来的颜料为其上色润形。

    最后则还需要念诵咒语，为“元素召唤法阵”加持特殊的法咒。

    整个过程有着严格的时间要求，如果耗时太久各种原材料的元素活性会大大降低，做出来的法阵也就没有了辅助沟通元素之灵的功能。

    这样一来，本就繁琐的过程，其困难程度再次提升即便是技艺精湛的萨满大师，也并不能保证自己花大量精力制作出来的仪式法阵，能够百分之百产生作用。

    “老师，”接过来格尔桑递给的、闪耀着熠熠法术灵光的莎草纸，年轻的驼人贵族略显诧异地问道“您是希望我现在使用这个来完成启蒙仪式”

    格尔桑点了点头，虽然以莎草纸为载体，比使用传统的制作工艺要简捷上许多，但是保持专注将近一个沙漏时之久，仍旧令这位年迈的驼人感到有些疲惫。

    “快点试一试，按照之前我教授你的观想方式，尝试沟通元素之灵”

    他的话语只说了半句，剩下的自是没有必要对一个学徒解释。实际上以格尔桑的见识，在见到莎草纸之后就立刻发现了这种产品的巨大价值。

    绘制“元素召唤法阵”只是一个初步尝试，如果能够妥善加以利用，其实不仅是萨满之道的传承，其它任何知识都能借助这种便宜的载体，书写记录下来之后，大面积地普及推广。

    依自己老师所言，傲人双峰马上对手中莎草纸上的“元素召唤发展”开始了观想。其过程之顺利要，简直有些出乎格尔桑的意料

    随着时间的推移，驼人学徒脚底的细沙慢慢汇聚在一起，逐渐覆盖了其宽厚的脚趾，而且还有顺着小腿逐渐攀升之势；

    手指接触莎草纸的位置冒出了青烟，一圈圈碳化焦黑的痕迹出现在纸张表面，可是学徒的手指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莎草纸上，取自某种章鱼体液的白色颜料部分重新变得湿润，白色的线条连接着手指接触的部分，似乎有电流通过，发出“噼啪”响声。

    格尔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莎草纸的确具有独特的价值。而且单单就目前已经验证、能够充当概萨满启蒙仪式法阵的载体这一条理由，就可以让驼人帝国的上层贵族对其趋之若鹜。

    “那个浮筏人到底是什么人”

    “莎草纸，或者说那个人与元素之灵的预言有什么联系”

    “现在是不是合适的时机，向双峰神殿汇报这些发现”

    随着实验的成功，格尔桑发现自己现在又多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亟需解决。

    和这位双峰驼人权贵不同，我们的主角，少年蓝龙奎斯此时的心情却是十分激动。

    他拿着用莎草纸换来的骆驼金币去和市集中的驼人商贾交易，想要考察一下黄金在岛屿世界驼人帝国的购买力。

    令其感到欣喜的是，这种在灰烬世界价值高昂的贵重金属，甚至比他预想得还要“便宜”许多。

    以木料为例，向驼人商贾花费三枚金币购买，在美帝奇购买类似材质、同等重量、相似体积的木材则只需要五枚银凯特如果再考虑重量问题，驼人金币的购买力甚至比不上银凯特。

    即便是跨位面贸易需要一定的前期成本，但其中的差价产生高额利润也足以担负。

    更不用说除了莎草纸这种产品之外，奎斯还有许多选择比如，在诺姆就能卖出天价的“狂徒装甲”、可以量化生产的浮空巨兽

    一旦将“永序之鳞”的商业触角延伸到这个位面，那么获得海量超额利润几乎可以板上钉钉。

    不过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句话反过来也同样成立，攫取大量利益的同时，肯定会逐渐面临越来越多的竞争，最终极有可能需要付诸于武力，来解决争端。

    除了已经交过手的底栖魔鱼，奎斯需要设想到的“假想敌”，还包括岛屿世界各路原始神明。

    而祂们之中最强者就是驼人帝国的那位“驼神”。

    交战还是合作

    对于少年蓝龙来说，这是一个很难决策的问题，可真正的选择权并不在他自己手中。



第218章 驼人帝国（5）（投票吧！我的小可爱们！）
    双峰神殿本身是两个独立的石造立方体，顶上用金箔装饰，墙壁则涂敷着灰泥，再由一道挑高的柱廊连接在一起。柱廊里的每根立柱都是一整根杉木，而且都被漆上了斑斓的色彩。

    这座神殿象征着驼人帝国神权与王权的统一，事实上，每位驼人皇didu兼任着这里的主祭。他们不需要修建宫室来显示自己的威仪，只要牢牢掌握了双峰神殿，所有驼人都愿意为其效力。

    毕竟，皇帝既是双峰之王光荣的直系后裔，也是其最为忠心的仆役。

    “是格尔桑的消息么，”慵懒的声音自大殿深处响起，经过一夜的征伐，驼人皇帝刚刚才睡醒，“那个不安分的家伙又在搞什么事情”

    “陛下请先过目，”跪在大殿门口的单峰侍从自怀中取出一块叠起来的羊皮纸，小心地放在传送皮带上，轻摇转轴将其送了进去，“傲人阁下今早送来的这封机密信笺，我未敢轻启。”

    格尔桑本来与驼人皇帝有着血缘关系，乃是驼人帝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他竟然蓄意挑起驼人之间的战端，拥兵自重。

    虽然最后在双峰之王的干预下，格尔桑交出了自己的士兵，驼人皇帝也同意和解，但是罅隙已然产生，又怎么会那样容易抚平

    再者说，格尔桑本人又极具人格魅力，在双峰贵族阶级之中拥趸极多；在身为驼神牧师之余，他还是一名技艺高超的萨满大师。

    又试问，有这样的人物一直待在权力的中枢，皇帝又怎能不心生猜忌明里暗里，驼人帝国的君主已经在其身边安插了许多自己的耳目傲人双峰就是其中之一。

    读完写在羊皮纸上的奏报，又看到了被包在里面的莎草纸，对于格尔桑发现了能简化萨满启蒙仪式重要材料的消息，驼人皇帝已然相信了大半。

    大手紧握将羊皮纸攥成一团，他顾不得身旁的温香软玉，立刻戴好了冠冕穿上了白色的袍服，站起身来径直地从寝殿向外走去。

    一直跪在殿外的侍从本以为皇帝陛下是想要去召集支持他的双峰贵族他已经做好了跑腿传话的准备，可谁承想，驼人皇帝竟然拐入了通往双峰神殿另一座建筑的柱廊。

    那条柱廊很长，即便是像驼人这样高大的生物，迈着大步也要走上一会儿。

    廊柱上斑斓的彩绘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神力，能够让一个“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帝国皇帝，从中间经过之后就变为了神色庄严肃穆的驼神主祭。

    跟在皇帝身后的侍从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在双峰神殿的另外一处建筑里有着和其负责相同工作的低阶牧师，但是他们永远都不允许有交集。

    神明的归神明，皇帝的归皇帝。在泾渭分明的双峰神殿里，所有人都需要时刻谨记。

    走到了供奉双峰之王的大殿入口，皇帝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大门被设计得非常矮小，哪怕是单峰驼人都需要弯腰屈膝这是为了提醒驼人，面对驼神要谦卑有礼。

    虽然他已经进入过这里许多次了，可是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样，皇帝始终都为神殿内部所蕴含的、宛若小天地一般的壮阔沙漠场景而感到震撼不已。

    踏足在如梦似幻的沙粒上，驼人帝国的君主先是再一次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然后接过身侧低阶牧师手里擎着的铜壶，将里面盛装的塔布羊血液倒入了面前的铜鼎之中。

    “吾之后辈，”塔布羊的鲜血开始沸腾，却无半点腥臊的气味溢出，一个好似水晶雕刻而成的巨大双峰骆驼塑像缓缓从沙海之中浮起，“汝欲何为”

    驼人帝国的皇帝、双峰神殿的主祭，在神明发言询问的第一时间就伏低跪倒，五体投地。

    他的下唇贴着地面，用极尽恭谨的语调说道“伟大的先祖之灵、世界上唯二陆地的背负者、驼人的指引者、沙漠的统治者、尊贵的双峰之王，您最忠心的仆人向您问候”

    使用简明而扼要的语言，驼人皇帝将获悉格尔桑找到能大量启蒙元素萨满方法的消息汇报给了驼神，而最后结论的重点，则是格尔桑有可能“又在谋划分裂驼人的战争”。

    “确实，战争会带来信徒的损失，”驼神水晶雕像蓦地发出了光亮，仿佛积极思考了片刻，才给出答复“同时也是机遇，你觉得战争之王这个头衔加在吾诸多名号之前何如”

    原来如此

    怪不得之前在格尔桑挑起战争的时候，双峰之王仍旧没有撤走对那个“叛逆”的眷顾。怪不得祂会降下神谕，劝说自己放弃追责。

    这样一来，所有种种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这位一直以来在岛屿世界“独孤求败”的神明，因为想要为自己融入“战争”领域的神职，需要能够发动战争、参与战争的人或者条件，所以才会对格尔桑之前的行为不予追究。

    由于沙漠环绕地带的保护，藏在大海深处的底栖魔鱼与帝国的战争陷入了试探与观望时期；厚坚岛的联邦，则距离帝国好像又太远了一些；至于说浮筏人的势力，最多也就只能定义为村落，征讨村落可算不得什么庞大战争。

    这位驼神的想法和行为真的应了那句话“无知者无畏”。

    祂根本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智慧种族的首位神明，只要深耕下去让种族繁衍壮大，其实是有机会有朝一日问鼎强大神力。

    而贸然融入“战争”这种看似强大，但实际上有许多竞争者的神职，对于一个既毫无根基，又起步较晚的神明是多么危险。

    更何况，祂甚至连微弱神力的边缘都没有触及，最多不过是一名伪神而已。

    但是对于驼人帝国的皇帝来说，这位先祖的意愿即是神谕。虽然心中不忿，但也不会忤逆。

    至少不能公然忤逆。

    铜鼎之中的塔布羊血蒸发殆尽，驼神的神像重新沉入了沙海里。皇帝爬了起来，再次鞠躬行礼之后退出了这座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