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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灶里红薯

    张菊亲自招呼着客人,客人大多熟识的面孔,偶尔来个生面孔她格外小心,混乱的年代她自有生存之道,不卑不亢陪着笑脸,遇到找茬的主,她也自有办法。

    小小的茶馆藏在深巷里,南来北往的客人来思艺茶馆喝茶的真不多,倒有次印象很深刻,一位文雅的男士带着一位女士来茶馆里,张菊第一次听到南方女子说话,她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燕语莺声,她好奇南方女子说话忒中听,软软绵绵无棱无角恰是细水流过,清轻柔美别有风味。

    近段时间南方来的人多了点,张菊学着问着,渐渐听懂点吴侬软语。

    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各色人等来茶馆或喝茶或闲聊或侃大山或一碗茶坐到黑或探听点小道消息。

    德州这地方有斗蛐蛐的风俗,早些年常有客人把小罐放到桌上,喝茶看斗蛐蛐,现在斗蛐蛐的少得可怜,人心慌慌,哪有心情牵狗架鹰斗蛐蛐,议论国事的人悄悄多起来,有时低声,有时则公然大声,弄得张菊怕给茶馆惹点子什么麻烦,少不了过去提个醒。

    张菊茶馆办下来也真不易,风风雨雨也只有自己内心里清楚,他遵循着一套不成文的老规矩,招工:一招自己的亲戚,二是亲戚朋友介绍过来的人,自己找上门来的免谈。

    张一真扶李紫蕊下马,五人走进茶馆。

    张菊见侄子带着好几个人,她满面笑容招呼几人坐下,拉张一到身边,悄声说:“现在时局混乱,不分好赖瞎交往,弄不好会掉脑袋。”

    张菊阅人无数,一看尤季三个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游移飘忽贼溜溜的眼神,坐在板凳上翘起的二郎腿,窃窃私语的样子好象商量做什么坏事,更让张菊心生厌恶,倒是那个坐在三人对面的女孩子,呆滞的眼神紧盯着褐红色的桌面,好象受到惊下的小羔羊回母亲身边,慌乱的心情还没平复。

    见姑姑不放心自己,张一真说:“姑姑你还不放心我吗说正格的,那三个小伙子跟我去当兵打鬼子,那个女孩子叫李紫蕊,我想托付给你,你就当她的娘,一会我让她认你干娘。看你这里也缺把帮手,端茶送水还得劳驾你,这女孩子懂事勤快穷家出身,你无论如何也得收下她。”

    张菊招呼一声上茶,柜台先生忙着端上一壶茶来,放到尤季面前,撂好四个茶碗,倒上茶水,“好茶嘞,几位慢用。”

    张一真看四人一眼,拉姑姑一下悄声说:“苦命的孩子,家里穷得连饭也吃不上,你想下,一个穷苦的女孩子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她家是离我们老家不远的大马庄,如果说出她爹娘的名字也许你能认识呢。”

    张菊:“我可以收下她,但押三个月的工钱,别一使性子就撂挑子不干了,弄得我们都没脸。”

    张一真:“怎么会呢姑姑,她不在你这干会去哪儿,关门的比开店的还多,找份工作好难啊!我话就撂这儿,这姑娘你就当成闺女打骂随你就不管活埋了。”

    张菊被侄儿的话逗乐了,“好了,依你。”

    张一真挠着头皮显出很为难的样子对姑姑说:“姑姑,你看这工钱就别扣了,你扣一个月也许就能饿死一个人,现在人人都在找口饭吃,你菩萨心肠,慈悲为怀,再者说了,姑姑你白擎一个姑娘做闺女,那有扣工钱的道理,我姑夫战死了,你没有子女又不想再嫁出去,这不是明摆着占便宜的好事。”

    张一真一句姑夫战死了如一把刀子捅到了姑姑的心,她略带微笑的面容挂了一层霜,她不想回忆往事更不想和任何人提起此事,那是一段尘封的秘密,也只有哥哥和侄儿知道,她的脸变得严肃冰冷,扫视了一圈喝茶的人,凑到张一真耳边声音里含着强硬,“侄儿,我一切都依你,换你永远忘记。”张一真知道自己说露了嘴,还好没有人听去,他满脸愧疚朝姑姑深深一礼,“姑姑,本无心伤你心,请原谅我的唐突,真的对不起!”

    张菊拍拍侄儿的肩膀,转身离开,打着招呼,照应进屋喝茶的客人。

    张一真坐到李紫蕊身边




第三十八章女扮男装
    第三十八章

    送走最后一位茶客,张菊拉李紫蕊到自己屋里,坐在床上李紫蕊真的第一次感到走入了女人的房间。

    在高麻子家不论是在大太太屋里还是在二太太房间,总有丝丝缕缕男人的气息,那是烟草、臭脚丫子混杂酒精的味道,虽有香水之类的东西烧着洒着,但总觉隐隐约约飘散出来。

    张菊的房间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一股淡淡的清香在屋里飘,让人觉得温馨舒畅。

    紫蕊眼角还有泪痕,张菊拉着她的手,笑着说:“知道你舍不得,这时候舍不得也得舍,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的好男儿当兵打鬼子,走就走吧,别舍不得。”

    紫蕊深深地点着头,她的眼角有些痒,揉着眼点着头。

    “咱这茶馆人多眼杂,三教九流啥人都有,举手投足都要当心。”

    李紫蕊还是点头。她心潮起伏,就好象一个孩子被人卖到了陌生人家,低着头怯怯地不敢讲话。

    “别怕。”张菊把李紫蕊揽在怀里,怜爱地着她的头发,如同安慰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羔羊:“以后你就是我的闺女,看得出里里外外你都秀气,穷苦人家的孩子大多心地善良没有胆子,你却不一样,敢舍命救人,以后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咱没有那金钢钻,揽不得瓷器活,知道事起你不知道事落,男人捉事也得看捉的什么事,不当管的咱不管,你那表哥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主,你心疼他但也得有心疼的办法。唉!身处乱世他自愿当兵也好,总比闲逛惹事生非强,让他经经枪炮脱层皮兴许就会变好,你说是不”

    李紫蕊还是点头。

    她偎在张菊怀里,感受着母亲般的温暖。她想叫张菊姑,可又喊不出口,张菊并没有说出叫姑还是叫娘。她心里喜欢和张一真一样叫姑姑,这样叫觉得和一真更亲近些。

    “守着人你就装哑巴,我俩在一起你才可以说话,就叫我娘吧。”姑姑全是命令般的语气,她说着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她看着李紫蕊,看着她满头的秀发,默默端祥片刻,俯下身语气柔和地说,“紫蕊听话,我要剪掉你的头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兵荒马乱,在外面,在茶馆,女孩子都不安全,你刚从高麻子家逃出来,咱这茶馆里又从没招过女孩子,扎眼。你扮成男孩子,装哑巴,这样就不会有人看上你,少些是非麻烦。”

    李紫蕊听张菊这样说心里一紧,她心里很不情愿,她怕张一真回来看到自己男孩子的模样不再喜欢自己,她能感到张一真喜欢自己,她想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现给他,可她不能,她必须依了张菊,选择百依百顺,把自己扮成男孩子,丑丑的男孩子。

    头发一缕缕地掉在地上,剪刀开合那清脆的响声在静静的小屋里那么单调,咔嚓,咔嚓,咔嚓。

    每一剪都如同铰在李紫蕊心上,她失去了让自己最美最喜欢的一头秀发,这又有什么办法,她如一个丢了魂的空壳,呆坐在凳子上,神情恍惚感知她不懂的世界,为了活着,美的东西不得不舍弃,这世界让她迷惑,一切,这一切到底怎么了!

    不管这世界怎样的混乱不堪,早晨的太阳依然升起,希望就在前面,虽然那么多人倒下去,但倒下去的人正是让后来者看到明天红红的太阳,看到那不可阻挡的正义力量。

    这一夜对李紫蕊来说那么漫长,她做了一个梦,梦到骑在高头大马上,张一真紧紧地抱着她,她们飞奔在无垠的大草原上,蓝天白云花香鸟唱,野兔跳着蹦着没在草地里。她喜欢这样的梦,喜欢自己喜欢的男人走入她的梦里,可好梦不长,高麻子抖动的大脸蛋子出现在他的眼前,黑大刀面目狰狞朝她扑来

    她惊得坐在炕上,没有喊叫,捂着脸默默流泪,她不想惊动任何人,她的柔弱只能展现给自己。

    穿上宽大的衣服她成了男孩子,凝视镜中的自己她觉得做一个男孩子也挺好,她想小声对自己说些什么,捂了一下嘴,告诉自己从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她成了他,再不属于自己。

    张菊走进屋里,摆下手领她到茶房,悄悄告诉她见什么人都不要说话,烧开水会有人来提。

    茶房里本来有个老伙计,姓白名八十,据他自己说,是爹娘许愿他活到八十岁所以才起了八十的名字,他五十左右的年级看上去挺老,四方大脸满是皱纹,说



第三十九章话不投机
    第三十九话不投机

    李紫蕊坐在灶前,灶堂里红红的火焰炙烤着她的脸,太阳出来就播洒了火,似乎要将一切烧焦烤干。

    害怕,担心,恐怖占据了她的心,不时闪现的一张张可憎又可怕的脸,让她陷入无形的恐惧中,有泪不敢流,浑身的汗水浸透了她宽大的男人衣服,不住滴落的汗水流入眼睛里,她使劲眨巴着眼,回头看茶馆的后门,她看到高希歪动的影子,不敢多看一眼,她从灶边弄一手黑灰,紧闭着双眼从额头到脸蛋抹了一圈。内心里不住地提醒自己:我是男孩,我是哑巴,我是男孩子,我是哑巴啊!

    “这八十陪不陪我也没关系,我自个有腿有脚的,随便看看。”这是高希的声音。

    “有人陪着少不了费话,你说东他道西,不费那些没用的土沫干子,我们自个儿看。”这是高路的声音。

    开开后门高希进了院,高路紧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两人交换着眼色,好象天底下他们最聪明,没有找不到的人,没有破不了的案。

    转了几个屋,高希除了看到几个忙着手中活计的男人一个女人也没有发现。

    高希很失望,之所以他敢这么大胆地各屋转转,是因为他断定张一真回了部队,如果当兵总在家里瞎折腾,前方战事那么紧张,不用多想部队一定会枪毙了他。

    今天,他还特意在腰间挂上了爹的小手枪,子弹上膛开了保险,给他装足了胆,若张一真没走,就拔枪相见,先下手为强,不信这小子能躲过闪电一样的子弹。

    没找到李紫蕊,高希叹了一口气,身子有些软,他有点失望,难道这趟白忙活了,想想摸黑起床往这鬼地方赶,老爹是说什么也不让他来,说一个姑娘跑就跑了,不值得冒险。

    高希是说尽了好话才从爹手里拿到枪,老家伙是一百个不放心啊,嘱咐高路寸步不离,高麻子怕就怕遇到那要命的张一真,打不到狐狸还弄身骚。

    其实高希是奔着李紫蕊来的,他早喜欢上了李姑娘,门不当户不对,他不敢跟爹开口,怕老家伙那一通臭骂,说自己没出息,爱上个使唤丫头,没脸面,他把自己所谓的爱压在了心里,有了机会他怎会放弃。

    茶房还没有看。

    高路看一眼热气腾腾的茶房,冲高希说:“少爷,我觉得一定是张一真这小子把李紫蕊还有那三个小子拐跑了,兴许这会到了部队,要不怎么连个毛也找不到,”他眼珠子转了转,“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来过这里。”

    高希听高路这样说,心被针扎了一下,酸酸的味道涌进喉咙里,怕就怕李紫蕊落在张一真手里,他用力戳了一下高路的额头,“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尽放臭屁。”觉得还不解气,他抬起那条好腿踢了过去。

    高路任高希踢了一脚,肚里有气,站在院里不挪窝。高希自己朝茶房走去,到了门边,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团团烟气翻卷着,让人喘不过气。

    听那一轻一重的走路声,李紫蕊知道高路过来了,她使劲拉着风箱转移自己愤怒的情绪。

    高路来到李紫蕊身边,弯腰拍了拍她的肩,感觉肮脏的手拍打自己肩膀上,她几乎要崩溃,想大喊大叫,捂了一下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自己的心,不敢回头,怕看到那双狠一样的眼睛,猛拉几下风箱,她啊,啊,啊地叫起来。

    张菊早看在眼里,她站在院里嚷:“今天真是邪气,多会时间了,水还没烧开,这小哑巴真不争气。”

    风箱吹出的黑烟顿时弥漫小屋,高希呛了几口,干咳几声从屋里蹿出来,心里咕哝:原来是个哑巴,难怪啊啊啊的。

    高路欢喜少爷没有找到李紫蕊,开心没有遇到张一真,坐在桌前,他盯住了桌上的一盘花生米,抓一把晃着身子吃着。

    有种人就是稳不住身子,坐没个坐相,比如高路,有种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比如高希,还有旁边桌上的大鼻子。

    瞧来看去,高希和大鼻子终于对上了眼,四只眼睛放射出高傲蛮横不讲理,撞在一起谁也不服气。

    吃着花生米的高路,看一眼高希,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大鼻子,他猛然感到浑身一震,拉下高希的衣领,悄声说:“你看这家伙的大鼻子,还有那满脸的杀气,好象老子天下第一,这主一看就是玩刀的,咱惹不起。”

    “郭四爷,你老早啊!”张菊招呼着郭四爷,伸手接过鸟笼子,“我把你的百灵挂上。四爷最近生意可忙你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还指望着你多照应。”

    “生意嘛,那叫一个清淡,价格上涨,有粮卖不出去,街上天天有饿死的人,这钱啊,也不知道都跑到了谁手里。”

    听郭四爷这样说,高希抿着嘴笑,他家里有的是地,长工短工更是一大批,粮食涨价



第四十章对上眼的俩小子要开战
    “住手!”郭四爷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茶壶茶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声音在屋里在互不相容的两股势力头顶飘荡,如同长了翅膀在大堂里飞翔,巨大的阴影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小砍刀在手里慢慢放下来,几个小子回头看大鼻子眼色,看那大鼻子的动静。

    来喝茶的几个人悄悄溜出了茶馆,这骇人的场景,动刀动枪的恐怖,普通的茶客躲得越远就越觉得安全。

    大鼻子和高希的眼睛都瞅向郭四爷,他没被吓跑本来就是一个奇迹,可他还敢惹祸上身,一定有些来头。

    高路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偷偷溜出屋子,拿起一支枪,躲在门口不远处,听着屋里的动静,有了枪他心里踏实了许多,气也喘得匀了。

    高希来到郭四爷身边,直视着四爷说:“你老敢管这等闲事,一定不一般喽。”

    郭四爷喝着茶,张菊那中听的话还响在耳边,他翻了翻眼珠子:“我二般又如何就看不得你们这伙人趁着世道混乱,打打杀杀胡作非为,在本茶馆闹事我就想管管。”

    大鼻子收起小砍刀,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郭四爷教训高希的话,耳朵里有个声音在嘲笑讽刺,好可笑的言论,乱世出英雄,不打打杀杀吃喝哪里来,不明争暗抢钱从哪里来,这个老糊涂,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看看我的大鼻子,什么人也敢管。

    “管也可以嘛,我本不惹事的人,满德州城找一个喜欢的姑娘,才来到这小小的茶馆,没想到遇到这小子,我们是王八瞅绿豆对上了眼,越看越觉得是同路人,本不想比试,没料到这小子蛮不讲理无故骂人,也不四下里打听打听,我大鼻子可不是吃素的!”

    “你大鼻子我早有耳闻,只未曾谋面,今日一见大鼻子还真的不简单。你找几个人拿起砍刀就以为成了黑社会,我告诉你们,德州这地现如今四爷说了算。”

    大鼻子听四爷这样讲,内心发怵了。他虽然横行霸道欺男霸女,鼻子一动手下抡起家伙就攮就砍,他也分什么人,他心里清楚,惹到有权的家伙就是捉死,软的他可以踩到泥里,遇到有来头硬邦邦的主,他的鼻子再长也得缩回去。

    见两伙人在自己面前服了软,郭四爷站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鸟笼,张菊把鸟笼取下来放到四爷桌上。

    百灵叫起来,声音清脆婉转明亮,四爷开心地笑了,说:“这世道也真是怪了,屋子清静了这小东西就叫,有人胡说八道这小东西也会烦,让叫它也不叫了,真是乱世怪事多啊!”

    郭四爷指了指大鼻子,指了指高希那条瘸腿,“你们这伙人抡砍刀动手枪的,有本事和日本鬼子干去啊!日本人离我们可不老远,几百地的路程,开步走也用不了十天,和鬼子玩命那叫英雄,和自己人干那叫什么玩意!”

    听郭四爷这样说,大鼻子笑了,高希也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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