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关塘
于是,庄琻端礼,缓缓跟老太太道:“太太出去还没回来。老太太怎说我反着呢日子见好过好,不也是祖宗们希望的我们府上里里外外都操持妥当了,你瞧满屋上下,有尘埃没有这玻璃杯最是洁净,一颗尘灰都没有的。我们太太早先出去忙,将府里所有事情丢给我做。老太太来了不问我做得如何,倒先对我发火。说句不该说的,我的孝心也是给狗吃了,琻儿心里觉得委屈。”
老太太冷笑:“我问你,家人府众,个个今日皆怀旧打扮,为的是什么”
庄琻道:“为了的是忆苦思甜,崇旧推好。”
老太太道:“何为崇旧推好”
庄琻道:“崇拜旧礼,推新生活。是祝祷我们日后日子只朝前不退后。”
老太太怒道:“何为崇拜旧礼,推新生活”
庄琻道:“就是心有旧制,人得活在眼前。老太太,这多少年的礼儿了,年年如此,你瞧着各府里头办得妥妥当当的,还不是为了给你应个景儿。我们大户人家,假扮一日的穷苦人,也穷苦不像。倒不如做真我自
第五十四章:白丁御
日淡墨晚,几近上灯。
老太太与竹儿、兰儿回至中府,梅儿和菊儿听闻到外头人呼声,便迎出来接。老太太也想歇歇脚,遂而先回寿中居。
梅儿主觉地看茶伺候,菊儿怏怏不乐跟在一处。此处原是有段小故事,那菊儿此前管膳厨,那日因竹儿呼唤她拿东西,老太太叫她传汤粥给镜花谢端去,那会子抽不得空余,老太太恼了,故将她管厨的身份撤了,让兰儿顶管。目下,菊儿身份尴尬,不是小丫头使唤,也并非膳厨掌事。又因老太太扫尘去各府,让兰儿跟随左右,现下回来,菊儿多少看到兰儿有些胀目。
老太太有所感觉。老太太经北府闹这一回,心事微凉,思考庄琻的话语来,越上年纪对人处事,自己难道越苛刻见到菊儿这副光景,再联系起庄琻那性子模样,又禁不住想到:菊儿若是二丫头,恐怕没那么好顺从,誓死也得保住自己想要的。可见丫头和小姐,不同之处是她们出身,心境表现是等同,虽然菊儿不语,可比起庄琻伶牙俐齿来,厉害不止多少倍。
因而,老太太招呼菊儿过来,对她道:“后头竹儿跟我说,是她央你办其他事儿。巧我脾气急了些许,迁错了你。今日去各府,兰儿丫头没说出个什么名目,我想,术业有专攻,对膳食,她确实一窍不通,半日屙不出半句。她呀,依旧管她的库房。你回你厨房吧!你可怪我”
菊儿眼圈猛然红,跪向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让竹儿扶她,眼前,除了梅儿,竹儿、兰儿显得十分欢喜,都过去拉住菊儿以示宽慰。
只听菊儿对老太太喜道:“老太太还没出去那会子,琂姑娘处的子素来求油盐杂物,平日我又管这些,没给老太太说,私自给了。如今向老太太请罪。”?老太太笑道:“这有什么,但凡琂丫头过来取什么,你们不必回我,给她就是了。”因奇怪子素和庒琂要做些什么,又问菊儿:“你琂姑娘扫完了屋子做好了什么吃的”
菊儿羞笑,看了一眼竹儿,竹儿点头示意她说。
菊花道:“老太太出去好一阵子,姑娘们在镜花谢忙得团团转,跟锅铲子在锅里来回捣一般。我去看了一眼,处处整得光亮齐全,做得比我们还麻利。还不止的,西府三爷还来帮忙……”
老太太打断叹笑:“我说呢,那会子怎找不见人,转眼功夫就不见了。原来跑来镜花谢帮他妹妹。如今还在”
菊儿笑着,不点头也没摇头。
老太太按不住好奇:“那她们做的什么吃的孝敬我”
菊儿“嗯”好一阵,要说不要说的光景。
竹儿打趣道:“老太太这又有的说,才刚在南府,老太太还说我‘你又爱问人家。既然来了,人家丫头都清楚,该给我们惊喜。不用问了,我们去看。’如今,老太太又为难起人来,就不许琂姑娘要老太太惊喜了”
老太太连连打嘴,笑道:“是了是了!”
猛然之间,将北府不愉快之事抛去**分。
可菊儿还是讨好老太太,给她说了:“琂姑娘和子素议论半日,最后定做一桌‘白丁御’。”
老太太等人听了之后,迷惑起神色,十分不解这“白丁御”是何物。已然等不及要去镜花谢一瞧明白。
当然,别说老太太不了解“白丁御”,就是庒琂起先也没想到给这顿农食起这怪名来。
那会儿,庒琂帮子素抬水烧火,两人嘀嘀咕咕议论做什么农时饭餐。
子素的意思,鸡鸭鱼肉可免,既是农家饭菜,得是清粥沾盐。子素所说‘清粥沾盐’并非无出处,她们家乡南边境地就如此。她见过穷苦人家一日三餐,常常食不果腹,偶得了些稀米,抖落抖落数粒熬粥,鱼肉皆无,向盐商购买海盐或石盐,以此为菜,喝一口稀粥,筷子沾一沾盐巴,图那咸味送粥。可见穷苦人家饭菜,便如此。
庒琂觉着这样做未免过于敷衍。因而,两人细心思考。
后来,庄玳来了,参与农家烹食的事儿。那庄玳原先没参与,与复生帮三喜抬走院里的雪堆。之后,来到厨房,看见庒琂、子素二人围在配菜桌边,冥思苦想,于是,活泼兴起,便逗她们。
庄玳对她们道:“老太太才刚过去吃我们府上做的青菜、家常肉丁子,还有炒麦茶。我出来时,老太太正吃呢,如不然你们也做时蔬青菜。我看极有农园乐趣,符合今日。”
庒琂和子素听后,相互对望,忍不住笑了。
庒琂道:“这等便宜的事儿,还用你来指点无非青菜肉食,除此,你们府上还有什么特别的日日吃肉呀什么的还不嫌烦腻宋时有人作了首诗,我瞧有些句子是可有拿出来跟你说说的。”
庄玳有极大的乐趣:“妹妹快说,是什么诗”
庒琂看了子素一眼,微微笑道:“算是残诗,不见有多好,只是里头说的‘虎头食肉何足誇,阴德由来报宜奢’”。
子素淡淡笑道:“农餐功成肉丁子,玉函方秘缘青菜。”
庒琂听子素那样接,笑得前仰后翻。
庄玳奇怪望二人:“你们笑什么呀”
子素推着庒琂求,不让她说出来。
庄玳不依,非要庒琂说。庒琂就应道:“你素姐姐接我才刚那句,说什么来着”
庄玳道:“农餐功成肉丁子,玉函方秘缘青菜。”
庒琂和子素又笑一回。
之后,庒琂才解道:“那是素姐姐歪接的诗。人家原本是‘虎头食肉何足誇,阴德由来报宜奢,丹龟功成无躍兔,玉函方秘缘青蛇’,她把‘丹龟’换上农餐,‘无躍兔’换上你们府上的‘肉丁子’,可笑的是后头落句,将‘青蛇’换你府上的‘青菜’。可笑不可笑。”
庄玳笑着:“这有什么的。诗书由来皆是生活随想,前人未必有这等现形勾画。依我看,素姐姐改得好。别说什么青蛇青菜的,我跟你们说一个,不是肉也不是菜的吃食。”因而想着,回忆着:“我小时候倒吃过一种不知叫什么名的东西,味道极好。可是,不大记得了。说是菜又不是菜,用一残碗装着,汪汪绿绿,滑滑腻腻,吃起来十分爽口,如凝脂豆腐,比豆腐还软化,比起水来,却结稠有形,晶莹剔透跟祖母绿玉石一般。”
子素笑道:“南边有种糖水粉,透明的,即是用水蒸凝而成,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可这个没绿色一说。也不是菜,是小吃,消暑解口的。”
庄玳沉浸在回忆中,一味去想,没搭理子素的话。
庒琂小小的推了子素,低声讥笑道:“这人疯了。尽是来捣乱。别理他。”
子素眼睛转动,咬唇细想,对着庄玳点头:“他说的也有道理。用水做成菜,怕没人吃过吧水乃命之所系,无论富贵贫贱,鸿儒白丁皆不能少。若水能成一道农食,可了不得了。”
庒琂疑惑地望子素,又望庄玳,噗嗤捂嘴笑。
庄玳和子素听闻,齐声问庒琂:“笑什么”
庒琂道:“我只听过穷饿的思饱肚,没见过富家少爷小姐冥想贫苦。”
子素恨恨地推了庒琂,庄玳见到,哈哈作笑。
少顷,庄玳想起了小时候吃的那道美食,欢道:“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去北府玩,我似在篱竹园吃到的。那会儿篱竹园还没荒废,竹子比现在还多呢。可谁给我吃的,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庒琂
第五十五章:须尽欢(上)
庄璞被他父亲鞭罚,背部皮肉之伤颇重,连趴三四日。这日,湘莲从外头回来说老太太过来扫尘走访。
庄璞掐算日子,该是二十四日了,不正是府里旧例扮苦么因而想趁府里人忙碌,自己寻空溜出去,好去打听关先生和阿玉的消息。可湘莲看到他身上的伤未好,不给起来。庄璞恼了,混起口舌把湘莲骂了一通,然后摔茶打碗撒气。
正巧,这些动静被外头的人听见了,有喜邀功的小丫头子报给郡主的大丫头宝珠。宝珠听得,赶紧给郡主说。
郡主这才去庄璞院里。至庄璞里院,先着湘莲到厅里,也不管湘莲有脸没脸的,狠狠给骂了通顿,大致说湘莲如今越发不会伺候人了。湘莲委屈,自顾跪下,流一眼的眼泪,闷声认罪受罚。那庄璞在里头听郡主骂湘莲,不知是气还是任性混闹,只管嚷着道:“撵出去吧!都撵出去吧!全撵出去就干净了!”
故此,湘莲闷声流泪,心中充满了委屈,一口气没能忍住,嘤嘤哭泣起来。郡主瞧湘莲这般,反而不忍了,便对屋里的庄璞道:“你越发的不像话了。大老不小呢,还不让家里屋内的省心。”如是说,又一面进里头,指着庄璞道:“好好的你摔这一地做什么”
庄璞转头看炕下那一地的碎片,哼了一声,全脸尽显纨绔痞邪之气。
郡主拿他没法子,再叫湘莲进来问:“你二爷的伤这两日如何”
湘莲进来,抹眼泪回说血肿消了些,可稍微动起来不安分,得流些血水。郡主听罢,奇怪了,道:“贝子拿来的药没用还怎么的那药可是治伤良药,抹上一两日就合伤口出新皮了,怎还流血呢”
殊不知,庄璞日前不顾屋里人阻拦偷吃金纸醉,那酒质烈,进了体内困入大量热气,而他整日趴侧,少作运动,酒气挥发不去,久而久之凝结在内,又霉在伤口上,故而肿热流血水在所难免。这些,湘莲不敢说,只道:“兴许我涂抹少些了。我再加些量。”
郡主哼了一声,也没追究个什么。末了,郡主扶炕沿坐下,轻轻撩起被子,看庄璞的伤,只见他的背后,斑驳鞭痕,比先前要清晰粗大,红黑一片。她满心疼痛,唉声道:“这回长记性不长疼不疼呀”
庄璞不答,两只眼睛翻到天灵盖去了。
少许,郡主替他盖上被子,道:“过会子去你琂妹妹处,你若是好些跟着去一趟。几日的不露脸,老太太再问起来就不好了。”
庄璞听闻,猛然侧身,因过于剧烈,擦到了伤口,便娇喘混叫。郡主等人心疼过来替他撩开被子,要探看,他又变个模样,似好了起来。
庄璞虎着脸,气道:“不去!”
郡主一脸的恼怒,顷刻被庄璞那脸给折服,变柔软声道:“我也不想你去。但凡你千好万好,我还叫你是因你这般不好,偷偷摸摸的躲着才叫你去。”
岂料,庄璞冷笑道:“去做什么玉姑娘在镜花谢我倒还可以走一趟,玉姑娘又不在,我去那儿做什么。那琂妹妹日里瞧着人挺好,实则为人不怎么样。所以我不想见她!”
郡主忽然可怜起庒琂来,论心而言,庒琂这个外甥女经满门生死荣辱进来,才躲得个安生周全,谁知接二连三遇到这些不相干的事。又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庒琂自己又是这样的身份,怎不懂得缄默静守怎还处处掺事惹是非
因而,郡主越往下想,越担心庒琂那性子日后会闯祸,连及府内。
如今庄璞不肯去,郡主怕老太太再问起,今日问了一次,自己遮掩过去了,等到晚上,自己未必又说璞儿未归这不是让老太太担心,找老太太不满么
于是,郡主对庄璞道:“也不管你对琂妹妹有什么意见,过会子你跟我过去,见见老太太,权当去给老太太跪安。完了你回来歇着,就是趴到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你。”
庄璞瞪着眼睛看屋顶,没应。
郡主见他不应,拍了他:“听见是没听见”
庄璞倔强着:“不去!要我出去也使得,只管把外头大门开着,不等太太招呼的,我一头就出去了。”
郡主气了,“你”了好几声。
这时,外头传来庄玳和庄玝的声音。
那庄玳跟门外丫头子说话:“太太在”
又听到几句话,转眼看到庄玳和庄玝进来。兄妹二人见到郡主,先端礼。
郡主伸手向庄玳和庄玝,欲拉住二人的手。二人过去,手搭在郡主手上。
郡主对二人道:“劝劝你们哥哥,过会子去老太太那儿请安。”
庄玳怪道:“听说老太太来时,要我们都去琂妹妹那儿。不是去琂妹妹处么太太,琂妹妹做了好东西孝敬你呢!”
说着,脱了郡主的手,一屁股坐在庄璞面前,道:“哥哥,去吧!我原本回来找五妹妹要胭脂去给琂妹妹,五妹妹跟我说要去镜花谢,正好一同带过去。我听闻琂妹妹处的子素很会做美食,你过去了兴许可以品尝到好美食呢!再说,你身子的伤老趴着不利于恢复,走动走动吧!”
不等庄璞言语,郡主没好气地指着庄玳道:“什么没学好,跟你哥哥学得猴模猴样。日里老太太来,你怎就跑了,寻半日也不见。我看你想变成你哥哥了,一点儿都不受教的。”
庄玳瘪嘴,道:“太太,我哪儿都没去。是去琂妹妹处了。头日我跟琂妹妹说过,扫尘那日要过去帮忙。不去的话,岂不是言而无信”
紧接,郡主和庄玳、庄玝又劝庄璞几回。
见庄璞咬死不肯去,庄玝道:“哥哥,你不去,老太太若责怪起老爷来,等老爷回来又对你一顿好打。你身子好不了,还寻什么关先生玉姑娘”
这是激将法子,庄玝原本不想说话,可她二哥哥怎么劝都不听。寻思了下,把父亲的严厉抬出来,又把她二哥哥关心的关先生也抬出来。兴许如此,二哥哥肯听。
果然,庄璞道:“那也好,去露个脸吧!露完脸我找人
去!到时太太不许拦我。”
郡主无可奈何,长长叹口气,算是了一桩心事。当然,郡主也听说曹氏处理好马婆子那档子事了,如今庄璞答应过去,皆大欢喜了,这才松懈心情。才刚提及起关先生,郡主也惊诧,这人活不见影死不见尸,又真真是从自己府里出去的,这关先生和阿玉到底去哪儿了是谁接走了呢真如庒琂所说,是篱竹园的人弄走了弄走为何不承认
此刻,郡主满脑困惑,举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地自我排解,不想再深究了;一心琢磨应对老太太这边再说。
到天光微暗。
母子几人略再等等,让湘莲服侍庄璞换上旧衣穿戴,便齐同往中府镜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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