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战场

    郭婧洗完碗筷，擦干了手，出来一看，正看到苏钺斜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小学生背课文一般的讲故事。心中不觉来气，想着自己做饭洗碗的，这个家伙竟然这么安然的享受。不过故事却正好进行到关键的时刻，便也不忍心打断他。又一想，这个家伙昨天一晚上没睡，现在这幅惫懒模样倒是情有可原。就没出声，安静地坐在苏钺旁边的沙发上，也扯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安安静静地听苏钺继续讲《射雕英雄传》。

    “……柯镇恶眼睛瞎了，耳朵特别灵敏，一听她叫嚷之声，




13 原来你还在
    “嗯，听小婧说，你昨晚又熬夜了别这么拼，没到那个时候。”郭老爷子的声音里透着慈祥。“小婧中午回来，把剧本都带回来了。今天下午我什么事儿都没干，就听小婧给我念剧本。好，真好！原本我以为，你小子这么赶时间，萝卜快了不洗泥，弄出来的东西恐怕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我听小婧给我念了一遍，好啊，真好！”老爷子看来是非常喜欢这个剧本，把“好，真好”这样的评价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您老觉得还满意”苏钺小心翼翼地问道。

    “满意，非常满意。”郭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不仅对这个戏满意，对你小子也是十二分的满意！不过，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赶紧把剧本给你大伯看看，让他抓紧时间拍出来。我看这里头冬天的戏很多，要抓紧时间！还有啊，你好好休息几天，千万别像这几天这样熬夜了。听小婧说，你小子饿了就吃外卖这不好，小婧在家也是闲着，我把她派给你，给你做饭去！”

    苏钺听到对面郭婧不依的撒娇声传过来。

    “咳，郭爷爷，这个就不必了。那个什么，您要是觉得《亮剑》您还满意，我想再写一部戏出来。”苏钺连忙转移了话题。吃外卖这样的事儿都跟爷爷讲了不过是让你吃了一顿外卖，有必要怨念这么重吗

    “哦再写一部小钺啊，贪多嚼不烂啊。”郭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股意味深长。在他看来，《亮剑》这样的戏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完成，估计以前苏钺想了很久，积累了很久。要想再写一部这么优秀的作品出来，很难。他怕苏钺年轻气盛，急功近利，就想先让他稳一稳。

    “嗯，是这样，我大伯告诉我了，估计您老也知道，上面计划着今年胜利日要大庆，要阅兵。我就想着，写一部能展现现代军人风采的戏出来。昨天您说的那些话我也记着呢，要有精气神。虽然我从部队退伍了，还退得挺不光彩。但我想把部队的精气神写出来。也向您老人家做个汇报，告诉您老人家，我的精气神、我的魂，没丢！”苏钺严肃地道。

    “好！”郭老爷子大声道，“你有这个志气就好！我等着看！”

    郭婧在旁边听到了老爷子说苏钺要写新戏的话了，但苏钺接下来的解释她并没听见。她还以为苏钺是想把《射雕英雄传》写出来，心中不禁有些欢喜，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故事。看郭老爷子说完了，她便接过电话，轻声问道：“喂，你要把《射雕英雄传》写出来”

    “《射雕》”苏钺有些疑惑地道，“不是啊，还不到时候。”他倒是想过，要把几部经典的武侠小说搬过来，但现在无疑时机未到。

    “不写《射雕英雄传》”郭婧失望地道，“不行，你先把你讲过的那些情节写下来，才能再写新的东西。”

    “我不是已经跟你讲过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写下来”

    “不写也行，但明天我去找你，你把之前讲过的那些重新再讲一遍，一个字不差的讲一遍！”这话说完，郭婧就挂了电话。

    郭老爷子在旁边含笑看着孙女和苏钺“撒娇”，不禁呵呵笑出声来。不过刚才孙女好像提到了什么《射雕英雄传》这是什么

    郭婧看到爷爷在取笑她，就不依的摇了摇老爷子的胳膊。

    “好了好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摇散架了。”老爷子笑着说，“给我说说，那个什么《射雕英雄传》是什么东西。”

    “嘻嘻，爷爷，这是苏钺给我讲的故事。不过这个家伙讲了两天了，还没讲完。您要是想听，我跟您说说”

    “好，爷爷听听什么故事能让我孙女念念不忘。”

    郭婧搬过来一个凳子，坐在老爷子藤椅旁边，开口讲道：“在南宋年间，临安城外有个叫牛家村的庄子。庄子里住着两户人家，当家的男人分别叫做杨铁心和郭啸天。两人交情极好，彼此便以兄弟相称。两人的夫人分别叫做包惜弱和李萍……”

    既然学不来苏钺那半文半白的讲述方式，郭婧自然便用上了自己更熟悉的语言。细节的地方便也不追究，只按着自己记忆中的梗概来讲故事。郭老爷子含着笑听孙女讲故事，听到杨铁心和郭啸天二人的约定时，便“呵呵”笑出声来。

    “这个小子，是故意的吧”老爷子打断了孙女的讲述，笑着道。

    “哼，我看他八成是故意的。”郭婧皱了皱鼻子，红着俏脸道。想起苏钺说的“那是两个男孩”的话，忍不住便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呵呵。接着讲，接着讲。”老爷子知道自己孙女脸皮薄，就笑着让孙女接着讲故事。

    另一边的苏钺放下电话，忍不住摇了摇头。

    “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嘟囔了一句，起身去了厨房。在冰箱里翻了半天，除了水果牛奶饼干可以直接吃，青菜肉蛋让他感觉有力没地儿使。

    “算了，还是吃披萨吧。”

    等外卖的功夫，苏钺坐回到了电脑旁。

    “咦，这是什么”电脑并没关，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正在编辑的文档。苏钺看了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难怪那个丫头非让我先把《射雕》写出来。”他嘀咕了一句。“原来爱的那么深。”他摇了摇头，嘀咕道：“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不对，应该是不爱琼瑶爱金庸……嗯，不太押韵……”

    他仔细看了看郭婧写下的大概两千多字的段落。很明显，她在努力模仿苏钺所使用的的金庸先生的写作方式和用词习惯。但这种写法太难了，如果没有极高的文学素养，一般人驾驭不了这种半文半白的写法。从留下的文字来看，郭大小姐记忆力不错，故事的梗概非常清晰，一些小的细节都完整地写了下来，但这语言的模仿能力么……

    苏钺有些啼笑皆非的看完了郭婧留下的东西。他想了想，把这段文字重新加工



14 哪个是他
    “要有精气神！”

    ……

    “不要丢了你的魂！”

    ……

    他强撑着坐起来，删掉那一串毫无意义的字符，重新开始打字。眼前的屏幕似乎隔了一层水膜一样飘忽。

    郭婧今天来得很早。她不仅在路上买了早点，还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起带了过来，甚至还随身带了一个录音笔。

    她敲了敲苏钺别墅的大门，没人应答。“不会还在睡吧”她想着。刚想用大点儿力气，忽然又想起昨天那个保安来。她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苏钺的电话。

    苏钺接了电话，给她开了门。不过苏钺的表现很奇怪，他一句话没说，沉默的开门、沉默的接过郭婧递过来的早点、沉默的坐在沙发上吃起来。房间里面满是压抑的气氛。

    郭婧想开口让苏钺继续讲故事，但终究还是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没能开得了口。苏钺吃完早点，仍然一句话没说，去卫生间洗了个澡，便一头扎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

    郭婧冲着蒙头大睡的苏钺挥了挥拳头，不甘心地翻了个白眼。她把散落在茶几上的食品包装收拾了一下，就进了苏钺的书房。

    电脑旁边整齐的摆放着一沓文稿。她拿过来看了看，“射雕英雄传”五个字便映入了眼帘。她翻了翻，发现不仅有苏钺讲过“风雪惊变”和“江南七怪”两章，还有新的内容出现，第三章的回目叫做“大漠风沙”。她回了客厅，从冰箱里拿过一盒牛奶，坐在沙发上边喝边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

    “寺里僧众见焦木圆寂，尽皆悲哭。有的便替伤者包扎伤口，抬入客舍。忽听得巨钟下的铜缸内当当当响声不绝，不知里面是何怪物，众僧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当下齐声口诵《高王经》，岂知‘救苦救难’、‘阿弥陀佛’声中，缸内响音始终不停，最后终于大了胆子，十多个和尚合力用粗索吊起大钟，刚将铜缸掀起少许，里面滚出来一个巨大的肉团。众僧大惊，四散逃开。只见那肉团一跃站起，呼呼喘气，却是韩宝驹。他被罩在铜缸之中，不知后半段的战局，眼见焦木圆寂，义个个重伤，急得哇哇大叫。提起金龙鞭便欲向丘处机头顶击落。全金发叫道：‘三哥，不可！’韩宝驹怒道：‘为甚么’全金发腰间剧痛，只道：‘千……千万不可。’……”

    上来便是丘处机用言语激得江南七怪前去救护李萍及尚未出生的郭靖，并订立醉仙楼盟约的情节。江湖好汉一诺千金的胸襟跃然纸上。郭婧一路读下来只觉得心怀激荡，忍不住继续往下看去。

    “……她跑了一阵，只觉腹中阵阵疼痛，再也支持不住，伏倒在一个沙丘之后，就此晕了过去。过了良久良久，悠悠醒来，昏迷中似乎听得一阵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她尚自迷迷糊糊，不知是已归地府，还是尚在人间，但儿啼声越来越响，她身子一动，忽觉胯间暖暖的似有一物。这时已是夜半，大雪初停，一轮明月从云间钻了出来，她斗然觉醒，不禁失声痛哭，原来腹中胎儿已在患难流离之际诞生出来了。……”

    郭婧终于看到李萍奋力逃脱，并在雪夜产下婴儿，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待看到后面“她疾忙坐起，抱起孩儿，见是一个男孩，喜极流泪，当下用牙齿咬断脐带，贴肉抱在怀里。月光下只见这孩子浓眉大眼，啼声洪亮，面目依稀是亡夫的模样”的描写，便又想起“那是两个男孩”的事情来。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苏钺，愤愤地“哼”了一声。

    后面到了李萍寄居蒙古部落，才知道“大漠风沙”的意思。“看起来这个郭靖还是个主角。”她这样想着，竟意外看到了铁木真的登场。

    “这个故事……”这个故事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弘大的多。

    等看到小郭靖救了哲别，被蒙古士兵评价为“傻里傻气”的描写时，她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傻里傻气的”她想着。

    再往后看，郭靖得到了拖雷的友情，得到了铁木真的信赖，得到了哲别的感激，以后终于可以托寄与强者，再也不会受颠沛流离之苦的时候，终于为李萍和郭靖这对母子放下心来。

    结果紧接着就看到了完颜洪烈再次登场。看到完颜洪烈，便忍不住想起包惜弱来，一颗心便忽忽悠悠又跌宕起来，不知道完颜洪烈的到来会给郭靖和李萍母子带来什么。

    “……完颜洪烈见铁木真和札木合以少胜多，这一仗打得光彩之极，不觉暗暗心惊，心想：‘现下北方各部自相砍杀，我北陲方得平安无事。要是给铁木真和札木合统一了漠南漠北诸部，大金国从此不得安稳了。’又见自己部下这一万名金兵始终未曾接仗，但当乃蛮人前锋冲到之时，阵势便现散乱，众兵将脸上均有惧色，可说兵锋未交，胜负已见，蒙古人如此强悍，实是莫大的隐忧。正自寻思，忽然前面尘沙飞扬，又有一彪军马驰来。”

    第三章到此便结束了，郭婧的胃口却被吊得更高。她想叫醒苏钺，让他继续讲下去，但想来这



15 骨子里的东西
    “不是。”郭婧摇了摇头，还是张嘴说道，“爷爷，今天苏钺的表现有点儿奇怪。他……他从我进门就一句话没说，看起来……看起来挺奇怪的。好像……好像有些伤心。”

    “伤心”郭老爷子扭过头看着孙女道。

    “嗯。他又写了一部新的剧本。”郭婧道，“是部队里的事儿。”

    “哦，这个我知道。”郭老爷子道，“昨天他跟我说了，说是要写一部现代军旅题材的东西出来。”

    郭婧便起身去了自己的卧室，把《士兵突击》的剧本拿了出来。

    “预设战情：敌军在一个阴晦的早晨发动了攻击。我方的第一道防线很快被撕碎了。鲜血和生命换来了时间，各主力集团军得以集结并构筑第二防线。洪水终于撞上了堤坝，双方都伤亡惨重。高烈度战争吞噬着难以想象的资源。复杂的战事忽然变得简单了：谁能先行发动第二波有效攻势就是胜者。”

    ……

    郭婧开始给老爷子读剧本。老爷子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三集的剧情很快读完了。爷孙两个便都陷入了沉默。

    “我总觉得……”过了一会儿，郭婧开口道，“我总觉得这是在写的他自己。但奇怪的是，不知道哪个是他。”

    “哪个都是他。”郭老爷子低声道，“他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在部队里的表现我看过报告，这里面的所有人都有他的影子。许三多是他、成才是他、史今是他、伍六一是他、高城是他。但这些人不全是他，这些人也是其他人，是他的战友、他的对手、他的上级和下级。”

    郭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原本我以为，他因为一些挫折被从部队里面赶出来，对那里应该深恶痛绝才是。现在看，当兵的都是这样，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他在部队表现优秀，我和你苏爷爷其实高兴之余也很担心，就怕他是因为出于世家子弟的骄傲才那样。后来你苏爷爷去世，他被强制退伍，我就觉得，我们当时的担心是对的。现在看啊，也不全是那样。军队、纪律已经印到他骨子里去了。唉……”

    郭婧安静地听着爷爷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今天早上我一看他那样我就知道，他昨晚又没睡觉。但一整晚上就写了这么一点儿东西。要知道，他写《亮剑》的时候，一个晚上能写七八集的剧情呢。爷爷，要不您跟他说说，要是实在写不下去，就先别写了。”

    “你很担心他”郭老笑着调笑了一句。转头又道：“让他写吧，这件事他迟早是要面对的。从部队里退伍，还是被强制退伍，就像是从他身上割了一块肉。伤疤不长好，是没办法做得更好的。伤疤好了，才能好好活，才能做有意义的事儿。”

    郭老爷子微微闭上眼睛，接着道：“你这两天多陪陪他。别让他写这么快，让他慢慢来，受了伤恢复还要时间呢，何况受伤的是他的心。也别让他再熬夜了，慢慢写，来得及。他还年轻。”

    郭婧点了点头，见老爷子倦了，就悄悄起身，拿了一块毛毯盖在了老爷子腿上。

    苏钺仍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电话是大伯打来的。

    “小钺，你的剧本我看了。”大伯道，“你觉得这样写能行”

    “为什么不行”仍然迷迷糊糊的苏钺反问道。

    “这个……这个李云龙和我们过去拍过的主人公毕竟区别太大，你觉得观众能接受”

    “我觉得没问题。”苏钺揉了揉眼睛，道。“其实我觉得，这部剧观众能接受，但问题在于向您这样的人能不能接受。”

    “……”苏靖被顶了一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道：“那这样吧，我对电视剧没有太多的经验。我把剧本给八一厂那边看看，让那边拿个主意。报批什么的也让那边弄。”

    “好。”苏钺答应道，“您别忘了跟那边说说，选角的时候我必须在场。”

    “这个我记得。”苏靖挂断了电话，看着面前的剧本苦笑不已。

    他当然知道苏钺的底气从哪里来，毕竟是郭老都点过头的剧本。事实上，在给苏钺打电话之前，他先联系的是郭恒辉。从郭恒辉的口中才知道，苏钺这部剧的主人公原型竟是自己的父亲和郭老爷子！可是，要按照剧本这么拍，是不是太冒险了

    考虑了良久，他才开始联系八一制片厂。

    苏钺挂断电话，看了看时间，还不到11点。他起身转了一圈，又去洗了把脸，振奋了一下精神，便进了书房。

    放在电脑旁边的《射雕英雄传》不见了，应该是被郭婧拿走了。他重新打开《士兵突击》的文档，继续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