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战场

    许三多去了红三连五班。剧情进展到这里，让观众看的话，也许会引为木讷、不通世情的许三多而发笑。但苏钺却完全笑不出来，他的这具身体中深埋的记忆再次泛起来。但和昨晚不同的是，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个苏钺刚刚进入连队的时候，仍然秉持着京城纨绔子弟的架势，而和整个班格格不入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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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孤男寡女的情人节前夜
    “完颜洪熙笑道：‘好，再打他个痛快。’哪知蒙古兵前哨报来：‘王罕亲自前来迎接大金国两位太子。’铁木真、札木合、桑昆三人忙去迎接。沙尘中一彪军马涌到。数百名亲兵拥卫下，王罕驰马近前，滚下马背，携着铁木真和札木合两个义子，到完颜马前跪下行礼。只见他身材肥胖，须发如银，身穿黑貂长袍，腰束黄金腰带，神态甚是威严，完颜洪烈忙下马还礼，完颜洪熙却只在马上抱一抱拳。”

    郭婧从厨房门口看出去，见苏钺正半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闭着眼睛，小学生背诵一般地讲故事，不禁心中好笑。又听到这一章的内容进程极快，**纷至沓来，尤其又有铜尸铁尸两个怪人出现，心思便也牢牢系在苏钺所讲的故事中。

    ……

    “梅超风听得丈夫长声惨叫，夫妻情深，从山上疾冲下来，踏了一个空，连跌了几个筋斗。她扑到丈夫身旁，叫道：‘贼汉子，你……你怎么啦！’陈玄风微声道：‘不成啦，贼……贼婆……快逃命吧。’梅超风咬牙切齿的道：‘我给你报仇。’陈玄风道：‘那部经……经……已经给我烧啦，秘要……在我胸……’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毙命。”

    ……

    郭婧动作很快。苏钺背课文一样讲了多半章的内容，她便端出两盘菜来。听到陈玄风丧命，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再听到陈玄风弥留之际与梅超风的对话，尽管是与江南七怪敌对的反面人物，仍然不禁心中恻然。

    苏钺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见饭菜已经摆在了桌上，就住了口。郭婧倒是没有催他，两人吃完了饭，郭婧仍去洗碗，苏钺便将剩下的一小段讲完。

    ……

    “全金发和韩宝驹下山查看梅超风的踪迹，狂风大雨之后，沙漠上的足迹已全然不见，不知她逃到何处。两人追出数里，盼在沙漠中能找到些微痕迹，始终全无线索，只得回上山来说了。朱聪道：‘在这大漠之中，谅那盲……那婆娘也逃不远。她中了大哥的毒菱，多半这时已毒发身死。且把孩子先送回家去，咱们有伤的先服药养伤，然后三弟、六弟、七妹你们三人再去寻找。’余人点头称是，和张阿生的坟墓洒泪而别。”

    郭婧洗完了碗，回到客厅并未坐下，站着听完了这一段“黑风双煞”。苏钺把这一段讲完，便睁开眼睛，想要继续去书房写剧本。没想到眼睛刚一睁开，便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的郭婧正在流泪。

    “你……你怎么啦”苏钺连忙问道。

    “没事儿。”郭婧连忙擦了擦眼泪。苏钺也不敢再问，只是怔怔的坐在那里。

    郭婧是听到张阿生重伤身亡、韩小莹在他临死前许下终身，心中感动才在不知不觉中流下了眼泪。听苏钺问她，也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总不好跟苏钺实话实说，那岂不是显得她太过于悲春伤秋了

    郭婧怕苏钺再问，便连忙出了门。去车里拿了自己的电脑进来，又取过录音笔，扭头对苏钺道：“你去写你的剧本吧，我把今天你讲的这一章整理出来。对了，这一章叫什么”

    “就叫‘黑风双煞’吧。”苏钺道。见郭婧情绪转好，也明白大概是因为故事中张阿生身死引得郭大小姐伤心了。有心想要说把这个细节改一改，但转念一想，这里改了，后面就要改动不少。又见郭婧神色如常，便熄了这个念头。挠了挠头皮，就进了书房。

    苏钺在书房写剧本，郭婧在客厅听着录音写《射雕》，两个人就这么各干各的。郭婧把这一章的内容整理出来，自己先看了看，觉得十分满意。眼看着好听的故事在自己手中变成一个个文字，尽管是“拾人牙慧”，也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她站在书房门口往里看了看，见苏钺仍在心无旁骛地打字，想了想，又出了门。她取出早上带走的稿子，回了客厅，想要把前面的那三章再整理一遍。

    苏钺写完了一集剧本，停在了史今和伍六一发现许三多往被子上洒水这个情节上。提到“水”，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便往客厅走来。

    然后他就看到郭婧面前摆着他昨晚写完的前三章《射雕》，正坐在沙发上打字。沙发离着茶几有点儿远，郭婧坐在沙发上，往前弓着腰，看起来十分辛苦。一头长发时不时垂到眼前，遮挡了视线，她便不时往后抿一下。看起来风姿绰约。

    “怎么又打一遍”苏越问道。

    郭婧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见苏钺奇怪地看着她，便道：“我想把整个故事一起记下来。见你正在忙，就没打扰。”

    苏钺听了，也不答话，转身又回了书房。郭婧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

    没一会儿苏钺便回来了。他递过一个u盘，道：“那三章我给存在里面了。还有《士兵突击》的剧本，我刚写到了第八集，也一起存在了里面。”

    郭婧接过u盘，抿了抿嘴唇，没说话。苏钺耸了耸



17 打死你个忘本的混蛋
    一般来讲，私人公司送审的作品会更加小心谨慎。在当下的国情下，涉及到政治正确这一重大问题，无论是谁都要好好考虑考虑。所以所谓的“研究”，一般就是研究送审人能提供多少剧本外的东西。

    收受贿赂章强是不敢的，这是一条红线，尤其是最近几年。但周末去吃个饭喝个酒改善一下生活，只要没人故意找茬，也挑不出大毛病。所以章强和他的同事很喜欢私人公司送审的剧本，而不太喜欢大厂送来的作品，因为惹不起。

    今天就有一部剧本送到了广电，送审的是八一厂，这部剧本落在了章强手中。

    对于八一厂送来的东西，章强是不敢卡的。对方来头大，对于政治的敏感度也要高得多，一般来讲不会出问题。以往八一厂送来的作品，都是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审核，盖章通过。那怕是要修改，一般也不会在剧本审核这一阶段，而是要在成片审核的时候才会发生。毕竟大家对于纯文字性的东西不如影像来的有兴趣。

    可是偏偏这部剧本就出了问题。送剧本过来的人来头很大，八一厂的大厂长亲自送来的。一般能劳动大厂长出动的东西不多，而一旦大厂长出动了，所代表的的东西就有些吓人。章强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但总觉得这位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章强以为，这是因为“政治任务”的原因，不好不说，又不好明说。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神，章强有些心不在焉地翻开了剧本，然后就傻眼了。

    抗战戏，这个不奇怪。可是……战场抗命山头主义骂人这……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八一厂送审的剧本中

    半个小时抽了半包烟的章强拿不定主意，他又想起八一厂厂长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来。

    “难不成，他其实也拿不定主意”章强有些郁闷的想，“所以送了这么大一口锅准备让我们广电来背”

    无奈地章强只能把剧本送到了部门领导桌上。等领导粗略地看完了剧本，才把八一厂厂长亲自送审的事儿讲了出来。领导沉着脸听完，非常不满地瞥了章强一眼，估计也是怪他为什么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部门领导拿着剧本去找更高层的领导，但结果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今天会有黑锅被甩到广电来，广电的一二把手都不在家。

    最终部门领导找到了一位平时不太引人注意的副局长，得到的答复是“部门内部讨论”！

    “讨论你妹啊”章强从领导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看领导的黑脸，估计也在心里把这位擅长甩锅的副局妈了个狗血喷头。

    部门内部的讨论会倒是热火朝天，但并没得出什么结论。大家一致认为，这部剧本存在很大的问题。但八一厂厂长送审这件事太过重大，背后隐藏的信息十分丰富，最好不要轻易下结论。最好还是等大领导回来再说。

    然后剧本又回到了章强手中。他捧着这部剧本就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认真想了想，又搜了一下这位叫“苏钺”的编剧，但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看起来应该是个新人。”他想着，“那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不懂规矩能劳动八一厂厂长，这位又是什么背景”

    下班了，章强仍没想出个头绪。他顺手把剧本往自己包里一塞，回了家。

    回到家的章强依然愁容满面。妻子问了一句，被他随口打发了。正在闭目养神的父亲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晚饭吃的都不利索，一直唉声叹气的章强引得儿子一个劲儿的翻白眼。老父亲终于忍不住了，吃完晚饭便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章强的父亲是八路军出身，文化程度不高，一直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建国后老人便脱下了军装，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否则章强五十岁的人了，也不可能仅仅混个副科长。章强从事的工作老头子也不太懂，平时很少问儿子的事情。在他看来，现在这个时代，平平安安就挺好。

    章强郁闷了大半天，忍不住开口跟父亲多说了几句。

    “……您见过这样的电视剧吗八路军的团长张嘴就骂人，还抗命不遵！他还真敢写。关键是还不好不批，毕竟是人家八一厂的厂长送来的作品。真是倒了血霉了，这部剧本怎么就落到我手里了您说说……”

    “我打死你个忘本的混蛋！”没想到自己的抱怨竟引来了父亲的拐杖。在章强的记忆中，小时候挨得打不少，但结婚后父亲就没再打过他，今天不过因为工作的事情抱怨了几句，竟然引得老父亲发了火。

    老爷子被儿媳妇好说歹说劝住了，但仍然愤愤不平。

    “有什么好犹豫的就该批！你们这帮没吃过苦受过累的兔崽子，知不知道我们当年是怎么过来的”老爷子梗着脖子喊道，一张脸涨得通红。

    “……您是说，这都是真的”

    老爷子顺了口气，仍然大声道：“就是真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你知道那里面写的129师是什么部队吗”

    “什么部队”章强问道，原本他是没不太关注这个细节的，刚才也是顺嘴就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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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白雕、红马、玫瑰花
    正在煎鸡蛋的郭婧听到陈玄风尸体的惨状，忍不住干呕了一下，便张嘴道：“做饭呢，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苏钺忍不住笑了笑，接着讲了起来。

    郭婧听到这家伙完全没把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竟然又讲了豹子吃完陈玄风的尸体，又被都史驱逐着要去吃拖雷，便有些咬牙切齿。不过心中担心拖雷，便也没有开口打断。

    “……华筝这小姑娘年方四岁，哪知豹子的凶猛，笑嘻嘻的奔到哥哥身前，眼见豹子全身花斑，甚是好看，还道和二哥察合台所豢养的猎犬一般，伸于想去摸豹子的头。众人惊呼喝止，已经不及。两头猎豹本已蓄势待发，忽见有人过来，同时吼叫，猛地跃起。众人齐声惊叫。铁木真等虽然扣箭瞄准，但华筝突然奔前，却是人人所意想不到，只一霎眼间，豹子已然纵起。这时华筝正处于铁木真及两豹之间，挡住了两豹头部要害，发箭只能伤及豹身，一时不得便死，只有更增凶险。四杰抛箭抽刀，齐齐抢出。却见郭靖着地滚去，已抱起了华筝，同时一头豹子的前爪也已搭上了郭靖肩头。四杰操刀猱身而上，忽听得嗤嗤几声轻微的声响，耳旁风声过去，两头豹子突然向后滚倒，不住的吼叫翻动，再过一会。已是肚皮向天，一动也不动了。”

    ……

    郭婧听到华筝遇险、被郭靖拼死救下，两头豹子也被击毙，终于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不过再往锅里看时，才发现刚才太过沉迷，鸡蛋已经煎得有些过了。

    她想了想，还是铲出来放进了旁边的盘子里。

    “让你吓唬我！”她想着，“就给你吃这个。”边想边抿嘴笑了起来。

    烤好了面包，又从冰箱里取了两盒牛奶，便端着早餐出了厨房。结果却听到铁木真要把华筝许配给都史，心中就有些不快。倒是想着转身回厨房，再给那煎蛋加把火候。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苏钺倒不挑剔。狼吞虎咽吃完，又接着给郭婧讲故事。

    故事中傻笨的郭靖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听到郭靖不敌杨康的师弟尹志平时，心中也为将来醉仙楼的赌约担心。不过听到郭靖弯弓射雕的情结时，心中忽然明白了这个故事为什么叫做“射雕英雄传”了。大漠狂沙、射雕引弓，想一想便觉得心胸开阔、豪气顿生。

    听到郭靖不要赏赐，只求铁木真不要把华筝嫁给都史的时候，终于觉得这个傻小子开窍了。不过看看微眯着眼的苏钺，心中又是一怔。

    白雕因痛失爱侣而撞岩毙命、幼雕失去父母孤苦无依，郭婧的心一时提起一时放下。听到忽然出现的道士救下幼雕，并交予华筝抚养的时候，竟不觉有些羡慕华筝。

    听到那道士被不屈不挠的郭靖打动，传授了郭靖上乘内功，郭靖凭此不仅降服了红马，还能和江南七怪中的朱聪打个不相上下时，心中便也放下了对未来醉仙楼之约的担心。

    这一章的故事停在了华筝和郭靖“两人手携手的到草原中驰马弄雕去了”这一句。郭婧心中想想双雕分站两人肩头，青梅竹马的两人在辽阔的草原纵马驰骋，心中不禁迷离起来，竟连苏钺什么时候回了书房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便仍取出自己的电脑，开始整理这一章的内容。

    书房里的苏钺遇到了麻烦。

    接下来的剧情其实很简单。许三多在团里的考核中背资料给了史今在高城面前争取表扬的机会、333个腹部绕杠让许三多终于摆脱了连里垫底的命运。苏钺很顺畅地把这部分内容写完，但接下来的山地实战演习却让他再次陷入了低沉。

    老a登场了。

    郭婧整理完这一章的《射雕》，摘下耳机，忽然听见书房中传来拍打键盘的声音。但很明显并不是在打字。她赶紧起身跑了进去。

    她看到苏钺在哭。

    她却没觉得一个大男人掉泪有多么可笑。爷爷说过，部队已经印到苏钺的骨头里去了。

    “从部队里退伍，还是被强制退伍，就像是从他身上割了一块肉。伤疤不长好，是没办法做得更好的。伤疤好了，才能好好活，才能做有意义的事儿。”

    想起爷爷的话，郭婧忍不住便想：“这样伤心难过，便是在做有意义的事吗”

    她走过去，将苏钺的头搂在了怀里。

    苏钺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里。一个脸上涂着油彩的人，微笑着回过头来和他告别。他觉得自己站在旷野之中，风呼啸而过，身体却很怪异地感觉不到寒冷。相反，整个灵魂都包围在暖暖的风中。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淡，仿佛融化在风里面。他渐渐感觉到身体慢慢复苏。

    “我已经辜负了很多人，请你不要辜负我。求你，不要辜负他们……”

    他听到另一个自己最后的话，于是回过神来。

    然后就尴尬的发现自己泪流满面，被郭靖搂在怀里。她的怀抱很温暖，长发垂在他的脸上，痒痒的，好像是风。

    “呃……”他没敢动，仅仅是下意识的发出了一个音节。

    和他一样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的郭婧也回过神来。她赶紧放开了苏钺的脑袋，一张脸变得通红。

    “你没事了”过了好久，郭靖才问道。

    “没事儿了。”他道。过了一会儿，又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