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嫁风尘

    我不知道祖父这是在夸我还是怎么，我从来没在祖父嘴里听到过母亲的一言半语，我觉得祖父说母亲聪明应该是对母亲的夸赞吧。

    我心里竟然有些开心，也许母亲并不特别地让祖父讨厌她呢。

    祖父将视线移向了远处的假山，我看了看那个假山，想到了我和韩临，又将目光偷偷地收了回来。

    祖父终于开口讲述了他的故事，他道:“那庄子里的邹婆子是你口中的那个邹娘子的贴身丫鬟，这些可真是往事了，都四十年前了，那个时候我还不是权柄在手深受皇帝宠爱信任的大理寺卿，那时候的我啊，还只是个六品侍郎……”

    那个时候的祖父还是个小小的吏部侍郎，家中还刚没了父亲，只剩下一个生病了的老母亲，靠着祖父一点绵薄的收入度日。

    那个时候的祖父是不可能娶到祖母这样的二品京官嫡女的，那个时候的祖父靠着他提拔老师的人情娶了京中一个出自书香门第的邹娘子。

    祖父是爱极了邹娘子的，甚至因为邹娘子身子不好，一直不肯要孩子，只希望邹婆子能好好得养身子，邹娘子一直跟着祖父生活了四五年，期间陪伴着祖父送走了祖父辛劳一生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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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出嫁（一）
    祖父说到那邹娘子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祖父很悲伤，对我摆摆手就走了。

    连一句不要让我往外乱说的话都没有说。

    我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一直想着祖父说的话。

    那邹娘子死的时候父亲才一岁余，邹娘子所生的那个女儿才刚刚满一周岁，这跟父亲与姑母的年龄有些不符合。

    父亲分明是大了姑母两三岁的。

    如果邹青鸾生的女儿不是姑母那她的女儿去了哪里

    会不会因为意外身亡了所以祖父内心难以接受就不肯提她的事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我默默地在心中想了一会儿，想着哪天和齐姨娘一同去宣王府看三姐姐的时候将这些事都告诉三姐姐。

    我正要往回走就看到了小梨，还要小梨身后的祖母和大夫人。

    我突然间明白了祖母为何要来找我了。

    小梨快走了几步走到我身边对我小声道:“小姐，老夫人好像要问你点事情。”

    我点点头示意我知道了，小梨看了我一眼就在我旁边站着了。

    祖母倒是没有生气，不过脸色也不太好，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梨，对我讽刺道:“你们主仆俩说什么呢还嘀嘀咕咕呢！”

    我规规矩矩地给祖母和大夫人问了安，祖母“哼”了一句就直接走向凉亭坐下了，我一暼，发现祖母坐的位置恰好是刚才祖父坐的位置。

    大夫人倒是对我笑了笑，亲亲切切地拉着我走向凉亭，对我笑道:“今天看到了你那翰林夫君，姝儿可还满意”

    我正要开口，祖母在一旁再次讽刺道:“她自然是满意得不得了了罢呵，一个庶女而已，能嫁给她祖父青眼有加的翰林学士，她娘在地底下都会笑醒了。”

    大夫人对着祖母笑了笑，又转头对我道:“你祖母想问你点事情，你不要害怕，先坐着吧。”

    说完大夫人就坐在了祖母旁边的一个石凳上，这个凉亭一共就一张桌子三个石凳，我要是坐下了，祖母还不得说我没规矩

    我急忙笑着推辞道:“不用了母亲，祖母有什么事就直接问我吧，孙儿一定知无不言。”

    祖母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轻轻地“呵”了一句。

    大夫人在一旁看了看祖母，对我笑道:“你祖母就是小孩脾气，不要觉得你祖母不疼你，她对你们几个孙女都是一般疼爱的。”

    我心道，大夫人你说这话的时候你的内心不觉得受之有愧么

    祖母对待我和对待你的嫡出女儿可是天差地别仿佛云泥，“一般疼爱”你可是真真地说错了。

    祖母也没觉得大夫人这虚假得不得了的奉承话有什么不对，她直接问道:“你祖父问了你什么何至于在一个小凉亭里待这么久”

    我心道，我刚刚果然猜对了，祖母肯定是来询问我和祖父的谈话的。

    为什么呢，因为祖父跟我叙话这一件事本身就很值得询问。

    我在赵府里就像是丫鬟婆子一般的存在，一点都不受重视，哪怕是关乎我的婚事祖父也没必要将我单独喊出来。

    以祖母的角度来看，定然是因为一些旁的事。

    我安静地在一旁站着，祖母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

    大夫人看了看祖母，又看了我一眼，笑道:“听说前阵子你身后的那个小丫鬟被一个叫秋儿的丫鬟给伤了唉！真愁人，前段日子我派人去官府打听，说是那秋儿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就是办事不利还推说什么找不到人！”

    我急忙道:“小梨的伤早就已经好了，只是那秋儿身上有太多的事背负着，早一天抓到早一天放心，谁也不知道她究竟给哪个姐姐下了什么毒”

    大夫人听到我最后一句话，脸色明显



第八十章 出嫁（二）
    我低着头道:“祖父的确是问了我一些关于那个邹婆子的事情，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说完急忙跪了下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祖母已经走了过来。

    “啪”！

    我莫名其妙地被面目狰狞的祖母打了一巴掌。

    小梨急忙也跪了下来，我用衣袖给自己擦了擦眼泪。

    大夫人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祖母竟然会对我大打出手，她这时急忙从石凳上坐了起来作势要扶我起来。

    祖母突然一把拉住她，冷声道:“她就是跟她那该死的母亲一模一样，表面一套背地一套！骗我哼，我打不死你！”

    我急忙双手扶地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哭着对祖母道:“祖母，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祖父就问了我那个邹婆子的事，我就如实说了，那个邹婆子在庄子里从来不跟人说话，要不是她死了我和三姐姐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这个人啊，祖母，孙女要是骗人宁愿天打五雷轰！”

    我又装模作样地痛哭了起来。

    祖母这回倒是没再说话，只是狠狠地“哼”了一句。

    大夫人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看我，稍作迟疑就换了一张笑脸亲自将我扶起来，对我安慰道:“你祖母还以为你骗她呢，你祖母是个老人了，你莫要跟她计较，她是疼你的。”

    我点了点头，对着祖母道:“还请祖母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祖母没说话，大夫人一时也有些尴尬。

    许久，祖母终于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她道:“那个老头子还是忘不掉她啊，邹兰还有那个邹青——呵，再怎么样以后合棺而眠的人还是我，他能改变什么呢”

    祖母说完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在我看来，更像是在哭着笑，仿佛祖母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一样，都藏在了那一个浅浅的笑容里，稍纵即逝。

    祖母对着有些愣神的大夫人道:“今日也来了，让她们回去罢！”

    大夫人闻言点头笑道:“也对，姝儿今天可真是累坏了，出嫁不过半月了，你快些回去休息罢，脸上的伤用凉水冰一下。”

    说完大夫人还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仿佛我真的是她的女儿一样。

    我点了点头，给祖母和大夫人跪了安，小梨扶着我就回了西院。

    我和小梨一回到西院，小梨就急忙拿凉毛巾给我敷脸，一边敷脸一边咒骂着祖母和大夫人。

    她道:“真是没见过脸皮如此之后的人，明明是个黑心的蝎子却非装作是个小白兔！我呸！她大夫人真是个人精！不要脸！”

    我急忙制止小梨，我道:“你就不怕隔墙有耳啊”

    小梨看了我一眼，没再继续骂下去。

    小梨让我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她去了齐姨娘房里给齐姨娘说我已经回来了，我特意叮嘱她不要乱说话。

    小梨点点头就走了。

    我一个人呆在屋里里，仰躺在床上，拿起床边的蒲扇给自己扇风。

    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邹娘子邹兰，什么张亭钏，我一点都不想思考。

    我觉得我有些想三姐姐了，三姐姐在的时候肯定会陪着我唠嗑聊天的。

    小梨回来的时候还给我端来了晚膳，我走过去看到有些丰盛的晚膳，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小梨。

    小梨给我摆好筷子，对我笑道:“齐姨娘小厨房里做好的，齐姨娘非让我给你端来一些，说是小姐你太瘦了，以后不好生养呢！”

    我有些脸红，对小梨怒气冲冲道:“你能不能管好你那张嘴！你没跟齐姨娘说什么吧”

    我坐了下来开始用晚膳，小梨在一旁坐着，对我笑道:“自然是没有的，不过——齐姨娘冰雪聪明，猜到了一点，不过她不知道你又被打了。”

    我嚼着嘴里的酱香牛肉，觉得小梨这话“不知道我又被打了”有些怪异。



第八十一章 出嫁（三）
    我还是在半个月后的一天出嫁了。

    三姐姐特意回了赵府来看我，那时候我正在绣嫁衣，小梨非说自己绣的嫁衣穿上后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一辈子。

    齐姨娘听到后开心得不得了，她一直有个心结，就是三姐姐的嫁衣是宫里那红贵妃亲赐的，齐姨娘原本给三姐姐绣的那件嫁衣也没有接着绣完。

    齐姨娘便拿了那件绣了一半的嫁衣送给了我，面料都是一顶一的好，基本上都已经绣好了，只有一些边角需要再仔细地加工一下。

    三姐姐来的时候我正在和小梨一起绣着嫁衣后摆的一朵牡丹花。

    三姐姐是突然回来的，我看到三姐姐愣了好一会儿，三姐姐也梳起了妇人鬓，气色倒是非常好。

    来的时候后面也跟着不少的丫鬟伺候着，听说是先去拜见了大夫人和祖母，才来了西院。

    三姐姐是突然回来的，跟我和齐姨娘叙了好长时间的话，最后还是一个有些老成的大丫鬟提醒三姐姐时间不早了该回王府了三姐姐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三姐姐临走前我还特意问了一下那个四皇子如何，三姐姐竟然突然脸红了，跟我说了一句他挺好的就不肯再往下说了。

    我本来想告诉三姐姐我从祖父那里打听到的关于邹婆子和邹娘子的事情，可是齐姨娘一直在三姐姐跟前，我便没有告诉三姐姐。

    我心里想着，反正有的是时间，不急这一时。

    在北朝，庶女出嫁是异常简单的，何况是我这样的不受待见的庶女。

    齐姨娘当真对待我像是对待三姐姐一样，我还没起床，齐姨娘就早早地在我的门口候着了，我听到小梨说这些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我何德何能让齐姨娘在门口等我为我梳发

    齐姨娘开开心心地为我梳好了头发，是和三姐姐一样的杨柳髻，齐姨娘说我虽然没了亲娘可是头发还是得母亲一辈的人来梳，不然以后嫁过去是会受罪的。

    我心里有些苦楚，哪怕我那病怏怏的母亲还活着，她恐怕也不会为我梳头，我一边想着我那母亲一边又觉得我好像对我的亲生母亲太过薄情。

    齐姨娘给我仔仔细细地给我梳理打扮好了，送我去了东院。

    小梨拉着我的手来到了东院大厅，我跪了下去给父亲和大夫人分别敬了茶。

    父亲接过了我手里送出去的第一杯茶，他有些开心似的对我笑道:“你母亲看到你今天出嫁也该是开心坏了的。”

    说完一口气饮下了茶，我笑了笑，心里却是对于父亲这话不赞同。

    母亲，真的会看到我出嫁而感到开心么

    她的一辈子分成两份，一份是前半辈子的顺遂欢喜，一份是后半辈子的悔恨噩梦。

    我可能也是她的噩梦吧。

    我给大夫人也敬了一杯茶，大夫人笑着接了过去，笑道:“你的嫁妆我都已经给你备好，东街几个江米铺子还有楚江边的一个庄子。”

    我笑道:“多谢母亲，母亲养育之恩姝儿定不敢忘。”

    大夫人也喝下了茶水，放下杯子时还用手指将眼泪抹去。

    我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以后我不在赵府待着了，母亲这好到爆炸的演技又该给谁看呢

    我接过刘妈妈递过来的第三杯茶，端到了祖母的面前。

    祖父是不可能来看一个庶女出嫁的，三姐姐出嫁王府祖父有道理来，我嫁人祖父自然不可能会来，那便只能给祖母敬茶了。

    祖母脸色还算平和，轻轻地接过了我手里的茶水，对我笑了一下，道:“以后在夫家好自为之，不要想着和你那死去的母亲一样没个出息！”

    我点了点头，给祖母和父亲还有大夫人叩了个头。小梨就急忙将我扶了起来。

    大夫人看到我起来了，从齐姨娘手里接过红帕子给我盖上，笑道:“母亲就不送你了，母亲祝你以后以后日子过得顺遂欢喜。”

    我盖着盖头觉得点头她也看不到，就没动。

    小梨扶着我向门外走去，我突然有些不舍。

    我想回头再看一眼齐姨娘和这个赵



第八十二章 出嫁（四）
    等了小梨在我身旁都快睡了过去，张亭钏才有些醉醺醺地回来了。

    小梨急忙跑了出去，张亭钏倒是没有喝太醉，意识还算有些清醒。

    我是看到过父亲喝醉酒的模样的，经常对着别人就发脾气，张亭钏倒是和父亲不太一样。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是一句话都不说。

    突然，他将我头上红盖头轻轻地挑开了，我抬头直视着他。

    他仿佛并没有喝醉，眼神还是那么地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