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琊榜

    映入眼帘的是那再熟悉不过的风景，远处，一颗三人合抱的枯萎的树横躺着，近处有它死后留下的木桩，木桩尚未如何经历风吹日晒雨淋，痕迹还很新。树桩周围盘亘着古树，随风轻轻颤抖，偶然有叶落，乘着风轻荡，走完了它的一生。

    清晨的风还携带着少女的芬芳索绕在常笑鼻间，不远处，身着儒衣的少女抿着唇，青丝荡漾，两眼微微颤动，眼中装满了复杂的情绪，也并装满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她摘掉了他送的金蛇香囊，腰间只挂着一把铁扇，身姿傲立着。

    “云夕……”常笑惊愕，微微张开口，倾吐一句，“你瘦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云夕念了一句很不应景也很不相干的诗句，右手一抓腰间的铁扇，整个人毫不犹豫砸过来，好似飞鸟投怀，铁扇却狠厉凶残，直指常笑额头！

    常笑不想对她挺剑，翻手用剑柄迎接。

    云夕指上一用劲，铁扇“啪”地展开，她顺势反撩，铁扇直往常笑胸口切去，趁着铁扇舞出的风势，少女的速度竟然更快了三分，常笑连忙后退，一步、两步、三四步……

    云夕得势不饶人，迅速贴近。

    她把扇闭合，连人带扇好似一把长枪直逼常笑心窍，长强无比！

    眼见着铁扇就要刺进常笑胸口，常笑用剑在地上一撑，浑身宛若鸿毛一般直往上飘，身体漂亮地倒空一翻，两脚踏在了树干上，一蹬，好似游龙一般窜出。

    就在这时，云夕手一甩，铁扇如滚轮一般被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速度极快，直取常笑下盘。

    常笑只来得及拧身挪位，铁扇从他两腿间刮过，冷冽恐怖！

    云夕身势不缓，宛若灵猴一般攀爬上树，铁扇恰好在这时从她头上飞过她，她伸手一捞，扇一合，两脚一撑，宛若利箭紧随常笑身后刺去。

    眼见着，常笑双脚着地，甩剑返身，剑似灵蛇扑袭，直取云夕右肩，云夕抖手用扇身将剑砸开，铁扇一张，风势一涌，整个人开始旋转起来，对着常笑持剑的右手绞杀过去，常笑手一拧，剑柄一格，借力弹退。

    咔嚓！

    铁扇激射一支扇骨直取常笑喉咙，常笑连忙用剑挑飞，但云夕的铁扇如影随形，再次被云夕掷出，直取常笑下身。常笑这次总算躲不过了，铁扇沿着股动脉一割，鲜血瞬间如泉水般激射涌出。

    在常笑受伤的那一刹那，云夕恍然若从噩




11.你死定了
    “你在擂试第二轮第一场失利。

    “还请少侠重新来过。

    “你在第二轮第二场对手是丁二二

    “强制匹配比试环境中……

    “孤岛，地洞。

    “观战模式开启，癸六四四进入了观战模式。”

    常笑从濒死体验中慢慢转醒，眼前是一团雾气。他又回到了密室当中，眼前雾气幻化的文字正在提醒他还活着，下一场比试即将开始。

    他有小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但他俨然失去了休息的心思，两眼恍惚迷离，好像沉浸在刚刚和云夕相遇和敌对情景当中。

    雾气没有对第一场比试进行复盘，但常笑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每一幕情景。尤其是那濒死的感受，诸多往事在天上卷起又散却，让他心境陷入泥潭中，迟迟挣扎、起不来。

    时间飞逝。

    就在常笑发着呆，脑海里画面潮涨潮落时候，蓦地，他身边紧挨着个人坐了下来，两手轻捂他的手掌，温润且暖和的力量仿佛从她手里传出，涤荡着他的心灵，也把他唤醒了过来。

    原来，擂试第二轮第二场比试开始了。

    常笑转过头，发现墨雨正对着他微笑着。

    下意识地，常笑把手一缩，但墨雨抓紧了，十指紧扣住。

    “正想你，你就出现在我面前。”墨雨轻声说着，“云夕打得你疼不”

    常笑摇摇头。

    “能和我说说她么趁她现在看不见我们。”墨雨稍微犹豫了一下，她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人正在观战，但她不在乎了，把头轻枕在常笑肩膀说道，“我眼睁睁看着她杀你，心好疼，她好狠心。”

    “云夕对我恩同再造，”常笑顿了顿，问道，“你最近过得怎样”

    “一点都不好。撼天虎打不过，只拔下来一根牙齿，我托家里人把牙齿做成剑器，拿到手趣坊杀人报仇了。”墨雨闭着眼，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手趣坊拿人命做盘口，还暗中使坏，差点要了我的命，要了晓月的命。既然我没死，就要杀回去，但我却没想到事情会闹那么大。女帝把四王爷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干净净，还杀了好几千人，我做梦都梦到他们冤魂找我算账，我好害怕……”

    常笑轻叹了一口气。

    墨雨是这次手趣坊事件的导火索，那么多人因为这件事死去，她最近心里一定很压抑很痛苦。

    “笑，我错了吗”

    她问着。

    常笑心疼着，松开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呢喃道:“无好无坏，无对无错。我们不要单方面用是、非、对、错去判断一件事，去评价一个人。

    “鸾琊榜复试死了一千多人，他们当中绝大多数原本不用死，却成了别人挣钱的工具。女帝迁怒四王爷，更因为这件事迁怒涉案的许多人，笼笼统统杀了三千多人，可能还会杀更多人，这三千多人中可能大多数是受牵连的……女帝这样做，错了吗很难讲。

    “只能说，她太重视鸾琊榜，重视到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威震天下，以表决心。

    “拥有毁灭一切胆敢染指鸾琊榜的妖魔鬼怪的决心，以及那种超脱理智提起屠刀的疯狂……

    “她才能制得住被利益蒙蔽双眼的疯子。

    “更重要的，对女帝来说鸾琊榜是一条不能动的底线，谁触动了，就是在对鸾琊发起一场战争。

    “战争，无关对错，也超乎了对错。

    “而你只是无意当中冲在了这场战争的最前头。”

    常笑安慰着墨雨，讲着大道理。

    这道理不耐听，但确确实实发挥了作用。

    墨雨深吸了口气，侧过脸埋在常笑肩头。

    常笑能感觉到泪水浸湿青衫。

    过了好一会，她抹了抹眼睛，抬起头看着常笑，眼角浮现一丝乐趣，问道:“那天我看见了，你拿着我的抹布。”

    “咳咳……”常笑脸色微红，解释道，“我拿来包东西了。”

    “那些遗物”

    “嗯呐。”

    “哼哼……怪不得我会做恶梦，会梦到冤魂索命，都是你害的。”墨雨咬牙切齿说道。

    “我回去把东西赶紧还出去”

    “那抹布呢”

    “要不，我扔了”

    “你敢扔，我咬死你。”

    墨雨张牙舞爪，做势爬到常笑身上，把他推倒在草垛上。

    神差鬼使，她低头在常笑的脖子上，挨着被她用泪水浸湿的肩膀旁边，咬住、深吮。

    没等常笑反应过来，她就化作一团雾气飘散。

    临别前，她在常笑耳边吹气说道:“晓月那妮子，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嘴上给她说几句好话她肯定就放过你了，下一场遇见她你可别输了，我会到仙试去找你。”

    一转眼，常笑又回到密室。



1.落幕
    手趣坊。

    路过这的人会闻到枯腐的味道，好似苔藓味混合了贝壳的腐臭。

    问天城的禁卫时不时抬着瓮过来，瓮里满是骨灰，枯腐的味道便是趁着禁卫开棺倒灰那时候挥散开来。

    短短几天，这栋日进斗金的赌坊化身为载满蛆虫的巨兽，用尸身恶臭警示世人。

    青铜棺材装了不知多少人，他们死后吃不到香火供奉，也不知道空着两手下地府受不受鬼差接待、投胎顺不顺利，下辈子是做了人还是做了孽畜。

    即便再胆大的顽童也不敢靠近如今的手趣坊，因为他们知道这有索命的恶鬼徘徊。

    今天却有例外。

    有个孩子被老人牵着过来，在门口驻足。

    街上的走贩看见了，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有心想跑过去把老人孩子拖走，但冥冥中一股力量阻止他们迈步、阻止他们开口劝阻。

    这股力量名为恐惧。

    毕竟，那些曾为死者喊怨的人可都死了、装棺材里面了啊！

    老人在手趣坊门外待了半饷，他身边的孩子被臭味熏得直皱眉头，抱怨道:“先生，这里好臭啊。”

    “上了香，就不臭。”

    这般说着，老人牵着孩子往里走。

    他备了香火，点燃，檀香四溢。

    摆上米桶，老人恭恭敬敬插了几柱香，弯下老腰。

    一鞠躬；

    再鞠躬；

    三鞠躬。

    孩子有样学样，也并朝着那刻着“全家富贵”字样的灵牌礼拜一番。

    祭奠完，老人搬了两张凳子过来，甩袖抹去灰尘，带着孩子坐下。

    孩子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两只脚不停晃荡，坐不住，一门心思想要跑出去玩，但老人在这里她也不敢放肆。

    不多久，街上传来了厚重而又急促的脚步声，禁卫密密麻麻把手趣坊围了起来。

    孩子一挑眉毛，好奇地往外望了望。

    啪啦、啪啦、啪啦……

    希律律……

    只听见一匹马冲到门前，继而，一个披金带甲的矮个子女人闯进来。

    女人看见悠哉悠哉的老者，眼皮就是一跳，抱拳说道:“阁佬，墨蔚葶在此有礼了。”

    说完，她还和老人身边的孩子行了一礼，道:“銮炆公主，日安。”

    孩子蹦起来，好似飞鸟撞进墨蔚葶怀里，抬着头撒娇道:“大统领，带我去狩猎好不好”

    “好好好。”

    墨蔚葶把她抱起来放到肩上，逗得她哈哈大笑。

    趁孩子撒欢的劲头，墨蔚葶把注意力放到老人身上——鸾琊剑阁有三位阁佬，他们不理俗务但位极人臣，其中一位出现在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出现在这，表明了剑阁的立场。

    哼着曲，老人轻拍着手掌。

    他每拍一掌，墨蔚葶的心就沉落一分。

    “砰！”

    皇庭大院，一盏精贵的茶壶被狠狠砸在地上。

    一道旨意从宫中传出。

    那些被填进护城河、活着的有些人被捞上岸。

    衙门里关着候斩的有些人卸下了脚链。

    发生在鸾琊845年夏的这一场蛮横血腥的杀戮终究落下帷幕，鸾琊女帝杀得不尽兴，但也杀了四千八百余人，杀破了好多人的胆。

    这场因鸾琊榜而生的大血案没有影响擂试。

    常笑通过了司命仙人的修罗场试炼，直接跳过擂试第三轮晋级，但他还是得待在长宽高都是五米的密室里，直到擂试落幕。

    此时密室已经变了模样，多了张白色玉床，多了只黑色镂空花纹的衣柜，多了间洗漱方便的浴室，多了张黑白相间的棋桌，多了把白色滚筒状的椅子。

    整体来看密室的布局不伦不类，缺乏美感。

    棋桌上摆放着一些水果甜点，若肚子饿了可以点菜，食物会凭空出现。桌子上还有一个茶壶，可以从里面源源不断倒出不同口味的果饮，神奇得很。

    常笑通过密室正中



2.打赌
    长啸捏紧了拳头。

    刚到大厅那会他就从百人当中一眼挑到了墨雨。墨雨那身黑色纱衣在大厅里独一份，再好认不过。

    他正想打招呼，却发现墨雨朝他右手边看，脸上露出小女孩般天真无瑕的笑靥。

    也正是墨雨这个再好不过的笑，把长啸朗爽的声音狠狠堵回了胸心，把他刚要挥舞起来的手紧紧摁住，把他整个人用钢索死死捆紧……

    动！弹！不！得！

    重逢的喜悦转瞬化为难耐的妒火。

    眼见着，墨雨腾空越过了他、好似候鸟归巢，长啸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去看，咬牙切齿坐了下来。

    浑身战栗，却又无能为力。

    “好一副郎才女貌，好一个郎情妾意！”

    温润如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长啸心痛，目光循着声音刺过去。

    那是一个身材消瘦、脸色偏白的病公子，他眉毛细长，眼角外撩，鼻挺唇薄……

    男生女相。

    看见这人，长啸眉毛一挑，两眼暗含一丝忌惮。

    “第二追龙！”

    病公子邪魅一笑，歪头朝长啸看来，他也不出声，却用嘴型比划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