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叶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青丰岩木
看着那一卷卷的竹简和书轴,叶坤不禁浑身打了个趄趔,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这东西了,小时候读书习字,叶常不拿着木杖盯着他,他是绝对不会写一个字的,所以,当他此时再看到这些诗书经义时,只觉得心中恶寒,想躲得远远的。
叶玄则不同,虽生在军武世家,但他自幼便喜好诗书器乐,于是便蹲下身去,左手拿起一卷郑玄的《毛诗笺》,右手则握着一卷《吴子兵法》的竹简,看着叶坤道:“这东西就是最大的宝物!当然要妥善保管!”
“那你自己好好保管吧!”叶坤看着这一箱子的书籍,带着恐惧的表情快步退出了屋子,逃走了。
叶玄也知道叶坤的性子,笑着摇了摇头,开始整理这一大箱的书籍。
天下本就书籍稀缺,经由汉末百余年的动乱,秦时先汉所积累下来的大量著作都随着战火焚烧殆尽。
大晋开朝以来,皇室整理旧都书卷,仅仅不过万余册,而天下士家大族视自家书籍如传家瑰宝,控制极其苛严,因此,即便是在市面上,拿钱也买不到书籍,所谓有价而无市,大抵就是如此吧!
所以,这一大箱一大箱的书籍,才真正是叶家的立家根本,这不是珍宝又是什么!
至晚上天黑时,宅邸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叶玄一家人第一次在江南大地吃上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晚饭。
席间叶凌叶常还温了点小酒,一家人高高兴兴,有说有笑,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他们刚
第十一章 问道(大章)
朝阳渐升,薄雾散尽。
叶玄也迎来了到荆州以来的第十个日头,而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天色刚亮,叶凌叶常二人起来时,他就跟着起来了,拉出被窝里的叶坤,两人简单洗漱一番后,就一起到城外的安字营营地,例行每日的军备操练。
整个白天的时间,四人几乎都在军营中度过,一来筹备一些北伐的事宜,二来,叶玄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番五营军。
毕竟,那一日清晨见到的大军团阵型变换,让他的印象太过于深刻。
这几日以来,他一直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军政律令和赏罚制度,才能让数万人的大军有如此严明的纪律,能保证在极其复杂的军阵变换中做到那般精确和完美。
而按照安书武的说法,使五营军做到这一切的真正功臣——序右使,又是怎样的一位能人贤士。
这天,叶家军的晨练结束后,时间已是巳时初(上午十点)了,叶玄同往常一样,先是回帐,脱下满是汗渍的戎装后,简单擦洗了一遍,换上一身宽袖长衫,再拿上一卷《行兵策》,出帐来到池塘畔,寻一处草地,慵懒的坐下,看起了兵法。
身后远处的营地内,叶坤精神难得的好,叽叽喳喳嚷个不停,和一帮将士们正踢着蹴鞠,喧闹声隔老远都能听到。
晚秋的阳光晒在人身上十分暖和,一阵清风袭来,夹带着片片落叶,飘然落到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叶玄手里握着竹简,看着看着便只觉困意来袭,整个身子慢慢躺在了地上,沉沉睡去了。
当叶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后的喧闹声已经静下来,天色也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压得不算太低的乌云下,一排大雁排成“人”字型飞过,向着南方而去。
叶玄揉了揉眼睛,伸手摸索了一遍,却没有摸到竹简,他不禁疑惑的抬起头来,却看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就这样睡,对身体可不好!”
林潇云一身常衣,坐在不远处,手里握着那卷《行兵策》,见叶玄醒来,随口说了一句。
叶玄慢慢支起身来,打了一个哈欠,道:“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林将军今日怎么有闲暇过来”
“没事就过来看看。”林潇云目光不移,话说的依旧随意。
因为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两人坐得都十分随意,也免去了作揖行礼那些琐事,看着漂浮在池塘水面上的落叶,叶玄没有再说话,周遭也再次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林潇云放下了手里的竹简,看着叶玄,问道:“不知公子对这《行兵策》有何见解”
叶玄听闻,转头看了看叶玄,笑道:“林将军还是直呼我叶玄或景之吧,毕竟你才是前辈,老称呼公子,我心里挺别扭的!”
林潇云笑了笑,不置可否。
《行兵策》是后汉将领马晟对《孙子兵法》中“九变篇”和“行军篇”所作的专门策论,其间不仅点出了孙子兵法中的精髓,更结合秦末先汉时的诸多案例,进行了延伸和剖析,可以说将行军布阵这一块,讲解的十分透彻了。
因此,若要谈对《行兵策》的见解,就不能不提到《孙子兵法》这一最为根本的典籍。
虽然叶玄对《行兵策》早已熟烂于心,但这种被人考校的感觉,他并不是很喜欢,于是轻轻一笑,说道:“在林将军面前,晚辈又如何谈得上见解!”
“那景之觉得,这《行兵策》中的精髓又是哪一句呢”见叶玄自谦,林潇云也转而就以“景之”相称了,他对于这身份称呼,一直都没有多在意的。
叶玄沉吟片刻后,答道:“真能算得上精髓的,我觉得还是‘徒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一句!”
“为何”
“《行兵策》中,最为突出的一个字,就是‘变’,军行可变,军阵可变,军令可变,凡此种种,根据具体形势千变万化,而又万变不离其宗,但有时,不变又胜过万变,纵敌千变,而我以不变应万变!听来玄妙,却又实实在在,万分受用,又何止于兵法如此呢”
林潇云神色肯定的点点头,道:“兵者,诡道也,如是而已!但变与不变,如何变,又全在于一军之将,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听来虽然粗鄙,但却也精辟至极了!”
叶玄听了,笑出声来,道:“依晚辈之见,林字营可绝不是一窝熊兵!哈哈哈......”
林潇云也跟着笑了一笑后,随即轻轻叹了口气,道:“但凡为将之人,又怎能不知兵呢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对一国来说如此,对为将之人更是如此!你觉得呢”
“的确!”叶玄点了点头,接着道:“不过,我倒是更加看重‘兵者五事’之言: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将不知兵,覆也,兵不知将,乱也。”
“道......”林潇云皱眉沉吟片刻,接着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觉得这个‘道’真有那么重要吗竟可使孙子将其排在第一的位置!”
“有!”叶玄点头。
“那秦灭六国,于长平坑杀四十万赵军,又是循的什么道呢”
“天下一统的王道!正如晋灭东吴、西蜀一般。”
“既然秦灭六国,遵循的是王道,那我们如今又为何还要遥祭当年背道而行的屈原呢”
叶玄稍有思忖,答道:“王道存于世,而道义存于心!通读春秋史记,我们得以窥探天下王道,而孔荀老庄,则著书立说,编撰各种典籍告诉世人,何为道义!王道不是道义,道义也不是王道,二者不相矛盾,也从不对立!”
稍微停顿了一下后,叶玄接着补充道:“讲道义、有气节的人,从来都会被人所敬仰,并不在于他们身后是不是遵循着天下王道!”
林潇云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又问道:“按你所说,天下一统即是王道,那我等何不遵循王道,让兵锋正盛的鲜卑肃甄部一路南下,统一天下还有,如今叶家军和虚家军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坚守洛阳,难道也只是为了道义和气节吗”
“当然不是!”叶玄脱口而出,语气不容置疑。
“那又是为何”
叶玄盯着水面,沉思片刻后,答道:
“秦与六国,虽然文字有异,法度有别,但终归同出于华夏一脉,侍奉于周室天子,七国百姓,无不着右衽,行周礼,束发戴冠,严遵纲常伦理,它们说是七国,实际上只不过是周室天下的七个诸侯之邦而已,就好像一个祖宅中的七兄弟一样。”
“但晋与鲜卑,却不是如此,大晋百姓皆为炎黄子民,而鲜卑则由东胡西迁而来,华夏与东胡,自古不相容。况且,鲜卑人不事农耕,以渔猎为生,男子以剃发为习,女子以善骑射为美,更是将娶母为妻当做常
第十二章 拖延与恳请
时间荏苒,光阴似箭。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叶玄还是和往日一样,白天在军营中度过,晚上回家休息,虽然决定入林字营试炼,但他这几天仍旧是和叶家军一起。
他是准备北伐时再入林字营的,然而奇怪的是,距离虞徽接旨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军营里却丝毫不见要北上伐胡的动静。
叶玄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起那天在军营里看到的一幕,心中更加忧虑,终于在一天晚上找到叶凌,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叶凌听罢,刚开始有些不信,反问一遍道:“你看到安字营的兵卒将粮草都运走了”
叶玄点头再次肯定道:“嗯!千真万确,我不会看错的!”
叶凌听完,皱起眉头,开始细细思索。
其实叶凌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等了已经将近一个月,可每次他过问安字营的将官时,得到的却无不是——“粮草准备好即日北伐”——这样近乎于搪塞的答复。
如若真的是安书文事先就知道北伐的圣旨,提前运粮,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那照这个速度,也应该出兵了,可为何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忽然间,叶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只手重重捶在房里的柱子上,双目圆睁,满是怒火,又气又急得直跺脚,恨恨的说道:“为何为何啊为何到现在还要作壁上观还要勾心斗角”
叶凌无法忘记,在江北大地,在逃难途中,那些被胡寇残杀的流民百姓,还有那尸横遍野、赤土千里的场景,生死绝境中的惨叫声和呼救声,一只只伸向他求救的血淋淋的手掌,一双双充满着绝望但又渴望着生的眼神......
一幕一幕的涌上心间,让他无法停息心中怒火,顿觉舌尖腥咸,一口鲜血喷出......
叶玄见状,忙扶住叶凌道:“父亲!息怒啊!冷静,身体要紧!”
“冷静怎么冷静”
叶凌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把推开叶玄,话还没说完,怒气上头,又咳了两声,咳出一大滩淤血。
叶玄又赶紧上去扶住叶凌,这时叶凌抬起头,两行浊泪已顺着脸颊淌下,口中含着血说道:
“胡人性残,不食粮草,又无牛羊,便以人肉充饥,江北百姓每日死者不计其数,北伐晚一日,便就多出一堆森森白骨啊!如今虚公和大部叶家军将士尚留守洛阳,他们不即时出兵,又怎对得起这些驻守洛阳的将士啊!”
叶玄似乎也想明白了,运走粮草,搬空粮库,原来是为了给朝廷的使臣看的,而其目的,自然是拖延北伐的时日!
想到留守洛阳的叶家军和虚家军,叶玄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许久之后,叶凌才冷静下来,问叶玄道:“这件事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叶玄摇了摇头,叶凌见罢,叮嘱道:“不要跟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
“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办”叶玄点头,问道。
叶凌长叹一口气道:“明天我会去见林将军和安将军,记住,这件事和谁都不要再提!”
再次叮嘱一番后,便让叶玄休息去了,这一晚,叶凌一夜未眠......
第二天,叶玄起的比平常都早,在自家院里练习枪法,但是想到昨晚的事,心绪很乱,还没有舞完便停了下来,呆呆的站在院子的中央。
时节已是入冬,江南刮起了刺骨的寒风,想必在北方,这风会更加凛冽吧,也不知虚衍和留守在洛阳的将士们如何了。
今天没有太阳,只有昏沉的乌云将天空压的很低很低,再配上撕扯着的寒风。
可能,快下雪了。
叶凌推门而出,见叶玄这样站在庭院中央,就叫了一声:“景之!在干嘛呢”
叶玄这才回过神来道:“起来练练……”
叶凌没再多说什么,脸色低沉的去洗漱了,在一切都准备好后,叶家人也都起来了,院子也慢慢热闹起来。
叶凌没去理会这些,而是穿上铠甲,配好剑,准备起身去往安字营。
但正当叶凌出门时,一匹马疾驰而来,最后停在了叶宅门口。
叶玄听到声音,忙跑出来看,却是一身常衣的林潇云。
他腰间别着剑,身后还披着一件白色雪袍。
叶凌见林潇云下马,心事重重的冲他点了点头。
叶玄跟着,也拱手行了一礼,道:“林将军!”
林潇云向叶凌作揖行礼后,对叶玄道:“你若没事,就带好三天干粮,跟我走一趟吧!”
叶玄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
见林潇云没有明说,叶玄也不再多问,转身进屋去准备了,随后又听见林潇云在身后道:“不要穿戴铠甲,一身常衣就好了!”
叶凌原本立于门口处,见林潇云有事前来,便将他迎至院内。
院里的府卫和下仆见状,纷纷俯身行礼,随后才去忙碌。
第十三章 五营军的过往
一路上,两个人,骑着马,出了城,向北而去。
林潇云在前,叶玄在后,谁也没有说话。
叶玄看得出,林潇云今日的心情似乎和这天气一样,有些阴沉,所以他也很识趣的一直保持着沉默。
不过,正走着,忽然一小朵雪花闯入了叶玄的视野,当他抬头看时,却见千万朵雪绒正从高空飘落而下。
“下雪了!”叶玄自言自语了一句。
林潇云也抬头望了望天空,叹一口气道:“嗯!下雪了......”
两人这才说上第一句话,气氛也顿时不再那般凝重。
走了没几步,叶玄又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自从出门后就一直想问,但林潇云自从出了叶家门开始就一直神情阴郁,叶玄也一直不好开口。
“亥丘!”林潇云说出这样一个地名,然后接着道:“去接一个人,这个人你应该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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