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叶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青丰岩木
就这样,屋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只听得见窗外的风声又起。
雪,似乎又来了。
叶玄此刻也大致明白了,只是林潇云一直未开口,他便不好置喙。
严诺道完这一切,这才注意到一直盯着他看的叶玄。
他发现叶玄的眼神虽然平静,但眉宇间却总透着一丝提防的恶意,严诺苦笑一番,问道:“小兄弟,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叶玄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礼了,从刚进来就一直打量着严诺,因为他不知道该把严诺看做敌人还是朋友。
林潇云听到这句话,才从刚才的话题中出来,对严诺笑着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已经见过了!”
“我见过”
严诺听闻,十分诧异,随即紧紧盯着叶玄,好似在拼命回忆着什么。
叶玄点点头,郑重其事道:“没错,严寨主!我们已经见过了,不过您可能对我并没有什么印象!”
严诺更加疑惑了,却听叶玄接着说道:“一个多月前,您在江边不远处劫过一支流民队伍,而我便是那支队伍的护卫军士!”
严诺听叶玄这么说,尴尬的笑了笑,道:“原来是有缘人啊!”
叶玄点了点头,很合时宜的止住了话题,没再多说那天的事情。
倒是林潇云在一旁接着说道:“不仅如此,他还看穿了你设伏的地点。”
严诺听了这话,这才恍然大悟一般,道:“难怪那数百的军士不前去障碍处,而是直扑我的设伏地,开始我还以为是走漏了风声!”
严诺说着,摇了摇头道:“哎!若不是你看穿我设伏的地点,你我双方也不会交手,更不会有那数十名弟兄的伤亡了!两年来,我领着众兄弟劫掠过数次南下的世家权贵,从无失手,更从无伤亡,无论是我方还是对方,此次流血还真是头一回!”
严诺说着,露出一丝自嘲似的笑意,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郑然道:“了不起,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叶玄!”叶玄抱拳一礼,同时反驳道:“若是那日严寨主引兵而回,自可避战!”
严诺听闻,微微一愣后,摇了摇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严诺只是说完这样一句话后,便不再多解释什么,当然,也无需多言了,因为叶玄已然理解了严诺的处境,那种无奈,他和父亲叶凌都曾经历过。
叶玄看着低头沉默的严诺,心中的那丝警觉和仇意慢慢淡去。
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要他对一个曾经截杀过叶家军的草寇寨主露出一见如故的亲近神态,他做不到,即便此人是林潇云的师兄,他也做不到。
不过,两人在策略博弈上,倒聊得颇为投机,他们还就那天的布局争论了良久,严诺侃然道:“那天若不是林字营赶到,是不会失手的,你们后面来的那些援兵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叶玄笑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援兵,只是数十骑兵而已!”
严诺听罢,眼中的目光更显赞赏,笑道:“我见尘烟滚滚,以为有上百士兵,原来是障眼法!但是小兄弟你记着,善用计策是好事,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是徒劳的!”
叶玄
第十七章 恩情
天色灰霾,雪落依旧。
二人踏上了返程的路,和来的时候一样,林潇云在前,叶玄在后。
但很快叶玄就发现,这并不是原来的路,于是开口问道:“林将军,我们这是去哪”
“回江陵城!”林潇云没有回头,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但他仿佛知晓叶玄心中的疑惑,又接着补充道:“这是近道!”
叶玄有些不解,既然有近道,那来的时候又何必绕远呢
见林潇云没再说话,他也没有多问。
不过,叶玄心中的疑虑很快便解开了,因为他们此刻已经来到了一座山顶处。
这座山北面是缓和的山坡,也就是二人来的这边,而南面却是陡峭的绝壁,正对着江陵城的方向。
仔细看才能发现,在峭壁的乱石中其实有一条险道,徒步上下山都没有问题,但若牵着马匹,下山便有些艰难了,上山更是不可能。
见林潇云下马,叶玄也跟着一步跃了下来,牵着缰绳跟在林潇云身后,小心翼翼的踏上了下山的险路。
漫天的雪花没有停歇,呼啸的北风也仍在肆虐。
由于峭壁向南,是背风方向,小道上的积水还不至于结冰,但仍需十分小心,因为小道宽仅丈余宽,仅容得一匹马正好,而小道两侧,一边是陡直的峭壁,一边是不见底的悬崖,奇险无比。
若是失脚摔下,不死也都卧床好几个月了。
叶玄几乎是紧贴着崖壁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的,而林潇云则信步走在前面,如履平地,只是不时提醒身后的叶玄注意脚下,显然这样的路他走过不止一遍了。
叶玄牵着马,一步一惊,万分谨慎,却又怕落下距离,故而紧一步慢一步跟在林潇云后面。
突然,脚下的石块一松,叶玄也顿觉整个身子一空,即刻了失去平衡,斜朝着万丈深渊跌去。
他连忙撒开缰绳,伸手扣住了峭壁上突出的石块,可奈何已经迟了一步,没能够得着,叶玄就恍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向下栽去。
不过,终究是在军营之中长大的,叶玄的反应还算敏锐,在沿着峭壁下落的过程中,又立马从腰间拔出短剑,狠狠直插入峭壁的石缝中。
在碎石与火花的散舞中,又往下滑了一小段距离,叶玄才勉强稳住了下坠的趋势,低头望着脚下的悬崖峭壁,惊出了一身冷汗。
林潇云已经在叶玄跌下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做出了救援的举动。
他一个翻身,借助着峭壁上凸出的石块,以最快的速度依附在了叶玄的上空的一个安全位置,伸出手来准备抓住叶玄的手臂,将他提起来。
可谁知,在林潇云伸出手的刹那,峭壁上嵌着叶玄剑刃的那块石头终究难以支撑叶玄的体重,被撬飞了出去。
叶玄的身体再次失去了平衡,心底一沉,紧紧闭上了眼......
可良久之后,叶玄也没有那种极速下坠的感觉,他愕然的睁开眼,却顿时惊住了。
是林潇云拉住了自己,不过,他的手却并没有够得着自己的手臂,而是徒手握住了那锋利的剑刃。
血即刻从林潇云的手心里涌出,沿着剑刃一路流下,滴落在叶玄的脸上,一滴、两滴......
在寒风中,在距离山脚足有万尺的高空,叶玄感觉到了那滴滴血液的温度,正沿着自己的脸颊慢慢而下。
所谓“十指连心”,叶玄能想象到此刻林潇云手指和掌心被锋利的剑刃深深嵌入皮肉的那种疼痛,但他没有松懈一丝力道,紧抓着剑刃,手臂向上施力,一直把自己拉到了安全的地方,方才松手。
叶玄被拉了上来,有惊无险的爬上小道,跌坐在地,喘着粗气,终于安定了下来。
可当他看向林潇云那满是鲜血的双手时,纵然心中感激万分,却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来道谢。
林潇云看了看叶玄,撕下衣物的一角,简单的把左手包扎一下后,若无其事的说道:“原本昨天就应该回去的,大雪封山耽搁到了今天,所以才不得已走这条路,起来继续赶路吧,今晚天黑之前,必须回到江陵城!”
除此之外,林潇云没再多说一句话,就这样转过身,牵着马继续向山下走去。
第十八章 国殇
江陵城越来越近,这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越加迫人心悸。
“铛——铛——铛——”
沉闷的钟声直击叶玄的心头,令他如芒在背,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向他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当叶玄一路马不停蹄的奔至江陵城内时,却被眼前的场景一下子惊住了。
只见大道两侧,平时人满为患的酒肆商铺此刻却是空空荡荡,整个大街一片死寂,雕栏阁楼,灵翎飘舞,雪色之下,全城缟素。
一路行来,不论妇孺老幼,皆身着素白孝衣,满脸愁容,或泪如雨注,或哀嚎鸣怨,跪倒在各自庭前,叩首祭奠,各式祭文也随处可见。
战马在没有辔绳的鞭挞下,渐渐慢下了脚步,最后停在了青砖街道的中央。
叶玄呆立在马背上,看着这满城飞舞的白绫,只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口一样,干涩而又苦痛,无尽的黑暗向他迎面袭来,令他的脑海顿时变得一片空白,时间也仿佛越流越慢了。
“驾......”
叶玄双目无神的挥了挥手里的鞭绳,驱使着战马往叶宅的方向而去。
林潇云见叶玄神情异常,又一声不吭的驾马疾驰而去,有些不放心,便策马跟了上去。
快到叶宅门口时,马尚未停步,叶玄便已翻身而下,因为太急,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不过,他根本没有理会这些,眼睛一直盯着叶家的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叶玄只手撑地,稳住脚跟,跌跌撞撞的起身,一步一步,喘着粗气,向叶家宅院跑去,却又在大门前被绊了一下,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撞在了叶宅大院的门侧,也撞破了他心底里最后一丝希望。
院内,一片幕白。
庭院中挂着一大面白色葬帘,所有人身着素白孝衣,跪于葬帘前的雪地里,父亲叶凌和叔父叶常跪坐在最前方,神情哀伤,面容憔悴,正一张一张的将手里的黄色冥纸投于面前的火盆之中。
而后是母亲、叶坤和虚子怜。
叶坤正在悄悄的抹眼泪,虚子怜则依偎在母亲怀中恸哭,尽管哭声不大,但声音却不再像以往那般清明,已经变得嘶哑模糊了。
母亲轻轻拍着虚子怜的后背,一边流泪一边安慰着怀里的虚子怜,跪在最后的十余名府卫丫鬟,同样神色黯然。
叶玄看着这一切,脑海一片混乱,只是凭着仅有的一点意识缓缓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迈着似有千斤重的双腿,向庭院内走去。
在离叶凌叶常还有五步的时候,叶玄双腿一软,跪在了雪地里。
他一步一步的挪动着膝盖,挪到了叶凌身边,一把抓住叶凌的手臂,哽咽一下,颤巍巍的问道:“爹!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心中仍有不甘。
叶玄的声音不大,叶凌并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转向了一边,长吸一口气后,两滴浊泪沿着那满是沧桑的侧脸淌了下来。
叶玄又抓住叶常的胳膊,问道:“叔父!到底怎么了”
和叶凌一样,叶常也没有回答,只是把原本低着的头扎得更低了。
叶玄不甘心,又跪到叶母面前,抓着叶母的衣袖,问道:“娘!告诉我,洛阳到底怎么样了”
叶玄的声音更大了些,像是被压制住的咆哮。
叶母抹抹泪水,正要开口,却又停住了,看着怀里痛哭的虚子怜,又沉默了,只是不住的流泪,叶玄感觉这沉默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痛苦,都要压抑,都要难熬。
“娘!告诉我!”叶玄再一次的请求道,声音剧烈的颤抖着,他的情绪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良久后,叶母才抬起头,满眼泪水的望着叶玄,终于绷断了那最后一根弦,大声哭着说了出来:
“洛阳城破,胡人屠城,十万军民......无一人幸免......”
虽然叶玄早就料到了洛阳失守,但他一路回来,仍然愿意相信在洛阳被破后,虚衍、虚公仍能活下来,留守的虚家军、叶家军也多少能突围出来一部分。
但从他进门起,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变得越来越微弱,但至少还留有一丝侥幸,他真的没有料到事情的结局竟然这样的绝对。
也是,不足四万残兵,面对的却是四路胡寇,三十万大军,又怎能撑得过这个冬天呢
其实早该想到的,他们本就是最后一批南下的百姓,还有那使臣的异样,还有这几天的大雪,真的早该想到的......
城破,最多不过数日之间而已。
“十万军民......无人幸免......”叶玄顿觉眼前一黑,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
雪,依然没有停,风,仍旧肆虐着。
而叶玄身下的雪,已经开始慢慢的融化,因为眼泪不住的滴落在雪地里,慢慢的消融了这一块的积雪。
林潇云紧随叶玄来到叶宅,前脚刚踏过门槛,恰巧听到叶母的这句话,顿时怔在了那,后脚在门外,却怎么也提不起来,终究也没能迈过这道门槛。
叶玄的意识本就有些模糊不清了,此时又见林潇云站在门口,忽然想到故意拖延北伐的五营军,胸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而且越燃越烈,顷刻间将他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吞噬殆尽。
他拔出一旁府卫的长剑,大叫着朝林潇云冲过去。
林潇云只是怔怔的看着叶玄举剑向自己冲来,根本没有想到要去避开。
叶凌见状,忙追上去,从后面一脚将已经失去理智的叶玄踹倒在地,并反扣住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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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江流沉笛
浑浊的江水平缓的向东逝去,一叶狭长的渡船在船夫的竹篙下,缓缓向前摆渡,载着一人一马,漂向大江北岸。
叶玄自昨日驾马出江陵城后,踏着未化的雪地一路向北,根本顾不得寒风凛冽,也顾不上饥肠辘辘,只有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拿出干粮,吃一点,裹裹腹。
经过两天疾行,终于在今日午后,赶到了大江边。
立于船尾,回看南岸,还是和两个月前没有两样,有渡口,有驳船,有船夫,只是这些渡船都不愿北渡,这名船夫还是叶玄花了大价钱才请来的。
而望着船下那滔滔东去的江水,叶玄不由得想到两个月前自己和虚衍分别,同众人南下的场景。
不曾想到,短短两个月,自己即又踏上的北上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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