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韩信这一北上不要紧,可吓坏了南阳、颍川的郡守郡尉。
需知,王贲在南阳集中了二十万大军,月费粮秣三十万石,这些粮食光南阳郡可供应不上,还需要从三个地方运粮。
其一就是关中,走武关道,但因路途遥远,沿途耗费太大,每月只能运来五万石。
再有便是洛阳,走鲁阳南下宛城,每月可运十万石。
而最重要的,则是敖仓的粮食,作为秦朝在关东最大的粮仓,存粮数百万石的敖仓发车南下颍川,再通过昆阳、叶县,进入南阳郡——这也是王贲宁可放弃关东许多郡县,却要求颍川绝不容有失的原因!
眼下,韩信攻占舞阳县,距离秦军粮道不过数十里,派出轻兵大肆烧掠粮队,一时间,粮车都停在了襄城,不敢再去昆阳。
为消除这一大患,南阳郡尉不得不离开方城,带着两万人北上,而颍川郡秦军也奉命从阳翟南下,希望在叶地合围韩信。
战机总是稍纵即逝,就在这当口,昆阳县的韩国遗民听说有“义军”进入颍川,也按捺不住了,便发生了反秦暴动,杀吏作乱,占领了县城。
颍川郡尉不得不先围攻昆阳,这是致命的失误,韩信得知消息后,立刻率全军北上,与颍川军在昆阳城下爆发了大战……
结果便是眼下的光景,北伐军大胜,颍川军大败,向北溃散了。
吴广包裹
823.第811章 结盟
第811章 结盟
韩信,严格意义上,应该称他为“公孙信”才对。
淮阴人韩信,虽被漂母称之为“王孙”,不过以为他是没落贵族,可实际上,韩信对自己身世也稀里糊涂:父亲早亡,根本没印象,只知道自家也许是阔过的,但那有什么用,少年时母死难葬,只能埋在荒野高岗之上,之后十年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是真正的布衣黔首。
而这位公孙信,却是韩襄王孽孙,有宗谱世本为证,是正儿八经的贵胄,含着金子出生,只可惜韩国二十年前就亡了,宗庙之牺,为畎亩之勤,公孙信也成了庶人。
但公孙信一直对韩国之亡愤懑不平,十六年前,刚成年的他曾参与过郑地的暴乱,想要夺回韩王安,复辟韩国,还去游说张良,希望张氏参与进来。
可张良看出当时秦国势强,举事必败无疑,拒绝了公孙信,果不其然,新郑举事失败,韩地抵抗力量被秦军剿杀殆尽,韩王安也被杀,公孙信成了通缉犯,只得辗转流亡。
时隔多年,当听闻秦始皇崩,南方和东方大乱,他又潜回韩地,藏身在昆阳城一家豪杰大户家里。
当听说“楚军已破淮阳,将进军颍川,复韩国”的消息后,便开始做起义准备。
岂料,他们中出了叛徒,事情败露,只好仓促提前举义,若非城外正巧来了“义军”,公孙信恐怕要死于非命了。
但直到面见了那位同样叫“韩信”的将军后,公孙信才搞清楚,来的原来是北伐军,不是楚军啊……
见公孙信口口声声“复辟大韩”,韩信变了脸,让人当场拿下,囚于昆阳城里的牢狱里,城内一起举事的韩人,也都被收了武器,由北伐军当成俘虏看着。
“那所谓的北伐军不是还在江汉么怎忽然跑到千里外的颍川来了。”
这一两个月来,天下形势变化太快了,公孙信吃了消息滞后的亏,正暗自悔恨之际,牢门却开了。
却是利仓笑走了进来,他拎着酒壶,身后士卒端着菜肴,满脸笑容。
“真是得罪公孙了!”
公孙信有贵族的傲气,冷笑道:“这位都尉,莫不是给我送来断头饭”
利仓做出讶然状:“何以见得”
公孙信道:“我是知道的,汝等号称要靖难北伐,但仍自诩秦吏秦军,而吾等韩人欲复辟韩国,在此相遇,那便是兔子遇上了猎狗,爪下岂有活命之理”
利仓摇头:“公孙,误会,误会了。”
他让人给公孙信松开了桎梏,又将酒菜摆上案几,给他满上道:
“那位与公孙同名同氏的韩信将军,虽然擅长打仗,屡出奇兵,但为人迂直,不懂得变通。我与他不同,吾乃是武忠侯旧部子弟,追随君侯数载,乃心腹之臣,有些事,是武忠侯暗暗嘱咐我的,韩将军他也不知情。”
利仓将酒推向公孙信:“不瞒公孙,吾等来颍川,还真是为了帮韩国复辟!”
公孙信大笑:“黑夫想帮韩国复辟我记得,他可是灭韩老贼叶腾之婿,这真是狸奴给老鼠拜年,利都尉,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这么好骗”
利仓无奈,虽然比公孙信小了近十岁,说话却老气横秋:“公孙啊公孙,你的确像三岁孩童,为了复国,辗转流亡十余载,本该历经世事,还真以为,这世上的事,都是非黑即白”
他饮了口酒,起身道:“君侯不称王,而依然以秦吏自居,打着北伐靖难的旗号,这有他的苦衷。昔日的南征军中,也有不少关中将吏,非如此,他们不会真心追随君侯。”
“可实际上,光靠北伐军与秦军相抗,实在是独木难支啊。我便给君侯出了一计,那就是想办法发动中原的赵魏韩复辟,多树党羽,以分担北伐军的压力。公孙,吾等北来,就是为了解救韩人,再寻找一位有名望,有地位的韩王后裔,树立韩国的旗帜,一起对抗暴秦!”
利仓回过身,指着公孙信道:“也是巧了,才入颍川,便遇到了公孙。依我看,公孙乃韩襄王孽孙,素有名望,聚众数千,又坚持抗秦多年,还在昆阳配合我军击溃颍川军,有大功,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公孙信不笨,觉得利仓是在用花言巧语骗他,另有所图,只自己喝着酒,也不搭话。
利仓见他仍不信,遂笑道:“不论如何,颍川位于中原腹地,眼下只有我军,与公孙与秦军周旋,犹如干涸的车辙中,两条鱼儿,不管以前以后如何,此时此刻,都应摒弃前嫌,风雨同舟,与秦相抗,切勿刻舟求剑,不知变通啊。”
公孙信放下酒爵:“风雨同舟,这倒是实话,依我看,是利都尉觉得光靠汝等之兵,不足以抗衡周遭数万之敌,想要韩人相助,故欲与我结盟吧”
“结盟”
利仓眼珠一转,指着他笑道:“公孙啊公孙,真是聪明人!没错,就是结盟!”
“结盟也不是不行,但我有条件。”公孙信心中狂跳,但也笃定对方是孤军深入颍川,欲得当地人相助,索性要起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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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4.第812章 误会
第812章 误会
利仓一直觉得,韩信,嗯,淮阴布衣韩信,是一个奇人。
韩信出身卑微,性格有些古怪,不但做事为人迂直,脾气也不大好,一边生怕被人瞧不起,一面又心气极高。仗着武忠侯的赏识,和军中无人能及的军功兵略,恃才傲物!在北伐军里,除了黑夫、萧何外的文武官吏,韩信统统不放在眼里,一点也不尊重他们。
前段时间,韩信就因此与黑夫旧识满交恶,此番北上汝南,利仓与韩信搭伙,好几次都被此子气得想拍案而起。
他言语里时常带着高高在上,对利仓提的建议报以轻蔑一笑,仿佛这是三岁孩童的智谋,张口闭口就是:
“利都尉只需管好后勤,用兵打仗的事,交给韩信就行。”
言下之意:你也懂打仗在我面前谈用兵,真是班门弄斧,还是算了罢。
总是,是个难以相处的人,放在平日里,利仓绝不想与这样的人做朋友。
可一旦站在地图前,指点用兵之道时,韩信却仿佛变了个人。
“我军虽在上蔡、昆阳连胜两场,但损失也不小,伤兵应立刻送回汝南,所余能战者,不过万五千人。”
“但南阳守军实力未损,斥候来报,南阳守齮(yi)已将兵北上,兵临舞水,兵卒外加临时拉丁的民夫,不少于四万……”
一万多人打四万,韩信纵然自信,却也不会打这种明显劣势的硬仗。
所以大军不能直接南下与敌接战,而要用上他和黑夫都喜欢的招数:
“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应让大军做出进攻颍川之势,诱敌来援!”
说白了,就是运动战,避敌主力,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光靠他们是不行的,还需以复韩之名,让韩人发动起来,将颍川局势搅得更乱,这便是利仓去骗公孙信的原因。
但韩信和利仓,压根就没打算与公孙信,一起去进攻阳翟!
他们的目标,不在北,而在西!
韩信指着地图上的道路城邑道:“昆阳以西为父城县(河南宝丰)、应邑,再往西则是鲁阳县(河南鲁山)……”
鲁阳县在伏牛山东麓,山川盘纡,两峰壁立,中有流水,地势险要,楚国长城的北段就建在这,并设鲁阳关,作为南阳与伊洛之间的冲要。
韩信一早就瞄准这了,他说道:“春秋时,晋、楚争郑,恒角逐于颍、湛间。韩、魏、楚之师,常战于鲁阳之下,此兵家必争之地也。”
据说两百多年前,鲁阳文君封于鲁阳,力抗三晋联军,战至正酣时,太阳将落,鲁阳文君竟对日挥戈,太阳为之倒返天空,因此得以继续作战,大败三晋。南北诸侯,围绕这展开了无数次争夺。
由此可见,鲁阳,便是南阳的北大门,荆、豫径途,斯为险要。王贲军每个月,需要从三川郡,也就是洛阳一带运十万石粮食南下,鲁阳便是其必经之路!
利仓颔首,虽不喜欢韩信,但对韩信用兵的眼光,他却已不再怀疑:“若能攻占鲁阳,便截断了洛阳到南阳的大路,加上颍川局势糜烂,敖仓之粮不能南运,王贲军每个月八成的粮食,便都没了着落,靠南阳郡的存粮,他们撑不了多久!”
“不止如此。”
韩信道:“南出鲁阳,则拊宛、邓之背;北首伊阙,则当巩、洛之胸;西指嵩高,而陕、虢之势动;东顾汾、陉,而许、颍之要举矣。”
“若南阳军上当,北上进攻举事的韩人,我便可带着大军,从鲁阳迅速南下,袭击空虚的宛城!”
“而若南阳军察觉了吾等的意图,不管颍川,只回防宛城,那也无妨。鲁阳的东面、西边、北面,不管我去往何处,都能搅得敌军后方大乱!”
“一旦三川、颍川糜烂,甚至连函谷关也受到威胁,我不信,王贲还能安然与武忠侯对峙与江汉,对后方置之不理!”
……
九月初二这天,韩信与利仓带着北伐军一万五千余人,离开昆阳,这座城池,正式还给了韩人。
公孙信站在城头看北伐军远去,回头对属下道:“二三子,吾等也走罢!”
公孙信可
825.第813章 鼎烹
第813章 鼎烹
陆贾被缚着手,跪在大鼎边上,能感到它的滚烫热气,额头热汗直冒!
眼前这个大铜鼎的形制为圆口方唇,鼓腹圆底,三蹄足,颈侧附双耳,鼎腹外壁饰有太阳纹,足根部饰有浮雕兽面纹,柴火正在其下方不断燃烧,水沸腾得几欲溢出。
别问他为何观察得如此仔细,因为这很可能会成为他的葬身之所!
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八月初,陆贾从秭归返回巴中,开始与丹虎一起,收拢巴氏的武士、僮仆,并鼓动沿江巴人部落加入北伐军。
与此同时,赵佗也已与吴臣合兵,加上陆贾招募的巴人武士,有两万人。
而将军冯劫亦有两万人,但此人谨慎,加上北兵不习惯巴蜀气候,病者甚多,遂撤兵至江州县,北伐军乘机重新占领了枳县,双方相隔两百里,对峙半月,交战数次,但都无法取得胜势。
赵佗、吴臣、陆贾三人一合计,认为就巴蜀局势而言,对北伐军更不妙一些,他们是逆流入巴,后方尽是山地江峡,能获得的粮食有限,眼看就要坐吃山空。
冯劫则无此担忧,富饶的成都平原就在他后方,蜀郡守常頞可以源源不断向冯劫提供兵粮,足以支撑他过完秋冬。
“长此以往,巴中之争,北伐军必败!”
在如何解决这件事上,三人出现了分歧。
北伐军的“副统帅”赵佗以为应招募更多巴人,直接对江州发起强攻。
吴臣则认为应绕过江州,返回上游的朐忍县(重庆万州区),走巴氏采丹砂的小道,直接进攻宕渠县(四川渠县),发动当地賨(cong)人,再沿米仓道,越过大巴山,攻击汉中郡!
赵佗不同意:“米仓道狭,若遇关中兵南下,而冯劫与蜀郡兵北上,我军将遭两面夹击,恐将全军覆没于巴中!”
赵佗拥有指挥权,吴臣的计策的确也过于冒险,就在这时候,陆贾收到了来自武忠侯的密信……
信中说了江汉的局势,南北两军仍在对峙,未分胜负,但北军较众,所以黑夫急需左右两处偏师打开局面。
他直接任命陆贾为“巴郡守”,同时令其入蜀游说常頞!
两千石的衣冠绶印砸在陆贾头上,震得他头皮发麻,两年前尚是布衣黔首,却忽为卿臣,这跨越让他心中大为感动,虽知此去凶险,但陆贾还是咬了咬牙,带着十个人,走山道越过两军对峙的战场,进入蜀郡。
巴蜀本为一体,山水相依,陆贾倒也胆大,进入蜀郡辖区后,他直接去江阳县(四川泸州市)——这位江阳县令,正是常頞的侄儿,得其秘密护送,经过十多天跋涉,来到了成都城,面见常頞。
江阳的常县令没有第一时间处死陆贾,反送其入成都,这让陆贾看到了一分游说成功的希望,但谁料,常頞甫一见面,不等陆贾开口,这位身材胖硕的郡守就大谈食物之道,然后便绑了陆贾,搬来大鼎,要将他烹了……
眼看郡兵仆役已将陆贾举起,要往沸腾的鼎中投,他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石乞说过,事成则卿,不成则烹,我难道也是如此么”
但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间,常頞却喊了停,乐呵呵地说道:
“二三子,这儒生,可失禁了”
属下往陆贾下面一摸,笑道:“郡君,他虽两股战战,倒也未曾失禁。”
陆贾立刻反应了过来,常頞这是在吓唬自己呢,他脑子飞速转动,哈哈大笑起来:
“常郡守,你未免也太小看读书人了!”
“陆贾本淮南布衣,生不得鼎食,死却得鼎烹,亦足慰也,何惧之有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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