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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现在豫章、长沙倒是是渐渐富庶,比过去稍好。但岭南之地,仍是一片荒蛮,象郡、闽中等,不过是空置,为始皇帝凑齐他喜欢的6的整数而已,其实只治一二城,仅相当于一个县。”
“两年来,我靠岭南谪戍迁民打回中原,承诺带他们归乡,将彼辈一批批往北方调。眼下岭南只剩下不到十万军民,由共敖镇守,除了番禺、桂林等大城,其余小县多数放弃,空置其地,越人又慢慢回到了各地,再这样下去,这场仗,就白打了……”
政治是需要理想,但也要顾及现实,中原人口太少了,始皇帝时有三千万,现在已不足那数了。强制性的移民已宣告失败,未来再度统一后,帝国需要眼睛向内,料理好肺腑之疾,先将诸夏完全统一了,才能往外扩张。
这也意味着,黑夫有生之年,基本不可能再向岭南进行大规模移民了……
“与其让空置的土地便宜了蛮越土司们,倒不如封给功臣们,广树边侯,各领一县,仿照周朝时,以夏君治夷民的故事,最终以夏变夷。”
哪怕花一百年,两百年,都比历史上更快。
九州之内推行郡县与大一统,九州之外的岭南、海东、西域,朝廷难以辐射,又不忍弃之,便进行小规模的分封,以此节省行政成本,这便是当年黑夫提出的“一国两制”。
“功臣们可愿意?”叶子衿担心这点。
黑夫却不但忧:“九州之内,彻侯亦只是虚封,但若愿为边侯,那可是实封。自己的封地,自己做主,还不需向朝廷纳租税,少量贡品即可。等打完仗,计较功劳,我一口气封他几十上百个侯,这里边,总有人愿意去……”
至于能搞成什么样,是亡于蛮夷之手还是壮大向外扩张,就各看本事喽。
而这三位公子,只是黑夫计划中的第一批试验品。
始皇帝在时舍不得让儿子去填边境,黑夫舍得啊!
将闾、将臣、将夜,三人福建一个,广东一个,广西一个,都扔在热带雨林边上,某座南征军撤离后的空虚小邑里。
他们要忍受炎热的气候,肆虐的疾病,与越人打交道,以后还会被边侯的领地包围,就算不生病死掉,被越人攻杀,也足够世世代代陷在那,永远回不来了。
于是问题又绕回来了:
“三公子皆去,那谁可为皇帝呢?”
“总不会是子婴罢?“叶子衿开玩笑道。
“子婴绝无机会。”黑夫对此人还是十分警惕的:
“我曾被始皇帝压了十多年,虽然偶尔能听我谏言,但大多数时候,仍是计不听言不用,得按着他的喜好来。”
他才是猎人,黑夫不过是一条猎犬。
“现在,轮到我做猎人,指挥群犬狩猎了。”
“而且,自在南郡举兵后我才发觉。”
“头顶上无人冲你指手画脚,想做的事情能一一推行的感觉。“
真是太舒服了!
他干嘛还要在自己头上放一个大爷?
“况且,六国对始皇帝的横征暴敛记忆犹新,未必会再接受一位嬴姓秦君……”
叶子衿了然,小声问道:“那,良人欲自取之?”
黑夫摇头:
“彘肩未熟。”
“接下来一段时间,天下将迎来一段,没有皇帝的日子。”
一个没有皇帝的帝国。
就像没有国王的王国——弗朗哥的西班牙。
“践阼而治的,只剩下一位终身摄政!”
他想起许多年前,在淮阳看到秦始皇帝车驾的情形,那时候黑夫说了一句话。
“欲戴其冠,先承其重!”
一语成谶,现在,这半个天下的重量,已扛到黑夫肩膀上了。
黑夫笑了笑:
“一个无冕之王!素王!”
……
秦始皇帝的年号,在三十八年终于走到了尾声。
“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乃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摄政七年,天下大治。”
“周厉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摄行天子事,摄政十四年,天下复安。”
“始皇帝崩,逆子谋篡,关东皆叛,幸有武忠侯靖难戡乱。今先帝诸子弟不孝不悌,难继大业,再统天下。故大秦帝位将空,以武忠侯晋爵为公,效伊尹、周公旦、共伯和事,践阼摄国政!”
“明岁,当为摄政元年!”
政治是门妥协的艺术,而这独特的政体,便是考虑到新、故秦人接受程度后,妥协的产物。
由周青臣暂代的御史府那边,才颁布了这个让天下震惊的消息,少府张苍、治粟内史萧何、奉常陆贾、太史叔孙通等便带着上百名僚属、儒生,请求黑夫加尊位。
“天子重臣称公!武忠侯有大功于朝,当晋爵为公!”
黑夫三让,这才顺水推舟允之。
为了显示尊于其余彻侯,在二十等爵之上,加一“公”爵,这是旧时周代五等爵之首,实际上只有宋国和天子卿士能够得此殊荣,鲁、卫、齐等大国皆为侯,秦国最初更只是一区区伯国。
至于公号为何,一般是看所选的封地,陆贾他们提议黑夫直接割一郡作为封地,但被黑夫否决,只择一县为封地。
有人提议将封地定在“邓”,有人提议直接以洛阳县为封地,叫周公就行。
“邓不行。”黑夫头摇得像拨浪鼓,周亦不妥。
他眯着眼在地图上搜索了半天,一个个县看过去,不免抱怨道:
“我大秦幅员如此辽阔,居然找不到叫‘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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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第952章 不如诸夏之亡也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帝位空置”的状态。
奉常官署内,尽管前段时间才有人因“非以宜言”罪被下狱,但如今舆论管制较秦始皇帝时松了许多,儒生们的议论声便仍然未息。
他们的争论,主要集中在随之到来的礼仪问题上:黑夫称公,当用古时封邦建国之礼,置直属于其下的群卿大夫否?亦或是仍如现在这样,凌驾于九卿之上。同时,封公的典礼又将如何举行,既然没有天子,那谁来给予黑夫册命呢?凡此种种,争得不可开交,烦恼之际,甚至有人插了句嘴:
“孔子言,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如今天子之位空置,这是否意味着,此乃无道之时?”
就连太宰令伏生也摇头道:“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眼下却不仅要三月无君,恐怕要三年五载无君,岂能如此……”
虽然法家和儒家一直不对付,但面对君主时,二者的观点却极其一致。
在法家眼里:“夫利天下之民莫大于治,而治莫康于立君。”可见,天下之治最为重要的是要有“君”。
在儒家看来,君主在政治中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也以为天下治平之基本,在于人君一人之身。
尽管反对者甚众,可摄政决心已下,既如此,就必须为其施政找到依据,这便是御用文人的本事了。
“如此说来,周公摄政时也是礼乐征自诸侯出,是无道之世了?”
群儒一看,却是太史令叔孙通,这位正儿八经的孔门弟子义正言辞,质问发言者。
周公是儒家理论的根源之一,从孔子便开始尊为圣人,不论哪个学派都推崇之至,认为周公制礼,是天下有序的开始,谁敢质疑周公时是无道?
那几个儒生顿时哑然,叔孙通更大声说道:
“周公定礼乐,天下大治,然自周室东迁摄政治国,陵迟至今,五百五十年来,礼崩乐坏,皆为无道之世!”
好家伙,将秦始皇帝时也算进“无道”的时段去了,但这却又是奉常官署内群儒的共识,纷纷点头,而胡亥时更差劲,更加暴虐无道。
“而现在,恰恰是从无道转入有道的开始。”
叔孙通以为,摄政,不过是从无道进入有道的过度阶段,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他看来,对于黑夫而言,因为故秦大臣和百姓习惯了秦君统治,故取而代之时机未到。
可再立一个嬴姓皇帝,既让北伐功臣心中难安,也会对未来征讨六国,争取六国豪杰百姓降服不利。
摄政,是黑夫眼下能采取最好的办法。
更何况,谁说现在就无君了?
“尔雅有言,天、帝、皇、王、后、辟、公、侯,君也,谁说非要皇帝才是君?只要独一无二,即便是太阳落山后升起的月亮,也能令漫天星辰失色!”
这不就是先前那“月将升,日将落”的预言么?
当然,这并非长久之计,在叔孙通看来,迟早,另一个预言也会应验。
“亡秦者黑……”
“昔日秦始皇帝之所以称皇帝,是因为其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三皇五帝所不及。故号曰‘皇帝’。”
“摄政必须再度一统天下,得万众拥戴,方能水到渠成,取代嬴姓秦朝,真正坐上皇帝之位,开启一个新朝……”
这番话自不能说得如此直白,他遂面色一板,教训那些被自己举荐进入奉常的群儒道:
“汝等昔日让我向摄政入荐诸生为官,如今进了奉常,却不好好珍惜,襄助摄政定礼,兴礼乐之道,而在此妄言,意欲何为?”
众人顿时讷讷,但脸上服了,心里却未必服。
这时候,满堂儒生又听到另一个声音道:
“太史说得不错!”
却是奉常陆贾。
“孔子也说过,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可见诸夏无君,时常有之!”
如果非要给这个身处中原,以冠带为标志,已有雏形的民族命名,她现在的名字便是“诸夏”。
“然而诸夏在无君时,却没有丢失礼乐,这是为何?”
他扫视众人,待议论结束后,才笃定地说道:
“因为有圣人!”
……
“圣人?”众人面面相觑。
陆贾笑道:“不错,诸夏之所以在无君,或者君主幼弱之时,尚能维持礼仪之大,章服之美,而没有堕为戎狄,正是因为,有圣人治国!譬如伊尹、周公,孔子!
“而今之摄政,亦是圣人!”
“摄政是圣人……”群儒被惊到了,他们黑黑夫贴过很多标签,却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那黑大汉哪里圣了?
“敢问叔孙太史,何谓圣人?”陆贾朝叔孙通拱手,二人今日是得在此唱一出双簧了。
叔孙通略微沉吟:“内有德性,外有功业,是为内圣外王,自为圣人。”
陆贾摇头:“太过深奥简略,恐有些人听不懂,可否再具体些?”
叔孙通少不得要认真起来:“曾子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能做到这几点的,可谓大圣!”
陆贾一条条摊开了开证明:
“摄政出身黔首,然孟子言,涂之人可为禹。摄政少时家贫,父母兄弟皆白丁也,然荀子又言,圣人可学而成也。摄政便是既有天生之智,又好学不倦。”
他举例子道:“神农之时,天雨粟,神农遂耕种之;作陶治斤斧,为耒耜徂耨,以垦草莽,然后五谷与助,百果藏实,神农氏便是格物致知的圣人典范。”
“诸君且仔细想想,过去十余年来,省人力十倍的水椎,让亩产倍增的堆肥,叫天下人皆食甜味的榨糖,让文书省力省时的纸张、印刷……”
“这些泽被天下的事,皆乃摄政所作也!在格物致知上,摄政的成就,几能与神农氏相提并论!”
好像还真是!众人点头,没毛病,古代的“圣人”,燧人神农之流,还真是群发明家,黑夫算是占大便宜了。
“再说修身齐家,摄政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可谓至俭,与始皇帝、胡亥大异也。”
“又不贪女色,入咸阳,妇女无所幸,宫女皆出而嫁人。家中仅一妻,夫人叶氏贤且俭,衣不坠地,亲织衣裳,以教二子。”
黑夫平日里被某些人诟病的点,如今却成了陆贾赞誉之处儒家眼里的大圣人孔子,不也才一个老婆,一子一女么!
陆贾的演讲渐入佳境:“至于治国之能,众所皆见。摄政治北地,而北地兵强,逐匈奴八百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治胶东,则胶东富庶,楼船通海外,而九夷皆朝于中原;治岭南,则转败为胜,南征军以之为父母,越校蛮人甘为效死!”
“平天下,更不必说,胡亥篡位暴虐,欲屠安陆,摄政以眇眇之身,数千迁谪之众,举兵江汉,四渡云梦,屡胜强敌。不过一年有余,便北伐靖难成功,武关如有神助,蓝田不战而屈人之兵。”
“随后诛篡君,杀奸佞,安百姓,重整纲常,而拨乱反正,让孔子门徒重归朝堂。又内修己以安百姓,外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可谓仁之方也已!”
“格物致知,修齐治平皆备,举目天下,能做到内圣外王者,唯摄政一人而已。”
有理有据,叔孙通带头,舌战半响的群儒们总算达成了共识,皆附和道:
“摄政确实是圣人!”
而圣人治国,这不就是儒生们想象中三代之治的场景,也是他们一直孜孜不倦的梦想么……
“由周公那样的圣人来治国,这不是吾等数百年来的追求么?”
“为何今日实现了,却惶惶不安?”
被陆贾一语点明白后,气氛变得热络,儒生们开始兴奋起来,对这件事的热情度空前高涨!
他们要参与进去,让自己留名,也籍此跻身。
“摄政他不止是儒家所推崇的圣人……”
陆贾口干舌燥,但却心怀欣慰,他这几个月可不是白忙活的,他所学甚杂,也不似一般儒生那么心胸狭隘,不能容其他学派。
故陆贾很清楚,圣人治国,这不仅是儒家的夙愿,更是诸子百家的梦想。
道、法、墨,各家也都推出了自己的圣人形象,这些圣人的身上,体现了各学派的最高理想……
墨家是个无条件牺牲自己成全天下的学派,他们崇尚大禹,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哪怕是摩秃头顶、走坏脚跟也要为天下治水,好似从来没有个人私欲,把身心和灵魂,全部奉献给天下。
墨子说,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为圣!
黑夫入咸阳后,表现得一心为公,绝无私欲,连“无我”的宣言都出来了,对新故秦人,好歹做到了一视同仁,甚至还重用了张苍、陆贾、萧何、叔孙通、韩信这一大批关东人,更勿论,他还是拯救了墨家最后几名弟子的恩公。
法家也有圣人,他们的圣人是以法为核心的,韩非子推崇绝对专制的独裁君主,既要心狠手辣又要心机深沉,用法术势的配合和高超的权谋,才能一统天下,最终体天道而立法。
而黑夫的真实面目,不就是这样么?
虽然各家相互认为对方的圣人不是真圣,但巧合的是,除了庄子心目中的圣人太过出世,黑夫沾不上边外,其余诸子理想中的“圣人”,他竟是几乎占全了。
这便是陆贾认定黑夫为主,选择为之效命的原因。
“如此圣人,可为天下师,故方设三上公,而摄政居太师之位。”
“摄政不仅要再度平定天下,更要承三代之学,承秦之法,集百家之智,以教化天下!”
君主与圣贤将融为一体,百家的政治理想,将在他一个人身上汇合,诸夏的和平兴盛,将籍由他来确立。
这是秦始皇帝,都未能做到的事,也是这十多年,有识之士最大的遗憾。
而摄政的后代,不管他们仍是“摄政”,还是真正成为天子、皇帝,都被冠以“圣人之后”的名号!
黑夫越是将“圣人”的形象维持拔高到极致,越是能得诸子百家及天下人的推崇,对其子孙就越是有利……
这就是陆贾为黑夫拟定的政治蓝图,与叔孙通的设想,还略有不同!
“今日方知,陆君何以为奉常。”
在群儒兴奋的查阅经典,为摄政的封公典礼贡献智谋时,叔孙通走过来,朝陆贾作揖,叹服不已。
圣人,啧,这才是彩虹高级屁啊。
“叔孙也不赖。”
二人一笑,恰在此时,外面有谒者来宣布了一条大消息:
“摄政封爵已定!”
所有人都转过头,屏息以待,陆贾甚至心里暗暗期盼:“千万不要是包公……”
“封爵为:夏公!”
……
ps:今天只有一章。




秦吏 第953章 奇迹
摄政元年正月初(十月),韩信比预定的时间更早一些来到咸阳宫。
他的职位是九卿之一的“郎中令”,非得细论的话,守卫在咸阳宫的郎卫们皆是其下属。但很显然,这只是名誉上的,郎卫已全部更换,以安陆人为主,其次则是在南征、北伐两场战争中战死的将士子弟。
韩信进入此地依然要经过一系列程序,确认身份无误后被恭恭敬敬地请进去,请他在此等待,因为摄政很忙,给诸卿面见禀政设置了各自的时间,现在正与治粟、少府二卿议事。
“郎中令却是来早了。”郎官笑着提醒,韩信却道,自己是故意如此的。
“直接从雍地去了上郡,却连咸阳都没进过,十二金人久闻盛名,正好有空仔细瞧瞧。”
咸阳宫前,高大的十二金人依然屹立,各高6丈6尺,其面容各异,有的浓眉苍髯,有的三缕短须,容颜栩栩如生,六人着鹖冠,六人戴胄,皆身被铠甲,或手持金戈大戟,或双掌按着巨剑,或持木制巨弩欲射……
他们好似十二位尽忠职守的郎卫,屹立在宫中宽阔的大道两旁,叫路过的人心生震撼。
韩信也被震撼得头皮发麻,一个个瞧过去,一直看到他脖子有些酸时,旁边才响起一个声音。
“郎中令,如何,这些金人,壮如高山罢?”
回头一看,却是个身着卿士衣冠的大胖子,满面红光,笑眯眯地看着韩信。
“张少府。”
这体型,除了张苍哪还有别人,韩信少不得向他见礼。
张苍将韩信上下打量,颔首道:
“摄政素来将侄女当成亲女一般,能将其托付与你,郎中令果非一般人物,非但一表人才,军功也冠绝三军,数年之间,从卒伍之士一跃为九卿君侯,摄政赞你的是国士无双,果非虚言。”
“国士无双?摄政真如此说我?”
韩信不由大喜,但旋即想起摄政给自己“益善”的侯名,连忙告诫自己不要骄傲,肃然道:
“韩信不过一淮阴无行黔首,若非摄政赏识,恐怕已丧于岭南,仍然泯然众人,岂会有今日之荣?”
张苍颔首,却指着这金人道:“我见郎中令对这金人孰视良久。”
“韩信从小地方来,未曾见过如此巨物。”
就像平原来的孩子,忽然站到雪山脚下,那种震撼感……
张苍笑道:“上一次对十二金人赞不绝口的,却是我一位来自大夏国的友人。”
摄政还在与萧何议事,张苍索性与韩信在金人脚下交谈起来。
“我那友人名苏赫克特尔,我嫌他名字拗口,称为苏氏,他在咸阳呆了两年,我从他那习得希腊文字言语,也听他说起无数泰西的事迹,他告诉我,这十二金人,可与泰西七个奇观相提并论了。”
在张苍和苏氏分别习得对方语言后,他们的交流渐渐深入。
“苏氏告诉我,在大夏之西万里,有希腊大国名托勒密,其郊有陵寝封土如金字,以石砌成,各高数十丈,三两成群,从大漠中拔地而起,不知建于何年何月,反正自希腊人有史以来便已存在。”
“托勒密国还有一大灯塔,建在港口附近,先以夯土筑三层台,再以上好的石料砌成,白日以巨鉴反射日光,晚上用火光引导船只,海船远远望来,恍如看到了第二轮明月,再无迷航之虞……”
“在托国北边海中一岛上,又有日神像。以石块雕成肢体头颅各部位,又外包铜,身达十余丈,也就是十二金人的两倍高。一个脚趾头就需要两人方能合抱,手举的火炬则作为灯塔,昼夜不熄,为过往船只导航,因立于两港之中,而船可从其胯下过,可惜十多年前的一次大地动毁了……”
“而在托勒密与大夏国中间,又有一大国曰条支,便是李信将军要助大夏抵御的那一国,其国在古时曾有一王,为其爱妃筑悬苑,垒土数十丈,在其上各层造拱廊悬苑,养满奇花异草。”
其他三个,有希腊胡天神像,条支古王的陵寝等,张苍印象不是很深刻了。
“这都是真的?”
韩信却是听呆了了,他尽管用兵如神,但在见识上,也算不上很多,正值二十多岁年轻气盛,不由心生向往。
张苍道:“我不太相信苏氏之言,觉得或有夸大之辞,但摄政却说可能是真的。”
“至少那大漠旁的‘金字塔’是真的,还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西人的许多技艺,是中夏之人所不识的。木构、漆器,我为彼师,但若论石构、烧制玻璃,则彼为我师,尤其是用石造屋,以后天下太平,修整藏书石室时,或可采用。”
“总之,纵是游历过条支、托国几处奇观的苏氏,见此十二金人,也震撼莫名,且极其喜爱,问我这十二金人可有名氏,听说尚无,便私下用希腊人观天上星辰后,所推演的十二星宿来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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