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阎罗听我宣

    申公豹似乎追忆起往事便停不下来了，他望向水晶宫的大门道:“我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白龙鱼服，前来寻我，我方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还记得，他给了我一颗避水珠，带着我来到水晶宫，指着这座大门对我说:不管是五湖四海还是涓流小溪，最终都会汇聚到这里，天下所有的水，都是龙族的血脉。”

    他伸出手，在手心上凝聚起一汪清泉:“我一直没有明白他的话。在我看来，我虽然能在水里来去自如，但水到底意味着什么，对我而言毫无概念。”

    “所以，当我知道天庭委派了河伯管理河流，湖神主掌湖泊，天河水兵三千镇守四海的时候，我都没有留意，而是依旧到处游山玩水、结交各路妖仙。”申公豹看着面色不虞的敖广，微微摇头道，“因为在我看来，大海不是我的家，在我母亲去世后，凡间也不再是我的归宿。”

    吴常听见水晶宫里响起轻微的倒抽冷气的声音，和细碎的窃窃私语。虽然申公豹确实几乎从来没有参与过龙族的任何事务，但他毕竟是龙神的孩子；而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大海不是我的家”的时候，所有水族还是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敖广正想敲打他几句，提醒申公豹话不能这样说，却听得申公豹冷笑道:“你们觉得很奇怪吗”

    他肆无忌惮地笑道:“我第一次来到龙宫的时候，是我父亲带着我来的。当时的龙宫，四海龙王齐聚此地，五十万虾兵蟹将，八千巡海夜叉，不过是仪仗的数目罢了。”

    然后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兵将，不顾敖广越来越黑的脸色道:“我父亲告诉我，龙神是先天之灵，是上古最为尊贵的种族，与女娲娘娘、伏羲祖神、大司命这些最古老的神灵平起平坐。天下所有的龙族，都是龙神以自己的神血所点化；就连异变的龙族九子，也都是上古无法望其项背的传奇。”

    “而这样的龙族，现在却匍匐在凡人修成的仙神脚下，成为主管派云降雨的跑腿。”申公豹无视敖广鼻子都快气得冒烟的神情，泰然自若地道:“我身为龙神最小的孩子，不以这样的四海为我的家，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黄口小儿，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敖广再也忍不了了，若非吴常坐在这里，他早就掀桌子揍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子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得的拍案而起，一挥袍袖，对着周围愣愣地听着他们说话的水族道:“全都给我滚下去，今天听到的话任何人胆敢交头接耳、外传出去，杀无赦！”

    那些原先站在阶下的虾兵蟹将听了，全都吓得脸色青白，急忙逃窜而去。

    吴常却缓缓站起来，对敖广笑道:“申公豹虽然心直口快了些，但倒也不算信口胡说。”

    敖广斥退了水族众兵将，也稍稍冷静了一些，此时见吴常开口，心下暗道:“难不成申公豹这样说，都是大司命




第六十四章 一言不合
    且不说这里申公豹一力撺掇敖广拿出龙珠来，只说花果山水帘洞内，太上老君、太乙真人与王母娘娘俱已安席坐下，金甲神人奉上仙酿、四健将领小猴川流不息地送来山肴野蔌，石桌上虽然不是列着龙肝凤髓，但着实异果纷呈、香飘山野。

    酒过三巡，太乙真人站起身来，举杯向孙悟空道:“小道兄，你这里神仙洞府，端的是令人赏心悦目。实不相瞒，今日我等前来宝山，是有一物要像小道兄您借来一用。此事关乎天下九州四海、三界生灵，还请小道兄谅解。”

    孙悟空挫着牙花，“嘿嘿”一笑道:“真人不说假话，你们倘若无事相求，可不会随意登我这三宝殿来。也罢，看在真人和老君的面子上，且说来听听。”

    他看也不看王母娘娘，说话时也不提及她，只晾得王母娘娘心头暗暗恼火，却又不便发作。

    太乙真人点点头，捋着胡须微笑道:“小道兄在天庭之时，可曾遇着我那徒弟灵珠子”

    孙悟空笑道:“认得！认得！他还和我说起过你呢！”

    太乙真人笑道:“我那小徒，生性十分贪玩。当年在陈塘关的时候，一条混天绫搅坏东海龙宫，又不小心打死了巡海夜叉和龙王三太子，闹得是兵荒马乱。”

    他说的时候仿佛并不生气，倒有些引以为豪似的。

    孙悟空笑道:“可不是么！也没多大点事儿，偏偏那四海龙王十分小气，跑去陈塘关逼他自尽谢罪。要是摊着俺老孙，不如给那四条老泥鳅都做成腰带，看他们还怎么闹腾！”

    王母娘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刚想说这是违反天条的重罪，只见太上老君向她投来一个“切莫多言”的神色，只得扭过头去，一言不发地拈起一个果子在手上把玩。

    太乙真人假装没有看见王母娘娘的动作，只是继续笑道:“你可知道，灵珠子虽然热了一场泼天大祸，却因祸得福。我为他做了一具莲花化身，故而在封神一战中，灵珠子不是**凡胎，免了无穷灾祸。”

    孙悟空听了太乙真人的话，一咂摸，觉得有些不对味，于是哈哈笑道:“真人做的手工活儿不错，哪吒端的是个看上去十分讨喜的娃娃。”他举杯道，“哪吒与我兄弟相称，我替他谢你一杯。”

    太乙真人见他有意结束话题，心下暗暗赞叹:“果然是个天地生成的灵猴！我还没露出话外之音，他已经知道来者不善了。”

    然而此事箭在弦上，太乙真人也不得不举杯回应道:“小道兄谬赞了。灵珠子虽是我的徒弟，但我也不能逆天而行，不令他偿命赔罪。一具莲花化身，不过是小小弥补罢了。”

    他看了看孙悟空的神色，硬着头皮道:“不瞒小道兄，你乃是女娲娘娘炼石补天遗留的一块灵石所化，当日女娲娘娘曾为三界的兴亡占卜一卦，卦象极为凶险。女娲娘娘为了寻求破解之道，与龙神进入缥缈之地，至今不知凶吉，已有数百载了。”

    孙悟空皱眉道:“真人，按你说来，此事与我有何关系”

    太乙真人正色道:“凡仙、佛、神、灵，都与这场三界的浩劫有关。然而女娲娘娘将龟卜的结果刻在数片巨石上，其中一片，正是在花果山之上。”

    孙悟空神色一冷，沉声道:“真人请莫说笑。俺老孙好心招待你们，倘若引狼入室——”他从耳朵中取出金箍棒，迎风一晃，顿时化作一条铁棍，杵在地上，铿锵有金石之声:“别怪俺老孙的棍棒不长眼睛！”

    “放肆！”王母娘娘一拍桌子，神色倨傲道，“一介妖猴罢了，若非给你师父三分薄面，岂需要我等亲自前来好语相劝你好好想想，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太上老君刚想阻



第六十五章 菩提老祖现身
    王母娘娘此时正是怒火攻心，哪里听的进去太乙真人的话。她原先是西王母国万人敬仰叩拜的大祭司，如今又是天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尊，如今再三被孙悟空斥骂，她的心中早有杀心升腾而起。

    太乙真人见王母娘娘没有住手的趋势，只得喊一声“得罪了”，手中一道金光涨起，径直向王母娘娘顶心罩去。

    王母娘娘此时披头散发，口中发出一声鸟鸣般的尖啸，声音凄厉。她手中的白玉如意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唤，突然间血光大涨，堪堪对上太乙真人的金光。

    两下光芒大盛，碰撞在一起，俨然发出“铿锵”的金石之声，声如雷鸣，仿佛有山崩地裂之势。

    而另一边，太上老君展开袖里乾坤，正向孙悟空兜头罩去。却见孙悟空摇身一晃，化作一只蝴蝶翩跹而去，蝴蝶虽然羸弱轻薄，却安然在太上老君的袖里乾坤中翩然起舞，欣欣然飞到一旁。

    “咦”太上老君眉头一皱，心下仿佛空缺了一拍，默然半晌，手中默默推算，却最终摇头道，“此事……此事……”

    他仿佛心乱如麻，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

    而水帘洞外的天兵天将、金甲神人听见这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顿时心生警觉，纷纷都向水帘洞涌来，却见一道清气横亘在水帘洞的瀑布之前，其中现出太上老君的模样，开口道:“金甲神人、天兵天将，稍安勿动。”

    那巨灵神正率领天兵天将与金甲神人搬运仙酒，此时听见水帘洞中发出巨响，正在纳闷，又见太上老君现出清气阻拦，心下虽然有些懵懂，但也只得点点头，命众人都站住听命。

    ……

    与此同时，吴常、申公豹正在水晶宫中同东海龙王交谈，只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雷鸣般的震响，就连水晶宫都似乎在这声巨响中轻轻晃动了一下。

    “地震”吴常皱眉道。然而地震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大的声音。

    敖广也皱起眉头，他朝着响声发出的地方看了看，摇摇头道:“怪哉，怪哉……方才那声音，好像是花果山水帘洞那里发出的。”

    花果山水帘洞的铁板桥之下直通东海，故而敖广向那个方向一看，便有了答案。

    吴常听得敖广的回答，神色一变:他知道天庭早晚还是要找机会来找孙悟空的麻烦，但鬼子母与水蜮的事情一时令他措手不及，忙乱之中，除了让刘安去关照过几次之外，尚未去过花果山看觑。

    难道是王母娘娘来找孙悟空的麻烦了吴常向申公豹使了个眼色，申公豹急忙停下话头，对敖广道:“这声音听来蹊跷，又让水晶宫都能震动惊扰，不如我同司命大人去探查一番。”

    “这……”敖广也对这声音略感不安，此时听见申公豹说要同大司命去一起看看，便也顺水推舟地点头道:“那就拜托司命大人了。”

    吴常站起身，略一揖，便带着申公豹避水而行，如流星赶月一般，一前一后，便像花果山而来。

    ……

    王母娘娘手中玉如意的血光与太乙真人的金光相撞，一声巨响之下，她仿佛也略略恢复了清明，眼神中略略闪过一丝血光，却迅速消退。她收回手中的玉如意，面色也恢复到原先庄严的模样，只是冷如冰霜，盯着从蝴蝶重新变回原形的孙悟空。

    “真人，天界只是禁止杀伤无辜，但这只妖猴出言不逊，本宫惩戒一番，也并非杀伤无辜。”王母娘娘冷声道，她并不担心其他人反驳她，无非是找个借口敷衍而已。

    孙悟空手持金箍棒，大笑道:“你这老妖婆真正可笑，制定规则的是你，评判规则的是你，执行规则的也是你。既然如此，天下无不可不栽赃之人，天下永无真正的无辜，你便可随意按心情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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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天下众生这顶大帽子
    菩提老祖这才仿佛刚刚看到王母娘娘的样子，“呵呵”笑道:“娘娘好雅兴，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徒的洞府坐坐”

    一面又回头假装嗔怒，对孙悟空厉声道:“当年让你挑水担柴、洒扫庭除，是为了磨你的性子，也是为了教你整持之道。你瞧瞧，这里桌翻椅倒，哪里是待客之道，成何体统”

    吴常听了，心下有几分好笑:这菩提老祖替徒弟开脱起来，滑溜的程度和敖广简直有的一拼。方才好一场大战，居然被菩提老祖一句话开脱成待客不周，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孙悟空刚想开口辩驳，忽见菩提老祖虽然声音严厉，眼中却没有一丝怒意，急忙挠挠头道:“师父骂得对，我这就着人收拾。”

    他刚想开口喊四健将、八元帅，忽然想起来方才乱斗之中，王母娘娘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那四健将、八元帅全都打伤，此时尚不知死活，顿时心头又按不住怒火，只是碍着师父在此，不敢高声吵嚷，只得焦急地向角落看去。

    吴常早看见了倒在桌边、口鼻出血的几只猴妖，他放出灵性稍一探查，对孙悟空点点头，低声道:“尚不妨事。”

    但吴常没有说的是，这几只猴妖的精魂仿佛都被“咬”掉了一块，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却着实要萎靡一段时间了。

    这是什么法术吴常心下疑惑，面色中却不露端倪。他心下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又若有所失，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洞中其他小猴本来都躲在洞府深处瑟缩着，此时见事情似乎安稳下来，也都探头探脑，几个胆大地小心翼翼地挪到外面来，把昏迷的四健将、八元帅架的架、抬的抬，送到后面休养去了。

    王母娘娘身后，那个晕过去的侍女也被其他人扶到一边，其余两个侍女胆战心惊地走过来，帮王母娘娘绾好头发、整理衣裙。

    王母娘娘沉着脸，端坐在一张石凳上，面色不虞地看着吴常和菩提老祖，冷笑一声道:“好大来头的妖猴！今日一个师父，明日一个师父，是不是后日还要请来什么别的仙神来给你撑腰”

    此时孙悟空弄不清情况，菩提老祖不便回答，吴常便接过话头道:“娘娘此话差矣，菩提老祖曾将孙悟空交在我这里教习，虽然时间很短，也算是个便宜师父。”

    孙悟空没想到吴常会这样说，但他毕竟是天地之灵生成的石猴，此时一点通、处处通，顿时明白了吴常的意思，他看了菩提老祖一眼，只见老祖眼中微有笑意，微不可见地朝他点了点头，便急忙冲吴常行礼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菩提老祖向吴常投来一个感谢的神色。在这个当口上，吴常没有把自己摘出去，反而明明白白地认了孙悟空作徒弟，这便是摆明了不惜与天庭决裂，也要回护孙悟空的意思。

    王母娘娘见吴常不仅没有尴尬，反而大大方方地认下了徒弟，心下更为恼火，愤然道:“大司命，菩提老祖，我天庭尊你们是上古之灵，从来没有过见罪之处。我等今日前来，好言商榷，你这好徒弟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打伤我仙姬，还妄图取我性命，你们既然是他的师父，这个公道，我倒要向你们讨要！”

    孙悟空在旁听了，忍不住呵呵笑道:“你这老妖婆着实不要脸，那个姑娘是你自己拉过来挡在身前的，倒来怪我伤人。我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打她做什么”

    此时在外等候的天兵天将等得实在忐忑不安，见太上老君的虚影已经消失，便纷纷拥入水帘洞内，不意正好听见孙悟空的话，当下你瞧我、我瞧你，都恨不得生出两张嘴来解释“我可没听见”。

    王母娘娘在天庭中虽然身份尊贵，却是出了名的心胸狭隘。这种话传出去，



第六十七章 镇元子来了
    见到太上老君、太乙真人和王母娘娘的行礼，吴常与菩提老祖脸上不仅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了。

    先以天下众生为名，再以三尊行礼表明态度，这样的行为，实际上就是逼宫——从大仁大义的角度，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不得不说，太上老君这一招，比王母娘娘要老成圆熟得多。

    吴常看着躬身行礼的三人，心下暗想:王母娘娘代表的是天庭的众神，太上老君则以三清之尊代表了阐教众仙，太乙真人可以说是其他不在体系之内的太乙金仙的代表。

    这三个人不是不能得罪，但他们背后，是整个仙界和神界。这三个人一表态，就是隐隐地画出了一条界限:仙神两界都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也担保孙悟空的魂灵不灭，就像哪吒一样换一具身躯，便能拯救天下众生；反之，则是站到了天下苍生的对立面。

    孙悟空被这三人一行礼，反而弄得不知所措。在他看来，你要是不讲理，倒是满可以一顿棍棒打出去；但太上老君这样诚恳请求，反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师父……”孙悟空小声看向菩提老祖。在他心目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倘若菩提老祖让他舍去此身，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不可！”菩提老祖斩钉截铁地道，他的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以一种不可商量的语气摇头道，“天下苍生当兴也好，当亡也好，其命数绝不会只在孙悟空一人身上。女娲娘娘既然将占卜的一部分刻在悟空原身的顽石上，自然有她的道理，想来不是为了让孙悟空交出自己的原身，来给你们当一块拼图的！”

    吴常点点头，他也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女娲娘娘就这样恰巧地把占卜的最后一个碎片刻在了花果山的顽石上，这块顽石就这么恰好地感受日月精华化作天地之灵，而王母娘娘就这样恰好地“发现”了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