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默默地行过礼,华仁侧身站着听候吩咐。
“老哥哥,你坐。”耳边传来华政轻柔的声音,听得华仁心中一缩,突然从心中冒出一句还是幼时做伴读时从先生嘴中听过的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也。”
什么时候主家叫自己称过“老哥哥”,华仁哆嗦地道:“老奴不敢,有什么事老爷尽管吩咐。”
“老哥哥,你是家里的老人,从你爷爷开始就跟随先祖。”华政满是深情地话语,听在华仁的耳中却像北风呼啸,寒彻心底。华仁的爷爷是镇西侯华旭宁的亲兵,随着将军一起在会野府安顿下来,也没地可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机事不密
四轮马车如飞地急驰在大街上。午时刚过,大街上行人不少,听到马蹄声慌乱地往两旁闪躲开,向着那黑色的马车吐口唾沫,咒骂几声。
与县衙门不同,别驾和司马都有自己的衙门和府邸,张文津的别驾府在府衙的左侧,与州府相距不过三十丈的距离,府前同样也蹲着两只石狮,只不过比起府衙来别驾的衙门小了些。五阶台阶上朱红大门,门前有府兵看守,一样的气势威严。
马车在别驾府前停住,不等车辆停稳,华政撩起车帘,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上阶,问门前侍立的府兵,“张大人可在府中”
“在。”府兵知道镇西男与张别驾是拜把的兄弟,别驾衙门常来常往,当然不会阻挡。
得了肯定的回答,华胜也不用引路,径自往里闯。别驾府中有属吏办差,看到镇西男纷纷上前行礼,要是往日,华政铁定停下脚步,寒喧几句,今日哪有心情,点点头脚步不停穿过长廊直奔后宅,他知道张文津这段时间心里不痛快,猫在后宅装病呢。
刚过迎宾厅,就听到里面传来丝竹之声,有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在唱曲。门子上前施礼道:“华老爷,您来找张大人,我去通禀一声。”
因为是内宅,华政不好直接进去,片刻功夫,门子笑着出来道:“老爷说了,华老爷不是外人,请您进去。”
丝竹声从东厢房传出,华政踏进屋,见张文津斜躺在摇椅之上,正微闭着双目,听一名女子唱曲,侧旁数人手拿乐器,正在弹奏,身后还有一个小丫头,替他轻摇着扇子,驱赶着蚊虫,腿边还蹲着一个,替他敲捶着大腿。
“华兄,来的正好,陪小弟饮两杯,这是西域的葡萄美酒,饮之微醺,正宜听曲。”张文津见华政进来,微微欠了欠身,指了指桌子另外一侧的摇椅笑着让客。椅旁的桌上摆满了吃食,琉璃中装满了红色的酒液。
华政这才感觉腹饥,自己忙得连午饭都忘了吃。当下也不客气,伸手直接就抓,大块的牛肉塞入嘴里就嚼,端起酒壶大口送咽。张文津从未见过华政如此失态,笑道:“华兄这是到哪里了,怎么饿成这个样子了。”
将嘴中的肉块吞下,华政冷笑道:“趁着事情还没发作,你我还是多吃点,要不然只有牢饭可吃了。”说着,又伸手向烤得金黄的羊腿抓去。
张文津笑道:“华兄休要玩笑,在化州的一亩三分地,你我能出什么事”
华政没有理他,自顾大口地撕咬羊腿。张文津见华政脸色凝重,不像说笑,坐直了身,挥身让歌女和丫环退下,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张文津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老弟躲在家中装病,可知道江刺史带兵把我的农庄给抄了,庄里的掳来的那些人都查了出来,等他回府,恐怕就要问那些卖身契是开的了。”
“咣当”一声,琉璃盏掉在地上摔成粉碎,鲜红的酒液泼洒在地上,就像喷溅出来的血。
张文津腾地一下站起身,紧张地追问道:“怎么回事,你快对我明白些。”
华政把知道的消息详细地告诉了张文津,张文津一边听一边盘算,等华政说完,张文津道:“江安义尚未回府,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掳人之事你可曾亲自出面”
“我会那样傻我已经与管家华仁谈过了,让他把事情先顶下来。”
“如此甚好。”张文津拈着胡须在屋内来回踱步,问道:“掳人这件事都有谁知道,要快些处理掉那些知情人。”
华政道:“出手的都是威远镖局的人,镖局的人给我送信后,把留在府中的人全都带走了。不过,农庄内还有几个镖局的人,估计被抓住了。我庄上还有几个人是知情人,不知他们会不会招认。”
“要做最坏的打算。”张文津头上见了细汗,他知道自己与华政牵扯太深,如果华政出事,一定会把自己拉进来。不说旁的,刚才打扇和捏腿的两个小丫头就是华政农庄上送的。
张文津拿起酒壶灌了几口,吐着酒气道:“我会对冯道量交待,就说是你府上的管家打着你的招牌前来办的卖身契,这失察的罪过是免不了的。你的管家那边可靠吗,不要到了大堂上把你供了出来,那可就糟了。”
“他的三个儿子都在我手中,不敢乱说话。”这一点华政很有信心。
“等江安义带人回衙,我会去问清情况,顺便拖住江安义,让他今天问不成案。你要做两手准备,一是让华仁顶罪,如果江安义肯讲情况不往下追究,那是最好,便是出点血也是侥幸;如果江安义咬住不放,”张文津语气一顿,眼中放出寒光,手用力一挥做了个砍的动作,道:“那只有鱼死网破了。”
华政将手中咬得干净的肉骨头往地上一丢,道:“我已经让儿媳给韩老爷子带信,今夜应该就会有回信。老爷子那里
第三百六十七章措手不及
府门外人喧马嘶,张文津知道是江刺史回府了,转身在座椅上矜持地坐好,张文津不想让江安义看出自己的心虚。
等到江安义脚步声进入大堂,张文津这才徐徐站起,举止从容地拱手道:“见过江大人。”张文津自恃也是五品官,与江安义同阶,并不肯自称下官。
“张大人来了,你的病体好些了,江某正说要抽空去看看张大人。”江安义寒喧着在公堂后坐好。
衙役送上茶水,这一日忙得又渴又饿,江安义实在无心敷洐张文津,低着头喝茶。张文津心中有鬼,见江安义冷着脸不做声,心中反而忐忑,笑着问道:“大人,下官听闻府中出了件大案子,还出动了府兵,不知是件什么案子”
别驾,刺史的佐官,因其地位较高,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而得名。正因为别驾的地位仅次于刺史,虽为佐官却自有衙门,更何况江安义是暂理刺史,张文津并不怎么畏惧他,才会江安义到任后一直称病,在张文津的心中对这个毛头刺史很轻视。
“镇西男的农庄内发现贩卖的人口。”江安义简短地把案情向张文津说了一遍。
张文津佯做大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江安义似笑非笑地望着张文津,张文津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与那镇西男是结拜的兄弟,对他有些了解。镇西男华政为人正直,处事公道,行事有侠义之风,更曾在府衙任过录事参军,熟知律法,要说他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张某着实不信。”
“喔,在农庄内搜出二十多名未满十岁的小儿,居然卖身契上个个都标明在十岁以上,不知张大人怎么看”
张文津胸有成竹地道:“江大人,这件事我多少知道一些内情。镇西男曾约我到他的农庄玩过,他的农庄内确实收留了一些未满十岁的小童,不过这些人都是失去父母的孤儿,流浪街头,乞讨为生。华政收留他们在农庄内,是出于善心给这些人一碗饱饭吃,教他们一些技能,让他们长大能谋生的能力。不瞒大人说,张某得知镇西男的善举后,大为感动,主动从农庄内要了几名女童回去,帮着做些善事,这几名女童现在仍在我府中,学做些家务,我准备等她们有能力之后就放她们自主。”
什么叫高手,这才是高手,颜开辰、王兴仁之流与张文津比起来差得太远。巧言善辩,滴水不漏,要不是江安义从马三等人嘴中知道了部分实情,很可能就被张文津说动。
江安义“哈哈”笑道:“如此说来镇西男倒是一片善心,不过那卖身契又是怎么回事”
张文津从容地应道:“八成是恶奴欺上瞒下,从中渔利。我听镇西男说过,牙行的生意他都是交于管家华仁打理,这些事多半是管家背着他干的。”
堂外脚步声响起,华思源从外面进来,向两人行礼,道:“刺史大人,犯人已经关押到大牢中。”
江安义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道:“华司马,你要加点小心,此案关系重大,要防着有人在牢中做手脚,说不定明早起来就有犯人得了暴疾死了。”
“大人请放心,我已经安排府兵与狱卒一同看守,应该没事。”华思源的目光从张文津身上掠过,警告的味道十足。张文津心中暗恨,知道江安义和华思源都在怀疑自己,原本打算今夜动手脚看来是不成了。
三个人定下明日辰时升堂问案后,各自散去。江安义来到后宅,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欣菲、安勇等人正坐在桌边等他回来。红红的烛光映照在家人的笑脸上,分外温馨。
“哥,问出什么来了吗要不要派人抓那镇西男”江安勇问道。
江安义大口扒着饭,忙了一天饿坏了,欣菲体贴地替丈夫夹着菜,心痛地叮咛道:“慢点,小心呛到,别光扒饭,也吃点菜,这炒蛋的味道怎么样,是我炒的。”
“好吃”,江安义随口赞道,换来欣菲的笑容。江安义问道:“安勇,你带兵来的时候,庄里有没有逃走”
江安勇心中一沉,原本他还有存着三分侥幸,听哥哥问及,知道出了纰漏,不敢隐瞒,道:“我带兵来之前,看到有几个人从南面跳墙跑上了山,隔得太远,追不到,就没管。”
重重地一拍筷子,江安义怒道:“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误了我的事,不然我就不会在农庄呆那么久。那几个人将消息送出去了,华政早有了准备,我说张文津怎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商量好了对策。”
江安勇吓得一缩脖,不敢做声。
思雨向着丈夫,轻声道:“姐夫,证据确凿,就算他们再狡辩也没用。”
江安义苦笑道:“目前问出的口供都指向镇西男府的管家华仁,我听张文津的话语也把罪责推到了华仁身上,估计华政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就连夜突审,防止他们串供。”欣菲提醒道。
江安义眼神一亮,拍掌道:“不错,夜长梦多,马上就提审。何希桂,你悄悄地去找华司马,让他过府问案。何希
第三百六十八章前路坎坷
守门的府兵哪敢拦别驾大人,张文津心急如焚,一溜小跑地奔向公堂。
华文明刚刚提到大堂,江安义还没开口问案,一个小吏大声禀报道:“张别驾到。”
江安义一皱眉,自己原本想避开张文津,没想到府衙之中耳报神不少,有张文津这根搅屎棍在,突审要取得突破很难了。
张文津闯入大堂,顾不上温文尔雅的形象,喘着粗气斥问道:“江大人,我们不是商议好明日升堂问案吗怎么连夜突审起来,而且不通知我,这是何意”
让衙役替张文津搬来把椅子,江安义笑道:“夜长梦多,本官唯恐有人在夜间做手脚,因而决定连夜提审。张大人身体不佳,我担心你熬夜吃不消,所以没让人通知你。不过这府衙倒是有不少有心人,居然跳墙出去告诉你。本官倒想问问张大人,是何人给你送的信”
州衙共有四处门,除大门外后宅有个小门,方便刺史家人出入,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小门,江安义夜审农庄一案,四门紧闭,不许人出入,所以江安义才会笑问谁是跳墙人。
张文津一愣,支唔道:“张某因想点事,想与大人沟通,故而饭后来府衙拜访,不料看到大人夜审,并无人报信。”
等张文津坐好,华文明也提到了大堂上。火把下大堂阴森恐怖,众衙役的黑影在四墙上张牙舞爪,华文明纨绔子弟,哪经过这场面,刚进大堂时还趾高气昂,越走越哆嗦,来到公案前,已经站不住脚,趴在地上叩头道:“参见大人。”
江安义看到华文明忍不住火大,这小子色胆包天居然敢调戏欣菲,不打他个皮开肉绽难消心头之恨。重重地一拍惊堂木,江安义喝道:“华文明,你可知罪”
“大人,小人知罪,不该言语轻薄,举止放荡。”华文明认罪的态度很好,一下子把握住了江安义发火的重点所在。
“本官问你,农庄之中贩卖人口可是你所为农庄内的管事招认是你主使。”江安义有意地诱问道。
华文明连忙摇头,道:“大人,冤枉啊,不干小人的事,那是……”情急之下,华文明可顾不上兄弟之情,打算把二哥华文光抛出来顶罪。
张文津一看不妙,如果从华文明嘴中说出华政或者华文光的名字,这贩卖人口之罪就难洗刷,一字入公门,九牛曳不出,当即大声喝道:“华文明,你可要想仔细了再回答,公堂之上绝无戏言。”
华文明被公堂的森严吓破了胆,刚才没有看到坐在一旁的张文津,此刻听到熟悉的张叔发话,一颗心平稳了不少,话到嘴边变了样,道:“那是……那是下人所为,我并不知情。”
看见张文津捊着胡子看似无意地点头,华文明心中笃定,胆气也壮了不少,反诘道:“大人,小人今日去农庄玩耍,虽有冒犯,但大人已经打了我一嘴马,不知为何还要小人抓到府衙”
江安义心中恼怒,恨不得封住张文津的嘴,有他在旁边捣乱,什么事也别想问出来。正犹豫要不要退堂,有个小吏进来禀报:“大人,镇西男华政求见。”
“喔,来的好快。”江安义看了一眼面带喜色的张文津,道:“有请。”案情未明,华政是镇西男,有爵位在身,江安义也不敢轻慢他。
华政中等身材,头戴平巾帻,身着青色交顶大袖袍,腰系革带,脚蹬黑靴,这身装扮表明镇西男是个武爵。灯火中华政面带微笑,脸色平和,缓步走近公案,不亢不卑地向江安义拱手道:“华政见过江大人。”
“镇西男不必多礼,请坐。”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在未定罪之前,镇西男的身份在那,江安义不能不礼遇。
华政从容坐下,扫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众人,眼光在儿子华文明身上略顿了一下,然后收回目光望着江安义,抱拳道:“大人,华某听闻我家农庄出了贩卖人口之事,大为震惊。华某虽不敢说洁身自好,但绝不敢做违法乱纪之事,马上召集家人和奴仆查问,是谁背着我做下这伤天害理之事,辱我华家声名。”
江安义哂笑,看着华政神色激昂,一脸愤然地表演着。华政的声音在公堂上继续回荡:“逼问之下,管家华仁承认是他冒我之名,暗中派人收罗小儿,养在农庄之中贩卖谋利。唉,华仁祖孙三代是我府的管家,与华府感情深厚,华某真没有想到会是身边亲信之人暗中行此不轨之事,华某愧对列祖列宗。”
华政站起身,向江安义躬身礼道:“华仁身犯国法,华某虽然心有不忍,但法不容情。华某只得忍痛将华仁绑到府衙,听候大人发落。华某亦有失察之过,愿接受大人的处罚,是打是罚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江安义目光一凝,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华政用下人顶罪,自己逍遥法外。可惜公堂之上并未取得华政主使贩卖人口的证据,从已经掌握的口供来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华仁,抓不住华政的把柄。
“带华仁。”江安义无奈,只得吩咐押上华仁。不用江安义询问,华仁主动地交待了是他暗中指使贩卖人口,然后便低头不语,一副要杀要剐听凭自便
第三百六十九章老谋深算
文进县离会里府一百四十多里,韩彩珠乘坐的马车巳时三刻从华府出发,一路疾驰,中途吃饭让马休息了半个时辰,花了两个半时辰在下午申时赶到文进县韩府大门前。
“小姐回来了”,韩府的守门人笑吟吟地迎上前,有人跑去向韩老爷子通报。
“把车上的两只箱子抬下来。”韩彩珠站在车前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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