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林兄休要打趣,安义才疏学浅,来王府只为长长见识,无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献丑。”
林义真深知江安义为人谦逊,这番话多半出自真心,心中暗自一喜,如果江安义不愿出场,自己精心准备的那首寿辞说不定能讨喜。
殿中的人越来越多,冯山长不时起身与人寒喧。突然钟磬声大作,众人起身,只见一位头戴紫金冠,身穿九蟒袍的老者昂然而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安阳王到了。安阳王石庆丰安然落座,举手示意众人皆坐,江安义看安阳王满面红光,胡须墨黑,双目炯炯,不怒自威,坐在宝座上稳重如山。
吉时已到,鞭炮声喧腾至极,安阳王身后侍立的几个金袍玉带的公子带头跪倒在地,众人起身,齐向安阳王躬身贺道:“恭敬王爷千秋之喜。”声音传至殿外,殿外众声相和,一时间声振天地。侍女们穿花般送上酒菜,寿宴正式开始。
丝竹声起,一群舞女如花蝴蝶般飘入,齐声唱:“庆生辰。庆生辰是百千春。开雅宴,画堂高会有诸亲。钿函封大国,玉色受丝纶,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尧云。今朝祝寿,祝寿数,比松椿。斟美酒,至心如对月中人。一声檀板动,一炷蕙香焚。祷仙真。愿年年今日、喜长新。”
一曲歌罢,安阳王哈哈大笑,冲着右阶一个年过六旬的富态老者道:“此曲圆润平静,富贵气十足,必是陈翁所做,多谢陈翁佳曲,请。”陈翁从容起身,充满自得与安阳王对饮而尽,赢得一片喝采声。
林义真见江安义不知道此翁是谁,小声地提点道:“这就是陈弘正陈翁。”
江安义恍然大悟,久闻其名不识其人,陈弘正是词曲大家,江南名士,与江北的李进贤李翁号称“富贵双翁,词坛双绝”。
殿门处,一个红衫华服女子拖曳着裙幅,在四名丫鬟的簇拥下款款行来,喧闹声由门前开始安静,待女子来到阶前盈盈拜倒,整个大殿内已经鸦雀无声。
“恭祝王爷千秋之喜,愿王爷寿比南山不老松,寿域光涵万里天。欣菲特意准备了一支舞曲,为王爷寿。”娇滴滴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软媚入骨,大殿内响起一声响亮的吞咽声。
“好好好,久闻欣菲姑娘的歌舞乃当世一绝,今日孤王有福得以一见,有劳姑娘。”
欣菲的四个丫鬟手中抱着琴、瑟、笛、箫四样乐器,分别站向四角。琴声起,瑟声和,箫声婉,笛声高,光听音乐就令人心神迷醉,忘乎所以。
随着乐声,欣菲轻舒长袖,裙裾飘飞,有如鲜花待放,鼻尖若有轻香。攸而身姿灵动,有如彩蝶在花间,飘忽若仙。众人早已如痴如醉,不少人情不自禁站起身,踮起脚尖往前凑。江安义被前面挡住视线,惊鸿一瞥,仍觉衣袂飘动,有如行云流水,宛如仙子凌波。
萧声飘渺,笛声清越,越拔越高,琴瑟之声渐急,欣菲的舞步越来越急,裙福飘飞,仿如下一刻便要腾空飞去。众人的心随着舞步攀转渐起,提到嗓眼处,只觉呼吸沉重,面红耳赤。声至极处,琴声一抹而终,瑟声嘎然而止,萧笛声依旧袅袅,欣菲盘膝坐于裙袂之中,
第三十八章风云突变
王府寿宴江安义一鸣惊人,教坊之中争相传唱这曲《点绛唇》,青楼灯红处,必有“韶音奏,两行红袖,齐劝长生酒”之声。
张伯进小心地将黄金锁入书橱钱箱中,倒了杯水,坐在椅中歇息。想到寿宴上江安义被王爷赐酒三杯,赏金二十两,心里又妒又恼,将手中茶杯恶狠狠地向地面砸去。
茶杯粉碎,碎片飞溅。秦海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吓得一缩脚,退了回去。
“你还来干什么”
“听闻张公子寿宴上获赠五金,秦某特来道贺。”语气不再诚惶诚恐,多了丝轻佻的味道。
张伯进怒不可遏,喝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看我的笑话,滚。”
秦海明不慌不忙地踱进屋内,伸手替自己倒了杯水,笑道:“张公子稍安毋躁,秦某此来是替公子解忧的。”
“哦”
秦海明抿了口水,轻声道:“我有一计可让江安义万劫不复。”
张伯进恢复了常态,往椅背上一靠,淡然道:“说来听听。”
“张公子可知元天教”秦海明压低声音,诡异地问道。
“元天教。”张伯进闻言色变,惊恐地站起身,话语变了腔调,道:“你想找死别拉上我,快走,我不想听。”
元天教,信奉元玄天地太上神,四十多年前在江南一带盛行。昭帝晚年沉迷女色,大兴土木,又好大喜功,出兵北漠。兵败后,昭帝加重江南税赋,征兵征粮,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元天教教主吴玄礼以“元天降世,免除穷苦”为名率教众造反,两年之间占据七州之地,拥兵百万,建都端州怀兴府,称大齐帝国,虎视大郑天下。
昭帝亡后,宣帝一面向北漠卑辞厚礼求和,一面调集精兵强将南下征寇,下诏免去江南百姓五年赋税和徭役,收拢民心。当时的大帅贾思明采取步步压缩、离间分化之策,历时五年终将这场撼动大郑国基的叛乱平定。
吴玄礼兵败后被斩首,其子吴元振却脱逃了,同时还有一大批元天教的头领不知所踪。为稳定局势,宣帝宣布大赦,暗中组建龙卫府,侦查元天教漏网的教众,可是四十年来都无法根除。
当今天子即位,下令严查元天教,元天教匪首一律问斩,教众发配到边州,知情不报者同罪。所以张伯进听到元天教三个字,闻虎色变,听都不敢听。
秦海明鼻孔中“嗤”了一声,讥笑道:“张公子全心准备王府寿宴,大概还不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吧。龙卫击毙了元天教匪首刘松涛和齐开山,并顺藤摸瓜找到了齐开山的住处,抓拿了一批元天教徒。如今司马府的侦骑正四处抓拿余党,听说州府的大牢里人满为患。”
张伯进转动眼珠,缓缓地坐回椅中,等着秦海明继续往下说。秦海明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像是忘记了刚才所说。
张伯进微微一笑,道:“秦兄,上次我答应你的事依旧有效。”
秦海明弹弹衣角,恍如未闻。张伯进眼中闪过一丝揾色,起身打开书橱,在一堆书中翻出几张纸,放在桌上用手压住,道:“这是五篇及第的试文。”
秦海明大喜,伸手去拿,纸被张伯进死死压住。秦海明抬起头,看到张伯进脸上似笑非笑,自嘲地咳嗽一声,收回手。
“司马府前设有铜匦,方便百姓检举元天教徒,只要一封告发信,江安义就难以脱身。”
张伯进面无表情,将桌上的纸折叠好,塞回怀中。秦海明大急,问道:“张公子,你这是何意”
“这样的烂主意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官府只要稍做盘查,就能发现真象。你不要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自作聪明。”张伯进冷哼道。
秦海明“嘿嘿”一笑,目光中流露出阴毒,张伯进心中暗打个寒颤,看来自己平日小视了此人。只听秦海明道:“我也知此计不一定能成功,但官府查明真像总要时间吧,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做些事情了。”
“计将安出”张伯进支起耳朵问道。
“江安义寿宴夺彩,得王爷赏识。书院那群寒门学子欢天喜地,一副有荣与焉的样子。”秦海明啐了口唾沫,接着道:“去年重阳江安义一首《吟菊》就被这些人视为寒门代表,现在更是把他捧得高高的,我就纳闷了,这小子骑着高头大马,与林义真为友,哪里像寒门中人。”
张伯进敲敲桌子,示意秦海明不要跑题。
“江安义被捉,这些人肯定要鸣不平,这时候再鼓动鼓动,这些人说不定就要到府衙去鸣冤了。只要事情闹大了,这江安义不管有理没理,恐怕都要被开除出书院了。”
张伯进倒吸口凉气,重新打量了一下秦海明,见秦海明脸上又挂回谦卑的笑意,暗道此人算计深沉,行事狠毒,自己还把他当成冤大头,可笑自己不识英雄,今
第三十九章大乱将起
书院内,江安义被官兵带走的消息传得纷纷扬扬,寒门学子聚在一起,群情激愤,一个消息在众人间流传开来,江安义是被富家子弟陷害,有人怕江安义得势压过他们。
“找先生去。”随着一声呼喊,人潮涌向聚贤堂。堂内施宁忠、赵兴风、凌旭和管干冯才明,斋长段山峰,典揭侯瑞华都在,众人有说有笑,突听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吵闹。去年发生过一次月考事件,这次月考的成绩尚未公布,这些学子们怎么又闹起来了
凌旭怒气冲冲来到外面,大声质问道:“你等因何喧闹,不怕学规处罚吗”
“凌先生,江安义被官兵抓走了”
“什么怎么回事官兵怎么到书院抓人”凌旭闻言大急。
有人把情况给凌旭学说了一遍,凌旭气得连连顿足道:“官府抓人怎么不跟书院打招呼,岂有此理,真真有辱斯文。”
“当时邵学录在场,是他带官兵去抓江安义的。”
“邵学录邵学录人呢谁看到邵学录”
官兵到书院抓人,自书院成立二百八十八年从未有过,当年改朝换代,大郑兵锋也止于五罗山下。看着堂下情绪激动的学生,众先生的头上都冒了汗,山长刚走,书院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邵学录又找不到人,出了事谁能负责,谁敢负责。
施宁忠轻声对冯才明道:“冯先生,麻烦你去找一下邵学录,一定要快点找到他,要若生变就来不及了。”
冯才明点头答应,段山峰急忙道:“人多好办事,我也去,侯兄,你我在此帮不上忙,不如一同前去找找。”
三人脱身离开,赵兴风板着脸训道:“尔等还不速速散去,再要闹事,院规可不轻饶。”
施宁忠暗叫不好,这个时候应当好言抚慰,平息学子们的情绪,怎能以势责之,岂不是火上浇油。果然,学子们有如水滴油中,沸反盈天,有人高呼道:“先生无能,不能救弟子于水火,反以大言压人,我等绝不能坐视,大家一起到司马衙门说理去,为江安义张势。”
一呼百应,近二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下了山,施宁忠等人叫苦不迭,拦劝不住,只好随着众人一同前往。人群中,张伯进和秦海明相视而笑,悄悄地跟在队伍中看热闹。
………………
江安义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抓,心里面胡乱思想着,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长春观自己杀了齐开山的缘故。江安义觉得委屈,分明是齐开山要杀自己,自己迫不得已才还手杀了他的。不对,动手的时候是夜晚,长春观处在荒山野岭,白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不可能有人看见。那怎么会抓自己
迅速地在脑袋中回想妖魔杀人后的场景,好象要毁尸灭迹或者伪造现场,自己将四人掩埋在观边,岂不是告诉别人有人在场。后悔,当初自己把现场伪装成相互拼杀而死就好了。
怎么办妖魔有几次也好象被抓住了,他怎么逃脱的抵死不认,证据不足释放。看来自己只有咬紧牙关,来个一概不知才有可能脱罪。
官兵骑着马,半个多点时辰就回到了安阳府司马衙门。田校尉示意兵丁将江安义先押入大牢中,自己提着搜来的财物前往大堂。六百两银票,三百两归了自己,两百两让几个进了书院的亲信分了,剩下的一百两让门口的兵丁去分了,包袱里还有二十两黄金,一百多两银子和一些铜钱,足够交差了。
田校尉大步流星上了大堂,司马辛叔明斜倚在靠椅上,一只腿搭在椅手上,帽子丢在桌上,左手正在油亮的秃头上来回抚摩,旁边一个小吏正拿着账册向他禀报着。
“田厚宏,回来了,怎么样”辛叔明示意小吏稍等,放下腿,戴上帽子,端坐在位置上。
田校尉单膝点地,禀道:“启禀司马大人,江安义已经带到,关押在大牢之中,这是从他住处搜出来的赃物。”说着将包袱一举,旁边有兵丁取过呈在公案上。
辛叔明解开包袱,看到金条眼睛一亮,笑道:“田校尉,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从包袱里拿起一个元宝,抛给田厚元,道:“去买杯酒喝。”
田校尉喜滋滋地出了大堂,辛叔明将包袱归置归置,取出几两碎银和铜钱放在桌上,对身旁的小吏道:“记下,抓拿案犯江安义,收缴贼赃……”
用手一指桌上,“就这些。”
小吏暗暗腹诽,自打龙卫交待司马府协同抓拿元天教徒以来,司马大人至少进账了二千两,自己累死累活地替他做假账,才给了五两银子的赏钱。心中不满,脸上却陪着笑,道:“大人请放心,小的知道如何做。”
从书院到安阳府有四十里路程,书院的学生走了两个多时辰,来到安阳府的时候已经是末时。一百多名学生,一路上浩浩荡荡,沿途惊动了不少人,有好事的跟在后面看热闹,机灵的商贩卖了茶水点心馒头,队伍越走越大,等到了安阳府的城门,已经汇聚了近四百人。
队伍还在半途时就惊动了身处养意庄中的安阳王,安阳王都督六州军事,手下的暗探无数,六州之内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即时得知,何况事关
第四十章各显神通
李刺史有个众所周知的习惯,午饭后小憩。整个后院鸦雀无声,仆人们走路都踮脚尖,唯恐惊扰了刺史大人,曾经有个仆妇在刺史大人午休的时候打翻了脸盆,被抽了个半死卖给了西边的野人。
“啪嗒啪嗒”,重重地脚步声跑来,吓得院中的仆人变颜变色,急忙上前挡住来人。那人急得直跳脚,高声冲着李刺史睡觉的书房叫道:“李大人,刺史大人,出事了。”
“哐当”,书房内一声碎响,刺史大人摔了件东西。仆人们颜色更变,不敢再拦着来人,让他径自前往书房。
“什么人大声喧哗”一声断喝,怒意十足。
“禀大人,泽昌书院数百人在司马府前闹事,现在人越聚越多,司马大人请大人出面处置。”
书房内先是一默,门被打开,李刺史穿着亵衣光着脚出现在门前。
看清来人是府中的小吏王员威,李刺史急忙问道:“刚才你说什么泽昌书院怎么了”
“禀大人,泽昌书院的学生因不满同窗被抓,数百人聚在司马府前闹事,要求辛司马立刻释放江安义。”
“辛叔明他捞钱捞魔怔了,连书院的学生都抓,这不是找死吗你刚才说谁,江安义,那个词仙江安义。”
见王员威点头,李功昭一拍头,叫苦不迭,“可要了命了,该如何向王爷交待,快点,去看看。”
身后侍姬拿来衣帽,李功昭登上靴子,扣上帽子,一把推开帮他系衣扣的侍姬,系着扣子急匆匆地往外走,一不小心被袍脚拌了个趔趄,幸亏王员威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李功昭懊恼地一挥手,既恨辛叔明又恨泽昌书院,问道:“邓山长来了吗”
“听说邓山长去德州了,书院是邵学录管着。”
“邵仁福呢他干什么吃的,连学生都拦不住,枉他还做过国子监主簿,事情闹到皇上的耳中,老夫脱不了干系,他邵仁福又有什么好下场。”
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地驶进安阳府,入城时车轮在车辙中一顿,车内邵仁福和冯子才被颠起老高,两个人的头重重地磕在一起。邵仁福顾不上痛,探出身子对车夫催促道:“快,快,司马府,快点。”
江安义被抓,邵仁福想凌旭等人一定会吵着要他出面保江安义,不如先躲一躲,压压这些人的气焰,还有旁观者清,自己倒想看看什么人在后面对付江安义,于是下了山,到富宁县一家酒楼去喝两杯。
万万没想到,午时中冯子才一头汗水地闯了进来,自己才知道短短的两个时辰书院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学生闹事,这是天大的事,一旦惊动天颜,丢官罢职是小,一个不好便要收监坐牢甚至斩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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