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石方真道:“梓童无须忧虑,朕并无易储之心。伟儿此次有错,但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他。”
听到天子的话,王皇后垂泪道:“多谢万岁,臣妾唯恐万岁生出易储之心,那我们母子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石方真示意王皇后在床边坐下,拉着她的手道:“伟儿毕竟还年轻,多经历些风雨自然知道如何应对,这是好事。朕只怕自己的身体挨不了多久,不能为伟儿谋划周道,有些事朕说与你听,朕如果有个万一,你要替朕好好看顾伟儿。”
王皇后泪水涟涟,连连摇头道:“万岁切莫说不吉之言,臣妾还要与万岁白头偕老直至百年。”说着,伏在石方真的枕边泣不成声。
石方真伸手轻轻抚摸着王皇后的头发,轻声回忆道:“朕初见你时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后来父皇让朕娶你为太子妃,朕还想那个小东西怎么能做朕的妻子,掀开盖头朕看到你一头乌黑的长发、秀美的容貌惊为天人。唉,一晃眼伟儿都二十三岁了,你我都成了皇爷爷皇奶奶,怎么能不老。年过五十不算夭寿,朕想趁着明白交待你一些事情。”王皇后痛哭出声,几近昏厥,石方真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夫妻俩静静地偎依在一起,既温馨又伤感。
…………
洛怀王石重仁接旨审理江安义一案,来到大理寺公堂居中而坐,大理寺卿吕良真、刑部尚书吴化仁、御史大夫黄平带着一众属吏躬身参见。公案后一声清脆的“免礼”,众人直身看见石重仁。这位年少的王爷头戴金冠、身穿红袍,气宇轩昂,一团锐气。不少人暗暗嘀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位洛怀王不声不响地异军崛起,与天子日渐亲近,更是随从天子一起北征,此次太子与楚安王明争暗斗,天子让他来主持公道,其中意味奈人寻味,不管洛怀王最终会如何,这位年少的王爷都不可小视,看来没事要常上门走动走动。
石重仁客套了几句,然后道:“父皇派小王来审理江安义一案,小王才疏德浅,哪堪重任,小王寻思父皇的意思,肯定不乐见小王成天无所事事,让小王来跟着吕大人、吴大人、黄大人多学学,所以此次审讯小王是以学为主,还望诸位大人不吝赐教。”
话说得滴水不漏,众人心中越发对洛怀王高看一眼,吕良真躬身道:“王爷过谦了,万岁既然让王爷来主审,下官等人自然听命行事。天子诏中言明,尽快审清江安义一案,明示天下百姓,不知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审讯江安义。”
石重仁笑道:“江安义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天下臣民争论不休,便是列位大人恐怕也各有看法。父皇命小王审清此案,就不能含糊开审,小王有意发文给镇北大营齐大帅,让他将知情人都送进京来,当面锣对面鼓问个清楚,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吕良真等人自然恭声应是。石重仁站起身来道:“各位大人辛苦,等证人到齐之后再告诉小王,小王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众人恭送,庄松伟陪着洛怀王离开大理寺,马车开始驰动,车厢内庄松伟不解地问道:“王爷为何甩手离去,何不与吕、吴几位大人多说上几句,趁机笼络些可用之人。”
石重仁笑道:“孤要是学二皇兄,明日就有人说孤想要夺嫡了。父皇丝毫没有易储之心,只不过借二皇兄来磨砺太子,做磨刀石有意思吗,还不如孤逍遥自在过得舒服。”庄松伟看着那张讥讽笑意的脸,带着超出年纪的成熟,无声地叹息着,不再言语。
车辆在大道上平稳地驶过,石重仁撩起车帘无聊地张望着窗外,心中想着江安义明明大功于国,父皇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通漠,但依旧大张旗鼓地让自己会同三法司来审理此案,无非是要保全太子哥和二哥的面子,自己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会得罪其中的一个,父皇这是给自己出了道难题。既然为难,索性大家都难,揭开了盖子晒一晒,也许这天下会安宁些,反正无论哪个哥哥做皇帝,这富贵闲王总少不了自己的。
…………
二月,天气由寒转暖、万物复苏、农事开始。二月初一大朝,太子代替天子赐群臣刀、尺,表示裁度,而百官献农书,表示务本,京中百姓则用青色的袋子装着谷物、种子赠送亲友,城外村庄上的百姓酿制宜春酒祭祀勾芒神祈祷丰收,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开始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
戌初,天已经暗下来,大理寺门前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着,广场上空无一人。
衙门东侧的胡同深处有个角门,平时无人注意,范思本举着灯笼来到门前,正要举手扣门,门开了,正是大理寺丞牛奂山。
“范兄快进来。”牛奂山低低地声音招呼道,等范思本进了门,牛奂山向外张望了一眼,看到没有跟踪,才掩门拴好。
牛奂山苦笑道:“范兄,现在风声这么紧,龙卫和暗卫都在盯着大理寺,你的银子可真不好赚。”
范思本会意,从怀中又掏出两张银票塞过去,牛奂山接在手,借着灯笼的光亮看清百两字样,立时换了笑脸,道:“范兄太客气了,牛某不是那个意思。现在牢中无人,我与牢卒都说好了,范兄放心,不妨与江大人多谈几句,牛某会替你们把风。”
第八百二十五章奋起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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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大理寺监牢内越发阴森恐怖,范师本熄了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牛奂山身后。墙上每隔三丈远插着个火把,在寒风中摇曳飘舞,映照得四处暗影幢幢,像有鬼怪随时要扑过来,范师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往里走了一段,范师本发现不对,轻声问道:“牛大人,上次来我记得没走这么远啊”
牛奂山笑道:“范大人好记性,这暗夜还有分辨出院落来。不错,上次是第四进,天子下诏后吕大人下令将江大人挪到了最里面的院落看押。”范师本心一沉,看来安义的事越发严重了。
来到最里面那层院落,廊下避风处有四名狱卒在饮酒,看到牛奂山进门忙站起身来笑迎。牛奂山从柱上拔了根火把递到范师本手中,道:“范大人,左手第二间,你自行过去述话吧,我替大人你守着。”说着一屁股坐在狱卒让出来的位置上,随手拿起双筷子夹菜。
范师本举着火把数着第二间监牢,江安义在牢内看到亮光先看清是范师本,起身叫道:“范兄,江某在此。”
将火把插在栏柱之上,借着火花的光亮,范师本见江安义发髻蓬松、胡须零乱,在牢中关了近月,一股子酸臭味冲鼻而来。
“安义,你受苦了。”
江安义微笑道:“还好,吃食还不错,就是没办法洗澡。”抽了抽鼻子,江安义自嘲地道:“范兄将就将就吧。”
吕良真下令在审明案情之前不准双方家人探视,以免与外间窜供,江家的银子流水般地打点,只能让江安义在牢中不受苦,要想见上一面就要通过牛奂山这条路了。
时间紧迫,范师本把近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江安义,最后道:“天子命洛怀王会同三法司公审此案,洛怀王已命镇北大营知情人前来京中说明缘由,相信不用多久安义就能出去了。”
监牢内默然无声,半晌江安义才涩声道:“但愿如此。”
江安义十分失望,他原以为天子得知自己被污陷的消息会立刻下旨放他出来,哪料依旧不能脱身。
范师本听出江安义话语中的失落,安慰道:“安义勿忧,万岁待你甚厚,定不会让人冤枉了你。再说洛怀王与你也算亲近,他一定会秉公办案的。弟妹这段时间四处打点,我们几个也在为你奔走鸣冤,京中正直之士也多为安义不平,京中舆论已经转变,些许风波定能安然渡过,安义你要有信心。”
“多谢范兄”,江安义沉声道。自踏入仕途以来,风波不断,自己清仗田亩、推动合税为一得罪权贵世家,查处弊案又掀翻许多贪官,自问心中无私行事不愧天地,天子对自己也信宠有加,朝中官员数次对自己发起弹劾都被天子所阻。然而这一次,事关太子和楚安王,天子为何全两个儿子的颜面,便对自己的冤情视而不见,做臣子的就算再忠心也比不过自家儿子,江安义悲愤地想道。
洛怀王召镇北大营中的知情人前来京中说明缘由,这个消息对自己并不利。申国公卸去大帅之职齐新文接任,齐新文对自己没有好感,将自己送到京中便是他的主意。廖建辉是安北都护府的将领,他把苗铁山的死栽到自己身上,安北都护府中不少人乐见其成,再加上饶青山与自己不睦,肯定会落井下石,还有军情司使黄喜。
江安义的眉头紧皱起来,漠北大营能帮自己的只有弟弟安勇、严建材等少数几人,这些人与饶青山、黄喜相比差得太远,如何齐新文再有意阻拦他们进京,众口一辞,那自己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不行,不能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要想办法先发制人。
在监牢内来回地踱动着,江安义在脑海中快速地想着对策,廊前牛奂山与狱卒们划起了拳,吃得不亦乐乎,没有来催促范师本。
江安义停下脚步问道:“天子下了罪己诏,申国公怎么样了”
范师本沉吟片刻道:“听说申国公向太子递交了请罪的奏疏,自请贬为庶民,不过太子没有答应,仅罚俸三年。”
江安义想到申国公是太子太傅,与王皇后是堂兄妹,初进京时在望远楼见到申国公带着乔装的安乐公主游玩,申国公与王皇后关系密切。按说自己不该在此时劳动申国公,不过性命攸关,申国公又曾是镇北大营的大帅,对当时的情况十分了解,他如果出面向王皇后说情应该有用。
“范兄,你明日去趟申国公府,志昌与安阳公主是夫妻,有这层关系他应该会见你。”江安义道:“见到申国公后你把我的情况告诉他,就说我托他向王皇后讲情,江家愿意敬奉百万两白银给皇后娘娘。申国公急公好义,应该会帮我的忙。”
香水生意每年分给王皇后三成红利,将近六七十万两白银,自己身陷囹圄却不见王皇后替自己说一句话,这个女人实在贪婪,既是贪财就以财制动其心,百万两银子让她开口讲句公道话应该不难吧。
百万两白银,范师本一时失神,江家果然豪富,这天底下有几人能一出手就百万两银子。看到江安义目光烁烁地望着自己,范师本连忙道:“安义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告假前往。”
江安义捊了捊散乱的胡须,问道:“化州的情形如何”
范师本叹道:“安义,你一片忠心着实天地可鉴,身陷监牢还在担心化州局势,范某愧不如也。我听说朝庭派去的六万大军及时赶到,杨大帅与西域联军在文进县一带相持。唉,也不知道合城县的父老乡亲怎么样了,一场大战又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辛苦垦出来的良田又要荒废了。”范师本做过化州合城县的县令,得知合城县被西域军攻破后,心中一直牵挂。
“化州经此一战,近半县城被西域军侵夺,税赋定然大受影响。”江安义道:“朝庭正在用钱之际,定然不会坐视化州商路中断,税赋大减。”自江安义在化州筹建边市以来,化州税赋年年增长,已经成为郑国前三。
范师本有些了糊涂了,问道:“安义,你想说什么莫非想回化州”
江安义点点头,道:“江某在化州六年,实不忍坐视化州糜烂,百姓受苦。范兄见到欣菲后让她尽量联络化州士绅、学子、百姓,让他们联名请愿,让他们向朝庭请求让我回化州挽救乱局。可惜郭兄回德州探亲了,要不然以他在化州的人望应该能很快有结果。”
有些话不好直说,江安义在化州六年广结恩义,现在是化州人回报的时候了。范师本想了想道:“安义交待的事范某会告诉弟妹。郭怀理与安义情同手足,他得知安义受囚的消息,定然会迅速赶往化州的。”
牛奂山一身酒气地走过来,道:“范大人,时间不早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吧。”
…………
二月初四,申国公王克明来到雁山别苑觐见天子,石方真服药后沉睡,王克明见到了王皇后。数年不见,王皇后见堂兄须发斑白,神容憔悴,垂垂老矣,哪寻得到当年那个翩翩玉公子的形象。
“大哥,万岁对我说过,北征失利并不怪你,你莫要过于自责。万岁下了罪己诏,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我听伟儿说你自请贬为庶民,无须如此,就按伟儿所说罚俸三年好了。”王皇后以为王克明是为北征之事而来,开口劝道。
王克明惨笑道:“我身为北征军的大帅,北征失利怎么可能无罪。万岁宽宏,我却不能不自觉,要不然怎么向死难的将士交待。我意已决,等万岁醒来,烦娘娘替为奏报。”
王皇后叹息了一声,道:“伟儿还要靠你这个做舅舅的辅佐,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王克明道:“我这次来是想请娘娘替江安义说句公道话,所谓通敌一事是漠人的反间计,廖建辉告他会视苗铁山自戕、掩败杀将都是污告,我在军中已有定论,万岁也清楚其中的缘由。江安义此人文武全才,将来是太子的臂助,娘娘不妨向万岁进言,让太子施以恩义了结此案。”
因为江安义一案天子对太子有所失望,王皇后本就牵怒江安义,听王克明前来游说,心中不喜,道:“万岁因为江安义一案已对伟儿有所不满,现在已经下旨让石重仁会同三法司主审,圣意难违,我也帮不上忙。”
王克明知道,有些事看起来比天大,其实对某些人来说不过是一两句话。天子虽然明诏洛怀王会同三法司公审江安义,但天子只要下道口谕让洛怀王判江安义无罪便可了结,至于如何将公正做在表面让百姓看,百官都很擅长。
“娘娘,江安义让我转告,如果能让他平安脱罪,他愿献上百万两银子。”王克明知道堂妹贪财,把江安义的条件说了出来。
王皇后“咯咯”地笑出声来,道:“大哥,你去告诉江家,让他让出香水一半的红利,本宫就在万岁面前替他美言。”
第八百二十六章血染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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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王皇后的话后,江安义默然无语,王皇后的贪婪超出他的想像,她的意思是以后京城的香水生意归她,化州的则归江家。钱不是大事,但欲壑难填,将来王皇后若要香水的生产工艺怎么办或者直接将自己当成生财的工具看太子花钱无度的样子,将来很可能把自己当成揽财之臣,江安义可不想这辈子只为了太子(天子)的奢靡努力,决定再等等看。
二月整个天下都在忙着农耕,朝庭似乎将江安义遗忘在大理寺监牢中。天子没有追问,太子没有过问,洛怀王也没有再来大理寺,吕良真只是吩咐小心看管,那些狱卒们倒是从江家、廖家手中得了不少好处,巴不得他们多在牢中呆几天。
二月下旬,镇北大营双方的证人终于进京了。黄喜带着军情司的人回京了,随行还有数员将领,另一方则是江安勇带队替哥哥申辩,随他前来的是宁虎等几名校尉,还有几封证词,正如江安义所料,齐大帅没有让严建材等亲江的将领回来作证。洛怀王得了大理寺送来的信,决定二月二十六日三堂会审江安义。
终于到了见分晓的时候,沉寂了近月的京城再次沸腾起来。二十六日,大理寺衙门前人山人海,最后京兆府出动衙门帮着维护秩序,才没有造成踩踏拥堵。吕良真听说衙门外已经超过了千人,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公堂前的场地有限,哪容得下这么多人听审。等洛怀王、吴尚书及黄大夫几人到来后,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选取代表听审,而衙门外的广场则让专人宣读庭审记录。
巳时,公审正式开始。洛怀王自然居中而坐,左手大理寺卿吕良真,右手刑部尚书吴化仁和御史大夫黄平,左侧旁还设了把椅子坐着国丈熊执仁。双方各持一词争论不休,证人轮番上场,唇枪舌剑在公堂飞舞。争辩持续到下午,形势对江安义越来越不利,黄喜准备充分,无论是证人、证物都准备得十分充分,江安勇等人的辩驳反而显得苍白无力。
江安义站在左侧一语不发,紧盯着对面一脸阴笑的黄喜,越看这张脸越熟悉,黄喜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自己到底与他有什么仇。若只是因为太子与楚安王相争结怨,犯不上你死我活,江安义将记忆往前挪,将自家的仇人无论死活都筛了一遍。心中猛然一震,黄喜的脸与张伯进的脸重合在一起。
张伯进气宇轩昂、温文尔雅,黄喜则一脸阴沉、身子佝偻,两者的形象气质完全不同,细看之下眉眼却相似,莫非黄喜跟张伯进是兄弟江安义紧张地思虑着,当年宫中司务太监唐文忠奉旨暗查德州元天教,张伯进父子被自己利用银牌内的元天教名单陷害入狱,后来皆死在牢中。江安义惊恐地看了一眼黄喜,莫非当年张伯进没死,而是跟着唐文忠改名换姓进了宫,如果黄喜就是张伯进,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自己居然留了这么大一个隐患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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