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余知节退下,石方真又问道:“潘尚书,前往灾区赈济灾民的官员可挑选妥当”
一般说来,受灾人数在万名以上就算是大灾,朝庭会派出钦差大臣前往灾区赈济灾民,按例这差事应由吏部或户部侍郎担当,但户部两位侍郎清仗田亩皆已经出任过钦差,这次应由吏部侍郎出马了。
不巧吏部左侍郎昆何民染疾告假,年关将近,右侍郎李略儒要对官员考核,也脱不开身。而赈灾是件苦差,风风雨雨疫病疾气不说,而且众人都盯着最易出事,一个不小心就有丢官丢命的可能,朝中众臣都不愿往。
潘尚书拟了几个名单送呈政事堂,纷纷被政事堂找理由驳回,此刻天子发问,潘临风哑口无言。石方真立即明白了,勃然大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灾区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诸公耽于安逸,只当未见,可对得住你们身上的这身官服”
话音刚落,秘书少监段次宗挺身出班,躬身礼道:“臣,段次宗愿前往赈灾。”
“好,段卿,朕心甚慰。”石方真看着段次宗那张刚毅的黑脸,心中着实宽慰。
今日是大朝,江安义敬陪末座。刘维国所念的奏折中提及三十万人流离失所,江安义心有戚戚,他曾见过拖家带口逃难的灾民,比当初自家饥一顿饱一顿还要凄惶百倍。
“众善奉行、护国佑民”,广明大师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江安义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大步出班,高声禀道:“微臣江安义,愿随段大人前往赈灾。”
一石击起千层浪,朝堂之上不断地有出班呼道,“臣某某,愿前往灾区赈灾”,一时间,半数朝臣都挺身而出,群情激动。石方真大为感动,语音略有哽咽,笑道:“众卿,朕刚才失言了,尔等皆是朝庭栋梁之材,忠心可嘉。潘爱卿,你在这些爱卿中挑选十个年轻力壮之人报于朕,安置好家人,二日后随同段卿前去赈灾。”
人选不可以现场挑选,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只是表表忠心,天子、潘尚书都心中明白。散朝后,江安义发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工部员外郎周处存经过江安义时冷笑道:“江大人,你要出风头不妨退朝后单独上奏,何必拉着大伙一同受罪。”
江安义愕然,他确实是出自真心要帮助灾民,怎么会被看成要出风头。张志诚从后面拍拍江安义的肩头,道:“安义,别理这些人,这群无聊人在一起讲究什么官场规则。”
见江安义满是不解,张志诚笑着解释道:“此次天子选三十人学政,在有心人看来也算是一个小团体,既是团体便要同进同退。此次赈灾任重道远,那些聪明人当然不愿意前去。你当朝表示愿意前往赈灾,这些人只得跟着挺身而出,如果不这样就要被你比下去,在天子眼中岂不是不如你了。”
江安义恍然哂笑道:“这些花花肠子想着如何讨好万岁,怕是天子一清二楚,还不如真心为国为民做些实事,更讨天子喜欢。”
张志诚赞许地点头道:“安义看得透彻,可是这世间多是这样的聪明人,总想着取巧行事。对了,佳颖还有一个月就要临产,此次愚兄便偷懒不陪你一同前去了。”
正说话前,刘维国摇摇摆摆地走近,江安义和张志诚站定,刘维国甩拂尘微微一礼,笑道:“万岁有
第二百三十七章碧玉赌坊
华灯初上时,常乐坊车水马龙,主街赌场门前高悬着彩灯,将整个常乐坊喧染得流光溢彩。
从西街入口处开始,依次是碧玉坊、云山坊、千金坊、长乐天、怡情庄这五大著名的赌场,至于铁钩坊、如意坊、因如阁等名气小些的赌场在常乐坊中多如牛毛,整个常乐坊中官府登记在册的赌场就多达一百三十六家。
一辆马车缓缓地在碧玉坊门前停下,一个青袍儒衫公子下了车,身后跟着个白面无须的管家和一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这样的组合在常乐坊极为常见,过往的行人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江安义脸上涂着重重的黑油彩,嘴唇上粘着两撇短须,眼角的伤痕也被掩盖住,即使是熟人站在面前也难以认出。江安义心中感叹,龙卫化装改扮的技巧比自己强过三分,身旁两人一个是宫中太监,一个是龙卫中人,天子派他们跟着自己。
在御书房,江安义献计说能凭赌术赢钱,只是大郑律不允许官员涉足赌场,请天子准许他前往。官员赌博其实是常事,石方真心知肚明,只不过不去追究罢了,眼下急用钱,既然江安义夸口,石方真迟疑片刻便答应了。
不过,石方真让掌印太监冯公公派了名姓常的太监跟随,并派龙卫高手张延方保护。天子打得什么算盘江安义不想理会,他只想着借此机会狠狠地教训一下云山坊。奉旨赌博,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碧玉坊的楠木招牌比人还高,气势十足,门前四名黑衣汉子腰扎牛皮板带,一脸媚笑着,向出出进进的人点头哈腰。
进门拐过屏风,喧闹如浪涌来,夹杂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数百人的欢呼叹气声交杂在一起,称得上人声鼎沸,荷官卖力地吆喝着:“买了买了,压大压小,买定离手。”?常公公用手在鼻前扇着,阴阳怪气地道:“这哪是人呆的地方,简直和茅厕差不多。”张延方却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用目光催促着江安义走快些。
门前站着几名浓妆艳抹的女子,看到常公公一脸嫌弃的样子,立知生意上门了。其中一个圆脸的姑娘迎上前,媚笑道:“几位贵客,这里不是你们玩的地方,请随奴家小翠前去贵宾室。”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将胸前饱满挺了挺,曲线玲珑诱人,张延方瞪着色眯眯的眼睛恨不得生出手来捏上一捏。常公公冷哼一声,道:“前面带路。”
小翠意外受了冷遇,摸不清头脑,不敢施展狐媚手段,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引路,低声问道:“几位贵客想玩些什么”
赌场内掷骰、橙蒲、双陆、叶子戏、骨牌、马吊等各种赌戏应有尽有,江安义只会骰 宝一种。骰 宝的玩法押中大小一赔一,押中三枚骰子的数字之和一赔二十,押中豹子(三个骰子的数字相同)一赔二十四,如果是押中指定点数的豹子则一赔一百五十。
内堂正中居然是个水池,颜色鲜艳的锦鲤不时地跃出水面,与栽在盆中的荷花相映成趣。四周与走廊相通,墙上陈设华丽,四周处侍立着娇美的丽娘。走廊两侧有贵宾房,小翠推开左边第二间。
房屋正面挂一幅黄大师所画的《行乐图》,东西角落各放着两只花囊,插着黄白相间的菊花。一条紫檀木桌上摆放着各色的点心,两名侍女跪坐在侧,等候招唤。正中间一张花梨大理石制的骰桌,四周皆是锦衣华服的赌者,并不像大堂外的赌徒那般大呼小叫,面前堆放着也不是银两,而是一叠叠码放整齐的金条,或是叠放整齐的银票。
江安义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张延年递給小翠一绽银子,迈着四方步进入屋中。屋中倩丽的荷官高高地揭起骰盅时,和大堂一样的欢呼声和叹息声音响起,天下的赌徒都是一样的,不分高低贵贱。
骰桌旁有高椅可坐,恰有一人输光,空出位置,江安义补位。荷官向江安义飞了个媚眼,娇声吆喝道:“买了,买了,压大压小,快买了。”
天子給了一万两银票做本钱,带在常公公身上,自然赢的钱也由常公公收回。来的时候江安义已有计较,五大赌场每个场子赢二十万两,云水坊特殊,多赢个十万两走路。
连听了数把,江安义很满意,比起林阳县时听力又有长进,看来赌技随着功力的晋升又有所增长,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如果有的话那些内家高手岂不个个是赌骰高手,反过来说赌骰高手也极可能是内家高手。
常公公看江安义心不在焉,押的几把有输有赢,心中暗中嘀咕,这位江大人不会是在万岁面前吹牛皮吧,就这技术,别把老本折进去。荷官见江安义信手乱押,出手也只是二十两一次,也没有在意,把注意力放在江安义右旁的那位老赌徒身上了。
骰盅重重地叩在桌上,荷官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押了押了,买得多赔得多。”在座的诸人只有江安义年轻,肤色虽然黑点,五官还算端正,荷官趁着众人下注的闲睱,还不忘向江安义挑逗道:“公子,怎么不押把大的,说不定这把能赢。”
骰盅内
第二百三十八章赌场高手
常公公尖细的语音如同利刃在瓷器上刮过,让人从骨子里生出一股慄意。
碧玉坊是河东崔氏的产业,胖子崔华明是都器监监正崔华望的从弟,在京中打点碧玉赌坊已有十余年,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打过交道,算得上见多识广,眼前这位却让他有些吃不准。嘴上无须,声音尖利,崔胖子心头一动,再打理江安义,面色黝黑,那双手却白净,分明是脸上化了妆。
世间不乏拍马讨好之人,崔华明身旁的宁管事先急了,喝道:“大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今天你还想平安走出大门吗”
常公公冷笑连连,道:“咱家倒要看看碧玉赌坊能奈我何”
咱家,崔华明目光一跳,再不怀疑。胖脸上换上笑容,陪笑道:“尊客误会了,碧玉赌坊向来以诚信自居,认赌服输。来人,取二十万两银票来。”
众人愕然,原以为一场龙争虎斗化为春风细雨,不知崔老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江安义示意常公公收好二十万两银票,站起身道声“叨拢”,三个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碧玉坊。身后,崔华明脸上的肉直抽抽,他还真没看到过这样的人物,不过江安义三人有恃无恐的表现反倒更加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宁管事偷眼见崔老板咬牙切齿,低低地声音道:“崔爷,要不要我带几个人跟上去摸摸底,方便的话就把钱带回来。”?崔华明思忖了片刻,道:“你带两个机灵点的跟在后面,不要动手,看清他们的落腿处后回报我,不要急着动手,这京中藏龙卧虎,别撞了过江龙。”
宁管事招呼了两个人急冲冲出门,也不用跟踪,只见江安义三人出了碧玉坊,直奔百步外的云山坊。宁管事心头暗震,这几位到底什么来头,崔爷看样子对他们颇为忌惮,这几位从碧玉坊赢了二十万两走,看样子还不过瘾,看样子今夜常乐坊要一片腥风血雨。
严格意义上来讲,江安义恩怨分明但绝不是个大度的人,谁对他好自然全力回报,如果谁得罪了他或他的家人朋友,江安义向来是以牙还牙,这一点侯七、章天锋、张伯进等人都用血的教训证明过了。
程希全仗着权势砸了香水铺,又设计陷害余庆乐和李世成,江安义还差点因此而走火入魔,一桩桩江安义都铭记在心,只是两者间实力相差太大,江安义一时无力反击。此次因为赈灾朝庭需要银两,天子许诺照看其家,没了后顾之忧的江安义立时找准机会向程希全伸出爪牙。
云山坊,帮助程希全设计余庆乐,因屋及乌,江安义连云山坊一起恨上了,别的赌场只收二十万两,云山坊没有四十万两不下桌。
贵宾室,云山坊连换三名荷官,阻挡不住江安义的胜势。常公公和张延方都眉开眼笑,天子給的银子不敢动,自己身上带着百把两银钱跟着下注,也发了点小财,从百两翻了好几番,这趟差够美的。
江安义的桌上已经堆起老高一层银票,除去二十一万两本钱,云山坊已经赔出四十二万两了,看着对面面无人色的荷官,江安义笑道:“常管家,差不多咱们该走了。”
常公公小心地数了数,这一大堆银票怀里已经揣不下了,张延方脱下上衫,换成包袱,将银票斜背在肩头。
看客如山,将整个出路阻得水泄不通。人群中宁管事目睹了江安义大杀云水坊,惊得直抹冷汗,看来这个黑脸公子对碧玉坊还算照顾,云水坊可惨了,四十多万两银子,半年的收入都赔进去了。
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连宁陵郡王的面子也不給,看来崔爷的小心真没错,相比宁陵郡王,崔家还是差了些。
整个常乐坊都轰动了,上至赌坊老板,下至一般赌客,都知道今夜常乐坊来了三名赌客,已经从碧玉坊和云山坊赢去六十多万两银子,看样子意犹未尽,接着向千金坊而去。
看着身后跟着数以百计的人群,常公公尖声低笑道:“江安义今夜算是名动常乐坊,咱家跟着你也威风了一把。出来的时候冯公公拜托咱家向江大人转句话,千金坊还请江大人高抬贵手,冯公公日后定有答谢。”
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用说千金坊铁定与冯公公有关联了。江安义的脚步在千金坊前停下,只见千金坊大门前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十名汉子,正中一人绸布长衫,手捧着个木盒,对着江安义高声道:“千金坊备下一份薄礼,请公子笑纳。”
有常公公的那句话,江安义原本不打算进千金坊,而千金坊知情知趣,主动献上礼物,江安义当然不会太过份,微微一笑,向那汉子拱拱手,举步向下一家行去。
看热闹的众人见千金坊不战认输,越发群情汹涌,常乐坊的大街被看热闹的人群堵得水
第二百三十九章天外有天
目光有如实质突然一亮,落在江安义脸上,随即隐去。田少秋回复了平常老农的样子,招呼江安义道:“十二年困居此处,不想江湖上出了如此人才。江湖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少年郎,且坐过来与老夫闲聊两句。”
江安义心中暗凛,不敢大意,恭敬地躬身施礼道:“见过前辈。”
火塘生着火,铁架上放着个大铜壶,从壶嘴中喷出白雾来。田少秋喊一声,从侧门屋中跑出个满身银饰的姑娘来,手中拿着两只陶土大碗,冲着江安义嫣然一笑,道:“公子喝茶。”
田少秋两指拎起铜壶,一道水柱飞泻入碗,没有半滴溅入碗处。两碗茶都在七分处停住,不多一分不少一毫。铜壶如斗,里面装满热水,至少也有二十余斤,在田少秋的手中有如小茶壶,江安义自忖也能做到,但绝不可能像田少秋这般举重若轻,接下来的赌斗怕是麻烦。
田少秋道:“这是老夫家乡产的红叶茶,我孙女特意带来,看看是否喝得惯”
茶色红亮近褐,江安义尝了一口,滋味醇和,有一股特有的涩味。田少秋好意请自己饮茶,当然不能驳了面子,笑道:“好茶,味重回甘,别有一番滋味。”
康知志和赌场代表不敢催促,站在一旁静待两人慢慢喝完碗中茶。将手中碗放在地板上,田少秋笑道:“当年老夫莽撞,以整个常乐坊赌场为敌,不想十二年居然还有人仿效老夫,不胜荣幸。”
江安义心想,我可没那么大的雄心,只不过是为了钱,顺道教训一个云山坊。莫非田少秋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自己有好感,等会比试会不会放点水。?田少秋看出江安义的期盼,道:“当初老夫答应镇守长乐天二十年,或是为其出手三次,如今机会来了,年轻人,别怪老夫以大欺小,这赌斗可不能留情。年轻人,你玩什么最精,咱们不妨就赌你最拿手的赌技。”
掷骰、橙蒲、双陆、叶子戏、骨牌、马吊,江安义都不熟,只会一个听骰。见江安义面现难色,田少秋立时明白了,笑道:“原来是个假赌徒,真高手,也罢,那就选摇骰、掷骰、听骰吧。”
有人抬来骰桌,拿来骰子和骰盅,田少秋站起身道:“多少钱一局”除去一万两本钱,江安义从赌场赢来六十余万,三局,便一局二十万吧。
康知志笑道:“且慢,这三场赌斗最后还有个输赢,输家再赔上一百万如何”
一摆手,旁边有人提过来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四叠银票。康知志道:“常乐坊的赌场大家凑了四百万两在此,共襄盛事。”
江安义顿感压力,输了便是一百万,岂不要倒贴回去。常公公倒是很自信,尖声道:“公子,不妨一赌,不妨事的。”不妨事的,赢了钱自然不用说,要是输了,常公公可准备用“内府行走”的腰牌唬人走路。
箭上弦上,江安义只得硬得头皮上了。
第一局摇骰,江安义和田少秋各持骰盅,以三枚骰子点数加起来多者为胜。小心地摇晃着骰盅,江安义心神皆在三颗骰子之上,常公公和张延年更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地盯着江安义。再看田少秋,一手不紧不慢地摇晃着骰盅,另一只手端着大碗茶慢慢地喝着,丝毫不以眼前的赌局为意。
江安义和田少秋目光一会,两人同时将骰盅扣在桌上,江安义心中有数,自己的三个骰子都是六点,不会输。
田少秋脸带微笑,刚才骰盅扣下之时,除了用真气护住自己的骰点外,他还用小指一点桌面,一股真气沿着桌面透入到对手的骰盅之中,悄无声息地将江安义的一个骰子挑转。看样子江安义毫无查觉,看来年轻人还是经历的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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