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华青抹开尘封的记忆。他高中毕业那一年，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加上苏联逼债，国家财政形势严峻，因为缺钱办高等教育，大量压缩招生名额。为解决知识青年的出路，**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各级团组织积极配合，宣传知识青年放弃高考，到农村去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团县委书记孙海涛找华青谈话，说**指示全党培养革命事业接班人，你家庭出身好，又是共青团员、学生干部，希望你抓住机会，成为我们培养的知识青年回农村的典型，只要成了团组织的典型，你的政冶前途一定光明远大。他问接班人有什么具体条件孙海涛告诉他，条件当然有，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是革命的。他又问怎样才算革命的孙海涛说，就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并且实行不实行和广大工农群众相结合。

    想到这里，华青说:有印象，他是县里的团委书记，县里在红旗公社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试点时，他是社教工作队队长，我回乡当生产队长，要开山造田，他还到上面要来－万元买雷管炸药。

    对，他的模样你还记得不范端午问。

    华青想了想，脑子中跃出孙海涛的形象，说:那是个黑瘦黑瘦的刚进入社会的嫩葱般的年轻人，老成持重，有时间就下田劳动，工作有方，能吃苦，干部和社员都喜欢他，不抽烟、不喝酒，只喜欢喝茶，喝茶时连茶叶都嚼烂吃进去。我记得还问过他，为什么连茶叶都吃进去，他说生在茶乡，茶乡人是食茶，不是喝茶。

    对对对，他现在还是那样！范端午夸奖说，都四十年了，你记得还那么清楚！

    他现在在哪里华青说，我想见见这位老领导！

    在省城，他很好！不过心情有些沉重，小儿子孙同肝癌晚期，瘦成皮包骨，他妻子只知道哭。年过花甲的人，经不起打击啊！说到这里，范端午眼角略显湿润。

    华青听说孙海涛的儿子得了肝癌，非常同情，有心帮他一把，问:孙同什么时候得的病

    大概两年前得的，治疗后，症状曾经有所改善，范端午介绍道，今年更厉害了，小同是美国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肿瘤部位血管多，不宜手术，已把他接回来，快不行了。范端午说完用纸巾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华青见范端午为孙同的病如此伤感，心里有些感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是会变化的，这小子多了几岁年纪，看来心地终于变好了。他对范端午的戒备无形中消失了，说:我这里正

    好还有份药，或许能救小同一命！

    什么药这样好范端午装作不知道。

    华青如实说了:师父送我的道传秘方消痈散。

    这药真有那么神

    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没有，但道内视它为百试不爽的好药，是葛洪的秘方，服药若能辅以特殊的六妙法门呼吸，效果会更好。

    为什么用六妙法门呼吸服药效果会更好你给我讲讲！

    这么给你说，无论大病小病，全由不经之气引起，肿瘤更不必说，什么是不经之气通俗点说就是不正经的气，邪气，这些邪气不排除，人体就会生病甚至导致死亡，用六妙法门呼吸，就是－呼－吸中，气对五脏六腑按摩，增强人体正气，这样就能驱除邪气、提高药效。

    范端午来兴趣了:你能教我用六妙法门呼吸吗

    行，以后我示范你看。

    要真能治好，你是小同的再生父母，我替老孙先谢你了！范端午说不上有多高兴，他打算将孙同接到锦城来，由华青亲自给药，好辅导他用六妙法门呼吸。

    回到百合宾馆，华青给范端午药。

    范端午说:不必给我药，过几天孙同会来这里，到时请你亲自给他！

    五天后，范端午给华青来电话，说孙同来了，下午2点老九来百合宾馆接他。

    2点准，奔驰来到百合宾馆。时间观念强，向来是范端午的办事风格。九头鸟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华青上去，见范端午和一个年轻人在后座。年轻人戴着近视眼镜，穿着朴素，身子很虚弱，皮肤白白的，头靠在椅上睡着了。

    华青问:他是谁

    他就是孙同，范端午说，海归科学家。

    范端午拍拍孙同的肩，孙同睁开眼睛。

    范端午指着华青向孙同介绍:这是华叔叔！

    孙同向华青点点头:华叔叔好！

    小同好！华青在副驾驶座坐下。

    九头鸟立即启动马达，大奔徐徐开出百合宾馆，出城上锦泰路过青龙峡，爬上凤凰山南端。公路两旁有很多漂亮的建筑，有的是宾馆、有的是疗养院，有的是养老中心。

    华青问:这是去哪里

    度假村，带你和小孙去泡泡温泉。范端午说。

    度假村在凤凰山中部峡谷里，一条弯曲的山溪，玉带似的伸向远方，山地上空罩着淡蓝的山岚，烟雾一般悄无声息地向山头飘去，山上一片葱翠，绿色中点缀着红色的山花，有的一点点，有的一丛丛，有的成一线。

    大奔前行，来到一个漂亮门楼前，门楼上面用金粉写着:

    凤凰山温泉度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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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康乐池
    这康乐池是范总的专用浴池，水温可以调节，专人管理，池中有名贵中药，养精、蓄气、提神、去除疲劳。此池一般不接待外人，市里带来的正部以上级别的来客，要报范总同意方可使用。

    该池现任专职管理员是乔珊珊。乔珊珊医科大学毕业，杭州人，毕业后在北京某民营医院上班，去年认识范端午的。范总将她安排在度假村，既是康乐池的专职管理员，又是他的保健医生，金龙集团的形象代言人。珊珊的理想是成为希拉里那样的政治家，想通过范总的关系走进政界，目前正在复习功课，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

    三人进入围墙，乔珊珊迎出来了。她身材优美，皮肤白如羊脂，瓜子脸，五官端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挺拔的胸脯，修长的双腿，丰满带翘的屁股，美而不俗，艳而不媚，气质高雅，是典型的东方美女。她望了眼华青和小同，显然有点出乎意外，因为范总每次来基本都是晚上，且不带任何人。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她规范地向三人鞠了一躬:范总好！客人好！

    范端午扬了扬手，笑着说:不要搞得这么正规！他指着华青和小同，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珊珊带三人向里面走去，内有房舍数间，中间一间摆放着明清款式的台桌椅凳、空调、电视机等，靠墙角放着一盆柔姿丽色的琴丝竹，放电视的矮柜两头，一头放着盆牡丹，一头摆着盆芍药。

    三人在椅子上坐下，乔珊珊端来一盆水果放茶几上，然后上香茗。

    范端午望了眼乔珊珊:珊珊，不要忙活了，看你的书去吧！他的目光扫了扫小圆桌上放的《行政职员能力测验》和《申论》两本书。这是国家公务员录用考试的专用教材，看得出珊珊正准备考公务员。

    范总，浴池昨日就消了毒，乔珊珊报告说，只是还没调水温-----

    水温我们会调，你看你的书，不要管我们！范端午说罢起身，带华青走进旁边的更衣室换了泳裤。

    从更衣室出来，范端午对华青说:你可以坐几分钟，来时把水果带上，等会我们边泡边享用，我先调水温去，小同跟我走！说罢经游廊进后院去了。

    数分钟后，华青端着水果进入后院。后院一座假山，四株红豆杉，两丛美人蕉，一口泳池，花木丛中一泓清流经管道汨汨而出流入池中，池水镜子一般，清可见底。池水通常42°c，装有凉水管道，已调好温度，小同在池的另一头己开始泡澡。

    华青将水果放好，跳入池中，水温适中，那种舒服的感觉真没法形容。他从来没泡过温泉，没体验过这种享受。

    水中有两块平整光滑的青石，长约一米

    ，宽约五十厘米，可坐可卧。范端午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说:华青，走了这么些天，看了这么些天，你对我应该有了较全面的了解，谈谈你的看法好不好

    接触了这么久，华青对范端午的确了解了很多，他表面上文质彬彬，对谁都很客气，但骨子里自负、傲慢、专横，集团名义上有董事会，但什么事都得他说了算，大家都得看他脸色行事。他有时黑脸，有时笑脸，反复无常，手下人在黑脸与笑脸中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华青是个与人为善的人，觉得自己作为范端午以前的同事，应该提醒他，免得他将来成为孤家寡人，便毫不客气地说:你在集团太专横了！

    范端午听后竖着大拇指:够朋友！你这个朋友我没白交！你知道吗我多年来都听不到真话。如今这个世界假钞、假证、假唱、假食品、假身份、假名牌，什么都有假的，假话自然见怪不怪，假话说上一百遍就成了真理。他们一个个用好话哄我，用谎言诓我，每天我都是雾里看花、水中观月，一切都在朦胧中。你的意见切中要害，这些年来，我的确是做得有些过了！他抓了个苹果送去给小同，然后又拿一个给华青，真诚地说，还有什么请继续赐教！

    华青见他态度诚恳，记起柳婷说他成了金钱的奴隶，咬了一口苹果后说:端午，我觉得你世界观发生了变化，背离了党的准则，抛弃了党一心为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心都钻进了钱眼，把谋利当成了自己生存的基本准则！

    你讲得很对，我的思想观念的确变了！改革开放以来，我苦苦思索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而活应该为利活还是为义活**说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精神很好！可现实世界有几个人能做到去了几趟美国，我长了不少见识。美国为什么能成为超级大国就因为国民和总统都有个共同的价值观，一切为了国家利益！国民和总统都为国家利益而生，为国家利益而死，尽管他们提倡民主、自由、人权，为了国家利益，不惜发动战争去掠夺别人的财富，可见，民主、自由、人权不过是遮羞布。人和国家一样，要生存发展就得讲利益，为了利益，不要被什么道呀义呀蒙蔽，道义，说穿了它就是蒙在利益上面的包装，打开包装，里面藏着的是利益。范端午在青石板上躺下，头露出水面，现在是个逐利的社会，年轻人从出生到长大，都生活在逐利环境中，自然把利益看得天大，不谋利除非是傻子；中老年人受的教育讲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看到唯利是图的现象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但社会如此，人人都谋利，讲义成了另类，为了生存，他们虽然反感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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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听雨轩
    晚上，范端午带华青和小同到听雨轩酒楼就餐。听雨轩是度假村服务公司旗下接待贵客的餐厅，隐没在竹林中，喷头不停地将水管中的水喷向竹子顶部，水珠从竹叶上滚落下来，发出滴嗒滴嗒的声音。餐馆竹墙竹瓦竹桌竹凳，别具特色，在竹楼上用餐，不仅可以听雨，还可观竹尾摇曵形成的绿色波涛。餐馆采用柴灶、铁锅、木甑，食材纯绿色，作料全有机（茶油、米酒、米醋）。久居闹市的游客来这里不但吃得放心，还别有—番情趣。

    三人在竹楼包厢坐定之后，九头鸟在楼下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要上楼的人。他是范总的司机兼贴身保镖，忠于职守，他的准则是要对得起那份可观的工资。

    不久，经理来到包厢，范总每次来他都亲自上场。他是个寡瘦寡瘦的中年男人，一进来就向范端午鞠了一躬，然后两只眼睛盯着范总的脸，问上什么酒。

    范端午问华青:喝不喝洋酒

    华青笑了笑:我喝不惯洋酒，就老白干吧！

    经理笑:先生真是会过日子的人，您是替范总省钱

    范端午生气:华青，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外出几十年回来，叫我用老白干招待你！转对经理，我知道他好烈性的，来瓶五十年茅台吧！指着小同，给他来杯白开水！

    好的！经理安排去了。

    一会，酒菜上来了。

    华青说:让你司机也来吧！

    他早吃了！范端午审查菜肴后拍了拍巴掌。

    九头鸟上楼恭立门口，问:范总有什么吩咐

    叫经理进来！

    九头鸟返身出包厢，经理很快就来了:范总还缺什么

    怎么没有荠菜我点了的！

    没货了，现在用餐的人都喜欢野菜。

    你听雨轩没货，天下也没货吗

    是，我立刻去安排！经理飞一般出去了。

    华青说这么多菜，三个人吃不完的，荠菜免了吧！

    范端午给华青斟酒:对下面不能迁就，这叫有令必行！

    喝了几杯，华青有些晕，不愿再喝，范端午说，当今酒桌上有首顺口溜: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薄，够不着，感情厚，喝不够，感情铁，喝出血！华青，这一顿是你我分别四十年的见面酒，合哪一种，你自己说吧！

    华青没法，只得再饮。

    二人一来一往的敬，把一瓶酒喝完了。范端午还要再上茅台，一只红头苍蝇飞了进来，在餐桌上转了两圈，落在鳜鱼尾巴上，翘起两条后腿望了望，见无人追赶，在香喷喷的鱼体上勇敢地向前走，在鱼眼停下，敏捷地舔了一下鱼眼珠，然后用前腿搓了搓嘴。

    范端午没有再要茅台了，心思都放在苍蝇上，他仔细地观察着苍蝇的每一个动作，良久才叫经理。

    手里端着刚烹调好荠菜的经理，匆忙走进包间:范总，有何示下

    范端午指着鳜鱼盘中正得意的红头苍蝇:经理先生，从今我们永别了！

    经理放下盛着荠菜的盘子，急忙驱赶苍蝇:范总，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吗范端午冷冷一笑，拿起自己的包，拉着醉眼惺忪的华青走出包厢，回头对经理说，笨蛋，我不想在这餐馆再见到你，明天你就不必在这里上班了！

    饭后，范端午带着华青和小同来到宾馆明月楼201房。客房二层，下面一层是休息室，上面一层是卧室，房后是巍巍青山。穿红马甲姓石的小服务员木桩似的站在门口向范端午打招呼:范总好！她是新招来的，见了集团总裁如士兵见了将军，有些惶恐。

    范端午望望她:我怎么不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春燕，是上月才来的，姑娘红着脸说。

    她嫩葱葱水灵灵，像还没熟透的黄瓜，是石解放的女儿，原先在东莞打工，上月经秃鹰介绍来度假村。秃鹰是度假村的风水顾问，度假村温泉洗浴中心是按他的意见改建的，据说改建后各方泡客蜂拥而来，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度假村老总非常感激他，对他介绍的人特别重视，使得石春燕安排到明月楼。

    哦。范端午带华青入内。

    房内家具、电器应有尽有。休息室靠墙放着一盆万年青，一盆杜鹃，茶几上放着水果，冰箱内有各种饮料。卧室两张铺，温度适中，采用世界先进的温泉地热采暖设计，冬暖夏凉。洗手间有一大型浴缸，二十四小时温泉不断，可以泡澡。

    坐下之后，小石给三人上茶。范端午指着华青和小同对她说:这两位先生，从今日起住在这里，你得替我好好侍候！

    华青事前没听范端午说要他在这里住下，毫无思想准备，听他如此说，急了，连忙站了起来:不用不用，我还是回百合宾馆！

    你听我说！范端午把华青强行按到沙发上，这里的温泉富硒、低钠、偏硅酸含量高，有二十多种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可防癌抑癌，对心血管、消化、泌尿等系统有保健作用。你和小同在这里住下，你给他治疗不更有利于康服吗再说，你有荨麻疹，这里的温泉有明显疗效。他拿起茶几上放的一本印刷精美叫《凤凰温泉传奇》的小册子给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