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狂潮

    叶涵一怔，想了想才明白龙建国的意思，不啼笑皆非：想什么呢，这是撞上的，黑灯瞎火的，我就是想挑，街上也得有人让我挑吧？不是，合着你大清早不让我睡觉，就是为了这事儿？

    大概是因为龙建国把叶涵拉进部队的关系，叶涵和龙建国的关系有些奇怪，不像普通的上下级，反倒像一见如故的朋友。不过两个人都是公私分明的性格，公事上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私下里倒是随意得很。

    扯蛋，怎么可能！龙建国掏出一包烟，冲叶涵比了比，来一支。

    叶涵犹豫了一下，捻了一支夹在指间，点燃后小心地抽了一口，登时呛得连声咳嗽，肺里的气管熏得好似堵塞的下水道，他从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气管在什么位置。

    叶涵的窘态看得龙建国呵呵直笑，毫无同情心地笑问：第一次？

    叶涵皱着脸瞅瞅还剩大半截的香烟：真搞不明白，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多抽几回你就明白了。龙建国使劲抽了一口说。

    算了吧，我宁可不明白。叶涵敬谢不敏。

    龙建国吐出一个烟圈：累吗？

    叶涵再抽一口，又咳嗽了几声，不过这一次感觉好多了，似乎连浑身的疲惫都减轻了一些：还行，总算挺过来了，总比他们强多了。

    他的目光落向一旁整整齐齐的五个裹尸袋。

    不久前，指挥部派了整整一个连的预备役过来，专门负责收敛遇难者的遗体，尽管绝大多数预备役人员都曾是现役官兵，可是面对如此惨烈的战场，仍然有许多人情绪失控，全连能够进行收敛工作的总人数还不到一个排，经过一系列思想工作之后，也只三分之二的战士可以勉强面对遇难者，迄今仍有三分之一摇摆不定。

    那五个裹尸袋，属于122号装甲车的乘员组，昨夜那一战，全营只有他们五人牺牲，其中两人的牺牲原因是头部剧烈撞击，另外三个均为失血过多。

    龙建国喷出一股烟柱：这是战争。

    是啊，这是战争。叶涵将烟卷送到嘴边，升腾的烟雾在他的眼前摇摆不定。

    战争总是伴随着鲜血死亡，即有平民面姓，更不缺铁骨铮铮的军人，牺牲或许平平淡淡，或许轰轰烈烈，而所有的牺牲者，最终都只会化做纪念碑上的一个名字，甚至，连名字也留不下。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叶涵恨恨地扔掉烟头：算了，这玩意我享受不来。

    龙建国勉强笑笑：不抽也好，省得像我一样死活戒不掉。

    薄雾微散，远处的景象清晰些许，阵阵低沉的引擎轰鸣穿透薄雾，叶涵不禁一怔：什么东西？

    远处传来的引擎轰鸣低沉有力，明显是柴油引擎，可是听声音又不像营里的装备。

    龙建国道：推土机吧，要不就是挖掘机，反正就是工程机械，指挥部弄过来运尸体的蟑螂尸体。

    喔！叶涵点了点头，目光环顾一周，咱们这一宿，打死的蟑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初步统计，一千零点，只多不少。

    叶涵眼睛一亮：这么多？快把蟑螂杀光了吧？阜云就那么一丁点大，下水道满打满算能有长？




184 损失惨痛
    叶涵觉得，阜云的下水道里能养出一千多只巨蟑螂，已经是下水道的极限，再多就没地方了。

    杀光？龙建国一脸凌乱，你困糊涂了吧？这才哪儿到哪儿？

    不是吗？叶涵有点不相信，你看看这儿，到处都是死蟑螂，昨天晚上那么大的火，不是把全市的蟑螂都引过来了吗？

    屁啊，你想的倒美！龙建国把抽至尽头的烟屁股扔到地上，又踏上一只脚使劲碾了碾，打死一半儿都是往多了说，三分之一就算不错了。

    不会吧？这么少？叶涵依然不肯相信，上半夜蟑螂可劲往这儿跑，到下半夜基本上没有再往这儿凑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能是能，但是蟑螂和蟑螂也不一样！龙建国解释道，这么说吧，这玩意分成两种，一种跟蚊子一样有趋光性，看见光就没命；另一种畏光，根本不往你这儿凑，明白了吧？

    叶涵挠了挠额角：好像明白了趋光的多还是畏光的多？

    当然是畏光的多，要不干嘛晚上行动？

    那趋光畏光的比例呢？叶涵继续追问。

    既然昨夜消灭了大批趋光蟑螂，那么剩下一定以畏光为主，知道二者的比例，就能算出大约还有多少巨蟑螂藏在地下。

    我要是知道这个，早就进北都了，还用得着在这儿跟蟑螂死磕？龙建国一脸无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不是你说的三分之一么！叶涵立即反问。

    那是我从指挥部听来的，咱能好好说话，不钻牛角尖么？

    能，当然能。叶涵答道，但是，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有这工夫，还不如赶紧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呢。

    你不打岔我早说完了。龙建国没好气地说。

    还怪我了？叶涵惊诧莫名，好好，我不说话了，你有什么话快说吧。

    情况你都知道了，趋光蟑螂基本上死得差不多了，畏光的蟑螂白天不出来，今天白天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把精神养足了留到晚上。

    嗨，我还当是什么事儿了，你不说，大伙也知道休息。叶涵说。

    先听我说完！龙建国捶了叶涵一拳，看了看手表说，这里的部队全都归你指挥，现在是早上六点，让战士们休息到中午，十五点准时撤到东郊集结，有问题吗？

    叶涵点点头：没问题就这些？

    详细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就知道指挥部有个新计划，还有问题吗。

    有！叶涵回头看了看即将撤离的救援人员，统计结果出来了吗？

    详细的还没有。龙建国说。

    初步的呢？叶涵追问。

    龙建国叹了口气：初步统计，昨天夜里遇难六千多人，光这个加油站附近就占了三分之一，一半儿死于蟑螂袭击，另一半死于意外和其它原因，消防牺牲四十七人，咱们五个人，警方好像有三十多人牺牲，一百多人受伤，大概就是这样了。

    叶涵搓了搓脸：六千多人？这么多？

    已经不错了，前天晚上伤亡四万多人，现在还有一多半儿住院治疗，你是没看见，医院走廊里都躺满了人，再有伤员，病床都得放院子里。

    这可真是叶涵摇了摇头，后面的话干脆没往外说。

    龙建国拍拍叶涵的肩膀：好了，还有问题吗？

    没了。

    休息吧。

    那行。叶涵答应一声扭开车厢门，看到女郎赶紧叫住龙建国，冲车厢里努努嘴，她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直接交给救援组。

    叶涵一听大喜过望，赶紧推醒女郎抱起男孩，送瘟神一样把两个人送到救援组。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而是装甲车本来就不该带上平民，虽然龙建国说部队可以休息到下午三点，但是鬼才知道会不会突然又来任务。

    女郎睡眼惺忪，不情不愿地从车上下来，她很清楚什么地方更安全，只是好一通搜肠刮肚，也没找到个留下的理由。

    女郎对车外的情况毫无准备，一眼就看到车前摆的尸体，顿时吓得惊声尖叫，脸色苍白如纸。

    叶涵意味深长地说：世道变了，你最好快点习惯。

    尽管女郎的脸色十分难看，却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并没有扑到叶涵的怀里，这让叶涵多少有些遗憾。

    将女郎和男孩送到救援人员手中，叶涵终于松了口气，返回装甲车，倒在地上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下午三点被人叫醒，脑子还像灌了铅一样昏昏沉沉。

    清醒之后，叶涵开始组织部队撤出市区，二十多辆装甲车排成一行，先返回位于郊外的营区补充弹药和给养，再按龙建国的命令赶到指定区域，时间已经是十七时许，小半个太阳已经落山，用不了多久天色就会暗下来。

    叶涵一个通讯找到龙建国：营长，我部抵达指定位置，请指示。

    原地待命！

    啊？不是有计划了么？现在还不能说？

    该告诉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龙建国说。

    叶涵气馁不已：明白。

    这时市区方向开过来一支车队，车队由十几台不同型号的车辆组成，打头的是一辆suv，断后的是两台大巴。

    车队发现了路边的装甲车，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速度不减地呼啸而过。

    老兵一脸唏嘘，叶涵不禁有些奇怪，调侃道：你这是咋了？便秘？

    老兵哭笑不得：叶排，你咋这么说俺！

    那是车队里有你老相好？叶涵依旧不肯放过老兵。

    啥跟啥啊，俺就是琢磨着，再这么打下去，阜云也得跟镜江一样，打成个空壳子。

    叶涵疑惑地想了想：指挥部没说撤吧？

    指挥部是没说，当不住人家自己走啊！老兵无奈地说，一大早就有人往外跑，这都一整天了还没断呢，叶排你说说，这外边还能比市里更安全？



185 新计划
    市区虽然是巨蟑螂最集中的地方，可也是基础设备最完备的地方，至少巨蟑螂暂时还没有挖倒居民楼的能力。只要不随意外出，凭借钢筋混凝土建造的水泥森林，至少能保证绝大多数居民的安全。

    而野外就不同了，哪怕是靠近城市的郊区，也没人知道究竟有没有巨虫潜伏。在那种情况下，即使全副武装的军人也不敢离开装甲车随意走动，想在城市之外找到一片没有巨虫出没的土地，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叶涵摸了摸下巴：指挥部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哪儿能啊，宣传车满街走，喊了一上午，当不住没人听不是，总不能把路都堵不让人走吧？听说不少人离开都是因为家里人出事，死活也不愿意再留下。

    叶涵叹了口气：走就走吧，谁让阜云就是个蟑螂窝呢，等什么时候清光了蟑螂，该回来的自然就回来了。

    老兵抿了抿嘴：回来？能有一半儿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叶涵再叹一口气，没接老兵的话茬。

    民用车不是装甲车，车身强度不值一提，就算普通人手里有几支枪，也对付不了生命力开挂的巨虫。

    简而言之，离开的人若是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别说是一半儿，能活下来三分之一就算不错了，搞不好连五分之一都没有。

    两个人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同时失去了聊天的兴致，车中陷入凝滞的沉默。

    过了一小会儿，虎牙忍不住问：叶排，咱们就不能想想办法，让他们回去吗？

    回去？叶涵摇头，难！

    虎牙不解地看着叶涵，叶涵解释道：咱们就是一帮臭当兵的，别把自己看成救世主，咱们几个觉得城市里更安全，人家可不这么想，你要是跑去拦车，他们没准能直接从你身上开过去。

    不至于吧，不能讲理么？虎牙讷讷地说。

    讲理？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咱们看阜云，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私底下不知道传着多少谣言呢，什么巨虫是生化武器啦病毒是生物武器之类的，你要是敢拦车，还指不定得传出什么瞎话呢。

    虎牙不说话了，可是看他的模样，显然是不怎么相信叶涵的话。

    叶涵也不多说，反正说多了虎牙也听不进去，将来经历的多了，虎牙自然会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隆隆的引擎声，叶涵好奇地钻出车外远眺，意外地看到四辆轮式突击炮。

    他本以为这几门炮只是路过，不想四门炮开到附近直接停了下来，带队的军官钻出车外，远远地和叶涵打了个招呼：兄弟，哪部分的！

    装甲步兵营的，你们这是

    任务，在这儿等命令，你呢呢？

    一样！

    两个人谈了几句，搞清了对方的大致情况，各自收兵返回车内。

    叶涵的脑子有点晕，他不知道外面的炮是不是昨天那四门，但昨天全营只配四门炮，今天却是半个营四门炮，他不禁开始猜测，即将到来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内容。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终于完全黑了下来，公路上不再有车队驶过，几公里外的阜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夜幕当空，满天星斗。

    无线电始终保持安静，左等右等，始终也等不到命令下达。

    晚十九时许，阜云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爆炸声，时紧时松的爆炸持续了大半个小时，随后市中心突然升起一道异常明亮的火龙，升腾的火焰仿佛天神手中的火炬，即使叶涵身在远郊，依然能够看到明亮的火焰。

    稍候，一队直升机自集结地附近飞过，听声音，机群的目标似乎是阜云。

    再过一小会儿，沉默许久的电台终于传出了龙建国的声音：各单位准备战斗！

    战斗？

    叶涵脑子有点晕，心说老龙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正想问个清楚，车外陡然传来整齐的轰鸣，他顾不上询问情况，探头一看，四辆突击炮一字排开，高耸的炮管直指阜云。

    炮轰阜云？开什么星际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明亮的光团悄然在阜云上空绽放，那一朵缓缓下坠的光团是如此之亮，就像夜空中的繁星自天际垂落。

    紧接着，又是几个光团凭空出现。

    照明弹？

    几秒钟后，突击炮又是一轮齐射。

    叶涵瞳孔一缩，猛地一拍脑门：明白了！

    老兵一阵莫名其妙：叶排，你明白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