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云霓
第三十四章 做人还是做鬼
孙冲上前将徐三太太拉开,徐清欢起身抚开身上的草屑,站开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徐三太太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了疯地挣扎。
“不过就是个叛军罢了,当年他接近你也就是想求苟活,”徐清欢用近乎冰冷的声音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患难真情。”
徐三太太更是愤怒。
徐清欢道:“我看你是做鬼太久了,让我来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说完话她转身走出了牢房。
徐三太太额头上青筋暴出,多年积压的仇恨全都冲上心头,她对着徐清欢的背影喊叫着,眼前仿佛浮起一个景象。
赵善被人唾骂,被人质疑,被人厮打,凤翔的百姓,曹家人都扑上去撕咬他,他本来身材高大,却不得不一直弓着,因为屈辱,因为羞愧,因为害怕会引人注意,从而衙差盘查。
他受了如此多的折磨,却不敢发出一声痛呼,他隐忍又绝望。
所有人都像徐清欢一样,毫不理睬他的疼痛,转身走的那么果决,做人、做鬼他都是个罪人。
“啊……”徐三太太的吼声仿佛能将整个牢房震得一颤。
……
曹家在叛军攻打凤翔时曾救过全城的百姓。
曹老太爷临危不惧,带着人烧了城内所有的粮草。
凤翔一役活下来的老人,都还记得那一幕,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宁可烧尽粮食不给叛军留下一颗。
熊熊大火之中,粮食“哔啵”声响,让他们心中生出斗志,没有退路了,只有抗争才有可能会活命。
死也要死的干净、壮烈,任何人提起凤翔,都要心生敬畏。
叛军不该惹他们这些凤翔人。
这份骨气,这条活路是曹家人给他们的,所以每次看到高高的牌坊,他们都会欣慰,为曹老太爷为死去的人流下眼泪。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曹家跟叛军有关系,怪不得当年曹家女眷得以存活,这其中另有隐情。
“这可真是惹了大祸了,”曹大太太身上满是馊水,刚出门就被人淋了一头,她抽抽噎噎地哭着,“老爷还没回来,这些人又找上了门,我早就说她就是个祸害,当年若是将这些都处置干净,哪里会有今天这一遭。”
曹老太太垂着眼睛,手中的佛珠转动的比往常都要快几分。
曹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晚了十几年。
曹老太太还没说话,就听到一阵吵嚷之声,紧接着曹家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老太太,不好了,那些人捧着牌位闯进门了。”
那些都是在凤翔之役死去的人。
一个个牌位摆在了曹家的院子里,就像是一个个鬼魂闷声不吭默默地站立着,等着曹家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死不怕,但是不能死的糊涂。
如果是闹事的人曹家可以打出去,如果是无端的诬陷曹家可以请动官府,可是这样的场面曹家没见过,也不想面对。
曹二老爷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禁觉得心跳加速,腿上发软,他很害怕被那些人抓住问:“为什么当年你们曹家人活下来,我们的亲人却没能活。”
这明明是自己家,可现在他就像是在做贼,蹑手蹑脚想要溜走,转头间却不知被谁按住了身子,然后“刺啦”一声衣襟儿被扯开。
两个陌生人站在他面前。
其中一个狞笑道:“二老爷,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吧!”
曹二老爷无法拒绝,因为那两个人接下来,捂住了他的嘴,扯开了他的衣服,跟着他受伤的手臂暴露在两人眼前。
伤口已经结痂,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严重。
“伤的很轻啊,”其中一个人冷笑一声,伸出手狠狠地在伤口上抓了一把,顿时将血痂掀开,粉红色的嫩肉冒出一串串血珠,然后他将自己粗粝的手指按了上去,不能地揉搓。
曹二老爷极端疼痛之下瞪圆了眼睛,浑身冒出冷汗。
“舒坦吗告诉我们那笔银子在哪里染血的银子不好花,兄弟们替你处置了如何”
曹二老爷想要喊叫,嘴里却被人塞进一样东西,他想吐出来,后颈却被人拎住,那东西咕噜一下就滑进了嗓子。
那人冷冷地道:“你方才吃了我们寨子的毒药,三日之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你好好思量是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下次我们来的时候,若银子还没准备好,我们就只能拿你的人头回去交差了。”
“不对,不对,不能让你死的太舒坦,还得开膛破肚才行,这样一来你这条命就会算到那凶徒身上。”
冰凉的刀刃从曹二老爷的胸口划过。
曹二老爷知道他们说的是杀害如婉的人,他们死状相同,衙门自然会当一桩案子处置,这些人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动手。
两个人松开手,曹二老爷如一滩泥般滑落在地。
“呸”一口浓痰吐在曹二老爷脸上。
“还当曹家是什么好货,原来是个黑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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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奸人
曹二老爷哭得像个孩子,长袍上还沾着他方才抠嗓子吐出的秽物,他一遍遍地在那些东西中寻找,想要找到那人逼着他吞进去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我要死了。”曹二老爷不想死。
可即便是生死,曹家现在也顾不得他了,应该说谁都顾不上谁了。
曹大太太的目光一直在那只血耳朵上,她的手不停地颤抖:“这是谁的是谁的”
曹三太太脸色苍白不停地摇头:“方才有人送进来的,我也不知晓,只当是老爷交代外面打的首饰,我摸着盒子下面有些湿,就看了看。”她拼命地搓着手指,那湿漉漉的是血。
“我们都好端端的,唯有老爷在外面,会不会是老爷……”曹大太太盯着曹二老爷,“你大哥在哪里当时你们对二娘用计我就不同意,现在贼人都被引上门,你大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这也不一定是我大哥的,大嫂急些什么我……现在要死的人是我……”曹二老爷瞪圆了眼睛,愤怒地看着众人,“你们都不在意我死活了吗母亲……那笔银子我们放着也没用处,不如……拿出一部分来买命吧。”
他爬到曹老太太脚下,用脸去贴曹老太太的脚背:“您快救救儿子吧,儿子不能死,儿子还要为您送终呢。”
“给我住嘴,当时你和老大两个人谋划这些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跟我问个主意”曹老太太沉着眼睛看向二儿子,到了面临生死的时候,不管多么光鲜的人,都会狼狈的不堪入目,还不如那赵善,赵善死的时候一声未吭,不愧是经过大事的。
当年她见到赵善,看他身材高大,生得孔武有力,就知道他有本事养活二娘,可惜他当年不慎入叛军,只怕要躲躲藏藏一生,所以她劝赵善留下来,为妻儿一搏,她的女儿哪里能永远暗无天日的活着,赵善这才答应下来。
可惜后面是天不遂人愿。
曹二老爷萎在那里,脸上都是死灰的颜色。
曹老太太道:“官府都没有查出什么,现在不过是多了几个人找上门,你们一个个都吓成这样,在凤翔我们曹家的威望在那里,还不至于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倒下。”
这话让曹家人精神一震。
曹三老爷上前将曹老太太从椅子上扶起来。
曹老太太微微仰起头,一双没有混沌的眼睛望着曹家大宅,一如十几年前力挽狂澜的模样,正要说话。
管事又来禀告:“老太太,苏夫人来了。”
曹老太太目光微微一变。
十几年前,苏怀任凤翔知县时就常常来曹家做客,曹老太爷虽然不曾入仕,却从小读书可谓满腹经纶,苏怀遇到难事总会上门请教,所以才有后面叛军攻打凤翔,两个人不顾性命的守城。
苏怀活下来回到凤翔任职,对曹家上下也颇为照顾,曾想过提拔曹大老爷,只可惜两个人政见不合,苏怀也就罢了这个心思,曹大老爷见苏怀不成事,便费尽心机攀上国舅爷,一心要走张家的路子。
苏怀入狱时,曹大老爷还庆幸没和苏家走的太亲近。
现在事情一变,苏夫人找上门来,不用思量就是和那些税银有关。
就像曹老太太说的那样,曹家在凤翔很有声望,一些小的风波不能推倒曹家,可如果是苏家出面那就不同了,苏怀当年守城差点捐躯,之后又为凤翔重建竭尽心力,被打入大牢时,百姓们跪地求情,直到如今他们也相信苏怀是被冤枉的。
如果苏家被卷进这桩案子,曹家就等于遇见了天敌,因为与苏大人的威望相比曹家着实算不得什么。
“老太太,”苏夫人也不多加寒暄,直接道,“我也是才知晓,我们老爷入狱是因为十几年前那笔丢失的税银,朝廷怀疑老爷通敌藏起了那些银子,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就说出来吧。”
曹老太太皱起眉头。
苏夫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清透如泉水,站在那里让人很难忽视,曹老太太见过不少孙子辈的人,却没有谁能及得上眼前的这位。
曹老太太道:“苏大人是因为贪墨被朝廷盘查,怎么会跟十几年前的税银有关即便是要追究十几年前的事,夫人也不该来我们曹家,苏大人当年寸步未离凤翔,要说谁最清楚当年的情形,非苏大人莫属。”
苏夫人摇摇头:“当年在凤翔挖地三尺都没有找到税银,唯一没有搜查的就是曹家,因为曹家为曹老太爷设灵,衙门里的人不愿上门打扰,却没想到曹家早就跟叛军勾结。
要说我家老爷有错,就是错在相信了曹家人,现在我们不会犯这个错,查不清楚这桩事,我们都不会离开曹家。”
苏夫人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
管事进门禀告:“老太太,那些捧着牌位来的人都在院子里坐下了。”
苏夫人憔悴的脸微微扬起:“老太太若是想好了,就去院子里唤我一声。”
苏夫人走出屋子,到了穿堂里看向身后的李煦:“这能行吗如果他们一直不肯说呢”
李煦眉宇间闪过沉静、稳重的神采:“曹家在这件事上,已经出现了纰漏,如今发现被盯上了就会更加惊慌,想方设法去弥补之前的错处,可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从前曹老太太一个人就能压住整个曹家,现在曹家人人自危,都会为自己打算,只要他们各自行事,就会露出更多破绽。”
苏夫人眼睛中满是感激:“多亏了你,其实我家老爷对你也没有什么恩惠,你却这样帮忙。”
“师母言重了,”李煦一揖拜下去,“当年
第三十六章 吩咐
大概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眸中的红丝还没有褪去,但是目光却一片澄明,小睡片刻已经让他恢复了精神。
张真人不禁叹息,虽说公子的年纪正是男子最好的时候,但这精神也是旁人及不上的,寻常人马背上颠簸两日就差不多了,公子却还经了场战事。
张真人道:“战况如何已经平乱了”
宋成暄没有说话,嘴角浮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场动乱本就是在汉中的广平侯约束不住自己的副将,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往朵甘思。
叛逃的将领大多都是胆小怕死之徒,眼看着自己带的兵马溃不成军,立即下马求饶。
既然是叛将,哪有饶恕的道理,手起刀落就是一颗人头落下,剩下的事广平侯自然会处理的干干净净。
有些话不必明言,张真人已经明白了宋成暄的意思。
“这边的事怎么样”宋成暄抬起脸来,这次来凤翔他没有遮掩面容,墨般浓黑的剑眉,鼻挺如峰,眼睛如天际上最亮的一颗寒星,多年的拔城掠地,让他身上沾染了让人敬畏的威势,即便是这样静谧的不多言语,平静的神情中也压不住那丝透骨的凛冽。
张真人郑重地道:“不太好,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十四可能要完了,我们要不要先伸手。”
宋成暄并不在意:“就这点本事,留着他也无用。”
张真人道:“安义侯倒是有个好女儿,这一劫算是让他们躲过去了。”
宋成暄目光一沉,不耐的神色一闪而过,张真人不敢再提安义侯府:“那笔税银您放心,一定不会有差错。”
宋成暄起身,将身上的长袍彻底脱下,解开里面的甲胄扔在桌子上,然后拿起了干净的衣衫换上,那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结实的腰背立即被遮掩住,也因此敛藏了他身上那迫人的杀气,但那高大的身形却依旧惹人注目。
就算是张真人也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到宋成暄的神情。
宋成暄想起了什么:“上次在茶馆里的那个人,打听清楚了吗”
他路过凤翔时,知道王允要进城,特意停留了片刻,虽然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之中,他也留意着周围的变化,以防被人发现行迹。
就在他要离开的那一刻,不其然地对上了一道视线,不远处的茶馆里,一个少女站在那里,目光清澈,嘴角扬起含着丝笑意,就在他们四目相对时,她的笑意去得干干净净,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虽然双眸中还有些许的疑惑,但是他却清楚的察觉到,她认识他。
若是被王允或是旁人发现,他不会惊讶,这样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却为何能一眼认出他来,他果断转头走入人群中,吩咐张真人去查看,他自己也离开了凤翔。
张真人抿了抿嘴唇:“公子之前说的那人,就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
又是安义侯府。
张真人无意去挑这根刺,索性公子听过两次“安义侯府”之后,情绪已经没有了变化。
宋成暄道:“你说十四要折在她手中”
张真人颔首:“虽然还没有尘埃落定,想来也差不多。”
宋成暄回想着那少女的模样,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她从京城到凤翔大约也就月余,连苏怀都查不清的案子,她却找到了真凶。
他与这个年纪的女子接触的不多,但是在他心里,人的本事和手段本就与男女无关,这样的年纪有这般心智的确让人不容小觑,但是他却没有兴趣探究她是如何做到的,尤其她还是安义侯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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