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钟馗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蒙面虾
二十三,糖瓜粘,灶君老爷要上天。在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家家户户要祭灶,用黏又甜的糖瓜献给灶王,粘住灶王爷的嘴,让它到天庭向玉帝禀报民情时,多多美言,以便让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一天也叫做小年,可以看作是春节这个大年的前奏。
二十四,扫尘。这一天,家家户户将居室和院子彻底地进行清扫,做到窗明几净。粉刷墙壁,擦洗玻璃,糊花窗,贴年画等等。这也是除旧布新的意思。
太乙县与别处不同,别处的年画画的大多是老寿星、寿桃、福娃和鲤鱼居多,这里最多的年画,画的正是钟馗钟天师,铁面虬髯,手持宝剑,故事多变。而太乙村更是如此,就连每家的门头上或木制,或石雕,雕刻的也都是钟天师的形象。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村里有人家开始杀猪。杀猪是件大事。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就等着过年杀了它卖钱呢。
有要杀猪的人家早在腊月初,就满村挨家挨户打招呼,记下各家需要的份量和所需猪身上的某个部位,因为大部分是要卖钱的,自家可吃不了,也舍不得吃下太多的肉。这个时代,肥肉还是很受欢迎的,而且绝对是正宗的土猪肉,吃起来香极了。
钟魁却是暗想,如果将来旅游发展起来,这种自然经济一定会被改变,到那时,这种美味的猪肉恐怕就吃不上了。
别人家不说,钟魁家本来也养了一头大肥猪,为了省事上个月就卖给了猪贩子,而且听爹娘的意思,明年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养了,两人都在农业公司里上班,钟父不仅是农业开发公司的财务经理,在村委会里另有职务,作为“文化人”,有时候还要去城里出差,平时都很忙,连庄稼地恐怕都没时间伺弄了,大有脱产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趋势。
钟七爷是老羊倌,他家不仅养了七八只羊,老俩口还养了两头猪,腊月二十八那天他家要杀这两头猪。
杀猪的这一天,七爷召集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村里的几个壮小伙,磨刀霍霍,准备好盐水,准备给猪放血。
他家的院子占满了人,有的是来买肉的,当中还有外村赶来的,其余大多却是闲着没事来看热闹的,小屁孩们则占据着墙头的有利地形,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啃着种零食,每年也是这个时候孩子们才不缺吃食。
猪圈门打开,从里面先赶出其中一头大的。那只身上带着黑斑的大肥猪踱着步子,在院子里旁人无人,晃动着肥硕的屁股,一颤一颤的,它今天没有算上一卦,不知道自己今天会有血光之灾。
这四个小伙以前也没干过这种事,感到十分新鲜,叼着烟,笑呵呵着一哄而上,各抱着一只猪腿,直接将黑斑猪掀翻在地,然后麻利地将猪抬了长凳上。
侩子手是钟七爷阁下亲自出任,他跟家畜打了一辈子交道,无师自通,也是个杀猪宰羊的高手。村里有这种事,通常都是找他帮忙。
只见钟七爷持着两尺长的杀猪刀,“狞笑”着走向那黑斑猪。那大肥猪被按在长凳上,怒目圆睁,预感到情势不妙,冷不丁地回头咬了一口。
猪二爷不发威,你以为天蓬元帅是纸糊的
按猪头的那小伙没有经验,没有料到黑斑猪的力气极大,这一口,不巧正咬到这小伙的胳膊上,虽然没伤着骨头,但那小伙挨了这一上,立刻吃痛大叫了起来,松开了手。
剩下的三个人一愣神,竟让那黑斑猪摆脱了控制,满院子里飞奔,撞翻了一切挡在前面的人和物,发出“嗷儿嗷儿”的惨叫声。
满院子里的人都慌了神,纷纷躲闪,更有女人发出尖叫声,而墙头的小屁孩们却兴奋地叫起来,唯恐天下不乱。
钟七爷和他两个儿子,还有在场的男子,纷纷追着黑斑猪,围追堵截。这黑斑猪战斗力颇高,发了狂,见人就咬,咬不到就撞,犹如一辆肉型坦克,接连撞翻了一大片。
令人意料不到的事,猪圈里还有一头大白猪,可能是刚才将猪赶出来时,钟七爷儿子们为了省事,将栅栏门随意掩上,不料这头大白猪听到院子里舍友的不屈战歌,竟也跑了出来。
两头猪准备一同亡命天涯。
这一下,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晓得这两元帅厉害,人们纷纷躲闪,大白猪被堵在院子里,另一头黑斑猪竟一头往前房奔去,准备逃出去。
钟魁今天闲着没事,正满村溜达,他前世也没见过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谋杀案,听说钟七爷家今天杀猪,就信步走到钟七爷家,正好撞上那头黑斑猪。
“小魁,快躲开,这猪疯了!”钟七爷追在身后,提着杀猪刀,大声喊道。
说话间,那头黑斑猪已经奔到了近前,狭路相逢勇者胜,这黑斑猪大概自学成材,也知道兵法,一头往钟魁猛撞了过去。
钟魁敏捷地正面躲开,电光火石之间伸出一脚,将这头猪元帅绊倒在地。这一脚他暗暗使力,一绊之下,猪元帅的一只前蹄折了,栽了个跟头,滚出了很远,虽然勉强站了起来,但也跑不动了。
如果换成旁人,这么伸出一脚,没把肥猪给绊倒,很大的可能是把自己给弄骨折了。几个村民赶了过来,乘机一哄而上,将黑斑猪按倒在地,还找来绳子,把它嘴给四只蹄子给捆上。
这头黑斑猪终于被制服了,院子里的那头大白猪也被群殴,然后也被捆上。
“小魁,你脚有没有事”钟七爷让人将黑斑猪抬到院子里,这才有空问钟魁。
“七爷,我没事,好着呢。跟您商量个事,这黑斑猪看着挺肥的,猪头还有四只蹄子有人要吗”钟魁问。
钟七爷想了想道:“本来是自家留着,今天你也算帮了大忙,就让给你家吧。反正我家还有另一头哩。不过,猪舌条不能给你,我答应我亲家的,他就好这一口。另外,你爹说要十斤五花肉,五斤排骨,你家还要吗。”
“排骨也来五斤吧,五花肉就割五斤吧,有了猪头,不是还是猪头肉嘛,我家三口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另外,您老再给我称两斤猪血,我回家养着。”钟魁应道。
“呵呵,看来你家这日子越
第七十一章 吕道长
大年初二,拜年走亲戚。
钟家的亲戚不多,钟魁的爷爷奶奶都去世了,奶奶去世都二十年了,她娘家的亲戚本就不多,去世后跟钟魁家走动的少了,亲情就越来越淡了。但钟魁母亲李青娘家还有个外公和舅舅,这是必须要走动的。
钟魁一家三口,初二一大早就出发,外公李沛家并不通汽车,只有一条乡间土路,穿过山岭和平原,最后在一条发源于太乙北山的河流拐弯处,有一个村庄,那个村子就叫李家湾。
李家湾不大,只有三十来户人家。外公家是其中比较殷实的人家,因为外公是个老中医,年轻时曾拜一位走四方的郎中为师,跟随这位师父行走四方,加上自己爱钻研,后来也习得一身不错的医术。
后来,外公一度在沪海一家公立医院当过主治医生,如果不是因为他前三十年过着颠沛流离,无比眷念乡土,辞职返乡,他现在恐怕还在沪海颐养天年。
至今还有许多人对他当初的决定感到不值,但外公李沛总是笑呵呵地说,人各有志。
在钟魁的印象中,外公是知足常乐的人,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外公今年七十岁了,身子骨仍然很硬朗。
离李家湾还有一里地,唯一的舅舅李宏就在路口眼巴巴地等着。
“姐,姐夫!”李宏见着人,远远地喊了起来。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李宏也是个乐天派,他身材不高,但很结实,跟妻子季小琴在家务农,赡养老爹。
令人遗憾的是,李宏在行医上面没有天份。不过,外公因为医术精湛,在家行医,虽然收费极低,但家里经济状况在当地算得上是殷实之家。外公倒是经常想贴补一下女婿家,不过钟守权比较要面子,坚决不接受。
“舅舅,新年好!”钟魁挺乖巧地说道。
“小魁啊,一年没见,个头长这么高了,怕是有一米六五了吧,身上也长肉了。”李宏笑着道。
“爹身体怎么样”李青将手上的礼物袋递给自己弟弟。
“好着呢!大年三十晚上,他和吕道长喝了一斤半白酒!”李宏道。
“吕道长哪个吕道长”李青一脸疑问。
李宏解释道:“咱爹年轻的那会,不是云游四方吗他曾经救了这吕道长一条命,两人也谈的来,引为知己。年前吕道长来我们县,顺道来看咱爹,我爹就让他留下来在我们家过年。”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村口,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飞快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条黑色的小土狗。
这男孩是李宏的儿子,名叫李云,是个调皮捣蛋的主。
“姑姑、姑父!”李云嘴巴倒是很甜,因为他知道有红包拿。果然,钟守权高兴地拿出一个红包,塞到他怀里。
李云拿到红包,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包着两张百元大钞。李宏连忙道:
“姐夫,这太多了,十块、二十块意思到了就行。”
“兄弟,这是你姐和我一点心意,以前你跟爹也没少帮衬过我,你再推辞就见外了。”
“是啊,舅舅,我们村现在的经济状况都普遍变好,以后会更好。您就收下吧。”钟魁也道。
李宏听了,对着儿子斥道:“还不谢谢姑姑姑父”
李云却是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这个孩子,太不懂事了。”李宏感到有些尴尬,又担心儿子把钱弄丢了。二百块在这个年代的农村,真是个极大的大红包了。
外公家的房子是典型的关中民居,他早年行医也挣了不少钱,盖的房子当年很气派,现在只是年代久了,显的旧了,但却增加了古朴厚重的味道。
一进院,舅母季小琴迎了上来,她是个勤快忠厚的农村妇女,跟大姑子李青也处的十分融洽。
“姐、姐夫,可把你们盼来了,咱爹这些天一直念叨着,说你们这一年忙着挣大钱,把他这个糟老头子给忘了。”季小琴半开着玩笑。
“弟妹,你大概也听说了,我们村现在搞开发,我和你姐都比以前更忙了。”钟守权解释道。
“姐夫,不用解释,快进屋,爹等着呢。”季小琴接过钟守权手上的礼物,见是两坛酒,“这是你们村的土酒吧,爹今天还念叨着呢!”
正屋摆着一张八仙桌,两个老者当庭安坐。其中一个七十来岁,鹤发童颜,面色白净,正是钟魁外公李沛。
而别外一位,大概就是舅舅口中的吕道长了。吕道长年纪稍轻,下穿云鞋白袜,上身青蓝道袍,头戴南华巾,他面色红润,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不经意投来的目光,令钟魁感受到一种不怒自威的的感觉。
这是一位修士,而且实力很高。
外公是老辈人,虽然平时平易近人,但内心还是比较重视尊卑上下的,钟魁当下跪下磕头,道:
“外公,外孙给您老磕头,祝您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
“好孙儿!”李沛咧嘴笑了起来,以前的钟魁给他的印象是沉默寡言,现在看来很会说话,或许是长大了缘故,又道,“这是吕道长,他和我平辈相交,你也给道长磕个头。”
钟魁瞥了那吕道长一眼,心说这吕道长跟外公平辈,也是一把年纪,跪了也不吃亏,只得重新跪下:
“钟魁见过道长!”
“平身!”那吕道长伸手虚扶。
第七十二章 试探
道教作为华夏本土宗教,源远流长。
它发端于春秋战国时的方仙神话,又将道家哲学宗教化,至东汉时,形成大量的宗教组织,如太平道、五斗米道等等,张道陵创立天师道,表明道教作为一个宗教组织的正式形成。
但正一道宗派林立,虽然皆出于老庄,但后来渐失其本旨,各传各的,为方术,为符篆,为烧炼,为斋醮,其中不乏招摇撞骗妖言惑众的。
金、元之际,王重阳自称师从钟汉离、吕洞宾,隐居太乙山,出山后创立全真派道教,招收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等七大弟子,后经过丘处机等人的努力,以及元朝统治者的扶持,全真派盖过江南的正一派,包容太一道、真大道和金丹南宗,提倡“三教合一”,从而一家独大。
全真派全面而深刻的继承了传统道家思想以外,更将科仪、戒律、符箓、丹药等道家文化瑰宝重新整理,为后世的道教奠定了根基。这也是王重阳与东华帝君、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合称“五祖”,在道教历史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原因。
全真派也讲究内丹修炼,主张性命双修,与金丹南宗区别在于,它是先修性,后修命。
性,是指人内在的道,心性、思想、秉性、性格、精神等。命是指人外在的道,身体、生命、能量、命运、物质等。性命双修也就是指“神形兼修”、心身全面修炼。认为修心养性是道士修炼唯一正道,除情去欲,明性见道,使心地清静,才能返朴归真,最终证道成仙。
全真派道教尊吕洞宾为“五祖”之一,吕洞宾也正是全真派道教的内丹修行之术的渊源之一。
如今全真派的香火仍然旺盛,甚至成了道教的代表,燕京紫阳观还是华夏道教协会的所在地,世界闻名。
吕道长,名诚志,中条山下,晋省芮城人。
吕诚志道长虽然有道籍在身,他一身所学却大多来自家传,又极为低调,闲云野鹤,只有全真祖庭还有少部分人知道吕道长的存在。
吕氏一门信奉道教,但是大多在家修行,并不出家。吕诚志年轻时立志修道,蓄发入道,有次遇到南方正一派的一位邪道,差点死于其手,逃亡之时碰巧被李沛所救,捡回一条命后,与李沛相见时欢,遂引为知己,成了好朋友。因为李沛因为学医钻研的原因,对道家方面的古籍看了不少,而古代道家先贤往往是医术名家。
吕道长年前来西秦省,是为了拜谒太乙县邻县的重阳宫,那里是创立全真道教的王重阳的故乡,然后顺便来看看老朋友李沛。
因为吕道长这几十年间,不是隐居名山大川,就是云游四方,他跟李沛数十年来只见过几次,但平时书信倒是一直不断,大多是他写李沛收,因为他经常换地方,每到一个新地方,他都会给李沛写封信。
这次被李沛强留下来过年,因为李沛对他说,时光如流水,一去不返,再相见怕是阴阳两隔,吕道长见他言真意切,也不忍拒绝,只得答应,没想到却遇到了钟魁。
吕道长的家学也因为各种原因,千年以来,散佚不少,饶是他天资聪慧,也只刚刚踏入凝气阶段。这一踏入,便将他与大多数修士区别开来,也让他能够感觉到钟魁气质上的不同凡响。
只是时间有限,钟魁一家三口吃过午饭之后,便要返回太乙村。
李沛带着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子,一起将钟魁一家人送出去很远,钟魁故意走在最后面,他也看出吕道长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世人皆云,问道长生,不过是镜花水月,人生苦短,不过百年,为何不及时行乐魁哥儿,你怎么看我们道家求长生的问题”
钟魁呵呵一笑:
“道长爷爷,这我真不懂。《中庸》有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以我的理解则是,天命让我有这个‘真性’,我无法拒绝,他原本至真、至善、至美,如果直行而下,心性没被污染,那便是道。可实际上,人一生下来,就要受到家庭、社会和环境影响,会让人染上阴暗、自私、龌龊和极端等等负面的东西,所以要修正,这就是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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