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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只见他手脚上满是长年劳作留下的泛黄硬茧,就像是个惯于下田的老农一般;饱经风霜而沟壑遍布的脸膛上,也是某种

    惯以为常的卑微笑容与讨好之意。却让人想起了野外荒寺废墟上屈曲盘根的经年老树。

    “你却是认错了职衔吧,如今广府留守乃是王将头,我不过添为佐副而已。。还叫我领军便好。”

    周淮安却是当即摆手纠正道。

    “是是,是在下糊涂居然记错了。。请领军不要见怪”

    灰发苍头的张居言连忙应和道。

    “还请领军给在下个,对那些官狗报仇雪耻的机会才是啊。。这一路下来,可是被他们给很追的惨了,也着了好些新老

    兄弟。。如今这些便是所有的人手了”

    “正巧我也需要熟悉附近地方的人士。。不知你麾下可有借助之处么。。”

    周淮安对他微微颔首道。

    至少从他的外貌和身体细节上看,锈迹斑斑的柳叶护甲下穿的是浆白麻杉,脚踩是脱皮的旧靴,袖口、肘尖和胯边都被

    磨得脱线;显然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和缘故,他还是多少保持了部分早年老义军才有的艰苦朴实,乃至与部下同甘共苦的

    做派和风貌。

    而由此与周淮安一路过来所见那些,明显已经被骤然的富贵荣华声色享受给腐蚀和堕落,变得上下差别悬殊而苟且得安

    起来,恨不得时时刻刻穿绫戴锦金玉满身的大多数义军将领们,也比较容易有所区别开来。

    再加上他手下那班人虽然蓬头垢面的十分潦倒,但是居然还算精神和斗志尚好;虽然在驰援江陵中途连吃了败战而身处

    数度被人追击的逆境之中,但居然还有这些手下继续跟随他;而且还没有放弃掉占据其中小半数的伤员之属,就更加尤

    为难得了。

    光是冲着这一点,周淮安觉得给他个机会,而多上这点添头也未不可得。

    “自当是有的,在下这些弟兄倒有小半是附近乡里募来。。尽管领军使唤就是了”

    张居言却是自发的欣然道。

    “只消能为那些兄弟报仇就行呢。。”

    “如此甚好,你剩下的人马,我会派人给你补全装具和衣粮,随我大队行进和听效好了。。”

    说到这里周淮安正色道

    “但我得丑话说在前头,既然要随我大军一同行事,就要遵循相应的规矩和章程。。未得号令不许擅自行事,也不准私

    自外出羁留、滋扰地方。。否则以视同敌寇尽击之。。”

    “这是自然的。。这是自然。。”

    张居言惊讶和犹豫了片刻,随即就把姿态放得很低而拍着胸口道。

    “在下一定会严厉督促他们,还请贵部差遣人手多加监督和指正才是呢。。”

    “我这里有一本《行军操条》,你大可带回去让人念来听听。。”

    在他拜别临去前,周淮安突然在自己的数据库里,闪现过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对了,听说你是濮州临濮(今山东鄄城西南)人。。可还有个字叫国维么么。。”

    “领军真是有心了。。在下正是临濮投的义军。”

    张居言不由有些欣然回应道。

    “国维亦是当年杨军师给在下起的字号啊。”

    “果然就是你了。。”

    周淮安不由暗自叹声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然后心情就变的有些古怪和后悔起来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么一号“

    清奇”人物。当初他也通过网络上打嘴炮历史人物的花边八卦,才得以知晓和留意到他的存在。

    要知道,这位乃是五代十国当中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既有安民生聚的手段和马上争战的功劳,也有墙头草一般唯事强

    权和胜利者,生存哲学毫无底线而苟且得安的一面。

    但他人生中最有名的事迹,却是在已经贵为后梁政权的重臣和异姓王爵时;因为家里的女人颇有姿色,而被号称活曹操

    在世的人妻控朱温同学,给闻名上门吃了趟“全家桶”而得以留名,号称一代头顶绿云遮天的古时原谅帽祖师级人物。

    不过事后周淮安回想和反思起来,这个动乱不止的世道果然不能埋头光种田,还要能多出来打打战啊;只要相应的战果

    和名声积累的多了,自然就会有形形色色的历史人物冒出来。就像是在深水里被大力搅动出来的深潜鱼类一般,总有一

    定的概率撞在自己这搅扰起时代风云之手,所操持的大网上。

    这不,眼下一路过来的各种事态演变当中,已经是有枣无枣的敲出来三两个了么。一想到五代那些出身各异的帝王将相

    和时代风云儿,几乎是小半都和黄巢起义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周淮安的心思不由得变得火热起来,而对驰援江陵的

    最终之战产生了更多的期许了。

    而对于路上撞见的这位,将来要被人给绿透全家而笑脸相迎的张居言,也不是那么看不顺眼和让人嫌恶起来了;虽然他

    未来的人品和立场可能不怎么样,但起码能够在五代混到封王的他,相应治理和军伍的本事还是有所突出的。

    而周淮安眼下的用人之道,也是从来不怕你有缺点和毛病,就怕你没有本事或是不能用在合适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

    这世上基本没有什么无用之人,只有不会知人善任的问题。

    就算是敌人有敌人的用法,奸细有奸细的用法,哪怕是身体残疾的废人和傻子也是一样,同样也可以通过安排的相应劳

    动来创造一些存在价值的。

    至于把孩童当作几分之一到半个成人用,把女人当作男人用,把男人当作牲口用,把牲口当作**机械来用。。。每个

    会喘气的生物都是纳入生产力大机器的细微零件;在他的治下早已经是某种“过劳死光荣”式的政治正确和格外的体制

    经验成熟了。

    正所谓是逮着蛤蟆拽出尿来,或又是蚊子腿里剔肉丝的基本持家道理啊。

    。。。。。。。。。。

    而在浔阳(今江西九江附近)城内,负责筹办和看守后阵老弱家眷和辎重所在的杨师古,也陷入某种严




第312章 逞勇赴江汉(中)
    古称“荆楚通衢”的江陵城附近,一江之隔已经插上官军旗帜的南岸桥渡前;一支队人马也在江边逐渐散去的雾气当中暂且停下了脚步。

    “都打起精神来。。从这一刻起,咋们就是黄头子的忠武兵了。。”

    领头骑在马上的义军校尉朱简,一边大声的幺喝道,一边仔细打量着检查着这些专门挑选出来,体貌高壮健硕而气度彪悍凶煞的将士;并一一指正着他们身上的穿戴细节和行举动作。

    “都给我把骄横跋扈、目无余子的气势拿出来。。咱们可是打了胜战立了功劳,前去索要犒赏和供给的;除了山南节度使本人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你们放在眼里么。。”

    “若有人敢质问你们都不要有好脸色,自有我来应答好了。。”

    他是义军之中唯数不多的陈州宛丘人,在父亲和祖父两代都做过州军团结子弟的小校,所以对于忠武军的前身也不算陌生。只是因为父亲在一次牙城军变中身死却未能继承世职,家道自此破落而流于道途做了强盗;又被裹挟进义军当中而积功成了一名小头目;

    与临近出身宋州的朱存也算是半个乡党兼同宗,而得以提携在麾下效力,成为现今果敢军硕果仅存的几个校尉之一;眼下也随之加入了太平军而得到了这个难得露脸和表现自己身价值的机会。

    而要知道,如今忠武军子弟,大多数都是来自陈、许两州的;所以他想要从乡音和言语做派上冒充起来,也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来者止步,请交涉关防并出呈过所。。”

    横夹着桥渡明显新修起来的小寨哨楼上。很快就传来被惊动起来的大声吆喝。

    “不长眼睛的混账东西,我忠武健儿何尝要什么关防和过所。。”

    身穿玄色山文甲头戴飞云兜的朱简,在马上做勃然大怒道。

    “还不快快放开通途,真当你爷爷的刀枪是好相与的么。。”

    小寨之中不由出现了些许的纷乱和骚然,然后过了一阵子却是慢慢打开了横木钉排的寨门来,径直做出了请入自便的态度来。朱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努力回忆起幼时所见那些牙兵的嚣张模样,而趾高气昂目不斜视的策马行去。

    随后,在爆发出激烈的嘶喊和惨叫的片刻之后,这处仅有百余人驻守的渡口小寨就轻松易手了。于是,再接再厉的朱简,又马不停蹄的带着新补充和更替过的人手,就此踏上了通往对岸的江中浮桥。

    半天之后,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要先听哪个。。”

    沿着江口停泊下来暂时重整的大船之上,周淮安对着奉命召集而来的数十名军将道。

    其中以朱存为首倒有十几名行进陆续加入的新面孔,看起来要比周淮安其他部下更加拘束或是审慎的多。还有的干脆紧紧眯住了嘴唇而用眼神来交流,看起来就打定主意要一言不发做个彻底的旁观者了。

    “勿论好坏,还请领军尽管示下。。我等自当唯命是从。。”

    最后还是有些难掩心中忧急的水军郎将王重霸,当先开口道

    “嗯,那我先说好消息吧。。”

    周淮安微微颔首道

    “先前伪作忠武兵的前出探哨队,已然拿下了通往江北的完好桥渡,并连拔四处关寨和戍垒,而直抵江陵西城外了。。其间官军显得相当的懈怠与无防。。看起来就是大有可为之处”

    “那坏消息又当是如何呢。。”

    又是看起来越发心急如焚的王重霸接口道。

    “坏消息是,官军在城外立下的营盘大都被废弃了,只留下一些路口和要冲上的临时关卡而已。。”

    周淮安有些语气沉重的继续道。

    “难道。。。难道。。这江陵城。。。”

    王重霸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而语气艰涩起来。

    “没错,如今城上四面差的都是官军的旗帜了。。”

    周淮安最后还是把这个有些残忍的事实给抛出来。

    “我已然使人想法子混入城中探查,但是敌势反应过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是以,我就想问问大伙的各自意思,这一战是否还有继续攻打下去的必要了。。还是姑且退保岳州再作打算了。。”

    “善也。。”

    “万万不可。。”

    “还请从长计议啊。。”

    这个有些意外的结果,就像是一石激起千重浪似得,顿然引发了在场诸位将官纷声哗然的议论和争执起来。

    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除了少数见好就收和稳妥为上的主张外;居然大多数部下的意见还是比较积极和进取的:正所谓既然这么一路迢迢的转战道江陵来,当然不能未遭遇敌势就轻易言退了;

    最少也要乘敌不备和一无所知之际,狠狠的捞上一把便宜或说是让官军好好吃个大亏,打击和重创一下对方的锐气和势头;令其晓得本军的利害并受到震慑,才有可能在后续的班师归途当中,令对方有所忌惮而不敢小觑,乃至有所轻举妄动之。

    “好,既然是众意如此,那就各归部署全力整军备战。。”

    周淮安也当即宣布道。

    “随后参军组会通过各营团旅队的所属虞候,将相应的任务方略和具体条案,转发到各级将官手中。。还请诸位共同戮力,给官军一个狠狠教训和惨痛回忆吧。。”

    “愿随领军扫荡妖氛,再造世间清平。。”

    “天补平均,再造太平。。”

    “为死难的义军兄弟报仇雪耻。。”

    顿时一片激动热烈而参差不齐的应和声,响起在了充作中军帐的船舱之中。

    满肚子心思的王重霸回到自己的水军座舰——一艘五百料的大江舶上,就见有人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道:

    “将头,如今怎么说来着呢。。”



第313章 逞勇赴江汉(下)
    已经四门大开而放任逃亡的浔阳城外,杨师古还是踏上了南下出奔的河船;毕竟,大将军府那边中就还有一些他实在放不下的东西。

    但是对于城中的后续安排他也已经以总领后阵的军师名义决定下来,至少不能让他们在疫病和官军的双重威胁下,各种坐以待毙啊。这样的话除了那些已经病得走不动的之外,或许还有部分人能够有机会活下来才是。

    。。。。。。

    而与此同时,在彭蠡泽东岸的湖口戍当中,大队已经抵达的官军却是偃旗息鼓的停驻了下来,而在中军召开了一场临时性的回忆临时。

    “诸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名灰璞头绿袍带的官军将领也在大声的抱怨道,却是来自苏州的守捉副使张雄。

    “张都兵、张讨击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用啊。。”

    “长此下去,莫等那些草贼被讨伐平定,咱们从淮南带来的老底子就要先给拼打光了啊。。”

    “那又如何,先前又稍加推诿和迟缓行事的几位同仁,那位军法从事起来也是毫不手软的啊。。”

    另一名他的乡党兼上元团练使冯弘铎开口道。

    “那是因为他从未吃过败绩,自然就会对大伙儿一味的苛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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