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自此,他所凭据的部众和基业几乎是一朝成空,除了跟着自己杀出来的长子之外,他的其他妻妾儿女、族人部下几乎都沦陷在了三路兵马的合围当中了。
这件事也让包括李国昌在内的许多人再度认识到一件事情,大唐虽然已经江河日下而难掩颓势,但是顺手收拾一下这区区一隅的番落首领,显然还是不在话下的事情。
因此在穷途末路之下,他唯有在流亡途中越过雁门以北群山,前去投奔有所姻亲关系的阴山以西鞑靼九姓之一,以求暂时的荫蔽和存身之所了。
当然了,他也命运际会的就此留在了塞外的风霜雨雪当中,到死也再没有机会踏入中原半步了。
而作为他最得意的长子李克用,在未来经过了数年的生聚和蛰伏,也将带着塞外重新征募的健儿和借来的兵马,重新回到了当初得以幸免于难的地方,而以另一番面貌就此踏上历史舞台,而重新开始一段新的征程和历史了。
。。。。。。。
江东道润州(今江苏镇江市),重新修缮过的荆山阁之中,名贵的熏香袅袅而醮唱声巡巡。
作为晚唐屈指可数的朝廷宿将与当世名帅之一,多年前平定峰州蛮而崭露头角啊,以收复了被南诏军占据的安南交州(今越南河内)之地,也因为坐镇西川而大败南诏于大渡河迫其请和退兵,而名震天下的大唐肱骨、壁柱之臣,
蚕眉细眼银发霜须而颇有些道骨仙风,已经五十八岁高龄却依旧如松劲节,格外笔挺硕毅的镇海节度使高骈,也在某种心悦诚服的表情当中,听取面前的方士用抑扬顿挫的优雅声线和腔调,所阐述的道门练气与养生之道,以及时不时的请教和讨论一些,被称为修仙门径的内外丹成之法。
他出身的乃是山东名门“渤海高氏”,祖上可以上溯到东汉末到北齐高氏王朝,亦为唐宪宗时期名将南平郡王高崇文之孙,家族世代为禁中军将;
因此在成年后以门荫,历右神策军都虞候、秦州刺史、安南都护等。又转任天平、西川、荆南、镇海、诸镇节度使,也可以说是从资历和还是功绩,都是国朝屈指可数的中流人物。
此外,他虽身为武人而好文学,被时人称为“落雕侍御”,以“诗情挺拔,善为壮语”名著于世,被并列为当代的诗坛大家之一;
而他一生除收复安南,定西川,驱逐南诏的武功之外,还有不乏地方上的文治之绩;其中最为著名一个功绩,就是建立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连通海上大运河——潭蓬运河。从安南交州(今越南河内)到邕州、广州,海路有很多暗礁,使船触礁沉没,由时任静海节度使高骈召募工匠凿开暗礁,使海上输运不受阻挡。
但是相比他的治理和用兵手段,同样出名的则是在军中所好的鬼神道法。
据说他早年兴兵之前,都要穿法衣开坛做法而望云辩气,并点燃纸人纸马撒豆为灵兵,口念祝辞数篇之后方可拔营出师。因此,又被部属和治下百姓口口相传为“高老仙”“高仙翁”云云。
只是随着年事渐高,原本在军中故弄玄虚的鬼神之道,已经被看起来更见高上的延寿求福的仙家修炼之法所取代;
只是因为高骈已经年近花甲而愈发觉得精神不济,往日遗留的积创和旧疾也开始困扰他的身体,哪怕药石针灸也只能治标不治本,而更强调平心静养的调理之道。
而修仙问道也就此逐渐成为了日益苍老心态之下的重要寄托,为此他不惜重金遍搜古籍以充赏鉴,又广纳当代奇人方士随咨于门下。
由此,他既是籍此向朝廷表明某种避嫌的心意,也是变相的不满和间接地抗议,也有以此暂且逃避俗世烦扰与朝局纷争的意愿。毕竟,作为守护着朝廷的东南财赋重地而硕果仅存能征善战的将帅,他的一举一动同样牵动着朝堂的关注,以及众多追随者和利益群体的风向。
而他最不满的,无疑就是在刚刚大败黄逆为首的草贼而受降无数之后,就突然被来自朝廷的旨意以确保东南重地为由,严令约束他的麾下不准继续再越过大庾岭而南下追击了。
这一次,毫无意外的得到广州陷没的消息,他也不过是微
第9章 依旧活着(中
第九章依旧活着(中
“和尚”
周淮安用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反问道。
“你在说我”
说话的人明显年纪不大个子不高,但因为明显营养不良而长相显老,身材也有些微微的佝偻,头发还夹杂
着少白头式的几缕灰色。
只是他身上那件镶满铁片和泡钉的深绯半身甲,以及跨在腰上系着绿涤丝绸缠把的紫鞘佩刀,在这处放粥
的临时场地当中,体现出高人一等的身份和气势。
事实上,周淮安已经注意到了在此之前他所过和之处,无论多么的拥挤那些维持秩序的义军们,也无不是
恭敬有加的让开一段距离和空间来。
“也只有你这些出家人,才不在呼授之父母的身发体肤。。”
对方指着他剃得只剩一点短短发搽的头顶。
“你不是和尚又是什么东西。。”
好吧,周淮安摸了摸头皮才想起来与对方油腻腻的发髻不同,自己在医疗队里行走的时候,出于热带卫生
上的考虑可是相当勤理发的。再看看自己这一身搭肩的半挂裹身布,似乎还真有点南亚大陆上苦行僧的味
道,顿时有些无语了。
“其实。。。”
周怀安觉得还可以努力挽救/辩白一下。
“看你还有几分慈悲心,想不想吃点好的。。”
看起来有点未老先衰的灰毛头领,就不由分说的挥手强势打断他道。
“爷姑且给你个管饱的机会。。。”
听到这话周淮安暗示改变了主意,而默默闭上了嘴吧。
“看你这和尚倒也生的高大壮实,怕不是那家的大寺的弟子,往日里吃的也不少吧。。”
“会唱经不,待会给俺来短超度往生的。。”
“前头死的人多了,也是晦气。。”
“随便念点什么也好,让兄弟们安心点、、”
他神神叨叨的念了一大堆,眼睛就一直盯在周淮安的身上,却是一副根本不容拒绝的表情。
“当然了,也不会白使唤你的”
“大将军有令要善待汉家百姓,就算你是出家人也是一般的。。”
“当然那些藩僧就不一样了,胡儿都该去死。。”
“只要能让俺兄弟们满意,等闲吃饱算不上事儿。。”
“保不准儿还有奖赏一二了。。”
好容易才在对方的滔滔不绝中,找到个插口的机会和间隙。
“却不知,。。恩。。贵官您怎么称呼”
周淮安也只能摸着脑袋暂且俯首下来,对着这个比自己矮一截的头目道。
“贵啥子官啊,俺姓柴,单名个平,叫俺柴校尉好了了。。”
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过来,对方虽然看起来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但是眼中偶然凛凛煞气,却让人
隐约觉得并不是能够随便糊弄或者说好像与的角色。
跟着这位骑着一匹枣红大马的柴校尉,还有两名紧紧相随而将周淮安包夹在个中的年长护兵,走出了一段
时距离之后,那些断断续续遮挡住视线,青山绿野的城外丘陵风光突然就迅速消失了,
只剩下展现在周淮安眼前令人震惊的一幕;如倒卷乌云般漫天飞舞的鸦鹫,横七竖八堆叠错落的尸骸,还
有林立摧折的兵器,倾倒的车马与木栅,铺满了这广州城外的旷野之中,就像是斑驳暗色的海潮过后残留
物一般,淹没了视野当中各种山丘、坡地、灌丛与田野。
这就是广州城外留下的战场么。
而在更远处,几片人声鼎沸而尘嚣直上的大型营地,就簇立在珠江之畔而不断有形形色色的队伍出入往来
着,其中还间杂着三五飞驰而过的战马和骑兵。
而来自城中的车队从各处城门蜿蜒而出之后,就全部汇集到了这里,而在这几片营地当中最为显眼的无疑
就是一只鹤立鸡群一般,高过所有颜色杂乱的林立旗帜一大截的土黄色大纛,以及垂挂在旁的两面竖条大
旗,
远远望过去,其中一面写着“冲天大将军黄”的斗大黑字,另一面大旗上则是朱色的“百万义军都统”;
难道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黄巢,黄冲天所在么,周淮安不禁在心里猜测起来。
一小木盆带着焦黑锅巴底的剩饭,上面撒点黑乎乎的咸菜碎,就是对方所说的一顿饱饭了;虽然是基本没
有怎么脱壳和舂磨过的泛黄糙米饭,还带着不少烧糊和夹生的谷粒,嚼在嘴里对牙齿和口腔委实是一种粗
粝的考验,但是相对在黑叔叔的部落里吃到过的泥巴大饼和酸浆团子,就不再是那么难以接受和下口的事
情了。
这一度让他想起了在医疗队里,某次因为暴雨导致的泥石流而被困了三天三夜,差不多把身边牙膏在内的
一切东西都吃光之后,救援队才到来而吃上一碗最简单开水泡面饼的滋味和心情。
很快就被周淮安给连抓带舀的一扫而空,连黏附的锅巴残渣都刮下来,然后只觉得空瘪的肚子才刚刚填了
一个半饱而已,甚至意犹未尽的摸了摸肚子之后就连一个饱嗝都没法打出来;而正在边上观看的柴校尉也
微微变了颜色。
“好你个能吃的和尚。。”
“这可是足给五到七人的饭食啊。。”
“接下来,就看你
第10章 依旧活着(下
“来了,。和尚,吃晚食了。。”
在零星的招呼声中,周淮安看着重新摆在面前的汤饭和饼食,虽然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杂菜汤泡饭和带着很多麸皮的贴饼,上面还有没去干净的灶灰,但是至少看起来比之前吃的剩饭又要像样的多了,起码是现做不久而装载破篮子里的热食了。
这就轻易过关改换了立场而暂时加入了体制内了,虽然只是一只流寇性质的农民起义军,周淮安有些恍若梦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自己居然还有需要靠假冒和尚装神弄鬼来骗吃骗喝的一天,只感觉再度涌出的荒谬和落差感,沉甸甸的充斥在既的心头
而他只是学者见过的非洲部落萨满,装模作样念了几句抑扬顿挫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斯瓦西里语,然后按照后世烂大街的《大悲咒》之流佛门音乐的节拍,空对空的哼哼了几阵子而已,就这么的轻易蒙混过关了。
他们甚至就连周淮安身上的东西,也不用检查了,而直接被当成与常人无关的法器度堞什么的佛门用具,见多不怪的熟视无睹过去了。
他甚至还得到了一身不知道从谁那里剥下来的珈蓝袍(僧衣),虽然救了写却大体还干净,也没有什么虱子跳蚤的残留,而让他得以把那块缠身的破布给换到;
接下来他有得到了,可以和那些小头目们一起吃饭的待遇,只要继续站在那些需要掩埋而奇形怪状的尸体面前,面不改色的把一段自编自创的超度经文,给哼哼念完就行了。
只是,等到他不管不顾的专心吃完第七个灰麸饼,将瓦罐里舀出的一大勺菜羹汤饭,也顺势一饮而尽之后,身边再次响了嘈杂的嗡嗡声,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小圈人;都是那些同时吃饭的义军小头目们,正当是七嘴八舌的纷纷道。
“好你个能吃的和尚。。”
“都第七个了。。大半罐子汤了。。”
“真能把这些都吃尽么。。”
“速速掏钱,每人都输我三个大子了。。”
“拿不出来就用身上的小物件顶好了。。”
又有一个格外得意的声线,在其中吆三喝四道。
“愿赌啊,便要服输喽。。。。。”
然后对方挎着一个篮子里,很快堆聚了一些铜钱和细小物件。
好吧,看起来这些义军将士的日常生活真是详单的单调匮乏,居然这种事情都能当作赌注取乐一时了,周怀安无动于衷的在心中嘀咕着,又将手伸向了草篮里的最后一块麸饼;当他刮下了最后一点汤底之后,最后还是没能够将肚子微微的涨意,变成真正的饱嗝出来。
他不禁再度暗自叹息道据后世的研究说,人在缺油少盐的情况下单靠碳水化合物的涉入,会变得格外的能吃消化起来的也特别快,显然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况了。
然后他突然不由自主的咦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固定视野,像是得到了某种松动而突然可以远近拉升起来,然后有变成了同步多个点聚焦的游动框架,而将各种细节呈现在了他的感官之中,然后又在某种空虚感中迅速消失不见了。
虽然只是稍闪即逝的变化,怅然若失的周淮安却是心中一动,这难道和自己一把保持饥饿度后的进食有关系么。难道这种莫名的能力和感观,需要足够的进食来保证么。
这样的话他的预期和计划就要有所改变了,
“话说,你们不用掩埋起来了”
在此期间,周怀安终于找到一个插话和试探的机会
“难道就不怕凭空烂在野外,变成时疫的源头么。。”
“不过是个有点养子的野和尚,凭的呱噪。。”
“我义军的事情,何须你来多嘴”
只可惜,除了那位苦大仇深的队官包含意味的瞪了他一眼之外,在嘴上训斥了一句。余下在没有人理会他或者是在意他的话语了。
“和尚真是好胆魄啊,”
倒是在天黑之前,那个灰毛柴校尉又转了回来。
“留在空门之中,也实在台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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