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因此,包括耶律贺鲁及其兄弟、子女在内一干被斩下死不瞑目的头颅,正在被传送南下而作为送给那位中原新朝之主的礼物和投名状,以换取对方的赏赐和许以边贸的优先权。这就是大多数草原失败者的下场;在失去作为强壮的头狼带领而四散逃窜的狼群,也不过是往昔那些退避三尺的豺狗、兀鹫,可以随意欺凌的对象。
因此,耶律阿保机哪怕心中恼恨和痛彻的得牙齿都要咬出血水来了,最后还是在那些发现动静的室韦人分出数骑过来探查之前,用力拨转马头就此背身向西长驱而去;然而心中却是茫然不已。因为在广袤的草原之上,勿论室韦、鞑靼还是回鹘别部,如今剩下只有蜂拥而至想要在契丹八部倒下尸体上分食的潜在敌人,他又能何去何从呢?
而在距离他数百里外的燕山山脉南麓的幽州城内。耶律阿保机本以为已经身死的妻子述律平,也穿上了汉家裳裙而说着不怎么流利的唐话,强颜欢笑的侍奉着新主,作为曾经的常驻卢龙镇太平军密使,也是如今河北善后大使燕山路分司巡使的敬翔;而她的小腹处隐然有所微微的凸起。
而这也是她沦于囚俘之后,能够忍辱负重苟活和坚持下来的唯一理由和缘故。作为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兼被灭亡的敌族臣妇;唯有为了未出世的孩子,才能让她假装暂且忘却过往的一切种种,尽可能的依赖和讨好眼前这个对自己尚有兴趣的男人,以较好的条件活下去而不是死在流离迁徙的半路上。
而这个男人也同样给她许下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承诺和条件;只要能够在表面上尽心竭力做好他的女人本分,那述律平不但可以生下这个孩子,他还能以父亲的身份认养在膝下;而从小就有了一个衣食无忧而地位不低的境遇和基础,以唐人的身份被抚养长大。
而在新罗国的全州南部,南原京城内。刚刚遭到了一场当面暴起发难刺杀的征南行营长史崔致远,也脸色惨白看着溅满血迹的大堂,久久没有能够说出话语来。虽然尸体已经被拖下去了,受伤的臂膀也被仔细检查和包扎过了,但在此次此刻他却只想自己一个人独处之下,好好的静一静捋平纷乱如麻的心思。
之前在海路上得到了来自登州境内的补给和输送,又听说了派遣军已经在辽东之地站稳了脚跟;初步掌握的武州和康州自觉条件成熟的崔致远也决意点集两万人马,自与全州交境的天岭郡发起了对北面十郡的大举攻势。因此,不但收复了形同自立的南原京;还相继攻破了淳华、大山、仁实、壁谿各郡的割据武装。
到了这一步,他也不用再顾惜与王京(金城)方面所维系的,最后一点明面上的归属和君臣名分了;因此,无论是全州诸多落乡贵族和京位官属,还是九幢十誓和沿海军镇的残余部属,或又是与地方盘根错节的庄头、村主、部民长,乃至是寺院僧团;只要敢于阻挡在征南行营面前的,便是祸国殃民的逆党反贼。
故而,在征南大军显得格外激烈的手段面前,无数盘踞地方的官宦胥吏、豪强大姓被入罪抄家,成千上万的奴婢、隶民和其他贱籍之属给释放开籍,而领取了公中配发的农具耕牛种子,成为征南行营编管之下新置田庄的众多屯民之一。又有许多简单受训过的中人、良人。破产小豪出身的人士,被委任成为了户头和甲长,乃至是城邑内的捕盗、治民、曹长诸品下吏。
因此,随着征南行营分作数路兵马的不断推进,崔致远麾下的声势也是滚雪球一般的不断壮大起来;更有无数的逃奴、部民和隶民,还有无以为系的中小豪强和破落士人之家争相前来投附。却也让他不得不在抵达全州州城(今韩国全州市)之前暂停下兵锋,以为整顿和梳理内部,以免部队良莠不齐膨胀的太厉害而影响了战斗力。
但是,相比此刻身体上收到的伤痛,他更痛彻入骨的是内心;因为将伪作奴仆的刺客带到他面前的,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而待之甚为亲厚的弟弟崔宁远。要知道,他听说弟弟是逃出家族来专程投奔自己的,可是格外的欢喜异常和振奋鼓舞想要委以重任的;可是没想到对方带来的还有甫见面就要命的死士。
如果不是他身边还须臾不离着两位昔日淮南军中,被指名跟过来的技击和斗剑好手,当场见事不对而断然出手击倒和砍杀了堂下之人并疾呼护卫;一时间猝不及防的崔致远,也真就会死在这些号称要呈递家书,却是由死士伪装成本家奴仆的图穷匕见之中,而不是只是被刺伤了区区一边臂膀的结果了。
这显然是家族乃至是崔氏本宗主动与自己分割的手段,但是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蛊惑了他看重和报以厚望的弟弟作为牺牲品,这就让人忍无可忍了。要知道,当年父亲在十二岁就将他送去东土大唐游学,并让他发誓一日不得学业有成,就不得以崔氏子弟自居;为此他的前半生几乎都是在大唐努力学习而成长和经历过来的。
而当他真正学成并结束了在末代大唐归来之后,想要为积弱不振的故国做些什么,想要稍加改变那些困苦不堪的黎庶小民的境遇;也是为了振作和提升自己的家门。却又遭到了所出身家门和宗族毫不犹豫的擎制和背弃;乃至现在翻脸成仇之后利用最后一点亲缘所派出的刺客,断绝了他对于故里的最后一点侥幸的想念和羁绊。
然而,崔致远独处治下的消沉和失落情绪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一个消息让他不得不振作了起来;因为,第一次有来自北面的熊州(今韩国忠清南道公州市)境内的叛军势力前来投奔。对方乃是北地五大割据势力之一,占据了汉州北部自称幢主的前汉州松岳郡(今朝鲜开城特级市)道使王隆之子,自封精骑大监的王建。
在月前争夺金城郡战事当中,自号汉州幢主的王隆为梁吉部下锉败,病死半途而所部尽散之后;这位在当地已然无法立足的年轻叛军将领,就带领着一同起家的四骑将弘述、白玉衫、能山、砂瑰为首的乡党部曲千骑,就此自汉州松岳郡一路奔逃南下;最终阴差阳错的熊州黄山郡遭遇上了,正在攻略州城以外全州境内的征南行营军。
这也是崔致远之新罗起兵之后,第一次遇到自己被特别交代过的关注人物;而对方在带领千骑相投的同时,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便就是北地声势最大据有北原京和朔州大部,并且兼并和得到大多数北部延边军镇臣附的豪帅梁吉,现在已经与旧日盟友,占据了汉州南部铁原(今韩国江原道铁原)各郡的世达寺(兴教寺)僧人善宗全面开战了。
因此,在非恼城下击败了梁吉进犯的人马之后,善宗就在不久前宣布还俗继承新罗第四十八代景文王的一脉宗嗣,就此恢复国姓金氏改名为弓裔,于中原京登基建国;自号摩震王和当世弥勒化身,而广置文武百官而大纳后妃上百人,推崇弥勒为佛门第一至高。这样的话,崔致远需要关注的第二个人名也就此出现了。
而在遥远的数千里外,故安西都护府疏勒镇(今新疆喀什境内)治所的上阿图什城外,旗帜招展如林,刀枪铁甲烁烁的两军阵前。
横槊立马大氅被沾染成猩红一片的李存孝,也再次将来自敌阵的第七位挑战者,轻描淡写的弯弓击杀于马下的不远处;而对着当前黑压压一片的敌势,嘶声大喊道:
“还有谁,都一并上来罢。。。”
唐残 第1188章 宠行天藻烂云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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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李存孝身后具列阵前的成排人马具甲,就像是一座座活动钢铁巨像的具装骑兵,也在有些不耐的时不时抖动着身体或是刨着蹄子,而在风中扬起一股接一股细细扬尘来。而在这些来自河陇、关北子弟和甘凉健马所组成的具装骑兵两翼,又有同样是阵列着全身披挂而甲光烁烁,手持长柯斧或是长柄陌刀的重装步卒。
而在这些步骑阵列后方,又顺着赤河河岸的地势绵延开来,由归义军的六镇子弟、瓜沙两州团结兵,吐蕃、退浑、达旦等十民部的新募义从;于阗国的王军和附族,甘州回鹘和东部温末的族兵;来自关内降俘的秦成弓手、朔方戍卒、故西川军的神机弩手,所构成的五颜六色的军阵和营垒;
居中最是显眼的所在,则是众多彩绘着多臂跌坐的诸天护法、金刚、天王和菩萨的硕大旗幡,以及成片身披铁甲手持枪棒、刀牌的僧兵,所簇拥之下矗立在高大牛车之上紫衣红袍的一干高僧大德;只见他们个个脑门油光铮亮的反射出种种日光来,自有一番肃穆庄严或是慈眉善目、气度非凡的姿态。
直接将对面由诸多服色杂驳的部族汇聚而成,而高举着各种乱糟糟的旗帜和兵器,就仿若是深浅不一乌云一般的游牧军阵,给衬托出了某种意义上的寒酸与简陋来。而他们都是来自疏勒北面黑汗国岭东部腹地的都城八拉沙衮(吉尔吉斯的托克马克附近),由岭西回鹘为主,样磨、乌护、葛逻禄各族所组成的黑汗援军。
依照光复军从西域当地所打探到的消息,作为昔日脱胎于安西回鹘庞特勤西迁十五部的一大势力。黑汗国的创始者毗伽阙·卡迪尔汗,大约在十多年前(公元880年)亡故后,其二子依照留下遗嘱确立的长幼双王制,分领其部众而以葱岭(帕米尔高原)为天然分野,将其势力范围分成了岭东岭西两大部进行治理。
其中长子巴扎尔于碎叶镇(吉尔吉斯的托克马克附近)旧址上建都,改名为八拉沙衮,自称阿斯兰·喀喇汗(意为狮子汗),是为正汗;领有岭东部/内西域(塔里木盆地西部)的回鹘本部及黠戛斯、样磨、葛逻禄、九姓乌护、突骑施各族的传统游牧势力,同时以一些绿洲上的小邦、城主为附庸。
而次子奥古尔恰克建都怛逻斯城,自称布格拉·喀喇汗(意为公驼汗),是为副汗,以但罗斯(吉尔吉斯的江布尔)为庭帐,领有岭西部/外西域的达失干(塔什干)、拔汗那(费尔干纳)、刹末健(撒马尔罕)、蒲华罗(布哈拉)等地,以统治七河流域和河中的各族百姓。
然而就在前年,正在与西面隔着阿姆河相邻呼罗珊境内,来自中亚地区萨曼汗国的冲突和攻战当中;公驼汗奥古尔恰克不敌萨曼军队而节节败退,甚至被攻破副都恒逻斯城,一众妻妾儿女并数万部众被俘。奥古尔恰克也被迫逃往岭东,依靠兄长的力量继续同萨曼王朝进行斗争。。
直到去年年初,正汗巴扎尔意外亡故于游猎中途,因其子萨图克尚且年轻而由众多王公大臣推举之下,改由其弟副汗奥古尔恰克继承汗位,并依照传统迎娶巴扎尔的遗孀,以为同时统领葱岭东西两部;而这位新汗主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新收拢部众整军备战,对着侵入的萨曼军队发起了反攻之势,以为夺回副都恒逻斯在内诸多岭西地盘。
故而,根据安西境内那些遗民所打探到的消息,现如今黑汗国的大半数军力都在开春之际,就随汗王奥古尔恰克出征岭西与萨满军队交战当中,而导致包括都城八拉沙衮在内的岭东之地,都相对比较空虚和缺少防备;这就给了正巧北上收复安西四镇的西征光复军,一个颇为有利的可乘之机。
因此,作为北上穿越大沙碛(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偏师和奇兵,李存孝轻而易举突袭成功并击败了盘踞在龟兹当地,而几无防备的突骑师部落;斩首数千俘虏过万。然后,从当地被突骑师所奴役和驱使的各族遗民中,招募和重建了若干留守武装,又沿着龟兹河一路西进,接连攻杀和烧掠了大小十多个聚落。
当他们长驱直入到赤河南岸的下阿图什城外时,据守当地半耕半牧的岭西回鹘部才恍然大惊起来;然而,已经游牧习惯了的回鹘人不善守城的弊端和弱点,再次暴露无遗了。因此李存孝只是让人在城下冒矢轮番抛投土袋堆出一个缓坡,然后带头一冲就上了城墙上,将这些回鹘守军追逐驱杀的四散奔逃起来。
至于疏勒镇境内尚存于青岭、剑末谷一带的另外一支游牧部落——黠戛斯人;则是见到了中原军阵的旗帜并接受了来自归义军使者的劝说之后,就相当干脆利落的献地投降,并且反水为西征光复军的先锋和引导,突袭和夺取了疏勒镇境内的另一处重镇兼要冲——石塔城(今新疆塔什库尔干)。
因此,当已经夺下了鸭儿看(今新疆莎车县)的西征光复军本阵,在稍后两天内接踵而至之后,几乎畅通无阻的收复了疏勒镇境内的大多数城邑;然后,又在与李存孝部会师之后又马不停蹄的搭桥度水,兵临赤河北岸的上阿图什城,而与北面赶来的黑汗国各族联军,就此形成了眼下的对阵之势。
因此,如果不出李存孝意料的话,眼下对阵当前这些漫看最少也有四五万之众的各部人马;也是这新兴未久的黑汗国在岭东之地,短时间内所能召集来的绝大多数军力和兵员了。不过,各部之间相应的战斗力和兵员素质、装备成色,就是在有些不够看了;其中更混杂着许多高举着火盆或又是拿着兽骨手舞足蹈的巫祝之流。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招来了通译,发起了阵前斗将的挑战以挫其锋势,同时也是暨此窥探其虚实。结果,这一试就试出了对方的基本成色来了;李存孝一连接战了七位所谓的豪勇之士和头领;相应的防护和装具都是相当简陋,不是镶钉皮铠就是在毡袍外绑几片圆铁护而已,居然一身像样的全铁甲都凑不全。
因此,这对于阵前连人带马被用量身定制的黑光大铠和马甲,全身披挂武装到牙齿的李存孝而言;斗将起来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碾压之势。于是,似乎是在奔走阵前往来呼喊的传译,让这些屡战屡败的黑汗联军深以为耻的脸皮终于挂不住了;下一刻,在一阵急促的羯鼓声中,李存孝身前的敌阵再度中分开来。
这一次,却是左右部众高举兵器挥舞不止的齐声叫唤当中,冲出来了一骑穿戴华丽宛如鹤立鸡群一般的敌将来;只见对方头戴金漆的鹰首盔,身穿细鳞与铁叶缀成的重型片甲,在碟形的铁护胸用银子镶成展开翅膀纹路;同样高大的坐骑也是披着华丽花纹的毡毯和铁网面;面部也被链甲巾所遮护着。
除了手中端持一支银光烁烁的长杆翼边锤矛之外,鞍具上还放着短锤、弯刀、长剑和曲柄手斧等数色备换武器;一看就是个身份不低的显赫人物和强中敌手;然而,李存孝却是饶有趣味的横放下手中铁臂大弓,反手拔起倒插在侧的马槊将剑刃一般的尖端斜对彼方,做出邀战的姿态来。
下一刻错马缠战之间,只见敌将挥舞如旋风的翼边锤矛接连迎面扫砸而来,却又被李存孝左挡右击借力打力的不断拨开一边;而又瞅得对方换气的一时减缓势衰反手就是矛尾突刺,却又被敌将让过要害而只堪堪错肩戳裂崩开几块甲片;
敌将却顺势侧身丢开用老的锤矛,眼疾手快双拔刀斧舞如流星抵身再战;却被同样弃槊拔剑的李存孝左右开弓的挡格住。。。。。这一战就是攻防往来数十个回合让人目不暇接的激斗不止。就在对阵两军无数将士为此鼓号呼喝震天以为助威的下一刻,李存孝却是突然从马上跌落一侧,让再度拨头错马的敌将有些错愕的扑了个空。
然后,就当他毫不犹豫的抓取最后一把精装花纹的长剑,想要补上最后一击的时候;看似落马李存孝却是顺着马腹所遮挡的视线,从另一侧身手矫健的冒出来,而风驰电掣的一剑刺在了对方马首厚实毛毡和铁网遮护的间隙中;刹那间就喷血吃痛的扬踢而起将单手控缰的敌将仰后摔滚在地上。
然而当李存孝同样落鞍紧追斩杀而去之际,被这个惊变所哑然失声的敌阵之中,也再度炸裂开来而冲出一股同样人马披挂的彩衣骑兵来;他们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撞开、踩翻和踹倒了阵列于前的普通部众,而向着那名滚落在地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连滚带爬转身就逃的敌将迎去。
而力战之后的李存孝亦是人马略有疲惫,而稍迟了一步就被这些突出的骑兵迎面挡住片刻;当他左砍右杀的再度击穿这十数骑的妨碍之后,却只能见到不远处那名敌将重新被扶上马背奔逃而走的身影;而敌我阵营也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起来,只听得无数的螺号擂鼓锣声震响;漫天攒射而出的箭雨刹那间就覆盖了战场的中央。
然而,在这些奋勇救主的敌骑被毫无差别的射成箭垛子的下一刻,李存孝却是已然轻身拍马突出箭雨波及的范围,又毫无间歇带着寥寥几支箭支继续向着逃入敌阵的敌将追杀而去;而在他身后,那些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具装甲骑,就像是漫卷而过黄沙大地的铁流一般的响天震地,迎着乱飞的箭矢轰然掩杀上前来;
他们几乎是紧追着李存孝的背影和足迹,在数十个呼吸之内就顺着先前被冲散、扰乱却还没来记得弥合的缺口,撞进敌阵当中奔踏、踹撞和挑杀起无数道,淹没在惨烈哀鸣和血色狼藉的轨迹来;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却是隐隐轰鸣声中划过细细弧线的铁球,在敌阵最为密集之处蹦跶弹跳着开出一条条血色沟壑,或又是砸碎、掀翻了好些车马。
然后,才是更加密集弓弩放射而出的黑云一般的箭雨,就像是为突入敌阵的先头铁骑,在两翼清空和压制出一片敌人稀疏的隔离带来;又下一刻,在小跑中完成加速的重装步卒也开始接敌,然后就像是切瓜砍菜一般的挥动着陌刀、长斧,在敌阵之中掀起了一阵紧接一阵支离破碎的血雨腥风。
此时此刻从上空俯瞰而下,就可以见到黑汗联军的前军阵营,在随着接敌而不断弥漫的血色浸润当中,相继崩解离析而变成了一波又一波竞相溃亡的浪潮;而后方尚且还能保持完好的黑汗各族骑兵,也忙不迭的从临河反向的侧边迂回过来,想要截杀和拦阻住势如破竹的甲骑和重装步卒。
然而,抢先一步在侧翼迂回的归义军、于阗军和各族助战人马,也相继迎战上这些敌骑的势头;而气势如虹、声嘶力竭的当面攻杀对方节节后退开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浑身已经被浸染如血人一般的李存孝,突然就在战场当中再度冒了出来,而策马走上了一个战场凸起的小丘之上,将一具被马槊所戳穿的身体,给奋力高举在了空中起来。
下一刻,望着这具依稀可见华丽衣袍和光鲜甲衣的尸体,那些后阵犹自涌上前来拼死乱战之中,苦苦维持最后阵线的黑汗联军,也像是一下子受了刺激一般的接二连三的发出了,惨烈如狼嚎或是夜枭一般的怪叫声来;还有人在战斗中捶胸顿足的哭声叫喊着一个名字。。
然后,就见从那些在外围追逐缠斗当中的部族骑兵开始,纷纷转身就逃而将大队部落步卒给抛弃在了原地。
唐残 第1189章 宠行天藻烂云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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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淮安的行驾从辽西营州境内(今河北秦皇岛市),在各族使者和代表面前,完成祭告大海和立碑题记的仪式,留下一万太平将士和两万五千名由天平、河阳、东都各军,择捡精壮健锐改编和再武装而来的安东行营军;就此踏上回程的时候却是改走了另一条路线。
作为护卫和随从的剩下万余人马,再加上自河北三镇跟随而来的形形色色人等;从沿海地势狭长的营州向西进入丘陵遍布的蓟州(今河北蓟县)。这里也是燕山山脉与华北平原的过渡地带,因此最多见就是田野苍茫之下,绵连于群山沟谷之间的牧场和厩围,以及成群惊逐、驰走的牛马畜群。
而沿着地势渐渐抬高的道路向西北前行,就来到了燕山山脉深处的檀州(北京市密云县)境内,而这里作为幽州的重要屏障,也是分隔燕北塞外的边墙和戍垒连绵的所在;因此,虽然此时还没有后世明代长城蜿蜒山岭之间的壮美奇景,但却也是时不时的烽燧、哨台林立可见,而延伸到最北端的山口就是通往塞外草原的要冲——古北口。
然后,沿着这些烽燧、哨台所警护下,条条纵横的山间沟壑河谷一路向西前行;穿过了檀州西南地界相对狭小的归顺州(河北怀柔县),就抵达同样分布在狭长河谷间的带州州治所在的孤竹城(今河北昌平县);而在穿过孤竹城西北向四十里外的古蓟门关/居庸关,就正式进入了大名鼎鼎的太行第八陉,也是最北端的军都陉内;
而这里的风光也随便越发狭险奇骏的山势和沟谷深堑,变得有些不合时宜的阴森和苍凉起来,经常走着走着头上就是岩壁突出的一片接一片森绿茵茵。而空闻似乎无所在不在的鸟语兽鸣,却被遮蔽了大多数天空的蔚蓝,也几乎看不见飞鸟盘旋的行迹,而让人心情也变得有些压抑和警惕起来。
而随着在居庸关以北十数里外山口豁然开朗处再度遭遇的界碑,就抵达了群山怀抱之中的另一处屏藩重镇——妫州(今河北省怀来县)境内。而在这里正好是河北道的燕山和河东的代北之间数段边墙交汇之处;因此,在这里设立了清夷军、广边军、白阳镇、怀戎镇等等好几个军城镇戍以为扼守。
同时,因为当地相对敞阔一些的山势和交错纵横的河谷直通塞外的缘故;在广边军控扼边墙、戍垒外另一端燕山北麓(今河北张家口附近),便就是被契丹击败之后分裂出来的西奚部,如今在卢龙镇的变相庇护和支援之下,得以生息繁衍的聚居地所在了。
相对于松漠都督府境内半渔猎半游牧并且已经实现部分定居化的契丹八部;曾经活跃在饶乐都督府境内号称同种的奚族,则是在山地与草原之间半游猎半放牧为生。因此相对弓马犀利而骑兵占据了很大比例的契丹八部,奚族则是多以相对坚忍善战的山地部卒和车阵著称。
因此直到二十多年前契丹人才找到机会,击败这个相爱相杀多年的宿敌,将其大半部通过扶持傀儡的方式纳为附庸。唯有少部分不愿意臣服和受制于仇敌的奚部西迁到了妫州(后世张家口外),在卢龙镇的支援和庇护之下重新站稳脚跟,繁衍生息至今约有十余万部众,但是依旧不如留在北山祖地的东奚强势。
因此,当周淮安的队伍抵达当地之后,就有来自西奚六部帐十九附族的贵族、酋领、头人数百人,在当代垂老奕奕的奚王去诸带领下前来觐见和谢罪,并献上健马、狐裘等诸多贡礼。毕竟,他们在卢龙军北伐当中的关键时刻,背叛了昔日的恩主这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和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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