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共和国

    “就像铁一样，空气里这种叫做氮气的成分也是可以被你的能力氧化的。它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氧化后的一种产物是可以看见的，是棕红色的气体。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氧化空气，不过还是希望能练习一下。不过这种练习要在通风的地方做，因为做出来的气体会有毒，对身体有害。”

    “有毒……吗……”安妮像是被烫到般收回手指，“那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它也很有用。有毒的东西未必都是坏的，它们也能做些好事。比方说，有一种很著名的毒药叫砒霜，吃一点就会死。但是它偏偏能治疗白血病……当然，只能吃很少一点点。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所以不能一概而论……单纯的好或者坏的想法，总是会有些偏颇的。世界上的事往往并没有绝对的好和坏。”

    看见小女孩期盼的眼光，诺亚只好再补充一句:“我们现在没有砒霜，有了也不会给你吃的。那东西太危险，又不好吃。”

    安妮低下头，扁了扁小嘴。“哦。”

    “所以，”诺亚把话题拉回来，“因为你不懂这些东西是否有害，所以在氧化空气的时候，必须要我在现场。等到这个练习做完了，你能够顺利完成、能保护自己的时候，才能自己做。好吗”

    安妮点点头。旁边床上的黛西叫了起来:“我也要在旁边！”

    “好好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啦。”诺亚说，“不过尽量离得远一点，能少接触一点是一点。”

    黛西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是坐在床上不说话。安妮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那……这种东西有毒的话，会有什么用呢”

    “我们会把它用水吸收掉，用来做重要的原料。”诺亚说，“顺便还能测试一下你的魔力存量，也就是你有多少魔力的意思……这也是很重要的。”

    安妮显然没怎么听懂，但是也没有问更多的问题。诺亚去书房拿了玻璃杯过来，看见小女孩正盯着自己的指尖，鼓着小腮帮用力。

    对看不见的东西使用能力，不知道行不行……诺亚自己对魔力完全不了解，觉得也没有办法去指导安妮。他只能坐在旁边，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做着计划，时不时看安妮一眼。如果安妮没有办法氧化空气，那就得用硫酸和硝石来制造硝酸了……这样的话容器是个大问题啊，需要铅桶才行。

    不过安妮能做出硫酸，已经算是提供了一大助力了。下一步继续练习提高三氧化硫比例的话，应该就能顺利地做出浓硫酸来。看着小女孩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的样子，诺亚觉得有点不忍心。“休息一下吧。”

    安妮答应了一声，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盯着指尖不放。诺亚看着安妮指尖下的羊皮纸，上面一点颜色的痕迹都没有。成功或不成功还都是未知数呢……

    诺亚帮安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听见旁边的黛西又哼了一声。这个小鬼啊，没办法。

    “喂，诺亚。”黛西说话了，“你说黛西的能力能做出有用的东西”

    “是啊。很有用。”诺亚也没有抬头。“超出你的想象。”

    “能怎么有用”黛西的声音里带着挑衅，“不过是把东西弄坏或者弄没罢了。”

    “天崩地裂，雷鸣闪电，可不可怕”诺亚随口说着，“就是这么有用。”




第二十九章 冒险
    “真的要去”珍问。

    简点了点头。“真的。”

    珍叹了口气。“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不要维拉和你一起去”

    “不要了。维拉在这里，能起到更大的作用。再说我带着维拉，也不方便。我没问题的——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居住地呢。”

    珍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两条银白色的小鱼来。只有巴掌长，细细的鱼身半透明，能看清内脏。“带着路上吃吧。”

    简想要拒绝，但是最终也没有开口。她把用粘液把鱼包起来，贴在后背上，然后挥了挥手，就向远处的山洞里走去，把居住地和珍留在了身后。

    这片居住地刚刚开垦，还没有成型。一条细细的地下河从地上流过，里面偶尔能看见几条盲眼小鱼，在黑色的河底背景上格外清晰。发光蘑菇已经开始在岩壁和地上生长，有几个人正在小心地往蘑菇上喷着水。还有几个人找到了巨大的树根，正在搬回来，旁边跟着两个欲欲跃试的孩子，正在从树根上撕下长条树皮来。其他人则活动着下巴，打算把树根嚼烂，铺在地上种植更多发光蘑菇。

    这个场景已经很熟悉了——简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居住地中，每个地方都大同小异。这些年来，一直被其他家族赶来赶去，每找到一块居住地，都要开始同一套工作:开发水源和培植食物。只是这些年来一直越来越往上走，晚上也变得越来越冷了。在过去几天里，这个居住地就死去了三个人，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只有五岁，还没有来得及取名字。他没能捱过没有食物又寒冷的晚上，第二天早上发现时，小小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

    死去的人当然变成了诱饵和肥料，地下的人们从来不浪费任何资源。诱饵引来了几只不大的夜行兽，被人们捉住吃掉了，毛皮也披在了那些更需要照顾的人身上。那些种在肥料上的发光蘑菇则长得飞快，似乎连光都变得更强了一些。每次看见那诡异的光，简总是觉得不大舒服，需要用很大的力量，才能让自己不要想象它是在什么上长出来的。

    在这个时候离开居住地，其实是很任性的做法。简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按捺了几天，依然压不下心里的渴望。这次被赶走的时候太过匆忙，母亲留给自己的东西也没能带走。一路上又要照顾其他人，便一直没有机会回去取。现在上一个居住地已经被伊芙家族彻底占领，自己回去能不能找到，也是未知数。

    不过珍还是那样，没有问太多问题，只是默默挥手送行。简隐约觉得有些对不起珍，要把整个家族的责任都压到她肩上；但母亲留下给自己的东西却不得不取回来。那是唯一的纪念，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虽然那只是个小小的布偶，但却是简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重要的理由。

    只是这一趟，来回可能要花十天吧。简默默估算着，睁大着眼睛，依靠点点微光，手指在岩壁上触摸着寻找着方向。

    地下的道路总是凹凸不平、又湿又滑，而且还四通八达。有些路途看似容易走，但是却突然发现悬崖或宽深的河流，变成了死路；有些看似低矮难行，但走过去会突然发现别有洞天。简曾经听说过，有个小家族无意中找到了一处宽阔的峡谷，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里面居然长着巨大的树木，是真的带着树叶的那一种。听说那里的地面不是石头，而是柔软的泥土，上面长满了矮小的植物，也柔软得像是皮肤。还有平静的湖泊，里面最小的鱼也有整条胳膊那么长。

    不过当然，那只是个小家族，他们没能保住那片地方。

    可是简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地方。简所见过的，只有各种颜色的石块、树根、蠕虫、以及偶尔能看到的夜行兽。那些夜行兽有着灰色的皮毛和黑色的圆圆小眼睛，吱吱地叫着。要是被它们咬到的话，伤口会肿起来，流出黄色的脓水。简已经不止一次见过，有人被这种夜行兽咬过然后过几天就会死去，身上的温度高得吓人。

    地面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听说那里没有顶，而是有一个叫做“天空”的东西，会随着时间变换不同的颜色。在天空上还有东西在发光，无论什么时间都会有，哪怕是最暗的光芒，也足以刺瞎人的眼睛；而最亮的时候，足以把人在一瞬间杀死。听说地面上也有人在生活着，只是他们和地下的人们完全不一样。他们会穿着铁做的衣服，拿着铁做的武器，杀死见到的每一个地下人，然后把他们吃掉——要是运气不好的话，这个顺序还会倒过来。

    简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些说法。这些传说里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要是地面那么可怕，怎么会有人活下来他们为什么会杀死地下人，还吃掉他们……最重要的是，如果每一个去到地面的地下人都被杀死了，那么这些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呢

    这些只是胡思乱想吧，简这样想着。也许地面上的环境的确不适合人们生活，也许人们就该生活在地下——所有人都这么说。但是简偶尔也会想，



第三十章 袭击
    简在暗影里慢慢移动着。这个洞穴她很熟悉，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声音。粘液流进岩壁上的凹处，牢牢粘在上面，把包裹了简的粘液茧向上拉动了一段，然后又松开。如此往复，让简觉得自己像一只蠕动的小虫。

    慢慢地，简从洞顶绕过那些粗大的钟乳石，穿过了宽阔的大厅。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人只有小小的一点，忙碌的样子好像蚂蚁。中央的平台上坐着几个魔女，好像是蚁群的王。简用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些魔女，但是还是没法分辨她们的长相。她只知道，其中一定有一个是上次出手攻击自己的那个。

    那种被火焰烧灼的疼痛似乎依然存在，依然心有余悸。简把动作又放缓了一些，现在离目标那么近，稍微不小心就会功亏一篑。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加倍小心才是。

    原来作为仓库的那个洞口依然有人在进进出出，似乎伊芙家族没有改变它的用途。自己的布偶应该还在那里，这些东西都会统一存放。地下人没有什么属于个人的物品，所有的东西都是所有人共用。一个人死去，他的衣服会被另一个人穿，他的席子——如果有的话——会铺在另一个人身下。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任何东西都会严格地按照地位高低往下传递。

    最少，大部分的家族是这样的。伊芙这样的小家族，自然也不会例外。

    只有这个布偶不一样，伊芙家族应该也不懂该怎么分配它。这是简个人的东西，只属于简一个人。珍和维拉让她保留了这个来自自己母亲的遗产和礼物，但是就简所知，这种情况非常少见。听说在五大家族中，人们有时会拥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那些地位最高的人在死去后还会下葬，而不是被做成诱饵和肥料。简没办法想象那样的生活，那是多大的浪费啊。

    简没有渴望过五大家族中的生活，但偶尔也会想象一下。那几个家族甚至建立了城市，听说他们不会住在洞里，而是把石头凿开，把地面磨平，甚至还有地方放置发光蘑菇，专门只用来照明而不是为了吃。他们会让那些最高层的孩子们读书认字而不是工作，但甚至还有足够的食物来养宠物——听说是一种动物，会发出有趣的声音，不像是夜行兽。听说那些大家族的高层人物们也不用工作，却能每顿饭都吃到鱼，身上穿的是最细致最柔韧的织物。

    那是什么样子的呢，简不知道。她以前听维拉说过，黛西可能是从大家族中被赶出来的孩子，但是黛西来的时候已经和其他孩子一样瘦小枯干，只穿着勉强能蔽体的衣物，甚至伤口还没有长好，残肢还露着鲜红的嫩肉。

    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黛西和安妮了。这两个孩子一个瘦小残疾，另一个的能力不但无用还有害，甚至连家族中最底层的力量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游离在家族外的人。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找到足够的食物，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已经默默死在哪个角落里了。希望不会吧。虽然她们什么都做不到，但也是两个孩子啊。

    简叹了口气，把自己从这些想法中拔出来。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居然会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仓库里的人还在进进出出，有个监工正在挥舞着树皮鞭子，让那些工人们快点动起来。工人们把成熟的发光蘑菇送进仓库，用微弱的风吹干，这样可以保存很长时间。简只是知道这种做法，但是从来没有做过——家族的食物永远不够吃，没有多余的可以用来储藏。

    以前这个仓库里只放了几件衣服，但现在已经堆得半满。干燥了的发光蘑菇铺在地上不再发光，那些新采收的还在释放着微弱的光芒。工人们来来去去，没有人抬头看一眼。简就在他们头顶，可是谁都不会发现。

    简仔细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自己的布偶。被放在一个角落，伊芙家族似乎也不知道该拿这个东西怎么办，只是让它这样靠着岩壁坐着。看见它的那一瞬间，简觉得眼睛里要流出眼泪来。她慌忙忍住，仰起头让眼泪重又流回眼睛里。眼泪是咸的，不能浪费掉。

    她眨了几下眼睛，才重新恢复视力。工人们拖着疲沓的步子低着头来来去去，像极了蚂蚁洞里的工蚁。简无声地从岩壁上慢慢滑下来，慢慢伸手去拿那个无人注意的布偶——

    在那一瞬，异变徒生。

    一面石壁轰然破碎，声音大得让简也呆了一下。一个圆形洞口出现在岩壁上，里面露出来一个形状奇特的大头，整个头就有简那么高。那颗头张开嘴嚎叫了起来，震得简不得不马上捂住了耳朵。她看见那张嘴里密密麻麻好几排牙齿，螺旋形地一层层直延伸到嗓子中去，每一颗牙齿都像是尖锐的石头，在蘑菇微弱的光亮中反射着危险的光芒。

    洞穴里的所有工人都愣住了，然后又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开始一边大叫着一边乱跑。简趁乱抓起自己的布偶，沿着岩壁向上爬。她回头看见那颗头已经从岩壁上的洞里退了出去，另外的一些身影正在从洞里钻进来。

    钻进来的那些生物像是人，但是脸上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如树皮般的皮肤，上面有裂开的嘴。他们的手脚都细瘦得像是小树枝，但是小臂却奇怪地膨大起来，看起来像是蚁后的肥肚子。那些像是树枝捆扎成的生物整齐地两个一组冲过洞口冲进洞穴，嘴里发出的声音不是人能够发出来的。

    简将自己粘在岩壁上，浑身发冷地看着这一幕。那些怪物扬起膨大的手臂，便猛地



第三十一章 众人
    城堡外的木棚子越来越多，诺亚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虽然想到这一点会让他觉得有点肉疼，但是看到那些在棚子里和周围忙忙碌碌的人，还是有些成就感的。

    综合工坊已经完工了。这几天诺亚把功能又做了区分，主要是把火药相关的工具和材料都分到了一处单独的建筑中。蒸馏酒和造肥皂都需要用火，而火药则是最见不得火的东西。

    在托尼主管拿来了明矾后，硝石终于可以提纯，火药也就顺利地造了出来。如果用木器和陶器的话，制造火药其实没什么危险——这种东西如果暴露在空气中燃烧的话，只不过会有浓烈的烟雾和大火而已。除非是引燃了包裹严密的火药包，才能听见轰天雷声。

    所以诺亚把黑火药的工序分隔得非常清楚。工人们只是研磨硝石、硫磺和木炭，称量搭配的工作由诺亚自己来做，他在硝石粉末里倒进蒸馏酒，再加入木炭和硫磺粉大概搅拌均匀后才交给下一工序。工人把火药仔细搅拌几次，用木模子用力压成饼状，晾干后再放在滚动的木桶里破碎造粒。最后过两遍筛子，把颗粒太小的黑火药重新压制，颗粒太大的则继续在滚筒里造粒。

    筛选出来的颗粒黑火药在阳光下铺开晒干，再装进陶罐里保存。陶罐用木塞塞紧，边上涂一圈熔化的蜂蜡防潮。这一套工序是目前最成熟的，比肥皂和蒸馏酒要顺利得多。

    肥皂现在是贝克鲍恩在负责。这个人虽然有点胆小，但是造起肥皂来倒是意外地得心应手。诺亚和他聊过几次才知道，制造肥皂和榨橄榄油有些相似，都要磨碎、搅拌和蒸煮压榨。贝克还提供了一种榨橄榄油时使用的搅拌机器图纸，诺亚稍微改动了一点就让木匠做了出来，效果还不错。

    制造肥皂的难点，在于确定氢氧化钠和油脂的比例。氢氧化钠很容易得到:用石灰粉和碱矿反应，煮沸过滤结晶即可，大不了会有些碳酸钠混合在里面，对于制造肥皂影响不大。但是氢氧化钠和油脂的比例就不能这么马马虎虎了。要是油脂太多的话，最后做出来的肥皂不但不会洗干净东西，还会变得油腻腻而且发臭；要是氢氧化钠过多的话，碱性太强，不但不能用来洗羊毛衣物，就连洗澡洗脸之后皮肤也会发干。诺亚还指望肥皂帮他赚来第一桶金，质量一定要保证才行。

    诺亚冥思苦想了一整天，才想起可以用紫甘蓝煮水，把里面的花青素提取出来做酸碱指示剂。虽然花青素变色不像石蕊那样容易分辨，但是勉强也够用。贝克鲍恩用小锅反复试验了几个昼夜，最终找到了满意的肥皂配方，顺便给自己搞出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看起来有点像是年轻的熊猫。诺亚让他去休息，这位前油料商人一边拒绝，一边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走了，还说要试试看造出诺亚要的香皂来。

    诺亚只好派人盯着他避免他太辛苦，一边感叹仇恨的巨大力量。自从跟贝克说过肥皂是用来对抗福勒子爵的武器，这位油料商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几乎不眠不休，诺亚有时候都会担心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过看目前的状况，应该问题还不大。经过城堡里女仆们的试用以后，肥皂已经开始试验性生产，只要产品合格，贝克鲍恩就可以狠狠大睡几天。

    蒸馏酒那边也有些进展。铁匠又送来了两条冷凝器，现在小罗伊克莱夫被诺亚拉过来负责监控蒸馏温度，每个月能赚十二个银角，比他姐姐赚得还多。罗伊为此高兴了好几天，每天孜孜不倦地研究蒸馏技术，在诺亚的耳提面命下进步很快。诺亚现在发现，罗伊似乎掌握了某种奇特的技能，只要伸手在锅边摸一下，就知道该加柴还是降温。那些不识字的工人们对罗伊言听计从，把这个身高只到他们腰间的金发小男孩视为传奇。诺亚发现好几次罗伊在尝蒸馏出来的酒，还振振有词屡教不改，说自己在判断酒精的浓度。直到诺亚把这件事透露给温妮，罗伊才消停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