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西木子
耿奉看到甄柔,嘴角却翘起了,旋即也垂了眸,掩下眼中得意。
“女公子。”二人一起在廊下推手一礼。
甄柔微微颔首,等二人拾阶而下,让出门口之后,方留下阿玉在外等候,径自带了那两名侍人奉贺礼进去。
侍人将漆盘恭敬放上长案,躬身埋头,悄声地退了出去。
“吱呀”一声轻响,门从外关上。
屋子里只有嫡亲的伯侄俩。
甄柔坐在耿奉和欧阳历先前跽坐的莞席上,与甄志谦对案而坐。
甄志谦苦暑,这时的天虽然早晚已有了些凉意,他还是日夜用冰不断。
书房四禺都放了消暑的矩形冰块,在门窗紧闭的书房内,冰化水沁出一室的凉爽。
彼时,天将近午时了,太阳升高,热气逐渐窜上来。
甄柔难按急切心绪,一路疾行到此,不免生了一层薄汗。
坐下感受到室内的凉爽,甄柔身上的热意渐消,心绪镇定了下来。
她揭开漆盘上的白纱,向甄志谦禀道:“伯父,这是齐侯之子,现任衮州刺史的曹劲,送来的贺礼。”
甄志谦扫了一眼漆盘上的玉饰,点头道:“恩,我已经知道了。只是这曹劲虽辖衮州一个州郡的军政,实力不俗,可惜他虽是嫡子,却非嫡长。现在的齐侯夫人,深得齐侯宠爱,也有一子,并且比曹劲年长半岁。”
说着,不由看了面前花容月貌的甄柔一眼,只觉可惜摇头。
也越发觉得正如耿奉说的,曹家虽势大,曹劲身份上却到底比不上薛钦已是世子了,有一争天下的机会。
甄柔按甄志谦一贯谨小慎微的性子看,以为甄志谦担心曹劲非继位的世子,不能代表齐侯曹郑的意思,所以对曹劲的示好不敢轻易下定论。
于是也不左顾而言他,直接单刀切入道:“伯父,侄女认为即便示好只是曹劲的意思,但是有曹劲在中斡旋,齐侯又不真是一个莽夫,他怎么会放着可以兵不血刃统一徐州的机会,偏要劳民伤财”
甄柔说的陈词激昂,甄志谦却听得极为不耐,只认为甄柔是一再忤逆他,没有将他这个伯父放在眼里。
甄志谦冷眼看着甄柔说完,突然开口道:“一口一个曹劲,处处帮他说话,这次你生辰他还送礼,我看倒是奇怪!”
甄柔心口一烫,以为甄志谦已知道了什么,顿时紧张了起来,后又一念,她在薛、陶眼皮底下救曹劲,甄志谦害怕受牵连定会大怒,但若是知道曹劲为报恩赠了自己一信物,答应自己一个条件呢
一念至此,甄柔下意识抚上胸口,感到玉璧的存在,要不就此说了出来
甄志谦见甄柔紧攥心口,深深低头,也意识自己说得太过,毕竟一个大家女公子,一个一州郡太守,想要私下见面确实乃天方夜谭。
此外,他也并不想和甄柔的关系闹得太僵,也知自退婚一事后,他们伯侄的关系已大不如前。
他早有心挽回,却一直苦于无机会,如今
甄志谦心中一动,蓦然一叹,道:“哎!阿柔,伯父岂会不知,你一直大力推荐曹劲,不过是告诉伯父,我们不需要再依靠薛家支持,可以和曹家结盟对么”
第三十章 姚嫁
甄柔不知道甄志谦心里的庆幸。
她只知道自己好似兴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原以为找到了说服甄志谦的办法,却万万没想到,得到的是甄志谦不得不仰仗薛家的无奈。
而若只是误解了甄志谦还好,她现在害怕的是另外一件事。
甄柔心里思潮起伏,全是不安,便向甄志谦告辞。
甄志谦见甄柔听了他的话,整个人一下子心神不宁,好似遇见了极为可怕的事。
他以为甄柔听了与曹家的恩怨,知道在曹家统一北方的铁骑之下,他们甄家根本没有结盟或投诚的可能。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依附于薛家,以抵抗曹军犯境。如此一来,为了讨好薛家,她甄柔也就得做些牺牲了。
甄志谦这样一想,顿时觉得甚好,也该让甄柔明白一下他的不易,当然最好还能趁此机会,让甄柔自己想通给薛钦做妾。
一念转来,甄志谦仿佛茅塞顿开一般,找到了对付甄柔的办法,既然甄柔固执得像把硬骨头,那他就来软的,况且这本来也是事实。
心里拿定主意,甄志谦貌似蔼然的对甄柔道:“阿柔,伯父本不愿告诉你这些恩怨,会同意薛家如此欺辱人的决定,也是念及薛世子对你的呵护,想着他总能护你周全罢了。算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已无意。”
甄柔看着温情脉脉的甄志谦,并没有触动。
甄志谦见状,却也不着急,他认为还有时间。
他向甄柔罢手道:“已经正午了,去用食吧。”
甄柔欠身一礼,径自推门离开。
阿玉一直候在书房外,见甄柔神思不属,她也不敢多言,只默默跟在身后。
甄柔一路无言,徐徐走回自己的屋子,在梳妆台前跽坐下,久久回味甄志谦所说的话。
如果真如甄志谦说的一样
那前世,她在曹劲攻占了半个徐州之后,用那样的方式逼得与薛家决裂,妄想效仿幽州牧主动投诚曹家,为家族求得依附而生的可能。
可有了这段恩怨,曹家会接受他们的主动投诚么
又同时得罪了薛家,他们甄家的下场
甄柔的脸一下子惨白若素纸。
正惶然之间,姜媪奉了曲阳翁主的命来寻她,道:“娘子,翁主请你到正堂去用午食。”
甄柔一听曲阳翁主,突然间灵光一闪,她不应该只听信甄志谦一面之词,当再问母亲才是。
飞快起身,去了厅堂。
甄志谦一贯不与她们同用午食,厅堂除了曲阳翁主,只有陆氏和甄姚母女。
甄柔按捺住急切,等午食毕,趁服侍曲阳翁主午休的当头,屏退左右,跽坐榻前,向曲阳翁主问道:“母亲,我们真的和曹家有这一段公案”
曲阳翁主一袭白布宽袖大袍,侧身躺在榻上,单手支头,宽袖顺势滑下,露出一截莹白的皓腕。
彼时又散了发,只见乌发雪肤,神态慵懒,别有一种成熟女人的迷人风情。
她半阖着眼,正耐着性子听甄柔说话,却不想听到曹家人的事,猛地睁眼,目光冰冷,红唇吐出极度厌恶的语气。
“曹家不仅是你们甄家的仇人,更是我们大汉的仇人!若不是曹谭这等宦官祸乱朝纲,弄得政治不明!又苛捐杂税弄得民不聊生,又岂会让那群平民发动了一场遍及全国的绿领起义各地州牧、郡守也就趁此镇压的机会,纷纷自立,割据我大汉天下!”
曲阳翁主是大汉皇室的翁主,是天家刘氏的女儿,自然免不得情感偏颇。
甄柔认为若天子圣明,又岂会听信宦官谗言
只是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一点,也不会与母亲讨论今时局面。
她等曲阳翁主心绪平复了,才再追问道:“祖父真的是因为曹谭才郁郁而终而齐侯曹郑被诟病‘曹贼’,也是因祖父而起”
曲阳翁主一听曹郑的名讳,眉宇间就蹙起厌恶之色,但是见甄柔认真问她,到底压下心中情绪,道:“确实如此。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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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长姐
甄姚嫁后没两日,甄姜也提出要走。
毕竟是外嫁女,携夫带子在娘家住了旬日,已经极为难得。
只是陆氏才嫁了幺女,长女也要带着女婿外孙走了,且这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心里自是不舍,但更舍不得让长女为难,于是便说:“你已嫁了十三年,也有自己的家了。总在娘家待着,像个什么话便是你不走,我都要撵你!”
姜媪也是为母的人了,听陆氏这样说,她心里更为难受,不禁红了眼睛。
“阿姚嫁了,女儿再一走,母亲膝下一双女儿,竟一个也不能承欢膝下。只恨不是儿郎,不能侍孝至亲!”甄姜说着落下泪来。
闺中养女十七八,一朝嫁为他人妇,女欲孝亲却无法。
这一幕看得人心酸。
甄柔吸了吸鼻子,环住曲阳翁主的手臂,将头偏了上去,她还是不要嫁远了。
感受到女儿的依赖,曲阳翁主目光温柔,爱怜的拍了拍甄柔的手,轻声说道:“去打些洗脸水进来。”
甄柔看了一眼上首坐着的两母女,点了点头,悄声走了出去。
屋子里充满了伤感的气氛,走出陆氏的房间,立在廊下,让九月的秋风一吹,胸腔里闷气吹去了不少。
这里是陆氏的院子,不需要她吩咐什么,一见她走了出来,便有侍女来询问。
想着陆氏和甄姜该还有贴心话要说,她在外立了一会儿,才让侍女打了温水进去。
进去时,曲阳翁主正在说话,屋子里气氛也松泛了很多。
想来是母亲在中间调和了气氛。
甄柔悄悄朝曲阳翁主竖了大拇指。
陆氏见甄柔打了水进来,她松开拉着女儿的手,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破涕为笑道:“都一把岁数的人了,还在阿柔面前闹笑话!”
甄柔跪在陆氏跟前服侍,甄姜那边则让侍女们服侍净面上妆。
甄柔为陆氏重匀上面妆,灿烂一笑道:“伯母哪有一把数岁,抹上面妆一打扮起,阿柔都看直了眼!”
少女声线柔美,落入耳中,让人不禁循声看来。
只见笑靥如花,一颦一笑尽是姝色。
甄姜一怔,目光变得有些恍惚。
难怪薛世子对她念念不忘,现在连曹贼之子都送了礼来
甄柔察觉甄姜的目光,偏头问道:“长姐在看什么”
甄姜回过神来,笑道:“我十六岁出嫁那会,阿姚五岁,阿柔才三岁,转眼两个妹妹都大了,还出落得这般水灵。”
甄姜的容貌性子都像极了陆氏,容貌端庄,气度沉静。
她作为嫡长女,又在很长一段时间,是甄家唯一的子嗣,是以虽为女郎,也极得甄祖父看重。自幼就为她定了豫州沛国世子刘肃这门婚事,三年前沛王病逝,世子刘肃承了王爵,甄姜也就成了沛国王后。
应是身份不同了,几年的藩国王后生涯下来,比起陆氏,甄姜身上更多了几分皇族宗室的雍容之气。
甄姜出嫁时,甄柔还太小,但因两人同一天生辰,甄柔自幼便得了陆氏的偏爱。因此对于甄姜,甄柔充满了喜爱。
听到甄姜的夸赞,甄柔不好意思的笑了。
甄姜看得出来甄柔眼里的亲近,这是真拿她当长姐,心里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垂眸默了一默,甄姜看向曲阳翁主,说笑道:“远嫁女儿离娘家太远了,我们甄家都远嫁了两个女儿,婶母可得把阿柔看好。”
曲阳翁主瞥了一眼甄柔,虽然不打算将甄柔远嫁,口中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她的婚事,有人要就不错了!”
没有说是否远嫁,也没有透露半分对甄柔婚事的打算,
第三十二章 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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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柔喜欢攀登高山,喜欢看壮观的景色。
还有近来发生的事,一直都憋在心头,也让她想出去放纵一下。
好的天气,自然风光,总能让人心情舒畅。大家和甄柔一样,兴致都很高。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到了南山脚下。
甄志谦还有远道来参加婚礼的老友未走,需要招待,没有过来。
甄家其余人都到齐了。
陆氏和女儿女婿外孙一家四口,曲阳翁主和甄明廷、甄柔两兄妹。主家七人,掩了身份,只带了十来个侍人跟着。
彭城地处黄河中下游,农历九月新稻已经割了,正是农闲无事的时候。四暮一望,游人如织,都是来登高眺远的人。
因为山不高,游人又多,他们徒步而行。
甄姜的丈夫沛王刘肃,是一个三十二岁的中青年男子,中等身材,斯文儒雅。长子刘新,貌似其母,行止稳重,才满十二岁就被立为了世子。
陆氏毕竟年将五十了,没走上一会儿,已经有些喘气了。
甄姜和丈夫刘肃看见了,忙一左一右搀着陆氏往上走,彼此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刘新跟在父母身后,有问必答,说话给陆氏解闷。
天空高远明朗,男孩子稚气的声音和老妇人慈爱的笑声,在山中回荡。
夫妻恩爱,携老扶幼,人世上的幸福也莫过如此了吧。
甄柔在后面看见,有些羡慕的想着。
回首见自己阿兄褒衣博带、风度翩翩的样子,引得来往的女郎纷纷顾眸看来,他却罔若未闻的直往上走。
心里不由一叹,看来阿兄还是没忘了阿嫂,母亲抱孙儿的愿望,怕是有得等了。
念毕,慢了两步,搀上曲阳翁主一起往上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山顶的云清寺。
这个时候,佛教才从西域传到中原不到两百年。
当时还是本朝一位皇帝夜梦金人飞行于殿庭,第二天上朝问群臣此乃何征兆,有臣子回答说是西方的神——佛。这位皇帝听了认为供佛吉祥,便让人去西域访求佛道,请了两位法师回国弘法。
如今一两百年下来,佛教也逐渐从刘氏皇族传到了民间,大汉十三州不少大郡都建有寺庙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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