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西木子
良药苦口,药从来都是难闻苦涩的,服用过汤药的人,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汤药的苦涩,即使满满这样一个四岁大的小人儿。
这时天色已经有几分擦黑了,外墙有大片遮阳的植物,显得室内光线更加昏暗了。怕黑的地方,怕药的苦涩,是所有小孩子的通病,满满才踏进室内,就害怕地紧攥住甄柔的手,低低叫道:“母亲。”
这是一间没有明堂的正室,由两间连通为一间,正对着大敞开的门是一个年轻侍女,此时也匍匐在地上,但侍女跟前是一个小风炉上,正“咕噜咕噜”地熬着药。知女莫若母,满满最怕吃药了,这一进室内就见到熬药,难免害怕。
甄柔本未在意有人在室内熬药,正急切四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曲阳翁主,感受到女儿的害怕,她这才稍微分神,意识到到有侍女正在熬药,不由皱了皱眉。
母亲最讨厌药味了,这侍女怎么回事,竟然在室内熬药。
而且如今又不是大冬天,也不用担心药熬来冷了,何况即使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天,也有暖炉水注之类可以保温。
不过到底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此念也就在脑中一闪即逝,甄柔低头看了女儿一眼,勉强耐着性子安抚道:“不怕,有母亲在呢。”说时目光已经望向侍女背后的屏风,不用想也知曲阳翁主就在屏风后,她便牵着满满往里而去。
不知可是她们的到来,弄出了这一系列的声响吵到母亲了,才牵着满满走了两三步,屏风后就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怎么了又要吃药了么”声音有气无力,才说了一句话就没了声音,下一刻声音却陡然拔高,“我不吃药!”声音虽然依旧不大,语气却已然带了勃然怒气,只是此情此景之下,听在耳里只觉是被病魔折磨地怒火。
听到这里,甄柔再是忍不住心里的急切,松开女儿的手,就绕过屏风,直扑向曲阳翁主的榻边,“母亲!我回来了!”一声母亲唤出,已是泪流满面。
外面的天色还未全黑,与门口正对的屏风是轻薄透明的绡纱质地,尚暗灰色的天光就透过屏风照了进来。
此外,在里间的长案上还有一盏尺余高的豆灯正燃着,但捻得不高,就只有昏黄的微光勉强照着方寸之地,当真是一灯如豆。
不过甄柔进内室已经有一阵了,眼睛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里间的一切都能清楚看见。
听阿兄甄明廷的来信中所说,
第四百零二章 御医
这时,室内的光线已经大亮了。
曲阳翁主的榻边是有两个年轻侍女在服侍,不知可是甄柔的突然到来,让她们一时慌了手脚,对于曲阳翁主吩咐的掌灯没有半点反应,同样也没有半点眼色的知道该掌灯了,就木桩一样愣在旁边。
还是姜媪见了,除了暗自皱眉,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更是顾不上这等小事,她忙牵着满满走到西墙下,将长案上的灯捻大,室内才随之光亮了起来。
曲阳翁主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媪,两眼并没有昏花,只是意识昏沉,整日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身体也极为虚弱乏力,但舌尖上传来的剧痛,以及日思夜想的女儿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又本是一个意志极为坚韧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年轻时有众多改嫁机会,却依旧选择独自带着一双儿女强势的生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比所有人都要好。
如是之下,她到底凭让自己彻底摆脱了昏迷,在骤然大亮的灯光下,再清楚不过地看见了她记挂的女儿。
是她的女儿,是她的阿柔,她不是在梦里!
曲阳翁主就任甄柔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甄柔。
看到甄柔不再是记忆中少女的模样,长大了,也成熟了,眉目间更是一片温婉平和,这是婚后生活和睦的女子才会有的神色,曲阳翁主看着欣慰地笑了,声音虚弱的唤道:“阿柔……”她想去抚摸甄柔的脸,然而刚才一番竭力挣扎让自己醒来,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不由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到底是亲母女,曲阳翁主虽然没有说出来,甄柔却已握着曲阳翁主的手到自己的脸颊边,道:“母亲,对不起,是女儿回来晚了。不过女儿带了最好的御医过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着又想起阿兄带来的信,泪水就又簌簌落下。
直到这一刻,甄柔还是难以置信,或者是根本就不愿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母亲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得了怪病,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呢
可眼前瘦得骨瘦嶙峋的母亲,若不是大病了一场,好好一个人又怎么会瘦得脱了形
事实胜于雄辩,甄柔无法再自己欺骗自己了,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救治曲阳翁主,彭城的医工不是治不好么,可她还带了那么多御医来,一定的,一定能治好母亲。
种种思潮起伏就在一个念头,甄柔就又紧张而急切地道:“什么活不过这个夏天,胡说!对的,那么多御医,一定,一定会治好。”嘴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定会治好,也不知是安慰曲阳翁主,还是安慰自己,只有泪水不断地落下来。
见到甄柔这个样子,曲阳翁主如何不心痛,也来不及去多想活不过这个夏天的话,眼中的厉色更是淡去,只忙借着甄柔握着她手的支撑力,用依旧柔软温腻的指腹抹着甄柔脸颊上的泪痕,强打起精神道:“你回来……我不会有事……不要担心……”实在太虚弱无力了,寥寥数语说得气喘吁吁,艰难地把话一说完,手便是再无力地从甄柔脸颊滑下去。
“母亲!”甄柔看得心中一紧,赶紧又握住曲阳翁主垂在榻上的手。
姜媪自幼服侍曲阳翁主,主仆感情深厚,她一听到甄柔这样声泪俱下的一喊,只以为曲阳翁主不好了,赶紧就牵着满满过来,也一下跪在了榻边,“翁主,奴婢也回
第四百零三章 见面
说到后来,曹郑的言语里已是杀机毕露,焦急担忧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甄柔听得一阵诧异。
曹郑即使对她另眼相看,但也不至于如此关心她的母亲,就好像她母亲是他什么重要的人……难道曹郑和母亲认识
此念闪过的一刹那,脑中也灵光一闪,甄柔想到了这些年曹郑对她的诸多重视,还有这次一定要同行……种种不可思议的地方,忽然有些解释得通了。
所以,母亲不仅和曹郑认识,而且还对曹郑意义非凡
那么母亲和曹郑曾有……
不及思绪延伸下去,甄柔就被自己的大胆猜测吓了一跳。
而且眼下也不是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甄柔忙挥去这些不着边际的念头,回过神来。
曲阳翁主这时却似乎发现外面的异样,她目光立时询问地看向姜媪。
主仆几十年了,即使不用言语,一个眼神也知彼此的意思。姜媪深吸了口气,望着曲阳翁主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道:“是君候。”
曲阳翁主闻言一怔,目光复杂了一下,继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脸厌恶地闭上眼睛。
甄柔看到母亲的神色,忽然记起母亲一贯对曹郑深恶痛绝,认为汉室江山就是被曹郑这等宵小窃取,母亲又怎会与曹郑是故旧呢。
是了,都是自己想差了。
甄柔下意识地忽略其它疑点,只当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了,又正好听见有纷沓的脚步声转过屏风,她这便敛下纷杂的心绪,转身一看,就见一直为曹郑看诊的四位御医,以及为她保胎的三位御医都赶过来了。
这七位御医中,以当头的张御医为首。
张御医出自世医之家,现为御医中官位最高的太医令,自罗神医意外离世后,就一直由张御医主要负责为曹郑医治。其医术虽不一定比得上罗神医,毕竟世上能有几人当得起神医之名,但也已经代表当世最高的医术水平。
徐州虽是富饶,但偏安一隅,医疗技术自然无法与京师相比,甄柔遂忙道:“张御医,我母亲在这边。”说时已从榻边起身,给张御医让出位置来。姜媪见一众御医来了,也唯恐耽误了曲阳翁主的救治,再顾上其它了,赶紧牵上满满,也随甄柔退到一边。
张御医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到底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即使精于养生,身体康泰,精神矍铄,此时也跑得气喘吁吁。见终于到了曲阳翁主的病榻前,张御医立在当地喘了几口气,又忙拭了拭额头上的涔涔大汗,方道:“世子夫人,小的这就为翁主娘娘看诊。”说罢,已快步走到曲阳翁主的榻边,向曲阳翁主请示道:“翁主娘娘,冒犯了,臣需要先为您看脉。”
曲阳翁主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目光从一众人面前逐一掠过,见进到里间的只有七位御医,并没有其他人了,她缓缓闭上眼睛,示意张御医为她看诊。
却不及张御医手握红丝线诊脉,室内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略显慌张的声音,打断诊脉道:“翁主这会该吃药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室内正是安静,就连四岁大的小满满也知道好坏,不发一言地任姜媪牵到旁边,这突然地一声响起,突兀又尖锐,听得众人都不由皱眉地看去。
 
第四百零四章 揭穿
一时之间,曹郑来不及掩饰,就出神地望着曲阳翁主。
甄柔就立在曹郑身旁,几乎同时发现曹郑的出神,她下意识地顺着曹郑的目光望去——正是母亲曲阳翁主!
一望惊心,甄柔强压着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只对矜娘喝斥道:“矜娘,此地不容你置喙,退下!”
矜娘本是被曹郑吓住,才堪堪止了声音,现在听到甄柔先一句不过兄长妾室,又像喝退下人一样让她退下,矜娘顿时怒火中烧,甄柔即便嫁得再好,可女人想在夫家过得好,还不得要依靠娘家,何况她甄柔成婚都七年了,至今膝下都还只有一个女儿,未来是好是歹还真难说,不定还要看指望娘家过日子。
而她的儿子就是甄家少主,这不是要指望她儿子,竟然还敢一再对她呼来喝斥!
矜娘只觉自己再是忍无可忍,她当下双腿一拍,就“哎呀”地再次哭闹道:“夫君,您看看哟!妾身担心翁主的病情,却反倒被您妹妹这样侮辱!我再是出身低微,可好歹也是小公子的生母,还有这些年来府里府外哪里不是妾身张罗操持,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世子夫人倒好,一来就左一声不过一个妾,右一声一个妾,这哪是侮辱妾身呀!根本就是不将夫君和小公子放在眼里!”说着似难过极了,索性就跌坐在地上嘤嘤哭起来。
除了侍奉在曲阳翁主身边的两名侍女,许是见过矜娘撒泼耍浑的样子,并没有太大意外。曹郑则本就出自乡野,这些年什么没见过,对矜娘这样也是见怪不怪。甄柔和姜媪她们,以及众位御医,一直往来于高门大户之间,何时见过这等行径,都是看得一怔。
不过矜娘这样,到底丢人的是甄家。
甄柔立马回神,心里虽震惊这些年来兄长宠幸并欲以扶正的女子就是这等样子,而且还任由其代甄家主母之责主持中馈,可这哪有兄长信中所道的贤惠知礼,懂得进退只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甄柔只想将矜娘带下去,以便张御医好给母亲看诊,如此正要吩咐阿玉,却见母亲曲阳翁主骤然睁眼,满眼厌恶地先吩咐她道:“阿柔,将她给我捆下去!”
大概刚才闭眼缓了一回精神,曲阳翁主这句话说得不见气虚,语气更是犹带气势,俨然不见先前的虚弱无力。
唯一可以看出曲阳翁主正是虚弱得厉害,还是她甫一说完,就立马闭上眼睛,面上虽是一片平和,脸色却更苍白了一分,胸口也在微微喘息着。
甄柔十分了解母亲,一看就知道曲阳翁主是在逞强,并且应是对矜娘厌恶到了极点。
可……母亲厌恶矜娘
是了,自己都看不上矜娘这般做派,何况是母亲呢
可是母亲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人,就以矜娘是小侄儿的生母来看,母亲就不当这样厌恶矜娘,顶多是忽视罢了。
那么现在会这样是……
甄柔反应极快,一念闪过种种,看向矜娘的目光也越来越冷。她可以即使不喜矜娘的品行,但为了兄长和不久前才初初一瞥的小侄儿,依旧愿意睁一眼闭一只眼。不过人有底线,若有任何伤害她母亲的举动,她绝不会放过。
矜娘没有注意到甄柔的目光,只惊愕地看着床榻上的曲阳翁主,手也颤巍巍地指着曲阳翁主,不可思议又震惊道:“翁主怎么会清醒过来了!
第四百零五章 饥饿
衿娘虽然行径与泼妇无疑,更是半点沉不住气,还愚钝的不打自招,却十分清楚自己的仰仗。
尤其是在交代曲阳翁主会成现在的样子,只是她下了嗜睡的药和断食所致,让曹郑和甄柔齐齐大松了一口气。虽心中更恨衿娘竟敢如此大胆,不过到底也冷静了下来,不会急于要衿娘立即偿命。
如是之下,甄柔到底被衿娘说动。
却不是衿娘这个人有多重要,而是衿娘毕竟是兄长的宠妾和小侄儿的生母,现在处置了衿娘,兄长先不提,至少小侄儿那里难保不会因此怨恨上她,甚至怨恨上她的母亲。
而且更重要的是,衿娘为何会给母亲下嗜睡的药,将母亲伪装成病重的样子,难道不知道她一旦回来,只要让御医一看,就很容易揭穿么还是说衿娘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揭穿,目的就是将她骗回彭城……
但不论是哪种缘由,就以今天对衿娘的认识,衿娘也该没那个胆量敢如此害母亲,其背后必然有人指使。就是为了抓出背后之人,这衿娘暂且也动不得。
甄柔脑中飞快转动,思及此处,她当机立断地向曹郑求情道:“君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儿妇母亲的身体要紧,至于此妇处置也不急于一时。另外她毕竟是我阿兄的妾室,我阿兄大概也快要返回彭城了,不如先将此妇押下去,容后再彻底彻查此事。”
曹郑谋略过人,甄柔能思索到此,他自然也想到了,只不过让怒火冲昏头脑,恨不得立即把害曲阳翁主的人就地正法,这会儿一听甄柔说后面再彻查此事,也恢复冷静,压下对衿娘的怒火,道:“好,就听阿柔的,暂且留这贱婢一命,给老夫押下去,好好看牢!”
“喏!”一侍卫领命,示意左右将衿娘从地上押起来。
衿娘听到不会立马将自己五马分尸,又一想甄明廷也就快回来了,自觉也该保命无忧,她也不再强撑一口气,在侍卫一左一右押上自己的同时,就任自己无意识的昏厥过去。
转眼之间,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甄柔最记挂担心的还是母亲曲阳翁主的安危,即使听了衿娘不打自招的话,但没有御医的确诊,她还是不敢放下心来,于是忙道:“张御医请你继续为我母亲看诊。”
经过刚才一翻变故,尤其是曹郑的突然发怒,张御医还是有些受惊,闻言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才向甄柔点了点头,重新手握红丝线,闭眼凝神,为曲阳翁主号脉。
大概见曹郑都如此重视曲阳翁主的安危,张御医也不敢马虎,他来来回回号脉了几次,很过了一些时候,才缓缓睁眼。
“如何”一见张御医有动静,甄柔和曹郑再次异口同声地问道。
听到彼此的声音,双方不由看了对方一眼。
对上甄柔的目光,曹郑神色尴尬了一瞬,余光见怔在一旁的小满满,于是掩饰道:“满满还在一旁等着,务必要救治好翁主。”
甄柔听曹郑提到女儿,想到刚才那一翻变故估计吓到满满,也顾不得心里的疑云重重,忙向女儿看去。
见女儿只是紧紧牵着姜媪的手,肉嘟嘟的小脸上并没有任何被吓到的神色,心中一安,随即又看向张御医,接着再次问道:“张御医,我母亲如何没什么大碍吧”问到最后一句,语气不由紧张,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