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之拳

    “梁小筷儿你给我站住！”

    少年梁德一口关外散装白话从前面传来：

    “对唔住，胜者为王，傻狍子唔用脑，永远都系傻狍子。

    呢半只火勺唔够食？返屋企搵妈咪煮碗面俾你食啊！”

    “你个扑街，冚家……”梁律刚要讲完后半句吉祥富贵的龙门粗口，突然想起前面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哥哥，只能立马急刹车换了口风。

    “狗篮子！憋跑！”

    “勺儿你坚持再追一会儿，我吃完就不跑了！”

    少年梁德猛啃着火勺满脸是油，嘴里发出大功即将告成的德式狂笑。

    梁德呼出一口薄荷味的淡蓝烟雾，看着两人一追一逃的背影消失在一条小巷中。

    审时语站在梁德身后，一脸嫌恶的表情。

    “做哥哥的就应该让着妹妹，只是一个牛肉馅饼，全部给她吃又怎么了，没出息。”

    “关你屁事。”梁德想到自己的元神危在旦夕，不知还能不能回到蓝星老家，心里更加不痛快。

    他噗地一声吐掉了烟头，身形随即消失在这段记忆中，梁德一走，审时语的身影也不由自主地随着梁德一同离去。

    她和梁德的武道元神交集越来越多了，只能和他一起在两人各自的记忆中结伴旅行。

    记忆景象不停地流转，有时是梁德的记忆，有时是审时语的记忆。

    梁德和审时语两人的身影在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中不断闪现。

    随着武道元神渐渐开始融合，渗入灵魂的凌迟之痛开始加剧。

    梁德和审时语再也无法保持清醒的旁观者状态，混乱的意识开始投入到记忆世界中的自己身上，像是把过去的二十多年重新过了一遍。

    灰黑色的世界和冰蓝色的世界不断交织，梁德和审时语的记忆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小破孩梁德吸溜着两行清鼻涕嘶嘶哈哈去看的冰灯会上，与一个陌生女人牵着的黑色短发沉默小女孩擦肩而过。

    十二岁的审时语在父母葬礼结束后躲起来偷偷流泪的小院里，一个笑起来像柴犬的男孩从二楼把一盒抽纸扔进了池塘里。

    十五岁的梁德为右腿骨折住院的妹妹去买宵夜，在审时语打工的韩式炸鸡店和总是皱着眉毛的黑长直少女店员磨叽了半天，才多要了几包甜辣酱。

    十八岁的审时语为了照顾弟弟放弃了一直向往的大学，填了一所本地的普通院校，那天晚上她独自走进高中的操场散心，看到一个浑身是汗的柴犬男坐在篮球架下面闷头抽烟，他对着手机那头骂骂咧咧，说以后他只抽烟不喝酒就行了，你个糟老头子的肝自己留着，小勺儿指定不喜欢。

    ……

    燕京的深夜，凌晨两点。

    梁德穿着商务白衬衫和黑色牛津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颓废地靠在自动售货机的左边，淡蓝色烟雾向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深处升起，裤兜里露出半截的工牌上隐约能看见“……限公司高级行政经理”的字样。

    审时语一身都市ol装，浅蓝色丝质衬衫搭配黑色套裙，锦缎般的黑色长发高高挽起。她沉默地靠在自动售货机右边的墙上，白皙的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细支女士香烟。

    “再过一个小时，我就要猝死了。”

    审时语没说话。

    “再过1分钟，元神开始深度融合，我和你就都要死了。”

    自动售货机隔壁依然是沉默。

    梁德没再说话，从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两杯咖啡，递给旁边的审时语一杯。

    当审时语指间的香烟燃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再度消失。

    ……

    蓝星大系，某处此岸世界。

    做梦醒来的梁律觉得口渴，她拿起枕边的手机，揉了揉眼睛，借着屏幕的亮光走到了厨房。

    梁律从冰箱里拿了瓶秋林格瓦斯，小口啜饮着，左手习惯性地点开了围脖国际版。

    她切换到围脖小号，在特别关注的列表里找到了一个用“小黄鸟被迫上班.jpg”做头像的人。

    他最后一条围脖是随手拍了吃剩下的餐桌。

    不知道是哪里的外地关外菜馆子，锅包肉上面浇满了番茄酱，桌上还有大半个没吃完的牛肉火勺。

    照片没有美食滤镜，构图也乱七八糟，一看就是直男用自带的手机相机随随便便拍出来的。

    这条围脖只有短短的二十多个字：

    “锅包右放番茄酱那还能叫锅包右吗？牛肉火勺还是半个的好吃。[doge狗头]”

    几滴清泪落在秋林格瓦斯的瓶肩上，梁律握着瓶子的右手骨节发白。

    “扑街，狗篮子……”




第八十五章.无涯有尽
    梁德和审时语开始在进入盛无虚私立高中前后的记忆中旅行，他看到这个就像一起长大的倔强女孩在突发车祸中用身体死死地护住审代言，但两人最终还是未能幸免于难。

    他看到审时语被锯齿蜥狮啃掉了半个身子的时候，嘴里念叨的还是弟弟的名字。

    他看到她第一次用奇物武装杀人，握紧的拳头里指甲掐出了血流不止的伤口。

    他看到她因为要分心给弟弟制作奇物武装比海学部其他人落后一步，却用常人十倍的努力、坚忍和冷血手段一步一步成为海学部二年级的级长。

    他看到她在盛无虚图书馆一楼大厅与屏幕上死不瞑目的审代言对视，看到她独自一人时一次一次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悔恨得在脸和脖子上抓出了深深的血痕。

    ……

    炽烈的阳光，苍黄的沙海。

    也许是元神崩解前的回光返照，梁德和审时语的意识突然清明起来，又恢复了旁观者的视角。

    两人并肩而立，在沙海的边缘看着审代言操纵光能射线灯阵与梁德死斗。

    梁德双手插兜，没再抽烟。

    “一会儿你就看到了，你弟弟是怎么死的。”

    审时语紧抿着失血般的薄唇没有说话。

    梁德暗自思量着能不能用杂牌元神自爆拼死一搏把审时语的元神湮灭，然后再修复自己的元神。

    扶弟魔分享了记忆之后也算是熟人了，但是熟归熟，你想杀我我就一定杀你。

    不过杂牌元神本来就不稳，自爆之后未必能像她那样收束元神碎片，说不定还是同归于尽……妈的这主机配置差就是干啥啥不行，袁天仁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没有一点武学家的完美主义精神。

    不管了，如果在元神深度融合前她还不肯撤走，我就先自爆元神杀了她排除干扰，再看看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梁德决心已定，于是点了根烟，和审时语一起看这场由他本人倾情主演，充分体现了梁先生深邃战斗智慧的沙海死斗。

    ……

    死斗进入尾声。

    清冽的龙吟声中，新月般的罡气斩划破天空。

    审代言颓然落地，无力地倒在地上。

    审时语双手交握，指甲刺进了苍白的手背。

    然后她从温柔的弟弟口中听到了从未听过的扭曲声音。

    “梁德，你出手狠毒，将我活活虐杀，我姐姐不会放过你的！等着吧，你很快就会下来陪我，死法比我惨十倍百倍千倍！”

    她看到审代言用黄沙磨掉了脸上的皮肉，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脸上带着恶鬼般的表情，看到他嚼烂了自己的舌头、拔掉了自己的脑袋，最后以惨烈至极的姿态跪倒在沙海上。

    阿言，你……你怎么敢。

    你最清楚姐姐有多在乎你，最清楚姐姐看到你这个样子会有多痛苦，你怎么能，你怎么敢想着利用我的痛苦为你报仇！

    你不相信我会不顾一切为你报仇吗？

    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审时语不想在梁德面前失控，却还是愤怒得浑身颤抖，交握的双手几次死命握紧又无力地松开。

    看着梁德用瓦楞纸收殓审代言的尸身，埋在沙海中以后，审代言平静了下来。

    那不是风平浪静的平静。

    而是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大海那样，极度危险的平静。

    黑色长发的女子挺直了腰背，目光掠过了审代言的简陋墓碑看向渺远的天空，冷血的眼眸中，好像连最后一点作为人的感情都已经全部消失。

    她是审时语，以一己之力统领海学部二年级，像深海一样莫测和冷酷的海学部二年级级长审时语。

    “我可以撤走武道元神终止深度融合，我甚至还可以用级长的权限带着你传送到我的登录点下线，避开你登陆点周围设置的那些重炮阵地。

    但我有两个条件。”

    本已完全绝望的梁德的闻言大喜：

    “不要说两个条件，不管你有多少条件我都尽量满足你！”

    “不是尽量，是必须。

    第一，我要一具新的身体和50立方米奇物坯料。

    第二，我要莫师推荐我跳级参加毕业旅行。

    我会先撤出武道元神，但是如果你敢背叛约定……”

    审时语冰冷的目光与梁德对视：

    “我那具被你的界原展开毁坏的身体还没有彻底崩溃，如果你背叛我，我拼着形神俱灭也要拖着你一起迟到被剑仙遗迹抹杀。”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老妹儿你放心，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话，出了名的诚实守信，答应人的事情就一定做到。”

    “又是张嘴就来，梁小筷，从小到大你吹过的牛皮说过的谎话还少吗！要不要我给你多举几个例子？”

    审时语嫌恶地对着梁德翻了个白眼。

    梁德这才想起来，现在除了他心里的所思所想，在分享了所有记忆后他和审时语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秘密。

    妈耶，这算怎么回事，给我强塞了一个天降系青梅竹马？

    这种冷血无情的青梅竹马我不要啊！

    审时语率先从沙海中退出，冰蓝色的武道元神开始缓慢地与梁德灰黑色的杂牌元神分离。

    数十秒后，审时语的武道元神彻底分离，飘回了自己尚未完全坏死的身体中。

    她费力地用行将崩溃的身体站了起来，用力撕下绑在右臂上的黑纱扔在空中，任由那条铁血染过的丝巾随风飘走。

    梁德灰黑色的武道元神钻进地上那堆不成人形的烂泥里，没过多久就全须全尾地再生了出来。

    他探出灰黑色的元神触手，从审时语的颈动脉上采了一点尚未失活的细胞。

    幻海玄气虽然不重炼体，但毕竟是传自赤劫行者的非凡武学。

    审时语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和组成粒子被“一期一会”定住了两分钟以上，却依然还有少许存活的细胞。

    这也和梁德的元神力太低有关。

    如果他的元神力超过审时语，那么人生走马灯照耀下的审时语应该是纹丝不动，而不是像先前那样，不但能用武道元神和身体进行极为缓慢的运动来对抗“一期一会”的空间位置锁定，还能自爆元神拼命。

    要想提高界原展开的威力，必须找机会把这破烂玩意儿升个级了。

    梁德瞅着自己的杂牌元神叹了口气，开始为审时语制作新身体。

    为了体现绅士风度，他先为审时语做了一套衣服，款式是那种老气的蓝白色运动校服，搭配纯白色的t恤、黑色安全裤和一双言〇之庭同款莫卡辛平底鞋。

    别看杂牌元神的主机配置不行，这显卡还挺给力。

    赤铜红（red），琥珀绿（green），幻海蓝（blue），rgb都齐了，还有真性黑和罡气白，再给梁德一点艺术细菌，他都能用内气给本……漫画上色了。

    一套尺码大小绝对合身衣服很快制作完毕。

    在这个世界上梁德大概是最了解审时语的人了，要不是为了避免咸湿的嫌疑，他甚至能用幻海玄气给审时语做个严丝合缝的运动bra出来。

    烦得很，烦得很，脑子里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记忆，也不知道彼岸世界里有没有黑衣人的闪光灯可以定向清除一波。

    梁德摇着头启动了超速再生之人体3d打印，审时语的新身体在衣服下快速重生，很快她修长白皙的手臂和双腿就从衣服里伸了出来。

    星期六上午7:58:20，距离期末考试开始还有1分40秒。

    审时语的武道元神不太适应新的身体，有点跌跌撞撞，梁德伸手扶了她一把。

    15秒后，明黄色的传送光芒里，两人离开了无涯之森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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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如获至宝
    深蓝色的电视机屏幕外，袁天仁、常断玄等几个剑下亡魂看着梁德和审时语离开副本，不由得松了口气。

    常断玄的表情十分尴尬，不知道是该得意洋洋好，还是该面无表情为好。

    一旁的袁天仁大摇其头，一脸惋惜地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