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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大部分北地苦寒的土壤只适合种植薯类,这些块茎作物虽然可以填饱肚子,但光吃它营养并不充足,而且经常使人腹胀。上等的白米正如我们前面所提是贵族所有,章州这边气候和土壤环境一般,能种植栗米已是十分难得。土壤与气候还有水份都还算适宜,但即便如此,这一路所见到人走楼空的废村却已经不下4处,且是处于盛夏这种农忙时节,原因显然也就只有人祸了。
皇帝天高地远,地方官便有一定的权限可自作主张。
这在拥有充沛知识的我们的贤者先生看来当真是十分讽刺的一幕。
遥远北方的藩地即便苦寒贫瘠,却也拥有一定的生活标准。因为被便为藩王的皇族需要对自己领地负责,若是领地收成不好他们便也没有收入。
而作为新京直属势力范围的各大州,泰州这种边境重地盯着的眼光很多,也是一副祥和、繁荣而又富足的景象。
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一行人如今所处的奶奶不疼舅舅不爱的章州这一鸡肋领省,便是观察月之国官僚体系腐败程度的最佳切入口。
州牧们是皇室的高级公务员,领地的兴盛与否不似藩王们,是不与个人收入直接挂钩的。即便运营得好,收入的大头也是进了国库,是否有奖赏还得看新京的意思。
然而只要身居高位,就总会有人巴结。想要走私违禁品的商人,暗地里发展各种不法勾当的恶徒。官商勾结在历史上总是不见少。因此到头来就变成了一场官员个人意志与立场是否坚定的考验——当你尽力做事也没有太高回报,但做一些看起来只是“小恶”的举动,例如只是对某些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获得大量财富时,很少有人能真正保持正直的风骨。
这种事情最终会直接反映到民生之上。
欺行霸市的恶徒逍遥法外,而跑去告状的平民反而被官府杖打了一顿“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回了家。最终土地被霸占,人们为了生计只能离开前去别的地方谋生。当正经的营生被逼得无法进行下去了,他们也便只能落草为寇。
时间一长,人口就流失了,除了那些负责各种基础服务为贵族们打杂的人以外,这里已经基本没有正常的农民。
“整个章州,就是一个巨大的贵族家宅,住满了贵族和他们的仆人。”
如是的评价,在到达这里不久之后贤者便作出了。这里充斥着各种为服务贵族而生的平民,以及享受他们服务的贵族。表面上看起来纸醉金迷繁荣昌盛,一夜之间便能消耗万两的顶级娼馆与酒楼在附近不在少数。
这种社会与经济是畸形的,它严重依赖月之国其它领省物资的支援。一旦其它领地歉收之类无法及时给予物资,章州便会瞬间陷入混乱之中。
天高皇帝远,新京管不着。即便派来了督查使,即便严惩贪官,下一任依然会冒出来。
所以一行人寻水而来的这座规模其实不小却已人去楼空的村落,不是第一座,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座。
走到了村庄旁边,路便开始好走了起来。天色仍旧很明亮,视野较为广阔地面也十分平坦,因此一行人也便加快了速度前进。
路旁充满了各种遗弃的痕迹,曾经的良田因为没有人打理杂草横生,这些生命力旺盛的野草甚至把路基凿刻的石质框架都给顶歪了。在潮湿的气候下屋瓦和茅草土墙遍布着青苔,仔细看的话还有蜈蚣之类的毒虫潜藏其中,在夏季的炎热之下生机勃勃到处乱窜。
水井的方向往往位于村子交通的中枢,地位越高的人住的离它越近,图的都是一个方便。穿过仍旧依稀可以辨识出来的小道往前继续走去,路边废弃田地与村落的景象让弥次郎紧皱眉头而老乔愈发沉默,但在快要接近到水井附近时,米拉忽然握住了刀把,停下了脚步。
“烧柴火的味道。”璐璐赶在洛安少女之前辨识出了这一点,显然作为水源地,这里并不完全是人去楼空。
若是平民还好,即便南蛮人加上夷人身份有些独特,有弥次郎和老乔这两个贵族在,身份搬出来压着他们也不敢说些什么。
但结合之前泥石流里头夹杂的人为砍伐过的树木,是山贼刻意设置的障碍可能性也是有的。
“少爷和老乔,左边,咖莱瓦璐璐,右边。”保险起见,贤者在正式靠近过去之前让队员们兵分三路,只留下他和米拉在中间,而其余四人则是从左右包抄。
绕道靠近水井,若是起了冲突的话走在正中央的贤者与洛安少女是第一时间被攻击,而左右两队便可趁机从背后或者侧面支援。
对方人数应当是不超过他们的,因为从半坡上往下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而且走了大半个村子大部分房屋也已经荒废,若是数十人的山贼团体的话怎么着都会留下来一些生活痕迹。
“咔哒、咔哒”米提雅的马蹄声在很远的地方就传了过来,数百千克重的独角兽动静藏都藏不住,但这也正是贤者的意图。
“哇啊!”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之后察觉到动静的烤火者果然从附近钻了出来,但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米拉就皱起眉头握着刀把的手也微微松开。
“头!有鱼上——”一边回头叫着一边跑出来的中年男人就是一副你想象中理所当然的穷酸盗匪打扮。盛夏时节只穿着底裤和甚平上衣的他浑身破破烂烂且面黄肌瘦,身高仅是和人平民平均水平不足一米五的他兴高采烈的面孔在瞥见亨利、米拉还有米提雅的一瞬间仿佛冰冻一样僵住了。
将近两米高的贤者站在那儿就比屋顶还要高,吓得他一时失语,但眼见身后的同伴都钻了出来,为了面子又强打精神:“管、管你是恶鬼还是、是胡人,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贤者抖了抖眉毛,胡人是月之国平民对异邦人的又一个称呼,考虑到这个里加尔人种大多胡须浓密的缘故,兴许是这个原因取了这个直观的外号。
“是啊,是啊,留下钱!”人多势众,同样钻出来的另外五六个盗匪也起了哄。不少人手里拿着木刀和棍棒面目狰狞地作出恐吓的模样,但结合他们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米拉只是叹了口气,松开了握刀的手。
“我们只是来要点水,可以的话还请让开。”亨利开口用平稳的语调说道,但言语之中寸步不让。会落草为寇的人往往都有自己的各种悲惨理由,但即便如此同情他们便任由其索求威胁就范的话只会助长他们的恶性。目前来看这些人只是一些战斗力贫弱多半不久之前还是农民的家伙,但若是姑息妥协的话便会给予发展壮大的可能性,最终变成为害一方的山贼团体。
最悲哀的莫过于这样的现实,他即便贵为拥有贤者之称几乎可谓拥有无尽知识的人物,却也知晓了这些人的处境却没有多少更好的办法去帮助。
所有亨利能给予的方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哪怕给他们口粮,因为田地仍旧无法有效种植,吃完了他们还是得回归这种生活;哪怕给他们金钱让他们去大城市谋生,一辈子只知道耕作的农民又有多少能从零开始学习一门新的吃饭手艺。
逼到落草为寇的是章州如今的大局势,只要这点没有改变,任何的帮助都只是半吊子善意或是高高在上作秀般的施舍。
所以他寸步不让,看起来冷酷无情且决绝。
“.......水井也是我们的,要水就付钱。看你们的打扮也不像缺钱的存在!”其中一个稍显冷静的山贼大声地这样说着,而其他人立刻开始附和式地发声。
“老师自己上吧,我怕收不住力。”事已至此,也就只有一种结局了。洛安少女叹了口气,然后吹了一下口哨把米提雅带到稍微靠后一点的地方。
“女的跑了。”山贼们显然会错意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一起上,不怕,哪怕他高大也只是个凡人!”
“是啊,我们这边人多!”抱团取暖给了他们虚假的自信,下一秒钟站在原地的亨利毫不留情地直接出手。
三步跨过了距离。
还在嚷嚷的外行人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嘭!”一拳正中面门,收敛了力道,却仍旧足以造成脑震荡。
“咳——”发黄的门牙从根部折断,但在感觉到痛苦之前他就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妈呀——”一人倒地,士气大跌。而另一个还有些凶性的胡乱以极大的动作挥舞着木刀,使得周围的同伴“哇哇”叫着开始躲闪,也被亨利轻易地等待他杂乱无章乱迈步的挥舞失去下盘重心以后轻松抓住木刀然后用脚一拨就摔倒在地。
“咚——”体格仅有贤者半个人大小的盗匪被他痛打,在洛安少女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就好像是大人仗着体格在欺负小孩一样,是让她想发出“糟糕”评论的一幕。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打像这样落草为寇的饥民实在算不上是光荣的战斗。旁边听到动静也从左右钻出来的其它四人里,弥次郎脸上的眉毛越皱越紧。
“啪——”转手又是一巴掌拍倒一个人,山贼的队伍瞬间少了一半以上,拿着木刀的人双手发抖,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不自觉地往后退出了好几步。
眼见时机差不多到了,贤者朝着他们身后的老乔和璐璐打了个眼色。而后当着山贼们的面把硬木做成的木刀举起,用力一握。
“嘭——咔嚓!”并非用臂力而是直接以握力捏爆,熟悉自己手中木刀有多坚固的一众山贼脸上立刻失去了颜色。
而紧接着身后的璐璐用投石索甩出了一颗石子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咚!”的响声,而身材同样十分高大的咖莱瓦也在她旁边走了出来。
“大胆盗匪!”弥次郎和老乔“锵——”地一声拔出了腰刀一声大喝也从左侧跳了出来,戏做得很足,一下子就把这些人最后的信心也给吓没了。
“妈呀!”之前吼得最大声的跑得也是最快,反倒是第一个出来颤颤巍巍的那个中年人跑出一段路又犹豫着强拉同伴回来把被亨利打晕的人抬走。
遗留下来的篝火还在旁边的屋里燃烧,而狼狈逃走的这些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另一侧道路的尽头。
“.......”小少爷和老乔无声地收起了腰刀,而米拉则是带着米提雅把水具运载了过来。
“早点回去吧。”
有些复杂的情绪让众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水井旁边唯独剩下做事时的各种杂音。





贤者与少女 第一百三十五节:空壳
自人类诞生了所谓文明与国度以来,精神信仰一类的东西就不曾绝迹过。
大多数时候这个词直接与宗教挂钩,几乎任何足够大的人类文明都会有自己信仰的宗教。它是一种身份认同,也在某种程度上起到统一国家或是民族的作用。
而往更暧昧含糊一点的概念去理解,精神信仰其实并不一定必须与宗教挂钩。个人生活的教条,对于某种事业的坚持都可以划归到这个概念之中。
它是什么,很难用一言两语来概括。
“有形之物易损”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永恒存在的,也没有什么人是可以永生不死的。
但精神不同,民族气概,家族传统,一群人代代相传的信仰、思想、精神这种内在的力量,即便身死也仍会长存。
而在物质不充足条件艰辛的时候,正是这种精神往往能让人越过困境生存下来。
若你手握千万资产,那谁都能掏出自身汪洋大海般财富中的一滴水珠去施舍穷人。但当自身难保之时,又有多少人能舍得分出自己手中的物资馈赠他人。
在看似绝境的情境中力挽狂澜,在其他人都转身逃离的时候面向敌军。万夫莫开的英雄抑或千古绝代的贤君,那些优于凡人的个体总是拥有自己的高于物质高于当下的信条。
人类这一寿命短暂的种族之于其它种族,正是这一点独树一帜。
——那么。
假使所谓的信仰与精神,只是变成了某种教条某种刻板的规矩,而做的人只是依样画葫芦并未真正从前人手中继承过真正的精髓呢;
假使精神力量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仅有表面的空壳。
就好像体积太大的船舶在风停了掌舵者也故去划桨的水手都已经化为累累白骨,只是顺着过去的惯性继续前进。
所有人如此做,并不因“应当如此”,而是“过去便是如此”。
那它应当前进的方向还是对的吗。
话归原处。
托米提雅的福,出发的小分队得以带回来足够所有人使用两天以上的水。
山路难行,这一来一回足足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尤其是锅具在装好水以后变得沉重不堪,并非密闭容器的它们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上容易扬洒。为了固定好它们,贤者就地取材用木头削了一些框架配合绳索进行加固,然而这在回归以后竟成为了病倒躺在地上只剩声音还很响亮的阿勇等人指责他的理由。
“凭什么拖那么久?没看到我们正在受苦吗。”
一路小心翼翼地照料水具担心洒掉的这一行人回来以后,阿勇直接蹦出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如同冷水浇头。
就连弥次郎都快憋不住了,他对这个原本亲如兄长的人如今愈发感到厌恶,但内心深处他又分不清这是否是将自我厌恶投射到了阿勇的身上。
——因为在这之前他们的人生轨迹几乎是一样的。
在传统的和人武家之中长大,学习武艺与武士应当学习的书本知识。满脑子只有如何战斗;如何侍奉自己的主上;如何尽忠职守。
他满心想着自己将来长大会找到一位贤明的华族,成为其手下名扬千里的过人武者;而在之前弥次郎的想象之中,他的每一场战斗自然也都是符合武士精神的,是光荣而又干练的正面对决,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完美之处。
完美,严谨,宛如上好工匠手里的巧木器,当盖子合上时严丝合缝宛如一体。
完美遵从一名武人应有的人生,尽忠职守,严格自律,每场战斗都堂堂正正,并在最后如月之国的樱花一般迎来绚烂的死亡。
这便是所谓的“武士之道”。
不能容忍不完美,不能容忍“尽力了”。要么得到最完美的结果,要么意味着失败。而失败则应当以自杀谢罪,这样才能将自己受到的耻辱一下划清。
这种严格的律条并不仅仅针对自身,还进而会扩散到周边的其他人。
足轻们向来在高级武士的面前抬不起头便是这个原因,不论他们做什么怎么做,在武士的眼里这些粗鄙的下级总是有数不尽的“不完美”。
所以阿勇开口指责,尖酸刻薄地挖苦嘲讽,因为在他眼里还花了时间去做这个什么框架的亨利等人就是在有意刁难他。
他对待亨利一行的态度就如之前对待足轻一样,过去他不这么做并非因为他有多礼貌,只是因为贤者一行作为青田家主贵客的身份以及领队的鸣海等人对他的敬重。
但这阵子敌意愈发严重,尽管亨利并没有对他做些什么,但所谓的贵族子弟终归就是这么一回事。
人在生病时随着身体难受负面情绪也往往变本加厉,原本和人武士便大多数是觉得自己乃天之骄子其他人服侍自己理所应当的家伙,会变成这样把其他人当仆人大声呵斥也只是水到渠成。
尚且年幼的洛安少女眉头紧皱,而弥次郎和老乔也在夏日的一路奔波归来以后碰见这种事心情变得愈发烦躁。
连一向乐呵的老乔都失去了笑容,但亨利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莫去计较,因为眼下并不是个人情绪最为紧要的关头。
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过了那种会因为个人情绪波动作出冲动行为的年纪了,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为破罐子破摔一时情绪发泄到头来收拾烂摊子的仍是自己。
这或许正是所谓贤者的悲哀之处。
当你成为人们敬仰的那个存在,获得的尊重与光荣诚然令人心感自豪,但这种瞩目却也同时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有许多人会对你怀抱或许高于你能力的期待。
当“英勇之举”变成了“理所当然”,那么感谢的声音也会越来越微小,直到最后做这些事情变成理所当然而不做这些事情抑或做得不完美变成一种罪孽。
人类最重要的情感便是感恩,但人类最容易淡薄的情感也是感恩。
讽刺的是在武士文化当中感恩正是重要的构成环节,与忠诚捆绑在一起写入教条之中。但这种感恩只能是由下往上的,只有武士们对自己侍奉的君主献上,而不可能出现武士对于他们认为地位在自己之下的人行为的感恩。
夏日炎炎若是有平民献上一碗水给武士大人解渴,那是不值得感恩的,那只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换到眼下也是如此,尽管阿勇等人现如今的处境皆是因为自身的冲动与无知,他们却又觉得别人照料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稍有不满就破口大骂。
在已然僵化固化的阶级之中,美德也是有触发条件的。他们并未真正学会所谓的品德,因为教条当中只告诉了他们要对自己未来的主上献上忠诚,将主上的知遇之恩时刻怀抱心中。
初见之时,米拉曾以为和人的武士们是优于里加尔骑士的存在。
因为他们的谈吐,穿着与日常修养着实配得上精英之名,不像很多骑士只是穿着鲜亮盔甲的匪徒强盗。
但随着这长达数个月时间的旅行与期间的见闻,她愈发察觉这些人与远在大洋彼岸的同一社会阶级也并无太大区别。他们精心于谈吐,专注于如何用标准的动作去养护自己的刀剑,一举一动充满仪式感,做足了表面功夫。
可内里却早已空荡荡。
临战脱逃,推卸责任。
将莽撞视为英勇,全无大局观,连冲动的代价牵连了他人都不知悔改,反而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和人的武士格局是很小的,因为他们的存在意义仅仅是追求个人的荣誉。
而为什么追求个人荣誉,则是因为他们所学习的教条上如此告知。
阿勇这几人就像是没长大叛逆的青少年,吃着父母花着父母的,然后自认自己已经独立拿了家里的东西便出去闯荡,却因为缺乏经验与知识被揍得头破血流。
然后受了伤就回到家寻求帮助,并且还将责任推卸,认为都是父母没有教好自己或是没有予以自己足够的支持才会迎来失败。
他们不是健全的大人,只是一群在严苛阶级教育下,只有武术和关乎如何尽忠职守这等武者阶级的知识造诣成长,却永远都心智不成熟的青少年。
假以时日,历经风吹雨打大浪淘沙,或许这其中会有人得以蜕变成为不同的存在吧。
对于已经历经漫长人生的贤者而言,耐心大抵是最不缺少的东西。
所以亨利没有理睬阿勇等人的叫嚣与咒骂,他只是沉默地用烧水剩下的木炭和其它一些物品制成对腹泻有些效果的临时药水。
服下暖和的药水,稍微舒适一些的阿勇几人也终于相对安静了下来。
腹泻带来的脱水使得他们乏力而头脑昏沉,之前还因为亢奋加上不满而有力气闹腾,现在就只是跟死鱼一样半死不活地趴在那儿。
亨利只是负责调配药水,照料的工作最终还是落到了足轻们的头上。这些一直都负责服侍武士的下级人员们任劳任怨,即便有不满也压制在内心之中不会说出。
在见证了荒废的田地与紫云那边宛如废物的年青武士而心境产生变化之后,弥次郎眼中的这一幕开始有了微妙的不同。
足轻服侍武士,百姓耕种以赡养武士,此等种种都乃理所应当。
但这真的是理所应当吗?
荒废了田地民不聊生,足轻每日睡眠不足4个小时在战斗之余仍旧要做这么多的杂活,只是为了什么?
为了年轻的武家子弟们可以饮酒作乐荒废人生吗——不,即便不提那些武人之耻,就自己所追求的个人作为武者的荣誉。
也重要到,需要以田地荒废而许多平民难以为生作为代价吗?
他过去曾是无比坚信这一点的,认为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但现在弥次郎越来越难以肯定了。
曾经的坚信源于无知,而在接触了更多以后开悟所带来的并非明晰的前路,而是迷惘。
但这仍是好事。
尽情苦恼,尽情迷惘,尽情思索,尽情渴求。
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的道路。
封闭于狭小环境之中,守着仅剩下空壳的信条以此视为人生的全部,因为闭塞单一所以目标明晰,这从来不是一件好事。
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天下大众所遭受的疾苦一无所知,只是一心追逐作为武者的荣誉,那种生活当然是清晰而又专一的,有着明确的目标,甚至是轻松的。
但眼下祸起北方,而大洋彼岸的帕德罗西帝国亦是虎视眈眈,四千余年的江山社稷已不如他们情愿相信的那么安稳。
醒来眼见的乃是摇摇欲坠的江山,仿佛被困于起火的房屋之中无处逃生满目迷惘。
那么不如在睡梦之中死去,这样尚且少些痛苦。
多数人大抵仍会选择后者吧。
但他迈出了这一步,开始直面过去所忽视的事物了。
这或许才是数千年前开辟了月之国的初代武士们所想要强调的,但已经在漫长时间当中遗失变质的东西。
“有动静。”贤者忽然开口,以一如既往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打破了弥次郎等人的思绪。
聚集起来的人数有二三十,只需看一眼,便可以明白是之前水井旁边那帮人的同伙。
同样破烂的装备,同样消瘦的身形。
不同的,只有这一次他们带上了锈迹斑斑但闪着寒光的铁器。
“还能留手吗,我不太想.......”弥次郎欲言又止,现阶段的心境变化使得他有些对这些一副饥民模样的人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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