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血战归来的一行人里即便是亨利都未能预见到这样的事会发生,事情的脉络很是简单,但又因为人与人的动机纠葛而难以用黑白分明的对与错正与邪来区分——阿伦有阿伦自己眼中的正确性,他想带回自己的孩子,哪怕在其他人看来他不爱她,但他打了绫;乡士们的做法是遵从新月洲的法律的,但他们的动机很明显只是增加自己的功名而不是主持正义。
没有人是无辜者。
“严惩了以下犯上殴打博士的刁民。”是能在乡士职业生涯里画下浓重一笔的大功,在这种穷乡僻的底层武士眼里,这是一生都不见得能碰上一次的大事件。
绫没法解决这件事,她高贵却又无力,所以只能焦急地等着亨利他们一行人归来。
战损过半、连同伴的尸身都没法回收。尽管实际上与他们无关,但在听闻这件事以后龙之介麾下的浪人们像是转移愤怒一样全都变得气势汹汹了起来。
“想立大功,何愁没有机会。”前任县令的声音冷得可以滴出水,而在亨利用简短的语言将发生了什么告知与雅之店长之后,后者在脸色变得铁青又再三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便也匆忙地跑开准备回去号召全村村民。
紧接着这位曾经的华族展现出了他极高的执行能力。全身带着血腥气的这超过半百人数的队伍带着博士小姐等人马不停蹄地前往了位于温泉村郊外的乡士居所,沉重的马蹄声与盔甲碰撞声远远地就让乡士手下的足轻跑出来查看,而在瞧见这个阵势之后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
紧接着身高不是很高却大腹便便的乡士也从中走了出来,他满身肥油不说腰上的打刀还没佩戴好,在走出来的时候一个失衡刀子便滑了出来磕在了地上。鸣海皱着眉头看着他那磕磕碰碰掉了漆布满划痕的刀鞘,很显然这人并不怎么爱惜自己的武器。
“诸、诸位有何贵干啊。”在看到脸色不悦的绫的一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乡士还在装傻充愣,但龙之介没有给他留情面。
“把你这里关押的犯人名单上缴,青壮年劳力暂时释放。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坪山县本部派出援军,还有储存的武备也都取出。”龙之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这样说着,而在温泉村物产供应下吃得十分肥胖的乡士眼睛打了一个转,没有在他身上瞧见任何华族的家纹之后挺直了腰杆咳了一声:“咳咳,这位,浪人阁下。”
“可有甚么身份与权力的凭证啊?”他的态度变得十分傲慢,但已经经历了11年风风雨雨的前任县令决不是还会在意繁文缛节的人。
“拉弓。”他一声令下,刚刚才从战场归来的浪人们齐刷刷地散开然后张弓搭箭。
“这就是我的权力。”
“噫——”没见过这种阵势只会耍嘴皮子的乡士和他手下的两名足轻都慌乱了起来,在武力的威慑下他们迅速地行动了起来,但这里到底是个小地方,除了阿伦一家以外只有一个醉醺醺的老头被关押在牢房之中。
哭个不停的阿秋被放出来之后就跑向了绫和樱的所在,而经过这一遭阿伦也不再满怀怨恨而是不停地磕着头感谢一行人,紧接着也没有理阿秋带着自己剩下的家人就迅速往自家的方向赶。
“少爷,请随在下去交待他们如何书写文书。”龙之介的浪人身份毕竟比较微妙,因此鸣海对着作为青田家继承人的弥次郎如是说着。而一行人就此分兵,风尘仆仆浑身带血的浪人们返回到了旅店的门口,而也差不多这个时间点被雅之店长号召的村民们也都聚集在了这附近。
这其中占据七八成的都是好事的妇人,她们带着好奇的神色打量着这一行充斥着血腥气的队伍,不时一边用余光瞥着这边一边小声地讨论着些什么。
“没来呢。”洛安少女扫了一眼,之前参加过湖心岛剿匪活动的那些青壮年的身影一个都没有出现在其中。
经历过战斗的他们瞧见一行人减员并且带着浓厚血腥气的模样,大抵是猜到了一些什么。所以不像这些普通农妇一样还能维持简单纯粹的好奇心。
但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乡士和平民之间有隔阂,所以作为实质上的温泉村话事人,颇具威望的雅之店长就成为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叙述者。
他们省去了大部分太过难以理解的内容,就只简单叙述成有一个人能驱使魑魅魍魉而且很可能会来犯温泉村。眼下必须动员村民构筑防线,最少支撑到坪山县的援军到来为止。
雅之告知了在场的所有村民,希望他们能作出抉择。
话音落下之后,整个旅店门口空气都变得安静了起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哪怕是最能说会道的长舌妇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话语来。小村子里的人一直都把那些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尽可能地夸大化,但在真正遇到了一件大事时,他们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哎呀,雅之大人真是会说笑。”终于有一名妇人开了口,她干笑的声音引起了好几名妇人的随口附和,但很快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再如何孤陋寡闻,这群浑身带血的浪人也很明显不像是在跟他们闹着玩。
“我,我家里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对,我家里也是。”“啊,我家的孩子还得——”农民们少有地拥有了选择的权力,而他们毫不意外地选择了逃避。龙之介叹了口气,然后对着正打算转身离开的农民一声大喝。
“都给我停下来!”
刻在骨子里的服从天性让这些人一个激灵之后都没再动弹。已经没了权力且接触了许多里加尔思潮的前任县令本来不想这样以权压人,但很显然要是在这个时间点采取民主的话这群人只会像各顾各的成为一盘散沙之后被逐个击破。
以贵族为顶点居高临下统治其他人的社会制度之所以存在这么长的时间,正是因为许多时候一个强而有力的个人进行独断要比一群乌合之众七嘴八舌更加高效——龙之介接着开口,他在面对农民时语调措辞与跟亨利等人交谈时大有不同:
“你们想怎么做,逃避?”
“能逃到哪里去。”他毫不留情直指要害:“章州地势险恶,多沼泽瘴气。此处北面虽然有水道却已是怪物所占领,东面有陆路,但需上下登山极为耗费时日。那么往南去前往坪山县?快马加鞭也需要数日时间,携家带口且只得步行的你们又要如何做?”
“现在是夏收时节,舍弃了农田未能上缴赋税会被严惩不说。你们今后的口粮又要如何得到?”
“逃农有甚么惩罚,不必我言说了吧?”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舍弃了家园,你们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我告诉你们会怎样,要么靠他人接济过着每日只有一碗粥的贫苦生活。现在还是夏日还好,若是到了寒冬多半会因为缺乏取暖燃料而冻死。”
“或者落草为寇,然后被武士斩杀,你们能过这种日子吗?能放弃现在这样优渥的生活吗。”
他的话让农民们都停了下来,尽管龙之介可以用强权逼迫这些人听从他的指挥去战斗,但他也深知强逼出来的民兵士气低下发挥不出什么战斗力。
温泉村是章州相对富庶的村落,依托这里的农田和沼泽附近的物产他们可以吃得还算不错,最少饭桌上是经常能见到鱼虾一类的。
农夫不会懂什么大义与荣誉,搬出来武士的那些精神信仰他们也许会点头称是表面毕恭毕敬但绝对不会听到心里去。但前县令的话语是直指要害的——这些人不会想失去现在的生活。
“那,那又要怎么办啊,俺们只是农民。”
“是啊,怪物什么的,见都没见过。”
他们动摇了。
米拉看着这群人,回想起许许多多在里加尔时曾经历过的事情。
就好像在里加尔的同行一样,这些和人的农民也是狭隘的。狭隘,自私,贪婪,懦弱——虽然这种话很像是生活无忧的贵族居高临下不食人间烟火的鄙视,但任何偏见都正因为具备一定程度上的正确性才会流传开来。
自私又狭隘,但却绝对不愚蠢。
农夫不会为了情操去牺牲自己,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切实际的。他们的思想实际上更接近里加尔的佣兵冒险者,而11年的浪人生活也让龙之介明白了该说什么话能触动这些底层的人。
短视的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大局观,所以在这里跟他们讲什么事情都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会失去自己的田地与住宅以及现在的生活来得高效。
这些人永远不会为了国家大事挺身而出、他们对武士信奉的精神与忠义表面赞美在暗地里却嗤之以鼻,但他们会为了保住自家的谷子用锄头把邻居的脑子都给打出来。
“武士们已经向坪山县发出文书告知情况请求援军了,没有要求你们上前线奋战,只需要构筑防线在这里等到援军到来就行。”前县令又添了一把火,在使得这些人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之后又告诉他们并不需要顶在最前线战斗使他们相对安心。
这一番话下来不少农民都停下了离去的脚步,而到了这一步他们也终于可以正式开始行动。
“该怎么做呢。”
只要有一个人起了头,接下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列。
通过雅之店长的人脉关系,他们开始聚集村子里的铁匠与其他工匠。夏收的口粮也被集中起来准备暂时储存到旅店的仓库之中,较为靠近沼泽的几户人家都被暂时搬迁到旅店之中居住,而他们的房屋则作为迎击三郎的最前线。
帆船已经被全都烧掉了,那个蛇一样的男人没法再通过水路前往别的地方。温泉村是他唯一能前进的方向,而且众人也隐隐感觉他不会尝试逃避。
尽管是半吊子的存在,但那些食尸鬼所具有的价值仍旧十分可观。
龙之介麾下的重装浪人是十足的精锐,他们是脱产的和人职业武士,从七八岁起就接受各种武艺的训练。培养这样一名职业武士,需要花十年以上的时间以及堪比十几户农民家庭收入的成本。
而这些弱化的食尸鬼单对单具有和全副武装的武士相近的战斗能力,虽然缺乏战术与配合因此集体行动更多要依靠数量取胜。可即便如此,这一存在也足以使得有野心的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因为这些兵源实在是太廉价了。
顽强的生命力和与野兽等同的凶悍程度,却只需要普通的凡人作为素材来进行转变,而且用不了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形成战斗力。
这是一股可以撼动以武士为基层的新月洲社会根基的力量。虽然它存在许多的瑕疵与不足之处,并且以贤者这样对内幕有所知晓的人眼光看来是愚蠢到像是试图驾驭大海的不自量力行为,可只要一经传播仍旧足以吸引大量大量的人像被光源吸引的虫豸一样争先恐后地扑过去。
三郎不会逃。
他一定会来到这里,一步一步地扩大自己的势力。
作为一个曾经的有名无权的学者,像博士小姐所经历的事情,他大抵也有着最深刻的领悟。
所以即便抛开私仇他也敌视生为贵胄的龙之介,他憎恨武士阶级,想要亲手推翻现有的制度。
含蓄的和人文化总是使得他们爱用比喻与修辞,所谓的化龙升天与皓月同辉,剖开来讲其实就是想自立为王。
凌冽的风吹得信号旗猎猎作响。
迅速搭建起来的屏障使得哨兵们能处在较高的地方观测敌情,外围的栅栏带有尖端向下的木刺用来抵御食尸鬼的攀爬,但终归不是石质的,数量稍微多一点大概就会被推翻。
龙之介撒谎了。
他们很有可能是撑不到坪山县的援军到来的。
三郎只留下一部分兵力保护帆船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带着主力去扩充兵力了。那些被带入沼泽的杂牌流寇虽然在亨利的计策下四散逃开,但三郎多半不会放过这些良好的素材。
帆船附近被击杀的部分乐观估计也顶多百来头,也就是说他剩下的兵力仍旧有现存浪人部队的十倍以上。
几十户村民当中青壮年战斗力顶破天也只是把队伍补齐到百人以上,剩下的老弱妇孺连自保都成问题。
更不要提坪山县的援军是否会到来。哪怕小少爷用上了青田家信物之类证明身份的手法,要说服一群没有见过这些魑魅魍魉的武士这边有妖魔大军要进攻,也是天方夜谭。
所以实际上的计划并不像前任县令嘴上告知的那样是坚守等待援军。
他们必须主动出击。
只有继续执行斩首战术,才可能有活路。
贤者与少女 第一百七十四节:龙与蛇(八)
言语中是寄宿着魔力的。
这并非只是通常狭义上的魔法咒语,而是与人类乃至其它同样拥有语言的生命对于世界的理解这种根源性的事情息息相关。
你怎么知道一只猫是不是猫,而一块石头是不是石头?
在具备共同认知的社会文化背景下一个简单的词汇便可以将某物从广袤的背景之中剥离出来——林中的野稚、夏日叫个不停喧嚣的蝉,在被人以言语“定义”的一瞬间,这些个体便从混沌之中脱离,成为可以被观测认知的独立存在。
所以社会中有了名字,因为人们想要把自己和其它人类区分开来;所以君王贵族们有了头衔,因为他们想尽一切可能性让自己与被统治者看起来截然不同。
人们尽一切可能把万物归类划分,为每一种东西命名,又让每一个名字每一个词汇组合都能与某种特定的含义联系在一起。
希望。
绝望。
正义。
邪恶。
简单的词组却足以让人心生憎恶又或者热血沸腾。
手无寸铁之人若是被人称之为王,那哪怕数量远超于他的平民们也会为此顶礼膜拜。
所以是了。
言语中是寄宿着魔力的。
因为言语本就是人用来观测、记录、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它定义着一个族群、地区、国家的人对于世界的理解方式,而又反过来因为自身的存在成为一种约束与抑制的力量——国不可一日无君,君无戏言。被人们称作王的人需要表现出与这个称呼相匹配的器量与作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活在其他人的言语与评价之中——为了改变过低的评价或是为了使得自己配得上赞美而努力。
渺小的话语,却又拥有无尽的力量。
“你们的家园”这样的说法触动了温泉村的村民,使得整个村的人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作了起来:上山砍柴、储备燃烧物、用锯子采伐竹子制作武器,人数多带来的劳动力优势在龙之介麾下经验丰富的浪人指挥下发挥良好,战备物资在短短数天时间内尽可能地准备起来。
可话语的力量也并不会只作用在一部分人所期望的方面上。
“你们还年轻,快跑吧。”
不少自认已经年老体衰而孩子还有未来的农夫父母连夜打包让自家的青少年出门逃亡。尽管龙之介早已警告了他们关于逃农的严重惩罚和失去田地失去家园流浪生活的恐怖,可在舔犊之情发作时父母并不会想得那么多。而且在他们看来怎样都比留下来送命强。
次日清晨清点劳动力时,看着那些以和人特有的“土下座”方式整个人跪拜在地卑微至极的让自己孩子逃走的父母,前县令虽然表情冰冷到了极点,但最终还是没有下达任何惩罚。
他本着是通人情,加上责罚会导致劳动力和战斗力进一步丧失的想法。但这种宽容给予了可乘之机,接下来的两天又有不少人逃开,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尚且生命力旺盛的年青人。
他们觉得自己还有未来。被保守家园的说法触动的多是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了一辈子的老人,而年青人多数都抱有出外闯荡的念头,并不想为了老家誓死奋战。
事后调查时一行人发现煽动这种言论的正是雅之店长召集村民时没有出现的那些参与了湖心岛战斗的青壮年,体会过危险在第一线见识了人命丧失的他们理所当然地比其他人想得更多,所以虽然并肩作战过,这些人反而是对这种说法最不以为然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这些人看穿了这个作战的本质,明白整个温泉村的防线不过是争取时间用的。
虽然以他们的战术素养和军事知识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参加过战斗并幸存下来的人对危险总是具备潜意识的敏感性。然而龙之介也并没有完全说谎,这些人逃亡出去下场几乎除了乞丐就只有流寇。在阶级严苛的和人社会农户家的小子外出闯荡几乎不可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人心交织,所有人都为了不同的东西而战。
龙之介是为了复仇,村民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算得上关系能撇得比较干净的里加尔与青田家一行留下来战斗的原因则也很是简单——他们跑不掉。
之前的交锋当中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食尸鬼的紧追不放,若非按照亨利的分兵掩护计划并且付出了惨重的牺牲就连目前的兵力也无法保存。单单只是逃跑,人的脚力是很难跑过这些黑暗扭曲的怪物的。而他们又没有足够多的良马。与其在毫无保护的荒野之中夺命狂奔,不如自己挑选好战场,设置陷阱与防线背水一战,这样存活的几率反而更高。
尽管目的和想法各不相同,但眼下并不是去计较这些不同的时候。与其如此还不如把精力花费在思索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上。
贤者在回归温泉村的第二天时告知了其他人后拿着麻绳独自进入了沼泽,之后拖着一头食尸鬼大摇大摆地归来。他刻意走在大路上让所有的村民都见证了这一幕也算是让那些还在怀疑怪物存在的人彻底闭了嘴。
明显有异于动物和人类的这头食尸鬼被一击毙命,但亨利并不只是为了好玩和威慑把它带回来。
他召集了其他人一起都聚集在山坡上远离村子的乡士居所——这里的主人毫不意外地已经和年青人们一起逃亡,考虑到龙之介的所作所为,这个乡士极有可能是跑去找上级要来惩戒这个夺权的浪人。
但前县令并不在意这种问题,因为他们得先活下来才有机会去受惩罚。
摊开在桌子上的食尸鬼躯体因为刚死所以仍有余温,在旁边帮手的是擅长生物的博士小姐与我们的洛安少女——尽管这两位都因为气味和尸体而有些呕吐的冲动,她们仍旧保持了专业与克制。
经过细心打磨的干净猎刀从食尸鬼的两条锁骨划过,又顺着中间切割到了腹股沟的位置。夹杂着黑色液体的血液溢出,仍旧散发着热气的内脏让原本也站在稍远地方围观的几名武士喉头都动了一下,但他们以极高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仍旧在注视。
就连米拉和绫也停下了动作脸色苍白地缓着气,只有亨利熟练又视若未闻地伸手从切开的地方把肋骨掰开,然后依次检查了内部的器官。
“基本上和人是一样的。”贤者很快地下达了这样的结论,而武士们也识趣地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和人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他用刀子割下了一团看起来像海边和人美食的海胆一样的软质组织——它生长在心脏旁边。
“这是食尸鬼的核心,相当于人类的法力池,这也是引发异变的根源。也是它超乎寻常生物的旺盛生命力与身体能力的根源。”贤者如是说着,尽管大部分人听得半懂不懂,但武士们仍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亨利想表达的信息——“也就是说,这是弱点?”
“嗯,而且不止这一处。”贤者尚未说完,另一侧的米拉和绫在强压住肠胃中翻山倒海的感觉以后凑了上去,博士小姐立刻注意到了食尸鬼被切开的胸腔肋骨上明显并非自然生长的东西:“这里。”她指了指上面,而人们顺着她的指向去看。
“肋骨变宽了,边缘还有闭合迹象。”食尸鬼左侧靠近核心的胸腔肋骨很明显和右侧有区分,它不像人类那样是一根根的骨头,圆滑的边缘开始有融合的痕迹,很明显是增强防护的演变。
“嗯,这是不完全的弱点防护。因为这些都是次品。”亨利的话勾起了米拉的回忆,这些在沼泽村附近出现的食尸鬼确实比起当初在里加尔见的要弱上很多,体格也更小并且更容易杀死。
“不止这点。”贤者把手向下探去,将胃袋取出,并且用小刀切开。
酸臭的气息立刻弥漫在房间内,有几人终于忍不住转头跑出去,但绫反而在这个时候提起了兴趣:“是消化了一半的食物?”
“对的。”亨利点了点头:“完全蜕变的食尸鬼是脱离了人类通常认知的生物,它们几乎无需进食,只需要依赖核心提供的魔力就可以高效率运转。”
他看向了青田家的武士还有龙之介:“相当于一支不需要后勤补给的军队。”
这个概念抛出来在场对军事有所了解的人神色都产生了变化。几百人规模的军队需要的补给就得专门去准备,而上千人乃至上万人的部队规模没有专门的军需官处理的话在开战之前就会出现非战斗减员。历史上许多战役的所谓主场优势实际上就是这么一回事——能受得住补给线,在自家的国土上依靠补给打消耗战,最终便往往能把远道而来的入侵者耗死。
但一支部队如果不需要通常意义上的后勤补给,那会是什么样的概念?
意味着它们可以高速行进,不会被物资辎重拖累;意味着它们可以穿行像贫瘠的山区和雪地这样无法找到补给品的地带——而且以食尸鬼的诞生条件而言,还意味着死尸可以直接转化为战斗力而不是作为食物。
这是一种,在可以理解的程度内感受到的彻骨寒冷。它们扩充兵力的效率、行军的速度和可以行军的地方都远不是人类所能相比的。一旦这股力量被成熟地掌握,那些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扩军积攒兵力的老牌贵族乃至于要塞领地都会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铺天盖地的怪物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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